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磁场碎片空间以后，001先去洗手间折腾了半天，出来以后就坐在床边，对着投屏一阵忙活。
  过了一会儿，苏景发现床单和窗帘换了新样式，门口躺椅上的椰子也重新出现了。
  “不要玩女佣游戏了，我们去海边玩会儿吧。”苏景躺在001的腿旁边，仰视着他。
  他看到001弧线优美的眼睛张开，带着一点惺忪的水雾看了他一眼，反应很平淡：“你去吧。”
  ……还在生气？
  他坐起来，做出一副求饶状：“0，我知道错了。从今天起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重返原世界。行吗？我说今后一定听你的话，是真的。”
  苏景举起一只手，可是又突然忘了发誓究竟是五个手指四个手指还是三个手指，干脆握起拳头，做出个宣誓的样子。反正以他俩的身份关系，这个手势倒也没毛病。
  001沉默了。
  “那很好。”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猝不及防地问道：“你以前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江雁辞对你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呢。”
  苏景盯着他，好像是认真想了，谨慎地说：“我从来没有没有说他对我不重要，只是说我们没什么关系。重要也分很多种吧，他是我的上级领导。当然是重要的。”
  001眼神狐疑：“只是领导吗。”
  “真的。”苏景又握起了拳头一副宣誓状，“骗你我下个任务就挂。”
  001的脸绿了。
  “所以我下个任务不会挂。”看他这个低气压到要上不来气的样子，苏景赶紧补充道。
  没有挽回气氛。001又不理他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苏景说，“怎么一直都这么奇怪。就因为我不听话？你想让我怎么道歉。你说。”
  001转移了话题:“听了很多你的事以后，我对你有了些改观。你好像没有那么差。”
  苏：“难道你一直觉得我很差？”
  001用眼角看他：“很浪。”
  苏：“……我没有。也许以前有。但见过你以后没有。”
  001反问：“是吗？”
  苏：“……你觉得不是吗？”
  001:“不是。”
  苏：“……”
  001话题又跳跃了，让苏景完全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我觉得高医生是个很好的医生。”
  苏景眉头微皱：“突然间说他干什么。”
  “我觉得有他的照顾，江雁辞也不是没有可能醒过来。也许等你回去，他已经醒了。总之，苏景，你和他，一定都会好的。我希望你能……”
  “我跟江雁辞，没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说过很多次了。”苏景趁机向上司表明立场自证清白，“他是对我很重要，但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我对他，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纯粹的尊重。他是我的上线，而我是个本分人，如果发生了什么……咳，意外事件，那也都是阴差阳错，非我所愿。是误会！你记住了吗？可一定要记住啊。”
  001:“……本分人。”
  他只重复了这三个字，好像别的都没怎么听进去。然后不知为何低头看了自己的下|身一眼，表情变得相当复杂。
  苏景看着他：“……？”
  其实，听苏景和陆阿飞的谈话内容，001觉得，苏景和江雁辞之间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那这个环是怎么回事？里面还有sj的字母。
  是另一个首字母也是sj的人？
  或者，其实变态的只是江雁辞自己，苏景对他的名字已经被人终日锁在那里的事毫不知情？
  这倒不失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一阵恶寒。
  苏景虽然也不是什么作风正派的人，但看来，这件事他很有可能真的错怪苏景了。
  看001不断地神游天外，对自己不理不睬，苏景终于发起牢骚：“难道我们以后就要一直这么怪怪的吗？要到什么时候，你先给我个信儿。”
  “……”
  001伸出手，把苏景眼前的碎发拨开，然后用手背轻触了一下苏景的脸。
  苏景突然用力地捉住了他的手，紧紧捏着，不让他抽回去。
  这一瞬间他懊悔得要命。他真应该装傻，不要去向高羽汀确认001是谁。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装作不知道，该干嘛干嘛。比如现在，他就应该不由分说死皮赖脸地把001推倒办了他，而不是在这里鸡同鸭讲。
  ……算了。
  毕竟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江雁辞活过来以后，想到自己在失忆的时候被同性恋弄到床上去，还是被压的那个，还是被我，恐怕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他想救我，不应该付出这种代价。
  还是算了。这样挺好。
  “我在那个时候……最后说的那些话，是因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才说的。”001把他从黄色废料的遐想中拯救出来，“所以你忘了吧。”
  001眼神闪动。
  苏景看着他，想。终于，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他一提，苏景就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指什么。
  “苏景，我不懂你，对不起。但是我想的。如果有机会，我不想做你的系统。也不想做你的稻草”。
  这个系统仿佛永远都在“告白”，说他是怎么以自己为中心旋转的，就像苏景的卫星。可说了那么多，只有这一句听上去最有人味，因为这句话不事关一个系统的任务，而是001自己想要什么。
  不想是系统，不想是稻草，而是别的关系。
  不是“我会为你做任何事”，而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苏景只后悔没录下来反复播放，怎么可能忘了。
  江雁辞，反正这些话是你自己说出口的，我就是要记得。即使以后你后悔尴尬，也怨不到我的头上。
  两人又又沉默了。
  苏景觉得自己真的变蠢了，真的。连句正经话都说不出。
  001:“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稻草了吧。江雁辞并没有忘记你……”
  苏景叹息：“0，对，我不需要稻草。你当然不是稻草，还有，你以后别用这种吃醋的口气，没必要。”
  “什么吃醋。”001有点窘迫地说，“你走吧。玩去吧。”
  “你有没有想过……”苏景差一点忍不了，真的很想把真相告诉001。
  但他最终忍住了。他想，既然高羽汀说不能挑明这件事对江雁辞比较好，那他就不能说。在这种技术层面上，还是要相信专家。
  001看了一眼玻璃门外永不凋零的鲜花小径，想了想，便有几瓣飘落到地上。
  他难以察觉地轻叹一声。
  沟通气氛再一次举步维艰，难以进行下去。
  回到苏景的原世界，001不止了解到了他宿主的过去，也对自己的任务目标产生了新的理解。
  在苏景不断的“暗示”下：“001，我把你要的给你了，那你能给我什么呢”。
  让他活下去？
  那是我的愿望，不是他的。
  之前，001觉得让宿主复生，只是“让他活”。但是如今，好像多了另一层含义，就是“离开我”。
  而苏景也不想离开我。
  ……也。
  001把手抽出来，恢复端正的坐姿：“其实，我应该对你好一点，这样的话，你离开以后，我就可以多回忆起一些好的事情。我想记住你。”
  他又说： “可我现在很难受。”
  001不知道自己会是这样，仅仅因为苏景是他的宿主，还是因为自己越了界，没有把苏景只当成是宿主。如果是第一种，就证明他每次与不同的宿主执行任务最后都要经历离别之痛。如果是第二种，就证明他要为了任务目标和统生最重要的人诀别。
  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他陷入混乱。
  苏景终于明白了001的意思。
  被绕了这么多圈子以后，这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了。这个傻瓜最大的目标就是让我回去，可是现在他终于反应过劲儿来，舍不得了。
  他正在给自己做着分离的心理准备。
  “如果你回去了，我有了别的宿主，也会和他们做那种事吗。”他迷茫地说。
  “哪种事？”苏景明知故问，看着001，脸色变得很糟糕。
  做个屁，还“他们”。想气死我吗。
  不会，你当然不会。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们会一起回去，或者一起死。
  但是他不能说。
  “就是你做过的那种事。你自己不知道吗。”001说。
  苏景突然勾住他的后颈，靠近他。001挣扎，苏景就按着不给他动。
  他气息有点粗：“小坏蛋，你故意刺激我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001:“放手！”
  “不放。”
  001凝着眉，似乎在隐忍苏景的行径：“我没有刺激你，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允许其他宿主对我做出那些行为，会不会为了其他宿主自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只当你是我的宿主。我很混乱。”
  “……”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当你是我的宿主。
  这句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跟之前说的又有不同了。不是“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也不是“我想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控制不了喜欢你”。
  苏景的心跳马达突然转速全开，血流也几乎要全速冲刺，一起从脑瓜里跑掉往下面的地方去了。
  江雁辞，你怎么能一脸正经的说这种话的。你他妈的其实一直是个演技派吧？你其实是不是爱死我了？
  要不怎么会这样啊！
  “你说要对我好一点，可以啊。”苏景舔了下嘴巴，“那你想怎么做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