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横穿江南六州，青州是其中之一，在众多山川包裹之中。往西就是昔日西楚地界，如今的徽州、荆州等地，往东就是帝国的江南新贵江州。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说得便是从青州地界望去，西北正是整个大夏王朝的中枢长安，古称镐京。往南便是两广地界，广州、泉州都是帝国的主要通商口岸，富庶繁华，比之江南也是不遑多让，泉州更是长年驻着大夏最精锐的水师，与南洋通商，铁打不破的交通中枢之地，商贾云集，航运繁忙。
  顺着洛水出了青州，若想往凉州去，选择可就多了。最近的自然是穿过西楚地界直抵大夏最西端的凉州。也可以先往西南的益州去再北上，若去的是凉州南部，这样能少过几个关卡，因为地处西南，山多地少，下设的郡城面积广阔，只用过一个南宁城就可以进凉州境内了。
  最后就是先往西北去，横穿京畿要地，再往西进入凉州，这条路向来走的少，过长安城查得比其他州郡要严两倍不止，距离也远。唯一的好处就是安全，大夏都城，三十万禁军驻在桌边，谁敢作乱？无论是旧西楚地界还是益州，都和大夏皇室生疏，各大世家门阀在当地实力雄厚，治安比起长安城要差得远了。
  在洛水上划了这么久，终究也有到头的一天，不到半日便要出青州了。最多再花一日功夫就能到徽州的码头上岸，碧行之他们就该走陆路继续西去，燕飞则要同他们分道扬镳，继续北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灰衣老者他们只是觉得少了大宗师，路上怕要凶险得多，有些可惜。若是燕飞送他们到凉州，那是板上钉钉的一路平安，除非你自己着急要跳江寻死。
  碧行之则不然，一路相处下来，他对这个看似不怎么正经的老头除了心怀感激，暗自早已将其当做师父一样的人物，除此之外更有几分知己味道，都是穷苦出生闯荡江湖，难免有些惺惺相惜，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如今自己还没有和老人并排站的资格，说什么忘年交实在有些太酸。
  尽管燕飞不曾提到北上所为何事，但直到如今重入天命才敢去做，可见绝不一般，恐怕以他现在的实力都有几分危险，此次一别何年才能再见。
  “半日后我就走了。我估摸着你们怎么也躲不过，不过往京畿地界总要安全几分。想来有那个老头子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燕飞用极平常的语气的说，可惜平常得太过了，显得有些刻意。
  “不一起到徽州码头上岸？”碧行之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了，从青州直接北上要近些。我也想试试佛教鼻祖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究竟是何滋味。”燕飞仍旧漫不经心。
  “那你要不要把囚龙带上？”碧行之揣测他这一去多少有些风险。
  “不用。”燕飞瞥了碧行之一眼，明白他的心意，“刀还是自己的顺手，这囚龙是你的第一把刀，便是日后你拿到关中月、樱雪这样的绝世名刀，还是会觉得囚龙最顺手。况且送你的东西哪里还有带走的道理。”
  “后一条你倒是不用担心，尽管拿回去，我也不缺你这把刀。”碧行之笑呵呵地说道。
  燕飞如何不知他的心思，怪笑一声，“到了我这个境界，天下少有敌手。倒是你们这船上的人，我一走，啧啧啧，守不守得住还真不好说。”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碧行之横了他一眼。
  燕飞不管他的眼神，轻声道，“我跟你说，这船上的秘密可比你小子想得要多得多。不是你现在可以掺和的，你既然入了贼船，应了人家的镖，就尽份心力。若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天王老子也顾不得了，还顾他个卵？”
  “这要你教？”碧行之笑着说道。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恨不相逢年少时啊。
  ……
  ……
  浮生半日闲时说过即过，青州说出也就出了。
  “碧小子，当真不要我帮你治治那几个王八蛋？”
  碧行之听到这话，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不用了，终究有那么一天我能亲手报仇。”碧行之缓缓说道，声音沉而低，喉咙里面像拴了头野兽，低吼又不能让人发觉。
  燕飞看着他这模样，也不知这仇恨压在他肩上究竟是好是坏，不觉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事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虽然他们几个是在你师父中毒之后再出手的，但也至少都是上一品高手。尤其是白莲教的教主慕容燕，虽说练功把自己练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但却是实打实的天命境，十大宗师里面没有他怕还考虑了他功法淫邪，不堪宗师二字的缘故，真要打起来怕是不会比十大宗师榜后面那几个人弱。你要自己报仇可以，至少要入天命，不然无异于送死。”
  听到慕容燕的名字时，碧行之眼里闪过一丝狰狞。这个人是害死碧水寒的罪魁祸首，碧水寒中的毒就是他下的，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围攻碧水寒，慕容燕也是主力，不然就凭几个一品境，就算中了毒，碧水寒也绝不会重伤垂死。当然他也一一记下了那些一品高手的名字，其中不乏所谓的名门大佬。
  “你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送死的事情我不会干的。”碧行之说完神色仍旧有些焦虑。
  燕飞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心思，淡淡说道，“虽然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谁可以入天命境，毕竟一入天命，放在历朝史书中也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了。但我想碧水寒和我两个人，不可能同时看走眼的。而且那几条老狗怕死的很，估计一个比一个活得长，尤其是那个慕容燕，天天吸活人精气，听说把人的脑髓当水喝，都快活成个妖怪了。你大可放心修行，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最好把他那个什么劳什子白莲教也给一锅端了，全他妈是招摇撞骗，把那些穷人耍得团团转，谋财还要害命。”
  碧行之有些吃惊地看向燕飞，“你和那个慕容燕好像不对付？他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吗？”
  燕飞冷哼一声，“他这条老狗惹得人可不少，要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加上本身有天命境的修为，早被宰了。若不是他行踪不定，这次北上我肯定要顺路把他给杀了，也算积点德了。”
  看燕飞的神色估计和这个慕容燕也有些仇怨，不过自己的事都没有理清，还管人家大宗师的恩怨？
  “小子，虽说按理你们能安稳到凉州，我还是要啰嗦两句。一个是要真出了什么事，你就跟着那个黑衣老头，他要也出了事，你就跟着老头身边的那个公子哥，听到没？”
  碧行之听完心下一暖，只是点了点头。
  说完转身面向大江，悠悠说道，“我最担心还是你回到剑宗之后，你师父死后剑宗怕是已经大变天了。你师父留给你的东西也要小心，等到日后入了一品境再做考虑，若是剑宗不是从来的样子了，你要学会变通。”
  回头瞥了碧行之一眼，又轻笑了一下，“也是我人老瞎操心，你这小子和我年轻时候性格一样，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不成。”
  看到他的背影，被橘红色的夕阳拉得格外的长，迎着黄昏，不觉让人想到前朝大诗人李义山的名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莫名有些萧索之意。
  碧行之鼻头一酸，略带嘶哑地开口道，“这就要北上了吗？”
  燕飞没有回头，“此番北上，只求了去心头一憾。”
  说完踏入江中，脚踩一株马草。
  昔年有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今有浪客燕飞一草过洛水！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此江湖，如何令人不神往？
  碧行之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双膝撞地，俯身一拜。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余音袅袅，随云霞传到江上，草上的背影陡然一滞，转而挺得笔直。
  随后背影消失于天际，唯有江水滚滚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