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番外三 必有回响(二)
作者:
西山秋色 更新:2022-06-12 23:02 字数:3831
除夕之后,谁也没有提离开的事,一切如往。
要说不一样的,那便是曾经久在风月窝,身边美人儿环绕的林婵一朝收心了。
说收心也算不上,她只是把那颗镌刻着风花雪月的心,都递到了苏执面前。
在窗户纸捅破后,林婵不怕吓着苏执了,也不怕他承受不了了,将以前想做而做不得的事都做了。
什么?会被撵出府去?只要她不走,苏执还能扫她出去?
只要脸皮厚,修身如玉的丞相大人还不是想亲就亲?
没错,还真就是想亲就亲!
也许是在清晨送苏执出府时,也许是在二人用膳时,也许是在苏执忙碌时,不经意间的口勿便会携着幽香而至。
林婵对此乐此不疲,她喜欢看苏执羞怒的样子,那张如玉的容颜上染着因薄怒而生的微红,生动又勾人。
也喜欢看苏执拿她没辙的样子,在朝堂上言辞锋利的人一到她这就哑了火,连声“自重”都说不口,生怕伤了她的心。
谁说没脸没皮的浪子就不会伤心了?苏执懂得林婵的骄傲和自尊,而林婵仗着的就是这点。
对苏执来说,林婵和盛娆是一样的,应该站在高处,不识愁苦地笑吟吟地朝下俯瞰。
而不是放低身段,以坏心思和游戏人间为遮掩,小心翼翼地展现点真心。
苏执慢慢知道,他懊恼的不是被轻薄,而是恼于林婵不爱惜己身,也恼于拿她无可奈何的自己。
他不止躲避不了林婵的口勿,从林婵不再遮掩之后,他便成了她手中的“玩具”。
他躲不开林婵亲手给他整理衣领,盈盈的人站在他身前,呼吸可闻,让他眼神都不知该放在哪儿。
躲不开林婵亲手熬的汤,做的点心,那是一双未沾过阳春水,只拨弄过风月的手,却为他留了痕。
也躲不开林婵替他研墨,每次墨还没研磨好,人已近在身前,怀中仿佛已有娇娇软软的触感。
……
苏执一向知道林婵惑人的本事有多大,江南至今有大把的人为她神魂颠倒。
他曾以为是那些纨绔心性太差,轮到自己头上才觉羞惭,只要林婵想,他竟觉得世上没几个人逃得过。
但他心里有人了。
苏执不信林婵所说的日久生情,也不信时间会淡忘一切,如果没有薛崇,让他和盛娆朝夕相处,十年二十年过去,盛娆也不会爱他。
要花多久能放下盛娆,苏执不知道,即使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当暗恋被人所知,隐秘的羞愧就被放大了很多倍。
苏执不会拿林婵和盛娆作比,没有谁比谁好一说,也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他是同时遇上的两个人。
只怪感情是不讲道理的,来去都让人捉摸不定,而他的心太小,太执拗,装上一个就封住了。
在经过两个月的无措,习惯了林婵的缠人后,苏执找回了自己的从容。
他认真地和林婵谈过,一板一眼地不似一个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倒像是个久经情场,对感情颇有钻研的大家。
若是换个人,对着他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就认输了,可林婵是谁?
认输必不可能,甚至还似发现了新大陆,直言更喜欢苏执了,为此还一口气给盛娆寄了八封信,字字欣然。
苏执气恼不过,又无计可施,便随她去了,颇有种任你将风月春水搅出朵花来,我岿然不动的样子。
林婵这一搅和就搅到了战事平息,盛娆回朝。
从她进京,一晃已三年,铁树仍未花。
林婵早有预料,别说三年了,五年八年能长出花骨朵都算她厉害,懂归懂,还是有些免不得的难受。
许是老天舍得仁慈一回,随着战事停歇,好消息开始冒出尖尖,镇南王府的喜事就是其中一件。
林婵收到消息时呆坐了很久,是她使的手段,真成了心情却微妙得很。
但林婵看得开,就算她和苏执成不了,往后镇西王去了,那孩子也能给她做个伴不是?
三年不回江南,还弄出条人命来,林婵想得到镇西王气到了何种模样,若她回得晚一步,那孩子估计就没了。
于是林婵回江南一事就提上了日程,苏执因盛齐的死忙得焦头烂额,她就没提起,打算临走说一声便是。
反正苏执没空在意她去哪,大概还会松口气,希冀镇西王能将她留在江南,让一切回到正轨。
林婵原想在江南待上三五个月,等京城风波停歇,苏执不那么忙了,她就打着担心盛娆的旗号再回来。
那样她还能自欺欺人,苏执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家国为重。
只不过等她再进京,就没有借口留在苏府了,容华郡主的名头又太招摇,也是难搞。
林婵没想到盛娆会把苏执安排去庆国,这一去起码要个一年半载,打乱了她还没成形的计划。
她和苏执八字还没一撇,这一年半载的耽搁下去,一朝回到少年时吧?
怎么办?当然是她追去庆国。
可是前有镇西王不说,后有盛娆有孕,她哪走得开?
林婵觉得她上辈子可能是毁了老天爷不少姻缘线,以至这辈子老天把她的姻缘断得透透的。
不过是三年,从头再来好了,反正进展形同于无,没多少舍不得。
林婵潦草地安慰着自己,把回江南的日子定在了苏执离京的那天,她是在前一日和苏执说的,话是苏执挑起的。
苏执很少主动和林婵交代什么,虽然已人尽皆知,作为苏府的主人,要出远门这件事他还是要和林婵说一声的。
“我明日离京,驸马忙于国事,皇上身子差,可能需要你常去陪着。”
林婵不意外苏执的话,也懂他言外之意,她这个“表亲”该消失了,容华郡主该出现了。
“我有事要回江南待几天,明日和先生一起出京,蕣华登基,我进京的排场小不了,郡主府也让人收拾着了,先生放心。
此去庆国路途遥遥,望先生保重,等先生回京,我去京外迎先生,若是先生带着外边的花草回来,我可是会伤心的。”
林婵笑吟吟地回道,她自认这话没什么毛病,却在第二日一早听下人说苏执站在原地,一夜未动。
林婵首先打消了自作多情,这事怎么看都和她没关系吧?八九不离十是朝堂的事。
昨夜已道过别,他们不是依依惜别的关系,她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露面,所以林婵很淡然地没有去烦苏执。
她一个人用了膳,安安静静地上了马车,让车夫等着苏执的马车先走,跟在后头。
可能是心情低落,林婵有种等了很长时间的错觉,但她知道苏执今日不必上朝,也知道他守时的性子。
等到马车悠然驶出苏府,林婵已经打起了瞌睡,她手肘撑着小方桌,掌心托着腮,朦胧的睡眼中沉沉无光。
要是时间再往前几年,她现在肯定在苏执的马车里,勾着他的下巴,将他抵在车厢角,好好地让他知道什么叫美人勾魂!
可惜一晃经年,当初那个葱葱白白、纤尘不染的小书生已经成了丞相大人,她也不再无拘无束了。
林婵想得出神,没注意到马车停下,直到车帘被掀开,外头的热气涌入,一缕暖风吹拂她鬓边碎发,她才抬了抬眼皮。
“先生?”
林婵喃喃出声,是梦吧?先生怎会在这,他应该在前头的马车里和公务为伴。
但是她分明听见有人“嗯”了声,低低沉沉的声儿若风吹过竹林,清雅极了。
林婵蓦地就醒了,美目傻傻地看着已经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的苏执。
“先生?”
苏执看了眼林婵脸侧被掌心揉出的红印,眼中有点儿微微的星光,更多的是局促。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林婵,哪都透着拘谨,指头攥得发了白,头发丝都僵着。
“我送你回去。”
林婵彻底傻了,脑海中一瞬间蹦出很多话,说出口的却是调笑:“先生以何身份相送?若是情郎,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苏执脸色微红,舌头似打了结,好半会才含含糊糊道:“算是吧。”
这下轮到林婵不知所措了,她呆愣了片刻,倏地笑起来,隔着小方桌将身子倾到苏执面前,琉璃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执。
“先生在说什么?”
苏执屏着呼吸,眼中似点了漆光,又纯又亮:“我随你去见镇西王。”
林婵轻笑了声,什么都不管了,勾着苏执就亲了上去。
苏执浑身更僵了,前所未有的距离让他无从反应,却没有躲避,甚至伸手护了护身形不稳的林婵。
林婵不需要他的反应,在没有感觉到抗拒时,她便已欣喜若狂了。
她亲到苏执乱了气息才稍稍作罢,却整个将自己送进了苏执怀里,指尖划过苏执如画的眉眼。
“先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苏执认真地看着林婵,视线不由地停在了她微红的眼尾上,那抹红仿佛是初春第一抹娇色,让他一颗心又酸又软。
但苏执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一点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是林婵孤身回了江南,以镇西王爱女如命的脾气,这辈子绝对不会承认这门亲事。
“那先生是何意?总不是可怜愧疚吧?”
林婵仍然在笑,眼尾的嫣红更深了些,像是一枝的桃花从一朵开成了一簇,瓣儿上一碰就会有水光溢出般。
苏执心口酸涩,他清晰地知道这种心情名为心疼,不是对学生,而是有些暧、昧的。
苏执心中叹息了声,慢慢地放松下身体,定定地注视着林婵。
“我昨夜将你我从年少初识至今的这些年,仔仔细细地回想一遍,我的确未心动。”
“但我也不能否认,让你留在京城其中有我的私心,我心疼你委屈自己,也不知道从庆国回来,该怎么面对容华郡主。”
“我设想了一下,若这三年你不在,我一个人面对空荡的苏府和张牙舞爪的旋涡,会是什么样的?若往后你不在,我又将怎么走下去?”
“若这三年没有你,我可能会崩溃痛哭嘶吼,跌跌撞撞头破血流,绝不会毫发无伤。”
“若往后没有你,我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走下去,平平稳稳一展抱负,可若你在呢?我会和你走完一生。”
“所以我来了。”
“你能再等我几年吗?我会完完全全地把这颗心给你,会娶你敬你护你。”
苏执声音很稳,字字清晰,但不难听出他最后的迟疑和歉意。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一面,能仗着林婵的喜欢,说出这样的话。
但他确信有一日他会将林婵放在心上,与其兜兜转转伤人伤心,蹉跎时间,不如坦诚一些。
回答他的是林婵的眼泪,张扬骄傲的海棠花抛却了自持,在他怀中哭得花枝乱颤。
苏执低头而笑,轻轻地抱了抱林婵,摸着她发顶无声安抚。
他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
“要去庆国看看吗?往后很多年我可能没时间陪你去那么远了。”
“不去,我又没你的国事重要,才不去被你敷衍。”
“那等以后吧,晚些年我辞官归隐,陪你到处走一走。”
“先生说话算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