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狼眯起眼睛，在赵棣身上打量。赵棣神色坦然，素衣老者背对曹狼，喝道“放肆！”
  曹狼冷笑，看来身前这位富家翁的身份不简单，约莫和朝廷有点关系，说不定是朝中某位大员的同族长辈，或者是某位入京的节度使。
  很少有二品修为的文官，而且对面这个富家翁虽然身披华锦，打扮像是个老儒生。但是曹狼从他貌似和善的眼神深处看到了漠然，像是一名见惯了沙场生死的将领，所以曹狼才会猜测他可能是进京面圣的节度使。
  博望侯造反后，长安城那位就算心再大，也坐不住了。曹狼听传闻，张泰岳密诏几大节度使入京。难道此人是其中之一？
  曹狼有些拿捏不定，不过他倒也不甚担心，就算是实权在握的节度使又如何？论官职也不过二品，和他一样，而且真正兵权在握的节度使也就边境的那三四个，还得除掉燕北，毕竟燕北是赵棣的地盘，不管是节度使还是州牧都得乖乖装孙子，兵权更是妄想。
  曹狼现在倒还盼着这位富家翁是个人物，不然对不起他如此大动干戈，五百铁骑进城，在少见兵戈的关北动作不可谓不大。而且这次曹狼事出有因，军威不可不护，就算传到长安城，他也有理可说。
  他曹狼已经蛰伏太久，是该擦拭一下锋芒了，不然旁人真当他是北上来养老的了。
  曹狼大笑“就凭我，朝廷钦封的二品驻军将军，怎么，不够？”
  “二品。”赵棣饮尽杯中酒，没有抬头看曹狼，而是对桌对面的素衣老者说“官倒是不小。”
  “不过……”赵棣终于抬头正眼看曹狼，抬眉反问“官大就有道理了？”
  曹狼冷哼一声，心想自己原来看走了眼，这人应该不是节度使，可能出身豪族世家，只有那些人动不动喜欢把道理挂在嘴边，曹狼在沙场直来直往惯了，最烦这些好说教的儒生。
  “当然不是，”曹狼看着赵棣讥讽道“只是官大可以不讲道理。”
  赵棣神情一愕，没想到曹狼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你这话倒是不差，那如果我的官比你的大呢？”
  曹狼心神一凛，他领旨北上驻军关北城，朝廷为了补偿他，特地封他为二品将军，按照常理，他应当和关北城太守同级，都是从二品，只不过一武一文。
  虽说曹狼手下兵权不重，但论官职他和各地节度使相当，作为武将已是殊为不易，大夏王朝武将领一品官职的不过一掌之数，远比不得文官在朝中的人数。
  比我的官还大，莫不是长安城密诏某位州牧入京？州牧是一州之地最大的官，论官职在节度使之上，乃是从一品，只不过有些地方的节度使仰着兵权，割据一地，州牧反倒官大权小，徒有个虚职。
  但是曹狼从未听说过，哪位州牧能有二品境的修为，州牧多由文官担任，往往科举出身，修士都极少，何谈二品。
  曹狼心中冷哼，猜测对面这人莫不是在危言耸听，官帽子一共就那么多，哪有多少人比他头上的这顶大？
  不过曹狼也不把话说绝，冷笑说“平常官大自然可以不讲理，但在关北城”曹狼伸手一指窗外，五百铁骑在雨中林立，好似一道乌黑色的铁幕“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言下之意关北城是他曹狼的地盘，哪怕是一城太守也得靠边站。曹狼懒得琢磨富家翁的身份，但就是过江龙，啸山虎，到了关北城，在他曹狼面前也得盘屈着。
  赵棣闻言突然大笑“说到底还是比谁的拳头硬，扯什么官不官的，装什么体面人，莽夫就是莽夫。”
  坐在赵棣对面的罗素闷声不吭，眼角似有笑意，如今赵棣一人说曹狼莽夫，殊不知几十年来，被整座长安城呵斥莽夫最多的人就是他燕王赵棣。
  曹狼眼神冰冷，好似一条毒蛇盯着赵棣。赵棣恍若未见，这点小风小浪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一人往左，天下往右的绝境他都经历过，他只反问曹狼一句“你就这么自信你的拳头比我……们硬？你以为你谁啊？”赵棣边说边偏头点了点身旁二人，尤其是优哉游哉的碧行之。
  在南边，唐王对他礼遇有加，北上领军，官居正二品，就是一城太守见到他也得低头。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饶是曹狼的养气功夫在武将里算好的，今日也有些按捺不住，他已下定决心，杀鸡儆猴，正好给长安城看看他曹家军的锋芒，不管面前这个富家翁背景如何，他曹狼都吃定了，曹狼也不反驳赵棣，只伸手指了指地，字句说道“在关北，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今天有了。”赵棣头也不抬地回道
  碧行之没想到曹狼眼力见这么差，一来就和富家翁对上了。曹丁的事，碧行之负主责，曹狼却二话不说冲着富家翁去，他碧行之若是一声不吭未免也太不仗义了。
  碧行之取下佩刀囚龙，猛地拍在桌上，但他刚准备开口，曹狼就一声大喝“列阵！”
  窗外蹄声如雷，滂沱的雨声完全被马蹄声掩盖，马上的骑卒嘶吼，画着曹字的军旗迎着风雨猎猎作响。
  顷刻之间，铁骑逼到客栈门口，而且井序有致，每匹战马之间相隔两米，骑卒手握战刀，雨水打在上面砰砰作响，任何人休想从缝隙中冲出，哪怕是二品境的宗师，强行冲阵也得掉层皮，而且骑卒之后还有百名持盾步兵，封锁马匹间的缝隙，五百铁骑形成了一座围城，客栈内的人插翅难逃。
  听着雨点般的马蹄声，曹狼一脸得意，这是他最喜欢的声音“就算你的拳头比我硬又如何？也不过是曹家军的马下亡魂。何况，”曹狼伸出食指在赵棣面前挥了挥“在我面前，你不够看。”
  赵棣笑笑，瞥了眼窗外“原来这就是你的底气。”赵棣神色如常，但是坐在他对面的罗素脸上阴云密布，曹狼竟然动了杀心。
  碧行之不知道富家翁的身份，只知道他对面的老头子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至于多高就不知道了，反正对付这区区五百骑不成问题。
  别说老头子，五百铁骑连他碧行之都拦不下，若是想让一品高手感到棘手为难，像曹家军这样的骑兵，至少得再来两千。当然碧行之指的是破阵，而不是对垒，杀敌两千甲，一品宗师也会头疼心累。
  无关人等，看到曹家军的铁骑赶到，早已做鸟雀散，有三两只偷看的“麻雀”，也被曹家军中的高手射落。
  如今铁骑包围客栈，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在曹家士卒的情报里，另外一桌的三人，和这桌腰间刀剑交错的年轻人是一伙的，虽说没有出手，但也脱不了干系。
  白青青三人虽然不喜麻烦，但也不怕麻烦。尤其是曹丁一进门就让她们让座，太过跋扈，就算富家翁那桌不起冲突，她们也不会起身。
  碧行之戏弄曹丁，以裴南音的性子自然觉得无聊，白青青却恨不得也插一手。她们以为曹丁吐血倒地，这件事也就了了，没想到来了个更跋扈的曹狼，就连性子最柔和的红叶都看不下去，摆明了仗势欺人。
  众人皆无惧色，惟有两人神态慌张，其中一人更是跪地不起。掌柜的跪在曹狼面前不敢起来，小二则躲倚在墙边不敢动。事情到了现在和二人早已无关，只终究是在他们的客栈。如今铁骑围城，小小客栈就像偌大关北城的一座孤岛，他们想逃也出不去了。
  曹狼不在乎两人的生死，面对掌柜的求饶，他不曾看过一眼。两人若是死了，只能怪运气不好，若是能活下来，以他的身份也懒得追究，不过两只可有可无的蝼蚁。
  但碧行之不这么想，他计划好了，区区五百骑，不用白青青她们动手，她们只需坐着看戏，同时护住这惊慌的主仆二人。
  不过在碧行之动作之前，赵棣就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掌柜的，看着他说了两个字，无妨。惊慌流涕的掌柜有些茫然地看着赵棣，在他看来，一切都完了。
  赵棣扶着掌柜到角落的桌子坐下，招呼在墙角战栗的小二过来“你们就坐在这里，此事很快就能结束，你们照样开店，一切如常。”他的声音平静和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碧行之看着回身走近的赵棣，嘴角轻扬，原来有人和他想的一样，倒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