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下场2
作者:
秦若桑 更新:2022-06-11 11:39 字数:4079
苏家若是没有经历此番劫难,老夫人就是闹点头疼脑热,身子也不会亏得这么狠。虽说是没饿着,只是比起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现在自然是差了很多,加上心里头就没轻松过,遇上炎夏,口腹泛苦,却又死撑着不肯花那钱去请大夫,等家人发现老夫人消瘦许多的时候,已经入秋了。
季如兰一直住在苏家,总不能没名没分地跟着,所以老夫人做主,选了个良辰吉日,便将是季如兰正式娶进门。苏家这会儿比不上从前,而且城里从前相熟的那些乡绅之士也多事避之犹恐不及,自然也就不请什么人了。
绣儿和季管家采买了一些成亲的东西,稍稍布置了下小院和苏子轩的房间,然后这门亲事算是成了。
季如兰穿着简单的红布嫁衣,面上浅浅笑着,看着苏子轩站在自己面前挑起盖头,那一刻泪水止不住往下流。苏子轩眼神一黯,终究站不久,扶着腰坐在季如兰身侧,“你真傻。”同当初的杜如蘅一样傻,等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后,定然会同杜如蘅一样,与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一处,苏子轩面上愈发没有一点喜色,只死死地抿着唇,瞪着那一对喜烛发呆。季如兰不知道苏子轩心底纠结着什么,只是这是自己盼了太久的事,纵然面上泛红,心底依然欢喜得不行。
见到苏子轩这样一幅样子,季如兰心底一涩,却还是扬起一抹明媚的笑,主动伸出手去抓住苏子轩的,等苏子轩不得不转过头来对上自己时,季如兰只说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从宝书斋见到你时,便一直信的。”
这以后,也不会变,不管你成了什么样子,我季如兰自己挑的相公,永远不会错。
苏家有了新媳妇,只是这日子还是要过。
碧玉走后,这院子里事,光一个绣儿自然是做不来的,好在重活还有初七和正月,季管家也能搭把手,粗活儿绣儿咬牙做了,还有一些事总要季如兰来做。
当初在季家时候,季如兰的母亲何曾让自家的千金做过这样的活计?比方说这灶台上的事,绣儿烧火了,那季如兰就势必得掌勺,可季如兰会么?
一次或许没事,久了,这柴米油盐混在一起,总归是摩出各种事端来。而且当初买院落的时候,地段自然是青州城里较为便宜的地方,既然便宜,邻里邻居怎么样的都有。偏偏苏家人现在即便是落魄了,也还是有苏家人的讲究。苏子轩两兄弟,一个苦读一个养伤,自然不见外客,剩下老夫人和季如兰,一个身子不爽快,一个却是真真不屑同这些人打交道,于是关系自然不亲厚。
住在青州城里,各处都要用银子,等季管家发现,再如何省着,这银子还是快用光的时候,他只能找老夫人商量。这院子花去一大笔,开销且不提,就是给大少爷治病去了不少,这会儿如何养家啊?
老夫人一声不吭地坐在位子上,季管家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没听进去,不过也确实为难老夫人了。这样的日子,老夫人何曾经历过?季管家出了院子后,想来想去,打算出门去看看,青州城里哪家要账房先生,去赚点回来,贴补下家用。
苏子辕站在门口,听见季管家的话后,不管家里的阻拦,接下一户人家的活,成了他们家少爷的西席。只是这样一来,苏子轩的日子就变得愈发煎熬起来,因为家里就自己一个废人,连站也站不久,如何振兴苏家?
这次的事,苏子轩就算不承认自己同五皇子有牵连,到底还是自己贪心引起的,所以他一直想振兴苏家,凭自己的本事,哪还用发愁?可这会儿,自己是个废物,连季管家和弟弟都出去找事情贴补家用,就自己,竟还要初七一直伺候着,不是个废物是什么?
心魔不除,人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逼疯的。
苏子轩的脾气愈发古怪,整日里躲着人,谁也不见,邻里甚至常听见苏家传来一些古怪的尖叫与笑声,久了之后,青州城的人都说,苏家大少爷不但瘸了腿,现在更是疯了。
老夫人听了之后,一气之下,整个人歪过去,急急忙请了郎中,又是掐人中,又是针灸,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右半个身子是彻底不能动,歪着眼角与嘴,比苏子轩还可怜,整日里只能歪躺在床上,就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全。
苏子轩跪在床前,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季如兰哭了起来,季管家让绣儿守着老夫人,自己和初七背着苏子轩回房间,结果后头的季如兰起得太急,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往前栽了下去。
昏沉沉的季如兰回了房间,没等宽慰苏子轩两句,就觉得小腹坠得厉害,身子似乎出了点黏湿,然后眼前一黑,也是晕了过去。于是,又将走出去没多远的郎中请了回来,一把脉,却说是有喜了,只是太过劳心劳力,于是见红了。
这些事,七七八八地传来传去,等方子儒听见胡嫂子家的儿子说给自己听时,已经失了太多的味道。
方子儒又不恨苏家什么,对他来说,能够娶到杜如蘅就足够好了,至于其他的,他也用不着太操心了。
清水镇这辈的年轻人里,大多也都成亲了。只剩下一个张虎和方子儒,一个等着扣儿,一个却是早早成了鳏夫,也算是清水镇的奇葩了。这次两个人,倒是都说了亲,在准备亲事呢。
张虎只想早点将媳妇扣儿娶回家,想着能不能同方子儒一起,娶新人过门,哪晓得被扣儿一口给否了,除非小姐过得好,否则她绝不安心嫁他。气得张虎钻到深山里,愣是又打了一张老虎皮,送给方子儒,一面当聘礼,一面告诉方子儒,善待杜如蘅。
杜如蘅呢?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再嫁人,只是那天方子儒的一曲《梅花弄》叫杜如蘅忽然顿悟。苏家什么的,彻底过去了,她现在该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杜如蘅而活。想通了的杜如蘅,也就应允了方子儒的提亲。
毕竟听琴识人,方子儒的琴声叫杜如蘅肯定,这个人一定很好,而且极为舒坦。杜如蘅想,不如试试看,相敬如宾,这样扣儿也能安心出嫁了吧?
只是当初自己只准备扣儿的嫁妆,加上银票又不见了,扣儿想也不想就将先前替自己准备的嫁妆,连着张虎拿来下聘的物件全给了杜如蘅。太上皇倒是高看了两眼扣儿,只是既然杜如蘅是自己认下的干女儿,总不会亏待了人家。
嫁妆的事,全交给了莫尧去办。莫尧回了趟青州城,采买置办的事统统交给底下人去做,自己回了趟知府大院,瞅着莫知府那眼巴巴的可怜模样,莫尧半点也不心疼。也是,离了知府大院,娘亲脸上都开心极了,而且天天能吃上媳妇和娘亲弄的饭菜,可别急着回来了。
只苦了知府大人。
从前还能忍着,反正不见面也知道人还在府里,现在可好,娘子就这样走了,连着自己整个心也给带走了。也是,从前娘子不动,只是因为莫尧还未成家,现在莫尧娶了公主,是不是她也就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莫尧他爹急得嘴上冒泡,等莫尧回来后,交代了府里的师爷看着衙门,自己则骑马亲自去接夫人回家。当然,府里那些个女人,他是真觉得烦得很,没生过子嗣的,全都撵走了,有两三个生过的,那就分府出去单过,总之,现在知府里头清静得很,就是少了个管事的。
莫尧摸着下巴,看着老爷子少年狂了一把,便晃悠着到了苏家现在的小院。他呢,恶着呢,同苏子辕见了见,告诉他明年科考的荐生他已经替他找好了,到时候不怕进不去科考。苏子辕谢了又谢,然后莫尧便提了杜如蘅的亲事。
本就是聪明人,莫尧见苏子辕那怅然若失的模样便想明白一些事,只梅笙对杜如蘅没有风月之情,而苏子辕却是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情愫来。对于当初的事,莫尧也打听得清清楚楚,若老夫人不那么固执,非要苏子轩娶杜如蘅,大约这后面的事也不会有。
只是造化弄人,不是苏子辕的,就不是了。
莫尧同苏子辕是在小院里谈的,那话也毫无遮掩地飘到苏家人心田里,至于如何萌芽却不是莫尧想知道的,他只是见不惯人过得太舒坦罢了。
苏子轩等莫尧走了许久之后才松开拽紧的拳头,季如兰倚在门栏边,眼底有泪,却依然是笑着走进屋,后悔又如何?现在男婚女嫁,自己万幸还有了相公的孩子,至于别的,她越计较,只会越魔障。
倒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知府夫人卢氏到底还是被莫知府扛上马背,锁在怀里给带回青州城去,至于不孝子莫尧如何,莫知府半点也不理。反正这边有太上皇做主,就是闹了什么事,也不是他管得了的。
清水镇里的人这次倒是真真见识了场气派的亲事。
太上皇嫁女儿,自然大意不得,嫁妆箱子一台台地抬进方家的院子,村里人绕着兜兜转转好几圈,艳羡无数。杜如蘅有些过意不去,冬至却是抱了抱杜如蘅,“爹爹不在乎这些东西,你以后能过得好好的,最重要。”
冬至自从嫁了莫尧之后,倒是通达不少,只是若不是她喜欢的人,也难得听她念叨这么长的话。杜如蘅一直不知道太上皇的身份,只等后来嫁给方子儒,一次无意中问起,才知道莫尧成了锦绣公主的驸马。
既然莫尧是驸马,那冬至便是那传闻中的锦绣公主,自己这样卑贱的人,他们竟也不嫌弃。好在那会儿杜如蘅已经彻底解开心事,既然对方不提,也就当继续不知道算了。
成这亲,最欢喜的不是杜如蘅或方子儒,却是小不点方文杰。穿着红色新衣,圆滚滚的身子一直绕着新娘亲膝头,时不时机灵地探过头钻到杜如蘅盖头下偷偷乐一把,真好,姨姨成自己娘亲,住自己家了。
扣儿在边上红了眼圈,夫人在天有灵,也该心满意足了。只是扣儿纠结一点,明明之前小姐都哭出声来了,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肯开口说话?
太上皇让人查了查杜家的事,便让莫尧动手小惩大诫,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好过的。杜如蘅是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杜家同自己,只因为娘亲才有了牵扯。娘亲已经走了,她只求还娘亲一个清白,至于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管。
京里元崇看着太上皇写来的信,便让底下人送去杜夫人的诰命书,整个人青州城的人都知道,过世的杜夫人原来是个这般贤良淑德的女子,不然远在京城的皇帝老爷怎么事隔多年,又再次提起呢?
只御案后头的元崇有些不甘心,老爷子做了甩手掌柜,山清水秀地玩着,自己却要这样辛苦管着这么多事,哎。
杜如蘅出嫁前朝太上皇恭敬地拜了拜,小白也一起坐在边上,受过礼后又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太上皇倒也不习惯同一堆乡人坐一块儿吃肉喝酒,索性和小白一起飘到后山,还真别说,这张恪选来的桃源之地还真不错。他已经让人依山伴水开始修建宅邸了。
方子儒掀起盖头,满面羞红地看着烛火下安静娟美的女子,心底一热,手哆嗦地覆上杜如蘅的。
他从第一眼见到杜娘子,就喜欢她,现在总算娶到她了。她不开口讲话,也没关系,他有眼睛,还有心,一样可以听见她说了什么。他用自己的心,去娶这个娘子,去听她此后想说的每一句话。杜如蘅抬眼,眸光里是清灵灵的笑,不浓烈,只淡淡的,但却透着一股子温暖。
安之若素。
既然答应了,若他能好好的,那便还有一辈子可以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