众人悚然。
  钱得来继续说：“之前我就让老陈查了档案，本地是否曾有猫科动物的妖兽作乱，但老陈说系统里没有这样的记录。后来我又让线人注意下本地的妖族是否有线索，线人向我保证妖族没有异动。两边都没有线索，以至于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走偏了方向，直到老胡跟我提起三十年前他破获的马戏团抢劫杀人事件……”
  “我知道这个案子。”小吴举手发言。
  钱得来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吴说：“三十年前有个马戏团在各地表演，而且每经过一个地方，当地都会发生富裕人家的抢劫灭门事件。受害者全家被杀，财物洗劫一空，而且死者都是生前被犬科动物撕咬致死，还被爆了菊花——这个案子一度搞得人心惶惶。”
  “后来专案组根据数据分析怀疑上了这个马戏团，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直到马戏团有一个男孩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梅兰琢磨，吴畏这人进第二刑侦支队真是屈才了，要不去说书才不至于埋没人才。
  他师傅楚怀悯还问：“什么异变？”
  “他的胳膊变得比腿还长，下巴生得又宽又大，牙齿也变得又粗又长，目露绿光……”
  楚怀悯还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鬣狗，一种原产于非洲的凶猛食肉动物，长得像狗，群居，能够咬碎骨头，还是有名的掏肛小能手。”莫离看着百度词条念道。
  “人怎么会突然跟野兽一样呢？”梅兰凑热闹。
  小吴又来劲儿了，“据说这是一种邪术，通过神魔契约把野兽的能力转移到人类的身上，但弊端是也会慢慢呈现出野兽的一部分特征。当年那个案子马戏团集体变野兽，还狡辩说是先天发育不良，骗谁呢！还是咱们英明神武的胡队长抓住了小辫子，最后一审，全招了！”
  莫离对钱得来说：“所以你怀疑凶手也是用神魔契约把猫科猛兽的一部分特征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是一个思路。”钱得来说，“掏心妖兽，同时又要满足是受害者家属这一点，这个思路起码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莫离平静的说：“当年火灾死了六十九个人，就算某个家属用了这种方法杀人复仇，也是不太容易调查的。如果是我，就把神魔契约设置一个期限，杀完人就过期不用了，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梅兰瞅了他一眼。
  楚怀悯说：“六十多个受害者的家属，地毯式排查估计可有的熬喽！”
  “不会太久的。”钱得来说，“如果凶手真的如我们所料是用神魔契约交换到了一只猫科动物的利爪来杀人，那么为了方便下手，这个人常住地一定在本地且独居，不经常和其他人打交道，这样才能掩饰身份。而且我不认为凶手在杀了蒋伯仁之后就会放弃神魔契约，各位别忘了，凶手真正的目的是复仇，他/她真正的仇人可是蒋图承，那老家伙还活得好好的呢，凶手又怎么会收手呢！”
  ——“所以……”钱得来指挥几个人，“你们几个兵分两路，楚怀悯你带着吴畏控制住冯健的安保经理和真理社那个财务副总监，务必最短的时间内突破口供，我不想他被真理社灭口了；莫离，你带着支队的兄弟们按照我描述的犯罪侧写排查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总结出一份嫌疑人名单交给我！”
  钱得来指着桌子上剩下的两个布袋子，“左边这个是莫离的，右边的是梅兰的，还是两百一个，还是回去再看!”
  两个人撂下钱，梅兰问：“副队长你自己也有安排？”
  钱得来否认，“至于我呢，难得清闲，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各位，在下的前途命运就掌握在你们的手里了!”
  晚饭后众人依次离开，莫离今天的反常连钱得来都感觉到了。
  他左思右想，趴在窗台上目送几个人离开。他看见几个人在楼下道了别，最后只剩下莫离和梅兰两两相望，一个高瘦俊秀、一个小巧依人，看起来颇为……登对。
  钱得来挑了挑眉毛。
  楼下——
  莫离和梅兰两个送走其他人，都没有着急上车离开。
  莫离先说话了：“九月份大四要开学了吧，怎么不干脆回去上课？第二刑侦支队其实还是不太适合凡人，尤其是个小姑娘。”
  梅兰反问：“莫哥不也是凡人？”
  “可我并不是普通的凡人，也或许……你也不是普通的凡人，还是干脆说——你不是凡人？”
  夜色中，莫离的琥珀色眼睛和梅兰漆黑的眼仁对视。本来极暧昧的姿态却莫名充满着某种违和的氛围，就仿佛……食肉动物争夺领地时两两相对、相互试探彼此估量实力时的胶着对峙。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印在柏油路上，飞蛾扑着灯泡，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梅兰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她叹了口气，“看来莫哥还是不相信我。”
  莫离微微冷笑。
  “也难怪莫哥不相信我。莫哥怎么说也是曾经搅弄风云的一位人物，听说您天生没有共情能力，手腕很强硬又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杀手。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竟然没有死在牢里，摇身一变成了第二刑侦支队的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警察，倒真叫我吃惊呢！”
  莫离：“……你什么意思？”
  梅兰云淡风轻的笑了，“莫哥别误会，我没有半点要揭你老底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能来第二刑侦支队的人每个都有不足为外人道出的故事，你我都是一样的。但是层层筛选的政审不会放掉任何一个可疑分子，所以不管你我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可以信赖的，你也是可以信赖的，不是吗？”
  “……”莫离哑口无言。
  梅兰也没心没肺的笑了，她向莫离伸出手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请你相信我，没有谁比我更想让真理社完蛋！所以……合作愉快？”
  “……”莫离看着梅兰伸出的手，也不得不承认，在追查线索破案这方面，实习生确实兢兢业业。他慢慢伸出手，没有碰她的手，而是转去揉了揉梅兰柔软的发顶心，“鬼精灵！”
  虽然离得太远，听不到说什么，但是钱得来清清楚楚看见梅兰和莫离先是“深情对视”，然后还一副极其亲昵的样子一起走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摸她的头发了！
  钱得来摸摸下巴，陷入沉思。
  殊不知转头莫离在自家书房的护眼灯下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修长的指尖上缠着一缕黑色的长发。仔细看，那黑色还不是十分的纯正，黑中微微带着一点棕。
  另一边楚怀悯和小吴把锦囊揣在裤兜里，他们没发现——有一只灰白色的飞蛾悄然钻进楚怀悯的裤兜里，须臾又钻出来。
  楚怀悯看见裤子上落着一只硬币大的扑棱蛾子，一挥手赶走它，嘴里碎碎念：“……这季节怎么还有蛾子？”
  他没在意，回家打开锦囊看了里面的纸条，不禁拍案叫绝——钱得来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查到了，看来这两百块花的真不冤，副队长真乃神人也！
  那只偷梁换柱的飞蛾翩然离去，飞过城市的高空，落在本城最知名的别墅区。它在路灯的阴影下变成一条婴儿臂粗细的青花蛇，睁着一双黄橙橙的眼睛，吐着鲜红的芯子，从外墙的水管爬上去。
  这座别墅的装潢极其奢华，而且能看出主人是个十分讲究享受的人。
  上下双层三百平随处都有可以歪着、躺着的大靠椅，上面铺着厚厚的天鹅绒毯子，摆着几个宽厚舒适的长毛大靠枕；
  壁炉并非是装饰，里面当真放着能够加温的散热器，以至于整间屋子都是暖融融的，主人过得似乎不是秋天，在窗外撒一把雪花就是三九寒冬的架势；
  客厅、书房、卧室乃至地下室随处都放着食物和饮品：四季新鲜空运而来的寒热带水果，中西兼备各色式样的新奇点心；小灶上架着水壶，旁边竖着一架壁橱，放着东方的绿茶、西方的红酒，南方的粮食酿、北方的酥油……
  若是钱得来来探查一番，大概能够得出这里的主人极端的怕冷、怕饿，也怕渴着，仿佛干枯的玫瑰，穷凶极恶的吸吮一切微不足道的能量，来抗衡千年间地下寒潭深渊带来的创伤性应激障碍。
  别墅里兢兢业业做了十年的佣人前不久刚刚被迫辞了职，现在这里只雇了两个帮佣白天来打扫下卫生，但主人又明令禁止她们进入书房，所以书房重地只能自己打扫。
  梅兰的书房并没有放什么保险柜、文件柜这种东西，她也不习惯用电脑等一切电子产品。她的书房简简单单，一架贵妃躺椅，一条实木长桌，一只收藏着若干卷轴的天青色大花瓶。桌上放着一套文房四宝，一叠宣纸，外加墨碇、朱砂、赭石等物。
  梅兰回家后打开锦囊，没想到纸条上就写了一句：明天早上五点我来接你。
  梅兰摸着下巴想了半晌——老不要脸的，就这玩意就骗了她两百老人头！
  不过他给其他三个人写了什么？要是也是这种东西，钱得来这货大概会被撕碎了埋在支队小院的大柳树下当肥料吧！
  青花蛇从半敞的窗户爬进去，游到了梅兰的脚下，温驯的团成团。
  梅兰随手从手边的碗里捏了块生肉，俯身喂给黄眼青花蛇。那只红眼青花蛇看了艳羡，蹭过来也想讨一块肉吃。
  梅兰却拿毛巾擦擦手就去洗洗睡了，留下满满一碗肉在书桌上。
  红眼青花蛇看了看梅兰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肉，吐了吐信子。黄眼青花蛇的蛇尾猛地一扫，把它直接扫下了书桌，滚进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刚蒙蒙亮，梅兰顶着俩大黑眼圈，周身环绕着因睡眠不足而盈生的怨气，爬上钱得来那辆大奔就看见裴小峰也在后车座打瞌睡。
  这货赶紧朝钱得来伸出手掌心。
  钱得来：？
  “昨晚说好的分成！”
  “放心吧，朕童叟无欺，不会骗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
  梅兰回想那只明显货不对版的锦囊妙计就撇了撇不信任的嘴角，问：“我们要去哪，查案？”
  “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大奔一骑绝尘，一路驶向泉山陵园。
  梅兰趴在车窗上左看右看，临近中秋，早上来扫墓的人不少，钱得来的车子排了会儿队才缓缓驶进陵园。这次没有奇怪的看门人，但钱得来的车子却停在了烈士公墓前面。
  钱得来叫上在后车座假寐的裴小峰，从后备箱里抱出一大捧嫩黄的菊花，又拎出一大包香油纸钱蜡烛之类的东西。
  这是来扫墓的？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