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作者:候晚      更新:2022-06-13 05:41      字数:4155
  “蛊毒?”
  当夏至听到医师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浑身的血液都霎时间凉透了。
  “是,少夫人请看。”医师把小羽的衣袖撩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精瘦的手臂。在那有着细碎伤疤的皮肉之下,有一指节长的东西正在蠕动。
  “此蛊与我从前见过的大有不同,似乎只要靠什么东西饲养,就不会伤害宿主。小羽小姐此次毒发,应是这蛊长期没有受到饲养,故而才在小羽小姐体内作祟。”
  “那…这蛊还能拿出来吗?”夏至的声音有些颤抖,凌千寒不禁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医师看着小羽苍白的面庞,摇头叹了口气:“应该是拿不出来了,除非你们能找到下蛊的人,或许他会知道怎么做。”
  “下蛊的人?”夏至快速眨着眼睛,“谁能给小羽下蛊呢?”
  尽管夏至现在还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但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脸。
  小羽对自己这番没有底线的维护,太后不可能不清楚,但她又怎么会放任这样一支利刃离开她的手下,反倒加入敌方的阵营呢?
  她必定会有所提防,也让小羽有不得不听从于她的原因。
  意识到这些之后,夏至就缓缓低下了头:“我知道是谁下的蛊了。”
  凌千寒看向她:“是御屠吗?”
  夏至点了点头,苦涩得说不出话来。
  医师听到感觉有些耳熟:“御屠?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日月宫那个宫主的名号吗?!”
  夏至没有说话,也是默认了。
  医师顿时有些慌张了:“这御屠怎么会给一个小姑娘下蛊啊?是不是你们灭了日月宫的威风,所以他要来找你们寻仇啊?哎哟,他会不会就在这附近啊?”
  医师忧心地往四处张望着,凌千寒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一点:“别担心,御屠即便真的要寻仇,也找不上你。以小羽现在的情况,你有办法让她好起来吗?”
  医师急促地喘着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要说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我是没有办法的,我最多能够缓解一下小羽小姐所受的痛苦。”
  凌千寒:“那也可以,拜托了。”
  医师摆摆手:“凌将军您言重了,能为您做点事情,是我的荣幸。我这就去写方子配药。”
  “麻烦您了。”夏至和凌千寒一同俯身对医师行了礼,医师回礼后就心事重重地走出去了。
  医师离开后,夏至就感觉身子一软,整个人朝地上直接瘫坐了下去,幸亏凌千寒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起抱到了椅子上。
  “凌千寒,你说小羽还有救吗?”夏至紧紧攥着凌千寒的手,忧心地看向小羽。
  凌千寒蹲下身子,微微抬头仰视着夏至,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现在各方都在追查御屠的下落,只要找到她,小羽就有救了。”
  夏至机械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惶惶不安。
  医师配好药之后,凌千寒就亲自去熬药了。夏至一直陪在小羽身边,用温水给她擦拭着被冷汗浸湿的身体。
  平日里的小羽总是沉默寡言,做起事来干净利落,即便是面对强大的敌人也从未露过惧色。
  或许正是因为她太过厉害,所以才让人忽视了她变强的一步步也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艰辛。
  她身上的陈年旧伤已经足够显示她幼年时期所受的苦痛,对于大多数的孩童来说,那段时期还是天真烂漫的,可对于小羽来说,却已经开始了杀手生涯。
  当他们在骄阳下追逐着光时,小羽却已经迈入了深渊,遁身于黑暗之中。
  以小小的身躯,化作了无坚不摧的尖刀利刃。
  之后的一段时间,夏至一门心思扑在了小羽身上,凌千寒上朝之余也无微不至地关照着她们。
  安安韩青他们在得知小羽的病情后,每天都轮流煎药,上门探望。
  小羽昏睡了两天后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蛊毒损耗身心的关系,小羽这次醒来后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排他意识,对除了夏至以外的人也愿意开口说话了。
  许是因为身体机能本身就太过强大,蛊毒并没有完全把她拖垮,坚持喝药和充分休息之后,小羽就能下床活动了。
  借着这些机会,府里的哥哥姐姐们总会带着她玩,小羽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对他们冷眼视之,而是会兴高采烈地和他们一起,脸上也常常能看到笑容。
  只是,小羽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与常人无异,甚至上房揭瓦爬树摸鸟无所不能,但坏的时候就兵败如山倒,苍白无力死气沉沉。
  夏至心知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好在一月之后,有关御屠的线索主动送上了门。
  “江忠礼,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当看到江忠礼出现在凌府的时候,夏至就有了一种异样的预感。
  江忠礼并没有被夏至的气势压倒,相反还有些气定神闲:“你不想知道,我这次来,带来了什么消息吗?”
  夏至:“我不想知道。”
  “……”夏至的直白让江忠礼差点呛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他就主动亮出了自己的牌,“你不想救小羽吗?”
  夏至本来都想让府中侍卫送客了,但江忠礼的这句话让她感觉到他是真的有备而来:“你什么意思?”
  见夏至终于提起了兴趣,江忠礼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御屠的下落。”
  夏至心跳有如擂鼓,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你知道?”
  江忠礼:“是啊,而且我猜这个消息只有我知道。”
  夏至眯了眯眼:“是御屠派你来的?”
  江忠礼眨了眨眼:“不是,我只是偶然发现了她的下落,便急忙赶着来通知你。来到淮封后,我又听闻小羽中了蛊毒,你们正在全力寻找御屠的下落,就自己找上了门。”
  夏至并没有表现出急切的样子,转而问道:“你不是恨透了我,想尽办法想杀了我吗?怎么还上赶着给我来送消息呢?”
  江忠礼轻轻一笑:“我是恨你,但经历了这么多,我也累了。更何况我也对日月宫讨厌的很,如果能早一点让这个势力消失,我自己也安心踏实。我知道这是三国共同的心病,如果我在此做了贡献,是不是也能得到些利益呢?”
  夏至歪了歪头,似在思考江忠礼这番言辞的真实性。江忠礼挂着一丝不苟的微笑,坦然地看着她。
  夏至:“那御屠现在在哪?”
  江忠礼:“这是我的底牌,在我亮出来之前,你得让凌将军给我做个纸面的承诺。承诺若是日月宫覆灭,要给我黄金十万两,至于这十万两黄金怎么来,我就不管了。”
  夏至沉默了一瞬,随后道:“可以,不过他现在不在,我得等他回来。”
  江忠礼:“我知道,所以今晚在同源客栈,我们一手交承诺,一手交地址,如何?”
  夏至:“好。”
  凌千寒下朝回来后,夏至就向他复述了今天的情况。凌千寒听后虽有疑虑,却也愿意同江忠礼做交换。
  到了晚上,夏至和凌千寒在约定时间到达了同源客栈,将承诺书交给了江忠礼。
  “地址就在这张纸上,不必怀疑真假,毕竟这承诺书上也说了,如果日月宫不覆灭,我就拿不到黄金。”江忠礼将自己准备的纸也递了出去。
  凌千寒接过扫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那既然这样,我就预祝凌将军能成功剿灭日月宫,小羽小姐也能病愈。在下告辞。”江忠礼彬彬有礼地说完,就转身退了出去。
  “御屠在哪里啊?”江忠礼一走,夏至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看纸条。
  “在金钦境内西北部的大荒野,那里和子元边境也接壤。”凌千寒看着地址解释道。
  夏至:“御屠在那儿干什么?”
  凌千寒合上纸细细思量了一会,随后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去找随侯珠吗?”
  夏至点头,接着就猛地想起自己当初把随侯珠交出去的时候,黑衣人所说的话:“你是说,她去找那座传说中的皇陵了?”
  “我想是的,她应该知道那座皇陵的具体位置了。”
  夏至脑中又灵光一闪,拍了拍掌道:“对了!前段时间她还让我去子元找了把残剑,叫意无穷。之前有人跟我说过,皇陵的开启需要一些特定的物件——”
  “随珠荆玉意无穷。”凌千寒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内容,“随珠就是随侯珠,你上次拿回去交给了秦誉,现在多半在御屠手里了。荆玉是一块和田玉,自古就在金钦国内,御屠肯定也拿到了。”
  夏至:“那她岂不是都拿到了?”
  “是啊。”凌千寒的眉头微微皱着,“我们得赶紧去那里,如果御屠当真得到了那笔惊人的宝藏,那么日月宫卷土重来,指日可待。”
  夏至认同地点了点头,不单是这个原因,小羽的蛊毒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回到凌府以后,凌千寒就立刻给裴烈等人写了信,让他们立即赶往纸上的地点。
  当夜,凌千寒又去皇宫面见了司徒枫,请求征调一只精锐的队伍。次日,凌千寒和夏至便领着队伍出发了。
  夏至念及小羽的身体状况,不太想让小羽随行颠簸,但小羽坚持要同去。
  “我就算中了蛊毒,去了也能算个打手,还能保护你。”小羽把一些能带的药物收拾进了自己的行囊。
  “可是我不想再让你当个打手了。”夏至按住小羽的手,认真地说道,“你这段时间和安安他们玩得那么开心,我觉得这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
  小羽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夏至,一向没有感情的眼睛中涌起了丝丝的波澜:“那就当这是最后一次。”
  在小羽这样的凝视中,夏至再说不出劝阻的话,半晌道:“好,最后一次。”
  因为这次行动比较危险,夏至拒绝了安安韩青等人的同行。他们刚开始死活不愿意,但夏至以保护凌父凌母的缘由劝阻他们时,他们勉强答应了。
  临行前,一众人来给他们送行,夏至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一声声叮嘱声中移到了马车上。
  “安安,你待在这里要乖乖听韩叔和凌丞相凌夫人他们的话哦。”夏至上车后,拉开车帘和车窗外的安安叮嘱道。
  “嗯。”安安点了点头,但又突然说了句:“其实我爹早就死了,对吧?”
  夏至眉心一跳,不懂安安怎么会突然说这个,下意识就要搪塞:“其实…”
  “你不用再骗我了。”安安的表情十分坦然平静,“如果他还活着,你就不会在华松这么久都不带我去见他。”
  “我…”夏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回来以后尽忙着小羽的事情了,也没想好怎么跟安安继续圆谎,拖着拖着他就自己发现了。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感觉到了,不过还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如今看来,我的猜测都是对的,是我杀了他。”
  “安安…”安安这突然的觉悟,搞得夏至措手不及。
  “你不用担心我。”见夏至满脸愁云,安安安抚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在心里消化了许久,不再觉得这是一个过不去的坎了。也许这会成为我心里永远的阴影,但我也知道,人要向前看。”
  见安安能够看得开,夏至稍稍安心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安安,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这背后的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你也是受害者。该寝食难安、良心不安的,是那些故意造成这一切的人,绝对不是你。你父亲走的时候很安详,他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生活。”
  “嗯,我知道。”安安眼眶里滑下了两滴泪,但他的嘴角还是扬了起来,“抱歉,不该在姐姐临走前说这些的,但我还是没忍住。不过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嗯。”夏至应着,把手伸出车窗,揉了揉安安的脑袋。
  他比起初见时已经长高了许多,虽然眼神里多了些沉敛和沧桑,却也生出了更多的朝气与勇气。
  黑暗留在了过去,那么光亮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