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在一层，与餐厅和会客厅相反的方向。黑衣小弟知道路，他带着二人走过去。
  经过门廊老张的尸体，没人低头看上一眼。
  苏景先进去，打开了灯的开关。这个房间的格局和其他房间一样，都有一扇落地窗，窗外是个可以俯瞰山谷的阳台。不过这房间只堆了些杂物，而且床上没有被子。
  也是，那个老张命不久矣，应该也没想什么布置客房的事儿。
  陆阿飞倒是很意外。
  “这叫什么客房？这就是仓库。”
  过了会儿他又说，“没关系。你，到床上去，把衣服脱了。”
  苏景：“我想问你个事儿。”
  陆：“说。别跟我耍心眼。”
  苏：“你瘫了那个还行？”
  陆阿飞笑了一声：“你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快点脱。”
  苏：“你天天满脑子就这些东西吗。你贩毒就是为了挣钱多睡几个？”
  陆：“少啰嗦。”
  苏景很听话地开始解钩花外搭的纽扣。他看了眼黑衣小弟，那人杵在门口，表情有点不自然。但是明显还是很感兴趣地盯住苏景解衣服的手。
  他问陆阿飞：“你是想让他看着，还是想让他加入，还是单纯就是怕我欺负你这个瘸子。”
  陆阿飞脸上现出愠色，还没说话，“啪”地一下，灯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屋里寂静了几秒，突然，床上发出声音，然后是向门口的脚步声。陆阿飞第一反应就是往那边连放了两枪。接着他反应过来，又赶紧冲门口放了两枪。可门口响起的是小弟的惨叫声和倒地声。
  ……糟了。中计了！
  那女人根本没往那边去！
  那就说明她还在房间里！我不知道她的位置，但她知道我的！
  陆阿飞头皮一麻，下意识用尽全身力气离开轮椅，扑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感觉到一阵风“嗖”地从耳边划过，然后是重物砸在墙上的声音。
  ……差一点就让那女人暗算了！他愤怒地又朝那边开了一枪，但是他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他拖着身体往后轻轻地退着。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但他知道有条毒蛇在等待或者正在靠近他，打算给他致命一击。他不能这样下去。他迅速朝一面墙爬去，想着只要背靠着墙，拿着枪，他就安全了。
  在他的衣服与地板发出摩擦声音的一瞬间，拿枪的那只手突然被抓住，出其不意地猛摔在地上。陆阿飞一痛，手枪脱了手，不知滑向了何处。不过这也让他能抓住那个女人。他翻身将对方按在地上，卡住脖子。
  即使他的腿是坏的，但毕竟上身还是个强壮的男人，制服住一个女人还是没什么问题。他卡住她的脖子，用力收紧，他感觉女人的手在用力抓他，企图抓开他的手，掰他的小指。
  但那是不可能的。
  愤怒的几近癫狂的陆阿飞是绝对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他似乎听见了女人喉咙里的肌肉摩擦着挤出气泡的声音。
  去死吧！
  他感觉那个女人在用力踢他的下|身。他甚至觉得好笑，咬牙说：“别踢了，我没感觉的。拜你哥所赐！”
  那女人突然放弃了挣扎，不再用双手去掰陆阿飞死死掐住他脖子的双手。虽然那是每个濒死之人都无法控制的行为。
  但她放手了，任凭陆阿飞毫无顾忌地把她的喉咙收得只有一握。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同归于尽般地抬起沉重的双手，抱住陆阿飞的头，把两个大指狠狠戳进了他的眼睛。
  女人用尽全力抠着他的眼珠子，陆阿飞凄厉惨叫起来，再也无法僵持下去，只能松开了她护住眼睛。然后她疯狂地大口喘着气，发出像撕裂的塑料布一样的声音。她没迟疑地坐起来，抢占先机，再次揪住痛叫的陆阿飞的头发，狠狠往落地窗的玻璃上撞，撞了一次又一次，终于，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山谷的风一下子挟裹着冰雨冲了进来。
  陆阿飞此时真切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比之前被苏景暗算那次要强烈的多。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个女人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要弄死自己的。
  也就是说……
  她什么都知道！
  她到底是谁？！
  他头痛，头上也在热辣辣地出血，他有点蒙。他感觉到女人把他拖上了阳台，他眼睛睁不开，但能感觉到山谷中的雨有多么寒冷。女人正用力地想把他从地上抗起来，往阳台的栏杆上翻。
  她要把我扔下去！
  女人从他身后揽住他的胳膊，让他仰面朝天。陆阿飞腿无法用力，只能惊恐地任由女人从身后把他像一头死猪一样背上了后背。他感受到那个女人瘦小但意志力超常的身体，在湿滑的地面努力爬起。
  他被刺骨的恐惧攫住了，但仍全力抵抗，不停扭动，伸着双臂把雨点般的拳头砸在女人的身上。但那女人坚韧得令人毛骨悚然，她默默地忍下那些，只是一点点扛着陆阿飞站起来，把他往阳台栏杆外面送。
  “不！”陆阿飞吼叫着，他失去知觉的腿似乎已经被女人折到了阳台外面。阳台栏杆湿滑根本握不住，但也让他得以借上力，得了空转身面对女人，死死箍住她的腰，做着最后的挣扎。
  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人发现无法挣脱他，竟然自己抬腿往阳台外面翻。
  “神经病！你是神经病！掉下去会死无全尸的！”陆阿飞尖声大叫。
  “那不是该着的吗。你和我。”女人阴冷地笑了一声，那种视死如归的平静让陆阿飞感受到无可逆转和必死无疑的绝望。
  置身于空旷广阔的天地中，陆阿飞浑身轻飘飘的，他感觉到那女人松了手，突然的一瞬间他们失重下坠，耳畔生风。他叫了一声。可是那下坠感突然又立刻戛然而止，就像他们被定在了半空中一样。
  他受伤的眼睛开始有了些恢复，能在雨夜黑暗的天空中看到上头的人影。除了他紧紧抱着的女人何菁菁，还有另一个。那个人哽咽又紧张地开口，叫的却是那个名字。
  “苏景！”
  听到这个名字，冷雨似乎从陆阿飞的天灵盖丝丝灌进去了。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抱着这个“女人”求得片刻生机，还是干脆直接摔下去比较好。
  最后他选择了前者。他没有死掉的勇气。
  他一言不发，收紧双臂，在雨幕中抿嘴往上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