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羽汀。
  有了高医生的帮助，两个人合力，最终还是把苏景和陆阿飞艰难地扯了上来。
  刚一落地，陆阿飞就飞速放开了苏景，挪到一边，靠着，阴沉不语。001坐在黑暗里，也不说话。高医生问他：“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001回答：“嗯。”
  001没问苏景的情况，也没和他说话。
  苏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换保险丝。”
  他出去了。
  001这才叹了口气，和高羽汀说：“你绳子割得很快。”
  高医生一顿：“不是的。”
  原来，杜丽莎很快就醒来了，只是害怕得要命，一动不敢动。后来她看见何菁菁又从餐厅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男人，是刚才来到别墅的三个男人之二。是拿着枪敲她头的坏人。
  于是她知道餐厅里面还剩下方舟和温柔地替自己包扎的医生。她觉得何菁菁和那两个坏人走在一起，那方舟应该也不是好人，于是还是没敢动。后来突然停电，一顿枪声，她更害怕了。直到她听到餐厅里有人急切地大声喊叫方舟的名字，伴随着一个人跑远的声音。她想，如果跑掉的是方舟，现在餐厅里大约只剩下医生。
  她相信这个医生。这才起身跑过去看，然后借着老张笔记本电脑的光线给他解了绳子。
  于是高羽汀才能很快就赶到现场去。
  灯亮了，别墅里又多了具尸体。
  黑衣小弟已经死了，不明就里地在黑暗中让他的大哥两枪打死了。
  老张杀了谢鹏，黑衣小弟杀了老张，而陆阿飞又打死了黑衣小弟。
  就像冥冥之中有人安排似的，杀人者偿命。
  那陆阿飞呢？最该偿命的那个。
  苏景看着堆在阳台角落里不肯靠近他们的陆阿飞。他的□□不知在黑暗中滑到哪里去，轮椅也没了。苏景现在可以杀他，易如反掌。
  但他看着001，最终说道：“先把他绑起来，报警吧。”
  001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又马上转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高羽汀走到黑衣小弟的身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所有人的手机。
  回到会客厅时，杜丽莎看到何菁菁还是很紧张，但是高医生安抚她说他们都是受害者，已经报了警，杜丽莎才好了点。然后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放心大胆地嚎哭起来。
  苏景站在001对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可001始终没有搭理苏景的意思，眼神只投向窗外的黑暗。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苏景抿了下嘴角，想去碰一下001的手。可是001突然站起来，从他面前走开了。
  他愣了一会儿，又走到高羽汀身边，给了他一个眼神。
  高羽汀想了想，站了起来，跟他一起离开了会客厅。
  俩人找了个僻静地儿，苏景直接问他：“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高羽汀审视了他的表情，说：“看上去你是知道了吧。”
  然后看苏景没说话，高羽汀又自己点点头：“没错，001就是江雁辞。”
  苏景用手撑了下身后的墙壁，才站住了。
  高羽汀：“既然已经知道了。想去看看他吗？”
  ……
  陆阿飞被再次抓捕归案。一个死缓出逃者，加上高羽汀他们的证词，他应该是活不成了。他自从被救上来，就陷入了无声状态，无论发生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由于道路出了问题，又下了大雨，警察们费了很大劲，几乎天亮才到花千墅。做完笔录，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高医生直接带苏景和001去到了丽水疗养院。苏景支支吾吾地让001在走廊里等他一会儿，001就一言不发地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去了。
  这是高医生的意思。001不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份。
  “如果一个系统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人类，你能预测会发生什么事吗？为了江雁辞的安全，还是不要这么做的好。”他说。
  苏景觉得有道理。毕竟目前连他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他也无法想象和预测出001知道这件事时的反应。他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是不可能说出“001就是江雁辞”这种话的，所以这个高医生确实没有说谎。也就是说，江雁辞真的变成了植物人。而他的灵魂……或者大脑，变成了他的系统。
  这件事让苏景很混乱，总有想哭的冲动。
  尤其是他真正走进那个夕照洒满的房间，看见身边摆满了仪器的，安详洁白得像尊蜡像一样的江雁辞的时候。他的一半身体和头发都被昏沉的阳光镀成并不耀眼但很有质感的金色，很圣洁，但无机。
  他靠着墙边定住了，手指无助地抠着墙壁，远远地看着。
  “不走近了看看吗？”高羽汀说。
  想了半天，千言万语，苏景最后却只说了这样一句：“你真的有像你说的那样，好好照顾他吧。”
  “当然。”高羽汀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s.ai005，是一个编程系统。”
  苏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随意地伸出手跟他碰了一下。高羽汀也是属于那个系统里的，这并不意外。否则他也不可能对001……江雁辞的事情了解得那么详细。
  苏景听说过001是外勤系统，那编程系统应该就是职能与之不同的另一种系统了。
  “编程系统是针对任务内容提供路径和策略的，就是把一个事件变成一个任务的那种工作。”高羽汀说。
  “咱们见过面的。”看到苏景有点疑惑，他解释道：“在梅长生那个案子里。那个case是我设计的。”
  苏景抽了下嘴角。原来那个最让他死去活来的任务就是这家伙干的。
  看出了他的愤慨，高羽汀连忙解释：“我绝对没有针对你。以我的系统等级，分配到的任务都是高级别的那种。我只是照规章办事。”
  苏景却听出了另一种意味：“我没这么想。再说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江雁辞。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高羽汀感兴趣的是江雁辞而不是001——虽然两者没什么区别吧。苏景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因为他觉得……之前觉得，001是属于他的东西，所以才会生气。但江雁辞绝对不是。江雁辞喜欢谁，或者谁喜欢江雁辞，都是人家的自由，跟苏景没有一点关系。
  ……真的没有吗。
  他这么想着，却无法控制自己胸腔里一阵一阵的心悸，不太舒服。那个萦绕在他心里的最大的疑问他实在想不出答案：为什么江雁辞会成为我的系统？
  高羽汀很简洁地帮他解答了：“为了让你获得重生的机会，他自愿做了我的试验品，成为了真人系统。”
  “……”
  作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听到真人和试验品这种字眼儿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五雷轰顶，浮想联翩。
  苏景抠墙的手一瞬间就压抑不住，揪住高羽汀的领子，一个翻身怼在墙上：“做什么实验？你特么疯了吧？你对他有意思还拿他做实验？”
  “淡定。”高羽汀看看自己被揪皱的白大褂，“不是你想那样。就是让他去做系统，而我记录一些任务数据和资料，不会伤害他的身体。等你返回原世界，就算实验结束。”
  苏景没轻易让他哄过去，拉着他的领子又用力撞了下墙：“你说的轻松。他毕竟是被从身体里取出去了吧？现在就以植物人的样子活着。这样叫不会伤害身体？再说，你能保证这中间不出什么差错吗？万一，我说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回不来了怎么办。”
  高羽汀看着他的炸毛样，却没了取笑的心思。他神情有点复杂，或者说是内疚。他回答道：“江雁辞既然答应了做试验品，就说明他已经对这些风险有心理准备。”
  这可不是苏景想听到的答案：“他这个人一直就自以为是没错，但妄想死人复生什么的，是你诱导他了对吧？你怎么能怂恿他干这事儿，你还说你喜欢他。”
  “很抱歉。但是这实验对我真的很重要。”高羽汀说，“我之所以是现在的我，都是因为他。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保证他的安全。”
  那声道歉让苏景有点尴尬，那并不是他应得的。
  “……你跟我道不着歉。”苏景手放松了些，但是并没拿下来，“那如果我任务失败了他会怎样？”
  高羽汀看着有点为难，两只眼盯着自己皱巴巴的领子：“你回原世界，他就一起回。如果你失败，他就不回来了，身体就销毁掉，而他就一直做系统做下去，直到以系统的身份退役。”
  “……”
  苏景像是被他这句话给吓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只是像高羽汀预料的那样，把他可怜的领子揪得越来越皱了。
  “你知道外勤系统退役要多少积分对吧？”苏景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神奇地同时拥有着恐惧和恐吓两种特质。
  “他可是个人啊，你要让他像个机器一样一直被用到报废吗？”
  “不会。”
  “什么不会？”
  高羽汀凝视着他：“你还真是完全不了解他。”
  “这事是谁决定的？”苏景咄咄逼人，“你带我找他去。我要解约。”
  “……”高羽汀指指床上的人：“你找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