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快！追光……”
  墨寒山看向玉翠灵巫。那种带有神秘混淆的精神驱动，明显在招引一种不确定灾难的发生。
  带有巫祭的力量，永远在清醒的大脑里，找不到符合清晰世俗逻辑归纳出来的伦理答案。
  无法把控的无常，很容易产生诡异袭心的那种恐怖。
  墨寒山知晓对垒中的随机应变。但他知道：人们就四字经常形成的自我观念，其实才是一个错觉。
  因为对墨寒山而言，自己的任何变化是形质根基的表象。心灵判断的原始端点，依然毫无反顾地站在形格之契！
  墨寒山越是这样想，就会感觉到：空间里的万千种力量，仿佛潮湿大地成群结队爬行的蚂蚁，那种纤纤足麻酥酥爬行在身体、意识、心灵、精神的意象，瞬息可辨。
  他终于知晓：真正吞噬形格质物的无象之力，已经活生生地在周围的时空境里弥生不息。
  灵巫在空间呼吸的气息，在墨寒山的耳畔响动，起初是稀微的。但墨寒山感之，气息流动的呼呼热风带着炙烤。
  这是火焰喷薄的征兆！
  墨寒山那颗清冷凝静的心灵，不知不觉被黏稠汹涌的感觉占满。那些一直被雅礼规则禁锢的思觉，疯狂地推撞着生命感官的门。
  生命的所有真实直觉，就是感官。
  尽管墨寒山对雅礼有一颗绝对执死奉行的心。但他毕竟就是一个鲜活存在的生命。生命就是感觉灵气凝华成的质物。
  一个没有了感觉的生命，实际上就是一个死人。
  但是，习惯化平静生存着的生命，在有限的知觉时空境里，感觉仅仅是狭小的，尘封的，片面的……
  当灵巫音声的咒语，唤动空间万千种看不见的尖刀，挑刺生命麻痹的神经线时，墨寒山顿时感到：那些一直隐蔽在无形礼仪背后的知觉，瞬间复活了过来。
  有些感觉带着惊喜、兴奋与希望，有些感觉沉郁、黑色、暴厉，有的让他晦涩、惊恐、羞疚……还有数不尽的惶惑，狡黠、绝望、凄冷……
  感觉本来就是自己的真实存在。按照雅礼，生硬地毁灭其中的任何一种感觉，不就是毁灭一个活生生的自己吗？
  一个人真正看到自己，真的太恐怖了。
  一直按部就班地活在雅礼规律化的世界，墨寒山每一个念头都是清泠泠的溪水。心思与判断都是澄澈透亮的。
  可是，一瞬间，感觉一下子汹涌澎湃，拍击身体设防的每一道堤岸。
  那么多知觉翻滚的狂狼，在一个生命的躯体内肆虐流淌，拥有所有感知的生命，其实已经没有了判断。
  墨寒山眼睛里闪烁的——只有灵巫的一张嘴。他隐隐约约看到：自己仿佛随着灵巫嘴巴呼出的气流，被迫跌倒，又挣扎着趴起，坚挺地用铁硬的双足扎进大地……
  “你，就是规则。规则其实就是为——舒服的隐藏和逃避做准备……是理由的技巧，疯狂驾驭法令，借力取巧的工具……是不是……”灵巫含韵的气息吹动的微风，冲墨寒山拂面而至。
  “是……是的……嗯，不，不是……”墨寒山忽然身形摇晃着，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
  形之精芒，全在目。
  墨寒山本能的大睁着目光迟滞的眼睛，他看到：玉翰和胡魔羯之主近乎发疯般的大笑，任性地拽动棍棒戳击着那样羞辱自己。
  墨寒山每一次倔犟的站立，棍子都会击打过来，仿佛把一个刚刚凫水的人，反复捅下浑浊不堪的深水里……
  大脑仿佛已经被无数个判断吞噬，偶尔，仿佛幻觉一样，有一种感觉逼着自己，说出生硬地迎合灵巫的问话。
  只有眼睛看到的情景，才会时不时地提醒墨寒山：那是一个可怕的蛊惑！
  忽然，只见玉翰凑近灵巫，耳语：“灵仙！打个偈语，快让他显化凤形法统。”玉翰焦切的磋磨两手，性急地道。
  玉翠灵巫顿了顿声音。头顶的绿玉幽幽发出一道光亮，那是法咒升华的表现……
  ……
  松枕峰。
  脚力收拾完练功场的杂碎活，帮膳房老叟劈剁好整整两大捆的柴禾。刚刚坐在房门前面的石头上歇口气。
  经历过鉴刀的历练，他才真正感到自己终于变得方方挺挺、有棱有角。
  一病一懂事，
  一劫山更立。
  懵懂流年已去，心尘无碍。
  空气里，新光幻动形成带有氤氲浮游的透亮，让大自然在脚力心里的每一个好感觉，似乎敷了一层光。
  欣喜、潋滟、偶尔飞逝的一个蜿蜒……让心灵感触的每一个光迹，瞬间都变得奇美而惊异。
  忽然，脚力感觉空灵的山野，光线和气息的焕然浮泛里，总有一种滞滞的凝固感。仿佛光线下，空气里的灰尘，都快要渐渐膨大成一个个有形的颗粒。
  一点凝尘的不爽，让他禁不住摇摇头。
  突然间，他感觉身子左侧有一个微小的振动。脚力警觉一下，嚯地，从石头上站起来。
  只见身旁挎着的虎牙刀，竟然从刀鞘退出半寸许，眩目的冷光，仿佛一道碧色的火焰。
  砥砺新光，腾奋漏芒如吊睛光珠，咄咄逼人的青色锋刃射出一道冰冷的寒气。
  脚力触之心有所疼——就好像瞬息万变中唤动一个凄痛的记忆……
  “不敢……”脚力迅速闭上眼睛，努力地摇着脑袋，求饶似的自语道：“老天爷，不要让我去……记忆……”
  脚力心里突然变得浑浊。莫名其妙的怨怒、激奋、不安……让他心境怎么也静谧不下来。这难道就是一个可怕的凶兆吗？
  心灵初愈，又加一层苦难。不是害怕灾难发生，只为疼及灾难中有牵连、柔肠寸断的那些情味！
  脚力宁可劈断一座山崖之阻，但是，带有情味的牵连，一丝，都足以让他可怜兮兮的匍匐在卑贱的尘土里。
  生命有时候是极其脆弱的。为一个挽救，把最果敢的尊严，献给柔弱的祈饶。
  猛地，脚力感觉眼前站着一个身影。抬头，只见苍仙尊肃然凝立。那是提示脚力：不要再孱弱地陷进亲情的记忆里去。
  脚力赶紧恭谨地站立，吐口浊气，渐渐抬起煞白的脸。拂去额头上的一层冰凉的汗滴。
  “虎牙刀自出鞘，那是一个刀之咒。可见，时空境里必有一个罹难。”苍仙尊说罢，看着虎牙刀露出的一道冷芒。
  “快！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