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站在她那一边了吗……呵呵呵……”修米娅踉跄地站起来，捂住腹部的伤口，费力地笑道，“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就连毁灭之石也想要拯救世界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收敛脸上的所有笑意，露出一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表情，面皮轻微耸动：“可是，你配吗？”
  黑袍男子的兜帽被风吹落，露出属于艾瑟尔的苍白脸庞，表情无喜无悲，似乎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莱茵纽斯的骨头散了一地，头骨倒在他的身后，眼睛空洞处的火焰比看见修米娅时还要旺盛，仿佛与此人有不死不休的仇恨般。
  就是这个人！
  无数次把他拆的七零八碎！
  莱茵纽斯愤怒地大吼，然而没有人在意他。
  修米娅冷冷地看着艾瑟尔，忽然甩出一道金光，而后转身进入圣地高塔周围的树林里。
  黑光一闪而过，吞噬金光。
  艾瑟尔站在原地不动，屈指拉扯空中的黑线，周围隐藏的魔力线条被扯出，露出狰狞密集的面目。
  飞奔中的修米娅一个踉跄，手腕和脚踝处都缠上了细细的黑线，深入骨血。
  艾瑟尔走到她的面前，表情不变。
  “我错了，我不该和圣女大人作对——”修米娅求饶的话语还没说完，伪装出来的温柔表情还未施展，嘴角那抹笑意还未完全升起，便被魔王切飞了头颅。
  修米娅栽倒在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艾瑟尔取走藏匿在金发中的红月珠，踱步走进高塔中，眼神平静的近乎可怕，哪怕他的衣襟已在鲜血中来回浸泡，却带着某种高昂圣神的意味。
  那绝不是普通的黑暗。
  那是要遮掩世间所有光明的黑暗。
  于是这黑暗便像光一样，有了某种圣洁的力量。
  ……
  祭台之上。
  顾子执看着她，语气笃定：“不，你说谎了，你就是顾语语。”
  他偏过头，神情有些受伤：“可是，你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走？你还在怪我吗？我，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承认我对你不好，做过很多错事，可是……我不想你留在这里送死。”
  “那个把我送过来的人说你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我知道这话里有真有假，可我不想拿你去赌——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爸妈很想你，我们一直在等你……”
  顾子执的眼神里充满了某个渴求，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顾休语蓦地退后，眼神是他不曾见过的冰冷与决绝，仿佛那个懵懵懂懂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在忽然之间长大了，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人。
  她张嘴说道：“哥哥，我想让你活着。”
  “我想让所有人都活着。”
  顾子执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大抵是顾家的人都是偏执的人，血脉相通。于是他看明白了她的眼神——仿佛多年前，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家。
  小小的顾休语站在家门口，看着他，满是稚气地说道：“哥哥，我等你回来。”
  顾子执张了张嘴，神情悲恸，堂堂男子汉竟落了泪，是他心里的那片海溢出来的几滴海水。
  顾休语忽然笑起来，不见当年的稚气，满怀希望地说：“哥哥，等我回来。”
  顾子执起身抱住自己的妹妹，极为用力，哑着声音说道：“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顾休语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抬手拍了拍他的背部，笑道：“那是当然的，我从不骗人。”
  绿袍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召唤阵已经失效，他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顾子执就那样化作点点微光，在顾休语的怀抱中离开，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顾休语怔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落了一滴泪，只自己看见，旁人都看不见。
  绿袍人等她缓过神来，才凑近说道：“圣女阁下，红月珠已被修米娅夺走，你还有别的计划吗？”
  顾休语直起身子，伸了一个懒腰，神情如常：“有莱茵纽斯在下面守着，她没那么容易跑掉，我现在就去抓人。”
  “不必了。”
  高塔祭台入口处走出一道黑色的人影，声音低沉，血腥味十分浓郁，离着几米远就能闻见。
  顾休语转过身，看见他的脸，忍不住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艾瑟尔抬手撩开遮住视野的长发，冷声道：“依你的意思，我现在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在方舟里对吗？”
  “不，”顾休语下意识地反驳，“我正想着去找你。”
  艾瑟尔抬起目光，表情有所缓和。
  他拿出仿佛钻石镶边的红月珠，郑重其事地递给她，说道：“机械城的事我已经替你忙完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顾休语笑了笑，把红月珠扔到嘴里。
  她的视线在下一秒就被红光淹没，意识沉入混沌，进入魔力之海，与艾瑟尔定下的契约被横扫一空，那片汪洋似的、绯红色的魔力之海消融成虚无。
  她与他的紧密链接骤然断开。
  ——真是好极了。
  顾休语的灵魂还在下沉，仿佛要沉入另一个世界。忽然，她醒过来，清楚地看见之前所有不可见的存在，世界如小小的圆球，呈现在她眼前，触手可及。
  而她却逆流而上，度过时间与空间的大门，又回到命运天平前，在摇曳的黑花中，走近这个世界的核心。
  那是一本书。
  那是一根笔。
  那是一个人。
  真主伊斯特拿着笔，在空白的书页上写下一个个单词，写下一个八百年的轮回，而在那轮回里，有一个叫菲斯希尔的女孩。
  他没抬头：“你来了。”
  顾休语看着他，在一刹那明白了所有，皱眉说道：“你是持笔者。”
  真主停下笔，看了她一眼：“我既是创世主，也是持笔者，又是守护者，甚至可以成为灭世者。”
  “我是人间万物。”
  他这样说道。
  顾休语感到疑惑：“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要让一切变成这样。”
  以你的力量，本可拯救所有人。
  真主叹息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所有的世界都会受到规则的约束——万物皆有轮回，我无法阻止。八百年前，我救了菲斯希尔；二十年前，她找到你。你看，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个圆，被连到了一起。”
  “我本该不动心，我不能动心，可是我遇见了那个异世少女，我无法控制自己，深深都爱上了她——为了救她，我改变了书中的故事，轮回出了错，本该在数万年后来临的末日提前而至。”
  “而你，是来弥补那个错误的。”
  真主捏着羽毛笔，边写边说道。
  “但请记住，末日来临，避无可避，无人能阻止，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哪怕你是为这末日而生。”
  “你要从别的地方找到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比如——”
  真主忽然停住。
  眼前的空间骤然扭曲，强大的规则之力极速降下，真主连同放置世界书的高台一同消失了！
  祂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只能给你这么多提示，最后仍旧要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