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行之看向裴南音，“这里原来真有人？”
  “我骗你干什么，死了不到一个月，应该是仇杀，把尸首埋在树下，桃木镇和西域相邻，每年死在这里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这样无休止的杀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红叶幽幽叹了口气。
  “也许永远不会停止。”碧行之沉声说道。
  裴南音没有说话，一个人走远，山崖出有株桃花，风一吹就有花瓣似落雪飘下。她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心情还是不好。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身在红尘中只能行红尘事。”碧行之看着红叶笑道，“更何况这个世界对我们可一直不怎么友好。茫茫尘世，我们能够自救就很了不起了。”
  红叶没有接话，她心中对自己违背婚约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等从这里出去我们就一起去找拓跋宏，我想他会帮我这个忙的。”
  “我劝你不要太自信了。”白青青悠然说道，“你认识的是拓跋宏而不是大辽皇帝。人呐只要沾上了权力二字可就不一样了。”她自小在白云宗长大，这些事看得太多。
  “你要是害怕就别去。”碧行之说道。
  “喂，我好心提醒你。而且你说谁害怕，我白青青怕过谁？区区拓跋宏我还不放在眼里。”
  碧行之哑然失笑，堂堂大辽皇帝，打遍江湖无敌手，这你都不放在眼里，那怕是瞎了吧？
  他远远看着打赤脚坐在水边的白青青，还有她身后的桃李树木。这里靠山邻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日光温柔地落在身上。他突然觉得若是能一直住在这里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他看了眼腰间的囚龙刀，所谓的恩怨情仇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待了这么久也该出去了。”裴南音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突然说道。
  碧行之收起思绪点了点头。不管将来如何，至少此刻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恩怨。他看着溪水边的那株桃花，花开似锦又有谁知道其下埋葬着累累白骨。这就是江湖，既有快意洒脱，又有生离死别，每个人既超脱其外又身处其中。
  ……
  没想到他们一出山涧，就听到两个大消息，而且都和他们有关。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裴南音帮他救出了红叶，兑现了承诺，按道理接下来他们就该分道扬镳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韩三笠已经死了。
  裴南音看起来失魂落魄，从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碧行之又问了其他人，一连十个人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白小楼重返白云宗，清理门户，韩三笠当场死在三清剑下，当天白云宗血流成河。之后白小楼下令闭宗半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准私自下山。
  白青青和温雅自然喜形于色，只是没想到仇人去世裴南音却没有半分喜悦，反倒像是被人抽去了精气神。
  “他死了？他就这么死了？”她眼神木然，然后突然怒喝，“不！这不可能！他不能死！”
  突然她抽出匕首，所有人为之一惊，没想到她对着自己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千千咒结在最后关头缠住了刀刃，碧行之心头巨颤，她这一刀下手极重，若不是他迈入了一品根本拦不住。
  “你疯了？”碧行之赶忙握住她的手掌夺过匕首扔在地上。
  她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碧行之和她相处这么久从未见她如此失魂落魄过，就算是饱受内伤折磨时她的眼神里也满是坚韧。
  她突然在碧行之臂弯里哭了，像个小姑娘一样，像她看起来那样，“我怎么办？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她十岁那年韩三笠杀光她全家，最疼她的父母，还有七岁的弟弟，全部死在韩三笠的剑下。她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冷漠地像是一条毒蛇，他擦干净剑上的血，对身后的人下命令，“一个不留。”
  他的余光瞥到了躲在桌子底下的她，因为这一眼的余光她活了下来。但她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她像个死人一样被带到西域。在饱受瓦格折磨无数次自杀未遂后她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报仇。杀了瓦格然后是韩三笠，仇恨让她忍辱负重，忍受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屈辱，吸星大法的后遗症让她痛不欲生，但她还是忍下来了，因为韩三笠还没死，她必须亲手斩下他的项上人头。
  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如果杀掉韩三笠再怎么办。
  因为她不敢。一个人活着是需要理由的，爱恨情仇也好，权势名利也罢。而韩三笠死后她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
  “你的人生不只有仇恨。”碧行之握住她的手臂。
  她心中一惊，看着碧行之的眼睛。
  “至少还有南音楼不是吗？”他看着她笑道，南音楼就是他们在西夏都城开的那座小酒楼，“我和求伯生说过了，他们到了牛山国一定要再开一座南音楼，交给十四打理。你放心她只是给你打工，除了工钱剩下的都给你留着，没有人敢动。”
  裴南音安静地听着他讲，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还有李陵，这个喜欢你的傻小子。断了只手也不知道找你赔钱，你就是再抠也得给他几百银子吧？”
  “我给他一千两。”裴南音说道。
  碧行之笑道，“一千两？你可没有那么多钱。你身上那几百两银子还有一半是我的。”
  “胡说八道，那都是我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一千两就找你借，大不了以后还你就是了。”
  “我全身家当都借给你开酒楼去了，可没钱再借你了。要不你找她们借？她们可一个比一个有钱。”
  裴南音看了眼红叶还是白青青，温雅摇了摇头。她真正相信的只有碧行之。
  “对了，韩三笠死了你应该没什么事了。要不要我们再做一次交易？”
  “什么交易？”
  “每五年一次的道法会将在道宗举行，白云宗和剑宗肯定都会去，这是我完成师父遗愿的大好良机，你要不和我一起去趟青州？”
  “有什么好处？”
  “你是虫师，肯定听过《万毒宝典》吧？里面记载的苗疆百毒蛊只论毒性不亚于你之前见过的血蛊虫，上面还有千百种毒虫的记载，我想对你肯定会有帮助。”
  《万毒宝典》是天下最古老的毒道典籍，没有一个毒道修士不想借阅。虫道本就是毒道的分支，它可以说是天下为数不多对裴南音有帮助的典籍。
  她有些惊讶，之前他弄到《无名剑诀》的心法替她疗伤已经让她震惊不已。
  “《万毒宝典》只传掌门一人，这你也能搞到手？”万毒门当代掌门秦不言可不是软柿子，绝对是大辽江湖排得上号的高手，如今碧行之迈入一品也未必胜得过他。
  “嘿嘿，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答不答应。”
  “我还得问清楚需要做那些事。”
  “什么也不用做，只用和我们一起。”碧行之笑道，“反正我们要真遇上什么事，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好！”裴南音立马应道，“嘿嘿，你恐怕高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次你救我一命我帮你救人是两不相欠，之后若是想我出手就得再算了。”
  “奸商！”碧行之不满地嘀咕道，心中却长舒一口气，他终于在裴南音脸上见到了一丝笑容。
  他们都是聪明人，默契地选择抛开这个话题。
  时隔三年，终于又要回江南了。碧行之拉住红叶的手，回头朝她们喊道，“走，去青州！”
  ——晚安，在筹备一些事，最近应该写得比平常要多一些。南客并不是职业写手，之后的书会有存稿再发，每天等更新的苦我也知道，望谅解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