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番外二 鸡飞狗跳(一)
作者:西山秋色      更新:2022-06-12 23:02      字数:4376
  我叫薛唯,肃国太子,除了父皇,肃国最尊贵的人就是我!
  按照惯例,理应如此。
  但问题来了,我没有父皇,只有一个不明不白当了皇帝的驸马爹……
  这导致我的地位很尴尬,当爹的命不贵,当儿子的自然也不贵。
  用我爹从小给我灌输的思想去说,那就是天大地大,我娘亲最大!
  我起初不解,但直觉上认可老爹,也延伸出一个道理——
  娘亲最大了,身为娘亲的夫君和儿子,爹和我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来我发现是我太天真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娘亲之下是盛棠,不对,应该说娘亲之上是盛棠,毕竟盛棠是娘亲捧在心尖尖上的娇花。
  惹了娘亲尚可能有活路,惹了盛棠?诛九族都是小打小闹。
  盛棠和娘亲下边,是那位曾经的容华郡主,现在的丞相夫人,还有姜荷和娘亲钟意的那些莺莺燕燕,风花雪月……
  你问我和爹排在哪?哦,我也不知道我俩排在哪个犄角旮旯。
  当然,这些都是我懂事后才知道的,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家很正常。
  娘亲作为一家之主,就应该若花枝般招展,永远鲜丽明艳,和风花雪月为伴,而父亲就该赚钱养家,对母亲唯命是从。
  那时候把父亲当成一切去崇拜着的我,还曾暗暗想过,以后我也要和父亲一样!
  后来我庆幸自己醒悟的早,要不然肯定要自暴自弃地风中凌乱。
  我最初有了疑惑是在五岁那年的宫宴,大抵是不似前两年的懵懂了,竟让我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父亲很少办宫宴,所以为数不多的宫宴中,朝臣都是拖家带口的。
  女眷们单独落座,一个个细妆华服,姿态端庄,笑不露齿,一看就是出身名门。
  她们既不管男人间的谈话,也不管男人喝了多少,小鸟啄食般吃几口佳肴便操心起子女。
  宴散之后,等出了席,女眷们便拿着避寒的衣物,细细地服饰醉酒的男人们,引着子女一并离去。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那些朝臣敢那么喝,不怕十天半个月进不了房?
  他们不应该和夫人坐一块,哄她们用膳,眼睛一刻不离开她们?
  孩子不都是随母姓,由父亲照顾?披风不都是自己穿?自己在眼前,怎能让侍女服侍夫人?
  这一个个的也太不像话了!
  直到我回神看到龙椅上滴酒不沾,没人来领的父亲,心才顺了起来,这才对嘛!
  但是我又有点心虚,因为我突然觉得在我心里高大无比的父亲有点可怜……
  嗯,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小孩子嘛,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那天之后,我的小心思还是被勾起来了,暗搓搓地看了不少书。
  然后,我对父亲的滤镜就碎了……
  为什么别人家的娘亲相夫教子,温柔贤淑,深怕稍有差错就被戳脊梁骨,还怕失了宠凄凄惨惨,而我家的这么无法无天?
  当然是父亲无能啊!还能是我的错?
  我一边不忍直视父亲,一边以弱小的心灵操心起这个家,父亲无能,我这个当儿子的只能负重挑起大梁了!
  不知娘亲可怕的我年少老成地制定了计划,然后?还有什么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我的宏伟大计还没实施,就只是出现在了要出宫的娘亲面前,就被娘亲拎着扔给了刚下朝的父亲,理由是嫌我烦……
  我看着娘亲怀里抱着的盛棠,顿时就红了眼,盛棠不烦吗?
  哦,盛棠是小仙女,小仙女怎么会烦呢?
  即使再嫉妒我也得承认,盛棠比小仙女还小仙女,好气哦!
  娘亲压根没看见我的泪花,走的那叫一个潇洒,估计看见了也是把我扔给父亲。
  让我难过的是,娘亲都这么过分了,我竟然没有闹脾气……
  再一看边上一点作用没有,支支吾吾说了一堆,被娘亲一个眼神怼得不出声了,眼巴巴目送娘亲离开的父亲,我突然就想到了——
  两棵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当然,自闭之余,我还明白了一件事——
  不是父亲没用。
  因为我和父亲一样,父亲可以没用,但我不能,所以不是父亲没用,是娘亲段位太高!
  但父亲是真的可怜。
  天底下那么多名门闺秀,父亲怎么就看上了娘亲这个意外?
  我当时思来想去,只能想到“美色误人”这四个字,比娘亲温柔的是一大把,但比娘亲好看的,绝对没有!
  于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父亲又多了肤浅这个形象。
  至此,父亲在我心里顶天立地的身影轰然崩塌。
  我想,我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父亲!
  等我登基了,必定是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皇后?也就是皇后罢了!
  等等……皇后?
  年少的我在某一天突然傻了,笔从手中滑下,墨汁脏了华袍,但这不足以让我结束震惊。
  父亲是皇帝,娘亲为什么也是皇帝?
  这可是个顶天的大事,绝不能让闲杂人等知道,于是我屏退宫人,同手同脚地去找了薛直。
  我自认装得天衣无缝,没有表现出一点这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样子,可是薛直没有露出我想象中的惊慌,他甚至连点语气起伏都没有。
  “肃国只有一个皇帝,是皇上,皇上没登基时,君上是皇上的驸马,所以现在君上理应是皇后,是皇上心疼君上,给了君上一个名头。”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
  为什么一会功夫,我那么大个爹就从皇帝变成皇后了?
  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不是说皇帝昏庸,会被天下唾骂?
  为什么娘亲和父亲没有被骂?朝臣都是假的?天下人也是假的?我是活在梦里?
  我缓了一个月才稍微接受这玄幻的事实,父亲的形象在我这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能把驸马当成这样的,也是独一份了……
  在我什么都不知道时候,我周围也什么都不知道,可等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周围好像也什么都知道了,去哪都能听到人谈起父亲和娘亲。
  我才知道父亲和娘亲没有禁止人谈论,当然,想禁也禁不住,除非这事已经过去几百年,真相模糊了。
  我听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忍辱负重”,而忍辱负重后边必跟着造反,听多了我都快信了。
  用我天才的脑子想想,一个军功赫赫,手握重兵的男人,任劳任怨地给人当牛使,儿子还不跟自己姓,自家绝了后不说,绿帽子都快顶上天了,图什么呢?
  要是不图皇位,那肯定非傻即痴。
  而我爹武能治军,文能治国,显然不是个痴傻的,所以造反是板上钉钉喽?
  我爹造不造反对我没影响,不管是盛唯还是薛唯,我爹就我一个儿子,除非他从外边弄出个私生子来。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在知道我爹要造反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娘亲的好了。
  娘亲玩归玩,可我仔细想想,我每回生病,娘亲都是在的。
  那双平日筷子都很少碰的手,会屈尊给我剥坚果,喂我喝药。
  我要是撒撒娇,娘亲虽然会坏心眼地逗弄我,但都是应的,连陪我睡都应了呢。
  至于为什么我的印象那么淡?那必不是我记性差,万恶的源头都是我那个招人恨的爹!
  要不是我仔细回想,我都想不起来我那个看着温良的爹会那么恶劣!
  娘亲给我剥的坚果,我当然是当成宝贝,所以等我眼巴巴地吃了三五颗之后,都进了我爹的肚子……
  娘亲喂我喝药,我才喝两口,喂药的人就成了硬挤过来的爹,夜里睡前陪着我的明明是娘亲,睡醒就成了我爹。
  怪不得我觉得我爹爱我呢,吃我一盘果仁赔我两盘,又是喂药又是陪床的,可是真!爱!我!啊!
  娘亲从不管正事,却对我的功课很是上心,不出宫的时候大半时间在御书房陪我。
  只不过娘亲的所作所为太招人牙痒,我并没有被陪伴的感觉。
  因为娘亲每回都带着盛棠,带着琳琅满目的话本和点心,仿佛是在桃花源里逍遥快活。
  对比一下,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我还记起来些小事情,比如送入东宫的东西都是要过娘亲的眼的,不是最好的连盛到娘亲眼前的资格都没有。
  娘亲从宫外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小玩意,是宫里没有的,做工粗糙的小东西,但胜在新奇,让我爱不释手。
  有几次娘亲也带我一起出宫了,我趴在娘亲怀里,看着如烟盛景,听着靡靡华乐,心跳怦怦。
  虽然娘亲看似不着家,可是让我细数娘亲的坏处,我一个都数不出来。
  毕竟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娘亲呀,只要娘亲对我笑一笑,我就晕头转向了。
  所以,父亲想造反,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娘亲看着傻傻的,我就是觉得,要是把娘亲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当然不能直接跟娘亲说父亲要造反,可是我也没有亲信,和谁商量成了一桩大事。
  我虽贵为太子,彼时就是个六岁的小屁孩,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站我。
  这让我很是头疼,急得茶不思饭不想,吹阵风就病倒了,来来回回一个月还没好利索。
  娘亲因为我,一个月没有出宫,天天拿我寻开心。
  没错,我是自己凑上去让娘亲玩的,病都病了,此时不撒娇更待何时?我不但要撒娇,还要住进娘亲的寝宫呢!
  那可是娘亲登基时,父亲为娘亲新建的寝宫,除了父亲和娘亲还没有人住过呢,连盛棠都没有。
  但我住进去了!
  你问我代价是什么?那当然是没有的啦,装装弱不是小菜一碟?
  我红着兔眼那么一哭啊,被扔出去的就是我那个黑着脸的爹啦!
  事后只要我往娘亲身后一躲,我爹就是个鹌鹑,眼神都不敢给我一个呢。
  当然,我病好之后的事就不是你们需要知道的了,你们只要知道我那一个月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就行了!
  与父亲和娘亲住一块我才知道娘亲为什么能被父亲忽悠成那样,大权全扔给父亲,丝毫不怕被抛弃。
  因为父亲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二十四孝?四十八孝都赶不上父亲的“孝”!
  那是养媳妇儿吗?估计薛家十八代祖宗加一块父亲都不会那么供着。
  我要是娘亲,我也沦陷,什么都别说了,下辈子的江山也拱手让父亲了!
  为了个江山,父亲可真是不容易啊。
  我只觉得压力太大,让我喘不上气来,这让我怎么解决?一旦事发,娘亲会受不了打击仙逝吧?
  我没想到我还没行动,父亲先找上了我,一脸看透一切的平静:“说吧,怎么回事?”
  我当然不能说!这关系着我们父子能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但父亲人狠话不多,直接拎着我到宫门口,指着外头说:“不说就把你扔了,省的在那碍我事。”
  饱经风霜的我被吓了个激灵,眼泪哗哗地掉,抽抽搭搭:“父亲能不能不造反?我舍不得娘亲……”
  被眼泪糊了眼的我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只模模糊糊觉得父亲嘴角抽了抽,好像嫌弃得很,有种下一刻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感觉。
  很快我就知道那不是错觉,我是真被父亲扔了,父亲甚至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不加掩饰地嫌弃:“还是扔了吧。”
  宫门在我眼前关上,卷起的烟尘迷了我的眼,让我被吓回去的眼泪又汹涌起来。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因为病中大悲还受惊,有点不大清醒。
  等我睡饱了觉,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东宫的床上,我花了很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就怕了,怕父亲因为东窗事发,提前造反了,怕我已经见不到娘亲了。
  等我疯了般闯进寝宫,父亲正和没事人一样抱着娘亲,手里还有个刚剥好的虾仁。
  娘亲没有梳妆,长发如瀑,眉目含情,美得惊心动魄,除了比素日更娇艳点,没有什么差别。
  父亲一看见我就冷哼了声,然后和个狮子狗一样可怜兮兮地往娘亲怀里一蹭:“娆娆——”
  我莫名其妙地就听出了点微妙的意思,父亲这模样怎么感觉是受了欺负,在让娘亲给他做主?
  我脑子里懵懵的,还没转过弯就见娘亲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朝我招手,还抢了父亲剥好的虾仁喂到我嘴里。
  “不用理他。”
  我只能呆呆地点头,然后就见娘亲推开父亲,转而抱起我,养尊处优的指捏着我瘦了两圈的脸,回头数落父亲:“谁惹的事,谁负责。”
  父亲一百个不服,眼冒火星,就差指着我骂了:“明明是他小白眼狼!我冤不冤?”
  “你没造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