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走进了餐厅，看见高羽汀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凳子上，眼神一闪。
  “我以为你会直接走了呢。”陆阿飞口不对心地说。他打量了一番女孩，眼睛还有点肿，头发却扎起来了。
  如果忽视某些女性特征，看上去简直……太像了。
  他情绪有点复杂。分明手里有枪，却恐惧。分明他才是那个赢家，却愤怒。最奇怪的是，面对这样的何菁菁，这两种情绪此时催生出来的最大感受是兴奋和期待。
  这真是个迷。
  “我为什么要走？你回答了我那么多问题，我还没回答你呢不是吗。”女孩冷静地说，“这样走掉不是很不礼貌吗。”
  陆阿飞装腔作势地大笑几声，看着刚刚跟着走过来站在门口的001，举枪对准何菁菁，又指使小弟：“搜他俩的身，别让他们藏了什么东西。然后把她男朋友也绑上。”
  女孩看起来没有意外也没有异议，甚至还有点默许的意思，看着黑衣小弟把001逼进房间，坐回座位上。
  “男友”也没有反抗，任凭搜身，安静地被绑。只是他的眼神一刻未从他的“女友”身上离开过。他的眼神又冷又倔，没有面对未知的惊慌，只有不顾一切的执着。
  陆阿飞拿着枪在手中掂，一拍一拍的，“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可不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女孩走到他身边，用一束俯视的鄙夷目光罩住他：“这不重要。还是说说那个你最感兴趣的问题吧。‘苏景为什么这么对你’。”
  陆阿飞的手停下了，他不得不仰起头看面前这个人。这女孩勾着的嘴角和毫无笑意的笑眼令他产生了过去某一时刻正与当下时空交叠的错觉。
  他攥紧了手枪，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这动作落到女孩眼里，得到一声轻蔑的冷哼。而这一声冷哼又再次落到陆阿飞的耳朵里，让他恼羞成怒，眼神燃起怒火。
  “其实特别简单，”女孩撑住他轮椅的两边，身子更低了些，盯住他释放怒火的眼睛：“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你对他有想法。”
  “……”
  陆阿飞有点意外。这个答案不在他设想的范围之内。他甚至不觉得这算是个成立的答案。
  女孩笑出声来：“看你的表情，你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吗。”
  她吹了下额前垂落的黑发，那气息很无礼地打在陆阿飞脸上，让他凶狠地眯起眼睛，皱了下眉头。
  “你为什么不敢和苏景说呢？因为你怕他知道了破坏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你会怕这件事能破坏你们的关系呢？因为你怕他瞧不起你。你是他老大，却怕他瞧不起你。为什么呢？”
  陆阿飞：“……”
  “因为你装腔作势，毫无魅力，狡诈又变态，自卑又心虚。反正苏景绝对看不上你，说了也是白说，丢脸的还是你自己。”
  陆阿飞咬着牙说：“你放屁。”
  “是吗？我说错了吗。”女孩站直了身抱起胳膊，“但这可是苏景亲口告诉我的。”
  陆阿飞狼一般注视和鉴定着女孩脸上的神情。
  “你们两个还真不愧是‘兄弟’，”她口吻不无讽刺地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你用来形容他的词，正巧他也用来形容你呢。”
  陆阿飞：“……呵呵。”
  何菁菁放肆地笑了一会儿：“把你弄成这样，只是他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断了念想。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陆阿飞阴沉地看着她，两腮用力地咬着，鼓起坚硬的方形。此时，她是不是在胡扯，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如果是想激怒他，她已经成功了。
  但女孩好像必须要为自己的真实度提供佐证似的。
  “他说你那个东西硬起来也只有这么大，”女孩用手比了一下，“有他一半长，没他一半粗，还想上他，太好笑了。想想就觉得恶心。”
  陆阿飞猛地抬头，灯光下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成一个黑点。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置当下的紧张气氛于不顾，八卦地集中于女孩伸起的大指与食指之间的距离上。
  陆阿飞的脸白了，耳朵却阵阵发热，眼球也充起血来。如果不是觉得喂她一粒子弹过于便宜了她，此时他已经那么做了。
  即使陆阿飞迷惑于这个女人的来历，因此对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有疑虑，可那个指间的尺寸过于精确，就如亲眼所见。看到女孩手里比的长度，他甚至能脑补出苏景转述给她时候的样子——不过，用他骨节分明有力的男人的手来比，可能比这个女孩比出来的姿势显得更加轻蔑不堪。
  陆阿飞想到苏景唯一一次能够见过他身体的那天。苏景敲开房门，看到自己以后，迅速转移视线的神态。
  ……难道他心里当时想的就是这个吗？
  在我勾着他的脖子，亲密离开的时候，苏景却在心里狠狠嘲笑和鄙视我，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吗。
  不得不承认，陆阿飞对性的执着，以及在床上的残忍变态，确实和那方面的自卑有关系。
  他看出来了？只那一瞬间就看出来了？？
  自卑？心虚？装腔作势？
  “有他一半长，没他一半粗”？
  所以苏景他觉得自己从来不需要自卑，不需要心虚，不需要装腔作势。所以即使传出去风言风语让人觉得他不行他也根本不在乎。因为他那么自信，不需要证明什么，是吗。他以为自己看透了我，表面上还叫我大哥，背地里却取笑我，恶心我，觉得我低他一等，要弄残我才解气。是吗？
  是吗！
  陆阿飞抓着枪的手有点发抖。他突然觉得，把苏景弄死这件事假手他人，真是个天大的错误。如果让自己亲手来做，一定能给他一个更合适的死法。
  而无论这个女人是谁，现在她在陆阿飞心中都和苏景一样不得好死。
  “我很好奇，你那样的真的会有人跟你睡吗？”女孩邪恶地说。
  “不如你来亲眼看看啊。”陆阿飞扯出一个笑脸，心里已经想出了一百种搞死她的方法，“跟我去房间。”
  他又举起枪来对着何菁菁。
  “为什么要去房间。”她说。仿佛明知故问。
  陆阿飞哼了一声：“你要让我当着你男朋友做那些事儿？”
  苏景看了眼001，竟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非要说也就是冷淡，专注，瞪着他。
  他又回头看陆阿飞：“没必要吧，我是女的。不对你的性向。”
  “为你破个例。”陆阿飞对黑衣小弟说，“跟我去客房。”
  “……我也去？”黑衣小弟有点窘，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在这种风雨交加的逃亡之夜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个，“可我现在没什么兴致……”
  “那就看着。”陆阿飞说。
  黑衣小弟：“……”
  黑衣小弟推着轮椅，两个人走在苏景后面，走出了餐厅。
  “何菁菁。”001喊了他一声，他回头看。
  001好像要用眼珠子活生生把他刻下来，放到脑子里一样看着他，却没再说话。
  于是他转身走了。
  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了餐厅。
  001突然从嘴里吐出一个刀片。刀片太锋利，吐出来的时候还沾了血。然后他咬着刀片费力地扭头，寻找手的位置。他张开手掌，然后对准了，松开牙关，那刀片就自由落体，落到了手心。
  他又一点点捏到手指尖上，开始玩命切割绳子。
  高医生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好奇地问：“哪儿来的刀片？”
  “洗手间，刮胡刀。”001简单地回答他。
  高医生：“你怎么知道咱们会被绑？”
  001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呃，你不会就是想用来杀人吧。”高医生眼神不可思议，还有点痛心，“你快被那家伙给带坏了。”
  “不是，只是以防万一。”001说。他专心地割绳子。刀片捏得太用力，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和手掌，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但他没有放松的意思。
  高医生看了一会儿，心疼：“你流血了。”
  这句话并没有丝毫影响到001割绳子的狠戾。只是他割着割着，竟主动向高医生问话。他问的时候，神情里还有点迟疑。
  “江雁辞……是你的病人。那你是在他变成植物人以后才认识的吗。”
  001居然问起了江雁辞。高医生神情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变作情理之中。
  “不，我很早就认识他。”
  001沉默了一阵，一心一意地割绳子。但是过了会儿他又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高医生看着地上已经滴成一滩的血迹：“是个傻瓜蛋。”
  001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马上又开始动作起来。他没有再说话了。
  但高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对于他，我无法做出理性的结论。这对我来说很奇妙，却也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