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子元的国境线，行程就变得更加顺畅了。只是当夏至小羽一行人回到锦阳时，金钦早已变了天。
  秦誉死了。
  锦阳城内的两股势力陷入了争权的漩涡之中，但有日月宫做支撑的太后和秦雲还是以压倒性的胜利夺得了皇权。
  出乎意料的是，秦雲并没有直接登基，而是太后以杀戮平息了一众反对的声音，成为了金钦乃至前朝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
  夏至一回来，参加的就是太后的登基宴。整个朝堂像是被换洗过一遍，十之八九都是夏至没见过的人。
  不但是官员被换了一遍，就连秦誉的子嗣都基本被暗杀，唯有秦柯复被留了下来，拘禁在了东宫。
  宴后，夏至单独去见了太后，把意无穷呈给了她。
  “太…陛下，意无穷拿到了。”夏至恭敬地举着盒子，太后给了旁边的侍女一个眼色，侍女就上前接过盒子，打开放到太后眼前。
  太后只一瞥，就点了点头，随后侍女就抱着盒子退下了。
  “这次去怎么样？有没有找回以前的感觉？”太后一手撑着鬓角，抬眸审视着夏至。
  夏至眨了眨眼，暗暗叹了口气：“这次基本都是小羽在出力，我失忆不但丢了记忆，还丢了功夫，抱歉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没什么。”太后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本来就不想让你做一个纯粹的杀手，你失忆虽然丢了功夫，别的方面却有了很大进步。前段时间看你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我很是满意。”
  夏至心里有些失落，但并未表现出来：“陛下过奖了。”
  太后：“听说你们在子元碰到劣焚了？”
  夏至点头：“是。”
  太后：“怎么没杀了他？”
  夏至：“当时有人在追，情况紧急，加上他也跑得快。”
  太后一直盯着夏至的脸，不想错过任何一点微妙的变化：“你现在对他什么感觉？失忆了，还记得他吗？”
  夏至摇头：“不记得了，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那凌千寒呢？”太后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夏至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波澜：“实话说，凌千寒对我来说是有些不同，但也都过去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也会慢慢遗忘他。”
  太后对她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我就喜欢你实话实说的样子，也可以再给你一些遗忘的时间。不过你也要时时记着劣焚的下场，我如今对你的偏爱越多，有朝一日你若是起了背叛之心，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夏至微微低头：“我明白。”
  太后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龙袍，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夏至面前，道：“这次回来看见我成了皇帝，感觉如何？”
  夏至俯身作揖：“那自然是，恭喜陛下。”
  太后轻笑一声，目光越过夏至的肩膀看向远方：“想当年我被迫从子元过来和亲的时候，和你进日月宫的年纪一般大。如今我坐上了皇位，你也即将成为我的接班人，说来我们还真是缘分匪浅啊。”
  “被迫和亲？”夏至虽然也听过太后的一些传闻，却没想到她是被迫的。
  “是啊。”太后轻叹了一口气，眼神愈发悠远，“当年我还只是子元国舅家的一个二小姐，与刚刚继位不久的元成帝两情相悦。他曾许诺要我做他的皇后，我便也天真地相信了，满心欢喜地想要嫁给他。可后来我家中出了事，落得个满门贬为庶人的下场，他不但没有帮我，反而还在与金钦交战不敌之时把我送出去和亲。”
  太后嗤笑了一声：“山盟海誓，言犹在耳，他却能置身事外地陷我于不义，那我又为何要让他独自逍遥？”
  太后的眼神逐渐狠戾起来：“我刚来到金钦，就开始着手组建日月宫了，我日日夜夜都盼着要报仇，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我都忍着。好在我蛰伏虽久，却也最终得偿所愿。”
  太后的声音陡然柔和下来，欣赏的目光又投向了夏至：“当年你孤身一人奔赴子元，将那元成帝杀死在了自家的皇宫里，大扬我日月宫的威名，我真是痛快极了！”
  太后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当时的喜悦时隔数年都没有散去。
  而夏至听得却有些意外：“元成帝竟然是我杀的？”
  太后好笑地拍了拍夏至的肩膀：“怎么连自己如此辉煌的战绩都忘记了？你失忆还真是失的彻底。”
  夏至对安夏至的敬意油然而生，不禁在心里暗暗比了个大拇指。
  太后笑完夏至，又释然了一般长叹了口气，转过身重新做回椅子上，抿了口茶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皇位直接给雲儿，而要自己先做一回女皇吗？”
  为了爽？
  夏至暗暗猜想，嘴上道：“不知。”
  太后扬了扬衣袖，恍若江山就在眼前：“你看这天下，永远都是男人在做主，所以女人就像附属品一样，可以被送来送去。你看那上官清秋，天人之姿的貌美之人啊，到头来也只能被当做礼物一样四处转送，最后郁郁而终。”
  “她死了？”夏至已经许久没听过上官清秋的事了。
  太后：“是啊，子元突袭芝域关的时候，秦誉忙着和华松的战事，无暇顾及，便把上官清秋又送出去和亲了。只可惜，她半道就死了。好在你们都很争气，稳住了边关的局势。”
  伤害过她的人死了，可夏至却并不高兴，相反还有些浓重的悲哀。
  “所以啊，”太后扬着头，下巴倨傲地指向一边，“男人、爱情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我做皇帝，就是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看看，女人也一样可以爬到他们头上。而你——”
  太后的目光犀利地转来，夏至下意识朝后瑟缩了一下。
  “你是要继承日月宫的人，你现在虽然未必喜欢雲儿，但你也可以试着接受他。你们联手说不定能将这三国化为一邦之地，到时候他为帝，你为后，那是何等的风光恣意！”
  太后一展宏图地挥手说道，仿佛那辉煌的未来就在眼前。
  但夏至并不垂涎她画的这张大饼，并不觉得继承日月宫、当秦雲的皇后是多么美妙的事。
  “多谢陛下指点。”夏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心里只是十分挂念秦柯复的安危，“只是臣此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太后：“什么？”
  夏至清了清嗓子：“臣可否去见太…秦柯复一面？”
  “见她？”太后一挑眉，兴头被扫了有些不悦，“你去找她做什么？”
  夏至急忙解释：“没什么，只是臣之前受过她的庇护，如今理应前去看望一番。”
  “看来她倒是懂得推己及人。”太后暗笑了一声，起身道：“走吧，我与你一道过去看看。”
  夏至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只能乖乖道：“是。”
  一路提心吊胆地到了东宫，当见到秦柯复和孔葶儿时，夏至发现她们都有些憔悴。
  “参见太后娘娘。”
  见面后，秦柯复和孔葶儿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随行的太监立即皱着眉头纠正道：“这是陛下！”
  秦柯复的手明显攥紧了一下，并没有照做，相反只是自行直起了身子，目光如炬地问道：“敢问祖母，父皇之死是否与您有关？虽说父皇非您所出，但您养育他多年，他也奉您为皇太后，不该是今日这番局面啊！”
  夏至的心揪了起来，看着太后的背影，心里一阵不安。
  不过太后却没有发火，只是冷笑了一声，绕过秦柯复和孔葶儿，坐到主位上说道：“柯复，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别的皇子都杀了，却唯独留下你吗？”
  秦柯复撇过头：“不知。”
  太后并不理会她这怄气的态度，只是笑着道：“不光因为你是平日里来看我看的最勤的一个，还因为这些后辈里，你是我最满意的孙女。”
  太后最后的“孙女”两字咬字明显重了些，夏至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而孔葶儿的反应则是更大。
  “祖母，您怕不是口误了？”
  “我可没有口误。”太后气定神闲地看着秦柯复震惊又有些慌张的神情，像是在欣赏什么好玩的画面，“你的这个丈夫，可是个女人。”
  孔葶儿瞬间捂住了嘴，满眼惊愕地看向秦柯复，而秦柯复僵着身子，不敢转过头去看她。
  “殿下…你…”孔葶儿颤抖着伸出手，犹豫再三拽住了秦柯复的袖子，“祖母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秦柯复紧皱着眉，没有想到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实就这样被拆穿，也无从得知太后是怎么知道这禁忌一样的秘密的。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有些话早点说清了，不是更好吗？”太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秦柯复艰难地转过身，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眼神移到了孔葶儿脸上。
  “葶儿…对不起，我…的确是女人。”
  像是铡刀落下，孔葶儿陡然松开了手，踉跄地朝后退了两步，漂亮的桃花眼里噙满了泪水，惊愕、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等各种情绪在她脸上流转。
  “怎么会…怎么会…”孔葶儿全身都在颤抖着，双手紧紧抱着头，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惊人的事实。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葶儿是在你册封太子之前嫁给你的，当时你也正需要孔家的势力吧？”太后冷嘲热讽地说着，悠闲地喝起了茶。
  秦柯复满脸都是愧疚和不忍，朝孔葶儿伸出了双手，却又不敢触碰她。
  孔葶儿还陷在奔溃的情绪里，看着秦柯复连连摇头。
  太后：“你能演这么多年不被发现，我也诚心佩服。不过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你在连同你母亲撒下这个谎的那天开始，就该做好事情败露的准备。”
  “别再说了…”孔葶儿痛苦地流着眼泪，头发被自己扯得一团乱。
  但太后并不那么仁慈：“葶儿是个多好的姑娘啊，你这么多年看着她对你芳心暗许，良心都感觉不到痛吗？”
  “别再说了！”孔葶儿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可喊完就眼睛一翻，重重地朝后倒了下去。
  “葶儿！”秦柯复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接住了孔葶儿下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