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机械实验室的休息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推开了隔间的门。
  门外连着机械实验室的车间。这个实验室是单独的，专供给梅丽莎研究员使用。而此时此刻，实验室的主人正是忙碌其中。
  听到约翰的动静，梅丽莎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了过来，抿着嘴小声打趣道：
  “‘女祭司’先生，你参加完塔罗会的聚会了吗？”
  饶是约翰此刻满脑门官司，也不由得神情一顿，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梅丽莎小姐，你对这个称号实在是印象深刻啊。”
  他看了看梅丽莎手中的工具，以及摆在桌面上半成品的样机：
  “现在方便停下吗？给你分享一下我的收获。”
  梅丽莎的身形顿住了。她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说道：
  “你加入塔罗会的第一天，就已经有线索了吗？”
  约翰耸了耸肩，转身带着梅丽莎重返休息区。他率先在沙发上坐下，趁着梅丽莎洗手的时间，为她沏了一杯红茶，端到了她的座位前：
  “我有一个猜测，事先没有对你说过。”
  “我觉得，‘正义’小姐找到我，邀请我加入塔罗会，就是因为我们正在调查的那件事。”
  梅丽莎下意识地抓住了茶几上的杯子。
  从一年前的那场神战时，她躲避入那间廷根房屋的幻影，意外保有了对神迹的记忆后，梅丽莎就怀疑起了克莱恩与“愚者”先生的关系。
  可她毕竟是个女神的信徒。贸然打探“愚者”教会的事情，必然激起误解和冲突。因此，梅丽莎权衡再三后，找到了最熟悉也最信任的约翰，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记忆。
  约翰一下子就相信了她，且对这件事展现出了强烈到令梅丽莎吃惊的兴趣。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没有进展，整个“愚者”教会仿佛从没听过“克莱恩·莫雷蒂”这个名字。反倒是梅丽莎通过与哥哥的同事圣伦纳德阁下的闲谈，了解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黑夜教会于神战次日抓捕的那些，在消失的时光中暴露了自己的邪教徒，名单竟是从“愚者”教会流传出来的。
  也就是说，哪怕是驻守贝克兰德的圣安东尼阁下，也没有能力从那段失落的时间中找回任何信息。
  梅丽莎在灰雾中见到的那间能保护记忆的廷根小屋，至少具有天使层次的力量！
  “愚者”教会的天使自然是有数的。约翰仔细对比斟酌后，认为唯一可能与“克莱恩·莫雷蒂”对应的，只有那位“主的左手”，圣格尔曼殿下。
  可是就在他们打算循着这个线索继续调查下去的时候，接连的两条消息，将约翰的思路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首先，在神战结束后没有多久，所有国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罗塞尔大帝复活为黑皇帝，作为一名真神，执掌了整个因蒂斯国度。
  虽然黑皇帝陛下公布给大众的解释是，祂本就是真神，曾经的那名罗塞尔大帝只是祂的降世体；可是约翰对祂的来历知道得清清楚楚。
  祂的变化，指向了一件事：普通人，至少是来自旧日历史的这些普通人，是可以成为神灵的！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约翰因为朱斯提西娅小姐遗留给他的独特任务，了解到了另一条消息：
  从西大陆前来交流访问的龙开念先生透露，代表西大陆非凡之始的那位神灵，被“愚者”先生取代了权柄。
  那么，为什么不大胆一些，做出最符合逻辑的猜测，将那间廷根小屋的源头，归结于造成了一切变化的“愚者”先生呢？
  可惜，寻觅一位神灵的曾经实在是太难了。这一年来两个人都没什么进展。直到几天之前，一位自称“正义”的天使出现在了约翰的面前，邀请他加入塔罗会。
  “‘正义’小姐是‘观众’途径的天使，可以轻易看穿我们心中的所有秘密。而我一直以来的推测可以称得上渎神。”
  “如果不是这正符合祂的希望，祂又怎么会允许我加入塔罗会呢。”
  梅丽莎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所以，你的意思是——”
  约翰看着那双明亮的深棕色眼睛，正色点头道：
  “我在塔罗会上得到了足够的暗示，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
  “‘愚者’先生正是克莱恩·莫雷蒂。”
  咔嚓。梅丽莎手里的那个茶杯还是碎了。
  约翰急忙夺过茶杯的残骸，将手帕掏出递给梅丽莎，然后将破碎的瓷片小心翼翼地归拢到了一边。
  而梅丽莎捏着那方手帕愣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擦拭起手上的茶水。
  约翰紧紧盯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
  梅丽莎露出了一个似乎是想哭，又似乎是想笑的神情，半晌才平静下来：
  “你是通过什么推断出来的？”
  她是如此严谨，即使是在情绪最汹涌的时候，也未曾忘记验证一切。
  “我得到了‘正义’小姐过于明确的暗示。”
  “具体的言谈，我还不清楚能不能透露出来，但总之，祂暗示我普通人确实是可以成为神灵的。”
  “一般的真神其实是途径顶端的序列0。而像是‘愚者’先生那样，呃，我还是别告诉你这种危险的知识了。”
  “总之是有办法的。”
  其实，在塔罗会上，奥黛丽只是回答了，“愚者”先生那个层次的神灵，其诞生不依赖喝魔药。
  但是约翰问的问题明明是：“愚者”先生不是通过喝魔药成为神灵的，是吗？
  如果“愚者”先生从没喝过魔药，“正义”小姐大可以认同他的假设，别的什么都不说。这样一来，反而减少透露出“愚者”先生的秘密。
  但“正义”小姐绕了那么大的圈子。这除了说明“愚者”先生的层次确实没有魔药之外，还向约翰传递出了一个暗示：
  “愚者”先生以前是喝过魔药的。
  于是，约翰索性把“正义”小姐提及的，那类不依赖魔药的晋升，直接连接在了序列0的上端。
  一条晋升路线就这样补全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祂在暗示我，回答我的问题。这已经说明结论了。”
  他看了看交握双手、垂着头的梅丽莎，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她的手背：
  “别伤心。‘愚者’先生既然派遣‘正义’小姐给我们暗示，可见祂还是关切你的。”
  梅丽莎愣了愣，摇了摇头：
  “我没有在伤心。约翰，我从不觉得他，祂冷酷地离开了我们。”
  “不仅仅是因为我在迷雾中见到的廷根的房间。约翰，我其实也有一个推测，没有告诉过你。”
  “在几年前的那场战争里，贝克兰德被轰炸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一枚正要落向我的炸弹，在半空中炸开了。”
  “自从知道了克莱恩可能还活着，我就一直在怀疑。”
  她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睛闪着水光：
  “他其实一直在我身后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