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铁砂流砾
  西摩地流浪着的风，水一样。
  漫过草色渐显褐斑色的平原。森林涩困，团团幽幽的惺忪木色，残守大地上微微活鲜的一块绿。
  音声祭祀，虽然空蹈虚无。但感觉收获丰隆的热情与想象。所以，人们依然渴于热情相撞在快乐的歌乐中。
  诺昊炼生旺盛的火珠法相，收敛之后，烘热依然在辉煌金殿内浓聚不散。
  殿内象王、操蛇王、莲口大士、月剑司、财刹与罗睺……一个个偶像或尊立、或打坐。尊像下的莲座上挂满五颜六色的音声结。
  这些音声结，每一个都来自西摩地音声境界的一个个传奇。都是神秘瞬间喜嬗结珠的慧果。
  无相喜嬗化成的有形质物，其实就是生命灵机的各种形状。
  所以，看到这些音声结，就看到接近完整细节的生命。这些都是活着的生命符号。
  存在，丰繁如。过多拥有的感觉，反而会让新鲜变得枯竭与荒芜。的确，许多音声结都未曾作为真正的武器使用过。
  走出大殿，天庭一片开阔，四野温醇。思觉游弋，随便都可以找到匹配心灵的快乐。
  黄袍陀主感到风吹声越来越烈，音声中很容易触疼神经线的触觉，渐渐变得凛冽、密集。
  随即强硬如颗粒。
  随即嵌进刀风的撕裂与穿凿……
  远处，一溜儿滚荡的褐黄风沙，在一段水平线上勾出墨迹般的灰暗。
  白天，狂浪烈性的风烟不断制造的黯淡，向西摩地挨过来。
  直到风声近了，十二诺昊才发现，暗线的中央，一个缓缓凸显的黑点，仿佛后背长拽宽坦开张的巨幅风披，以冷雕色的钢性铁躯，将一个黑冷的世界掣过来。
  黑色风披掠过的地方，顿时被蚕食掉金黄薰染的光与热。
  黑线形成的切面上，两种对立的境界显得特别鲜亮，好像寒冷雪片瞬间触热凝化的晶莹水迹，那么一层闪闪地敷上去。
  铁砂流砾。
  黄袍陀主感知音声给感官制造的冷觉。虽然正午的空气并不冷，但是画面与流息都是肢解身心愉悦的冷锋。
  那些根深蒂固生植入心灵的喜嬗，每触气势，都是罕可匹敌的绝刀。
  可是，远处而来的冷，却是从心灵开始的。
  那种冷冽的音，用习惯于喜嬗的音术符咒很难驯化和模拟。好像黄袍陀主的音声感官，未曾有这种折变音声的畸变。
  一旦难以模拟音声结，黄袍陀主心神有点零散。他感到：那种冷厉逆反的流息，每一次流动，都会咯得浑身发疼。
  显然，其他诺昊族都有这种感觉。一个个被怪异的音声折磨的不堪承忍。
  黄袍陀主动动身躯，感觉手脚毕竟还是自己的。这才警觉地持定九龙禅杖，努力用动作驱赶——被冷音声拘禁的知觉感官。
  虽然刚刚祭祀过力量，但是，黄袍陀主明显感知：心力与意识被这种气息消弭得不少。
  一直以来，西摩地整个时空收到音声祭的祝祷，无形潜伏的呵护，阻尼着那道暗线疯狂的席卷。
  但，袭击风还是卷过来了。
  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兀然出现。背上，黑色风披扇面拓开。
  只要他迈开阔步，双臂抖擞。一个微笑姿态，就可以拽动后面冷暗的风烟。
  那些旷境的沙石，被风唤动的萧索锐鸣，形成恐怖气势绞杀的劈刀，苦烈、冷厉，狂噬阳光下歌舞留下的、每一处快乐香风。
  所有被风披掣风摸触过的、那些被已往音声美化过——动人光彩的地方，清晰地露出大地无饰的质地。
  荒拓、冷暗、枯竭……
  原来，真正的西摩地就是那样丑陋而可怕？！
  十二诺昊已经被眼前可怕的揭露，触到心痛。惯于沉溺于已往音声幻觉的境，瞬间，彻底打破了。
  大街上，弦丝拉动的一袭芳华歌舞，惊于眼前冷暗毁心的风沙，恐惧地收敛着残退的华丽。
  歌声仿佛触碰尖刺，许多韵律欢朗的节奏，已经沾染冷厉的流砂音，开始变调——如撕成残片的薄云。
  空中，树林飞动的鸟歌，不再是：诱发魔味香颂的曼珠华沙——那些琉璃般的红焰、或雪朵般的白芒……
  而是：无法唤动想象的聒噪。这时，它们才是纯粹的一只只鸟。
  风云聚变，大地失色。那道暗线陡然间，已经将西摩地变成不相同的两个世界。
  那人的到来，就好像残酷杀伐的王令，屈指弹响，就能改更时空境——生命境变迁的结构。
  但是，那人忽然驻足，似乎触碰到什么。
  他似乎突然间对眼前的“游戏”失去兴趣，返身回步的一霎那，跟随他步辇回环的风声，污浊地卷起大地的尘烟。
  只见，十二诺昊突然前冲，被那股回撤风瞬时带动的拉拽，一个个险些跌倒在地。
  其实，就在那股凶悍的压力接近时，无形之间，十二诺昊已经强硬对垒：那看不见力量的境。
  现在那个力冷不丁抽走，十二诺昊险些跟力扑倒。
  这时，从黑色风披掩映的背景中，晃出两个壮汉，其中一个，指着十二诺昊身后的辉煌金殿，“朔勒尊主！就是那。”
  壮汉正是上次那个鲁莽撞进大殿的人。
  被唤作尊主的人，会看的眼光只是迟钝一下，遂只字未言，回头缓缓走开。
  那个壮汉虽然余意不甘，但最后还是跟随风披拖带的余风，渐渐走离。
  只见此时的大地上，赫然出现分明的两道界限。
  风披掠过处，一片狼藉。所有未曾裸露的黑褐色地表，遍布残石碎砾。
  黯淡的冷光修饰棱角分明的石砾，寒风雕刀劈折的草木，零落折断的样子赫然在显。
  仰上，半个天空色泽流失，斑驳的云片，流荡的风……变得更像寒冷侵袭过的隆冬。
  十二诺昊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虽然，他们修炼火珠后，筹谋过各种事情。但是，刚才发生的这些，一下子把一颗颗快要腾奋起来的心凝结了。
  以前，十二诺昊听说过铁砂流砾。但是那似乎仅仅算——用传说锁进故事里的一个传说。
  一夜的黄沙可以吞噬一个城邦。苦厉石沙，赤砾流风……风石刀磨砺出彪悍的血肉，炼化铁躯。
  所有这些不堪想像的存在，该是怎样修行！
  黄袍陀主敏触音声，头一次发现刚才风披的响声，才是声音气息中的逆鳞。
  那种可怕的声息，黄袍陀主模拟时，喉咙，险些迸出血迹……
  更不要说化生出音声结——洞穿其中的秘密了。
  刚才，朔勒的走动已携带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