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行之持刀以二品境的修为抵抗他满天的威压，他只是微微诧异，但此刻碧行之收刀入鞘，他却出声叫好。
  所有人都惊讶他的选择，苦苦撑到一刀的距离，获得那来之不易的挥刀机会，或是为了骨气，或是为了名声，无论如何都不该收刀。难道是在最后一刻畏惧了？
  如果是这样，耶律宗真不会叫好。片刻后温雅明白了，脸上露出笑容，不知是何意味。随后北方来的三人也明白了，也笑了，有些嘲弄。
  持刀不易，收刀更不易。
  一个二品境的年轻人在成名已久的天命大宗师面前收刀入鞘，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更不容易地是他还要再次拔刀。
  耶律宗真见过很多修道天才，在大辽比碧行之年轻的二品高手不多但也有，可是却没有一个像他一样，在自己还敢一而再地拔刀。
  所有人都知道拔刀的一瞬是最恐怖的一瞬，东瀛岛上的刀客据说只练这一刀，谓之居合，刀落即人亡。
  无疑他收刀，不是逃避，不是胆怯，恰恰相反，收刀是为了挥出最强的一刀。
  “潮落才能在潮起的时候打得更高。我突然很好奇你这一刀究竟有多高。”耶律宗真笑道，“敢在我面前拔刀的人不多，像你这么年轻的一个也没有。你的胆子很大。”说完他停下前进的脚步，安静地站在江面上，淡然看了碧行之一眼。
  既然你要拔刀，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这是天命大宗师的傲气。
  碧行之横刀胸前，微微躬身，简短说道，“多谢。”这是礼数，不能少。
  既然不能活，那就好好死。至少要想师父一样，像个剑客一样死去，看了眼手中的刀，暗自说了句，“刀也一样。”
  看了眼身旁的红叶，他想到了去世的娘和师父，想到了江底的玉柄龙，也想到了燕飞北去的身影……他从来都不想死，这一眼之后更加不想了。
  握刀的手更紧了几分，捏的手指发白，他缓缓伸出右手拂去刀鞘上的雨水，减轻刀上附加的重量。一柄淡青色的油纸伞悄然撑在了他的头上。像刚才一样，一样的手，一样的伞。
  四目相对，一笑了然。
  看到这一幕耶律宗真皱了皱眉，他不喜欢男女间的卿卿我我，女人在他的生命从来没有占据过重要的地位。但他没有说话，给了眼前两位少年人片刻。
  片刻后，碧行之敛起笑意，小心翼翼地将其藏了起来，随后盯着近在眼前的耶律宗真，眼神冷厉。
  出手即是一刀，堂堂正正。
  拔刀，挥刀，自上而下。
  还是一刀金刚。其实到现在除了金刚他还会其他刀法，但他没有用，越纯粹就越强。尽管他用刀不久，挥刀不多，但他清楚这一刀绝对是他最强的一刀，并且很久都难以超越，因为很久他都不会遇到像耶律宗真这么强的人。此刻碧行之无论心境还是刀意都已经臻至巅峰。
  所谓金刚，无物不可断，遇强则强。
  刀出，风雨渐歇。
  刀意凛然，隐隐间有梵音和鸣，这是此前不曾出现过的。风雨停，因为刀身携风雨而至。
  刹那间，整座巫峡陷入沉默，只有一把雪亮的长刀携梵音、携风雨、携佛门无上金刚意而下。
  但是耶律宗真没有动，神色没有一丝慌乱，看着莫可沛御的刀光，赞叹道，“好！这一刀有了一品的味道。”
  说完他从背后伸手，准确地说是伸出两根手指。
  然后，刀就停在了半空中，分毫不能进。
  耶律宗真没有练过琉璃指这样的绝学，只是随便的伸手，便让碧行之最强的一刀生生停住。曾经碧行之用双指夹住了段少波的剑，当时碧行之没有拔剑，因为两人实力相距甚远，此刻耶律宗真也用双指夹住了碧行之的刀，两人的差距要再加上一条长江，如天堑不可越。
  大江遇山而不得进，汹涌之力必将回流。碧行之的金刚刀意受阻，闷哼一声，脸色苍白，暗自把喉尖的血又咽了回去。他距离耶律宗真不过一步之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的刀意在耶律宗真的天命境界面前薄得像一张纸，转瞬间即破碎开来。
  耶律宗真伸手一推，放了他一命。
  在空中的碧行之吐出一口血箭，他没有选择借势落地，而是再度出刀，这一刀他更加用心，沉腰弓背，又是一刀金刚。
  他面上的皮肤由白变红，要是被火烧过，这是在燃烧生机。红叶眼里愈发担心起来，但是她必须待在原地，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耶律宗真失去了耐心，右手一挥，黑色的蟒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厚重的弧线。
  “以二品境使出一品的刀意，我见过的使刀高手中，你的天赋至少能排在前三，难怪敢对我出刀。”耶律宗真淡然说道，“可是，这又有何意义？”
  碧行之沉默了，但不是因为无话可说。
  “一、二……”他在心头默数。
  还没有数到三，远处就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刀落，人亡。
  看到江水上漂浮的尸体，耶律宗真脸色很难看。
  尸体脖子上有一道新鲜的剑痕，鲜血直流，染红了一片江水，脸色惨白，眼里满是惊恐，显然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始料未及。
  淡绿色的衣衫无力地飘在谁上，褶皱横生，像是一团死去的花朵。碧行之没有去看她的脸，因为他已经知道是谁。
  白小姐的丫鬟，现在看来，她自然还有另一重身份，辽国的密探。
  当着他的面杀他的人。耶律宗真看了一眼尸体，伸手一挥，将其卷起，飞向旁边候着的三人，郑重说道，“以为国战死之礼厚葬。”停顿片刻，缓缓开口，“找机会葬于邯郸。”借助尸体的男子沉声应道。邯郸在大夏腹地，将一个“辽人”葬在那里并不容易，但耶律宗真的话在他们耳里等同圣旨。
  碧行之拱手行了一礼，“先杀一人为敬。”
  船帘晃动，一道白色身影走出，神色淡然，伸手拢了拢鬓角青丝，直面耶律宗真，留给其他人的侧脸，清冷俊秀，像是夜里悬在众人头顶的月亮，不食人间烟火。
  随后她平静的眼神扫光众人，这是包括碧行之在内的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们护送的大人物，碧行之和她眼神对上刹那，似是错觉，他竟觉得白小姐和秦白面容有几分神似，两人都是白云宗嫡系，或许有几分血缘关系？
  “这就是白小姐给本王的见面礼？”耶律宗真面无表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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