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一愣：“……江雁辞？他自己？”
  为什么？
  做支队长不好吗？升官不好吗？为什么好好的要做什么系统，成天跟着宿主在生死线反复横跳，一直到地老天荒？
  只有自己回来才能让江雁辞醒，苏景感觉有点沉重。他现在好像不属于自己，而是背负了两条命。他往病床那边走过去，看着江雁辞的睡容。
  “有必要吗。”苏景像是在问他，“又没人惦记我回来。你就那么不想欠我的？我又不在乎。”
  高羽汀看着站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忧心忡忡的苏景，是有点可怜。可一想到在花千墅这家伙装女生骂自己同性恋，然后公然叫板宣战的讨厌样子，眯了眯眼睛，忍住没说话。
  苏景马上回头问他：“江雁辞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是因为我救他一命吗？他内疚？”
  苏景像心虚似的，分明已经往那边去想了，可是问完，又赶紧自己接了个保守的答案。这种生怕让人觉得他自作多情的样子让高羽汀觉得很好笑。他觉得在这个讨厌鬼面前扳回了一城，愉悦地顺着他说道：“是的。就是内疚。他觉得你还那么年轻，对不起你。”
  苏景脸上没有失落，只是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
  “我会尽快让你回来的。”他低声说。
  “苏景。”他要出门的时候高羽汀叫住他，“你别再做会让他自爆的事情了。他真的会消失的。我救不了他。”
  ……
  苏景马上反应过来，刚才高羽汀所说的“不会”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001不会让自己死的。如果苏景任务失败，他将自爆再换一次机会，所以并“不会”作为系统服役到退役。这才是真相。
  苏景呆了呆。
  “还有……”高羽汀神色轻松了一点，看着他说：“你在花千墅说的事还算数吗？”
  “？”
  “我可以和你竞争，抢你‘男朋友’的事。”高羽汀用指尖指了指江雁辞。
  苏景突然一脸尴尬，想到了自己趾高气扬地骂高羽汀是死同性恋的场景，感到一阵社死。
  这家伙心里当时肯定乐开了花，觉得我是个傻13。
  苏景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接招的意思，反而一脸轻松地说道：“我不跟你抢。你随意。不过他是直的，还恐同。你想要他就变个女人样吧。”
  高羽汀神色难明。
  “？”苏景看他。
  高羽汀脸上马上又浮现出笑容：“没错，我会考虑的。”
  苏景突然问：“这次的事，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高羽汀说，“这只是巧合。或者，叫做天意，也许又有另一种力量在掌握着什么。比如，你的命运。”
  天意和命运什么的不是苏景想要讨论的词汇，他只听到“不是”两个字就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琢磨起一个他不得不问的尴尬问题。
  “还有就是。咳。”苏景抓了下脸，看上去有点别扭。
  “我想问下，他醒了以后会记得做系统时候的事儿吗？”
  ……
  苏景是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走出病房的。一想到自己曾经对001……他就对重生萌生了退意。
  “当然是全都记得啊。”高羽汀是这么回答他的，“所以你要注意，千万不要趁着人家失忆的时候，对直男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哦。”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呃。可是已经做过了怎么办。
  江雁辞醒来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后悔救了他。第二反应是想亲手送走他，但好不容易救回来又舍不得，因此让苏景快点滚蛋不要再出现了。
  这应该就是他们活了以后相逢的故事。
  苏景扶着墙往走廊尽头的001那边走去。越走越畏缩，腿都沉了起来。
  ……为什么会手凉脚凉肚子痛。我不是来女生的好朋友了吧。
  他一点一点，终于踌躇地走到了路的尽头。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不知道001到底是谁。
  “看完了？”001先说话了。
  他赶紧回答：“嗯。”
  001又不理他了。
  “……”
  从昨天开始，001就对他特别冷淡。
  001……江雁辞失去记忆，是不会像自己那样掌握那么多疑点的，再说高羽汀也不会告诉他什么，他应该没有觉察到什么情况的理由。
  应该就是生自己的气了。因为自己不听话，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他觉得在001只是001的时候，他不用动脑子，随随便便就能把人给哄好。可是现在他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这不是江雁辞，而只是一个系统，他会确定，001是喜欢他的。即使这种喜欢是系统的设定，001也确实是在喜欢着他的。从第一次在磁场碎片世界中见到真正的苏景本人开始，001的呼吸和心跳就时时刻刻都在出卖他。
  所以，苏景能确定对方的心意，所以可以很直白。他可以随心所欲，对001随意施加，任意索取。因为他知道001一定会接纳他。
  那不过就是个程序，没什么好绕的，他人都已经死了，贪恋被视为世界中心的虚荣，以及被放在心尖上的温存，都无可厚非。他也憧憬着就这样吧，和一个假象走到生命尽头。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假象的反应。喜欢001认真的或冷淡的样子，还有他在虚张声势的严厉之下的温柔和可爱，以及他口是心非的脸庞上那双爱慕地追随着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想过，是个什么样的天才会设计出这样可爱的系统来，他一定也是个弱智。因为大约没什么人会愿意再离开这样的家伙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可是如果这系统的行为并不是一个设定，那就很诡谲。
  因为那绝不是属于江雁辞的行为，和眼神。
  会吃醋吃到飞起，会说“这世界上我只在乎你”，会为了自己的一线生机自爆。苏景觉得，001那种全然痴迷心无旁骛的行径，明明白白就像是属于一种“设定”出来的虚假东西。如果他不是系统而是个人，苏景会咋舌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可现实是，这不仅是个人，这种行为还不是出于狂热的爱情，而是出于愧疚和救赎心理，实在……很难想象。
  但这个人确实是江雁辞，因为自己为他的牺牲而产生愧疚的上司。他之所以会做这种傻事，大约只是因为他很轴。
  但他变成系统以后，为什么会是这种狂热到简直像个“程序设定”一般的行为表现，真的让苏景如入重重迷雾之中，无法从中找到答案。
  也许这是一个科学或神经学上的问题，非他所能解答。
  但，001就是江雁辞。面前这个。
  他突然有点心酸，有点拧巴，还有点心跳过速，以及小心翼翼。
  江雁辞觉得欠我一条命，于是还上我。我应该感动吗？
  说，“谢谢，长官您可真是个讲究人”？
  ……
  不！只是觉得生气，非常生气！气到想把他从床上揪起来摇醒揍一顿。谁要你干涉我的决定了？谁要你把我从死亡的平静里挖出来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了？
  但是又无可奈何。
  他还是我的001，没有变。不过，他是一个直的001。
  啊，好难过……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001伸手摸了两下脸，一下左脸，一下右脸，然后双手同时摸脸，确保自己脸上没什么东西。
  ……出了什么故障的江雁辞，能这么可爱。
  可是回想起来，001有的时候，尤其是工作的时候，对自己施压的时候，那绝对就是江雁辞本辞没错。
  苏景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日常系的江雁辞同志其实是这样的么？
  “没什么。”苏景故做轻松地说，“看你可爱。”
  001看上去并没有被夸的快乐，而是一脸僵硬：“我知道你觉得风神使可爱。可惜，咱们马上回去了，你就要看不到可爱了。”
  即使在生气，依然会吃醋。多好玩啊。
  不……好玩个鬼。
  江雁辞……你到底捣什么乱！
  “我说过吗？”苏景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我觉得你本人更可爱。”
  “我没有本人。”他依然没有变高兴，“你说的是……”
  说完这句他眼睛动了一下，往病房的方向看，好像有些内疚似的，止住了他的话头。
  “……”苏景觉得自己变笨了，真的变笨了。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他妈的直接戳死我得了。
  “时间到了，我们要准备回去。你得和我‘连接’。”001打破了沉默。
  “哦，连接。”苏景仍然还在蒙蒙的，他伸出自己的手指，看了看说：“我手脏。要不你放我嘴里吧。”
  001迟疑：“我也没洗手。”
  突然，001的耳朵边边可疑地红了，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让嘴巴湿润了一点。
  “………………”
  苏景呼吸都滞住了。
  这个家伙也太好懂了吧。
  他这是以为自己会抓住“连接”这个由头，突袭亲他，所以下意识做了这个动作。
  苏景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亲过去，001不会迎合，甚至会装腔作势地闪躲。但很快就会微张开牙关接纳他，然后乖乖地让他吃舌头。
  事后还可能会骂自己，但是眼睛会湿得不像样，与嘴里的硬话阳奉阴违。
  ……这样的001怎么会是……长官啊？
  “哈哈哈！”他拍了拍001的肩膀，说道：“你等下我去洗个手。”
  他快步跑掉了。这身子就用最后一下下，有什么好洗手的必要？
  只是借口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颗棉花糖，他吃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