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风中音
  猛蛟执鸢和他平静来时的状态一样，平静地走了……
  苍仙尊终于喘了一口浊气。
  他最惊骇：造化中存在——用形意组合，洞透苍宗门法秘的根本。
  那就相当于：把玄门精微天书，完整化悟成——不染法秘语言，就能意会、掌控住苍宗门心法根本的巍巍大宗。
  苍仙尊尽管很恼火和担扰，但不能不佩服——孤志修炼中猛蛟执鸢的超卓境！
  ……
  夜，静的可怕。
  整个寥廓茫茫的山，仿佛静得只有一颗心的跳动……
  脚力垂落着脑袋，满脸发烫……
  是的，当他今夜开封法相的那一刻，忽然，各种悲伤凝练成结实、沉重的心语，使他不敢借声音——触碰血河般流淌的过去……
  只是到静下来的这一刻，悲伤似乎才刚刚开始！
  他把直觉的疼，精神意识的痛……嚼烂，咽下去……
  忽然，脚力感到自己身躯变得沉重，几乎自己难以站起来……
  像个失去灵魂的人，他本能地借助外在感官尚未死亡的活躯，一步步摇曳……支撑一个疲惫至极的自己……披头散发着，把脑袋垂落胸口……摇晃着走……
  空间只有风，风中有尘沙……
  然后，他就想到：自己轰然倒地，抽搐般挣扎着……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他想象到的？
  还是生命的知觉就是这样真实发生？
  灵气一样，有意识的，却没有了最后的判断……
  “咔嚓！”
  只见，倪照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脚力身边，他迅速捡起依然莹莹然、闪烁青色余焰的虎牙刀，插入刀鞘中。
  一种莫名的惊动，突然让倪照的心突突发跳……
  倪照想要强行按捺住心跳的蟒动，可是……不能……
  因为他似乎隐隐触到一种可怕的……僵硬……比什么都冷的那种……
  倪照一把抱起，随着拽动、随意摇摆得仿佛一根柔韧的树枝似的脚力，大声唤动脚力的名字——
  “脚力！脚力……”
  星星的光，大地偶尔惊乍一飞的流萤，风在树叶间的抖动，一切在夜气中散乱交错的风景，参差，突兀，深邃黑洞……生硬交叠着。
  脚力已经变得像一枚残卷而又僵硬的叶片……再没有睁开眼睛……
  一只胳膊不再收拢地，从倪照的肩头斜斜滑落下去，摇摇荡荡地随着倪照的走动，悬着，晃摆……另一只胳膊无力地向外绽开……
  那种绽开，仿佛一种非常艰难地推开……推开眼前这个世界。
  倪照雷霆般的声音，仿佛在呼唤一块最坚硬的石头。
  他感到大声呼喊的冲气，撕扯声带，可怕怪厉的谙哑之声，仿佛迸乍失落的碎石，掉进滚滚呜咽般的河里……
  沉底……沉底……
  倪照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上的哭是什么样子，唯一感到：悲悯凝胶般黏连身体的每一块血肉，不停地震抖。
  玄河的、夜的、无息流动的叮咚之歌依然那么清晰，那么欢响……
  乾坤永恒不止、缓缓旋转的白天与黑夜、日月星光……
  曾经“嵌满”的那些——无数的欢笑、眼泪、梦魇、向往、呼吸……忽然一眨眼间，交给了苍茫得——昏沉沉的大地……
  脚力死了？
  死了……
  夜的大地，此时只有风声……
  ……
  西摩地。
  晨光托带响晴天空中的流云，欢朗跳跃的新鲜光足，抵踏着宽坦火热的大地。
  开满金色小花的巨树，好像陀经里繁密连结成的一段段句读。
  即便是解释备注用的华丽附着，甚至比土壤里开放的鲜花还美丽！
  当然了，无形状挂在天空云朵上的音声结，也有许多夹带了各种气息的重叠，变得混肴不堪。
  毗卢薮默默吐纳的纯净音，挑选出一个个用祭祀洗净的音素，推动气流，“敲打”那些混肴的音声结，就可以把那些错误的复合链打开。弄懂后再合上，复归以初。
  所以，毗卢薮即便是林栖者，外面发生的许多纤变，他都会触碰的到。
  他法会上的沙音也挂在云朵上，诺昊采走多少音廓的面积和体积，毗卢薮自然了知于心。
  只要带有劫的事情即时发生一次，毗卢薮就只能把它变成永恒结。
  这就是看着奥义，依然迷惑不解的原因。
  后续即使没有传承，弟子们也会把——师尊本来就没有说明白的、类似“沙”化加密的变异音声结，混在那些吉祥婉转的音声里一起口口传递，变作——凝结成有形字句的经典。
  和光同尘，就是万化混沌象。包括了所有，世界就完整。这是毗卢薮一直不愿改更——即时音声存在者的原因。
  十二诺昊和诺昊一直想要破解“沙音”结的疑团。
  当他们运用自存的所用音声术经验，解析这些凝重的音节群时，经常力不从心，而且越陷越深。
  无限种可能性中，你要完整找到只存在一个定义域的精义，参契精义的过程足以将人活活折腾死不可。
  诺昊似乎比十二诺昊更加通灵，自从法会之后，他从来就没有放弃对毗卢薮的靠拢。
  为了不被毗卢薮发现，他经常会选择刮风的天气。
  只要定向风刮动起来，风之流动的下游，他就可以凭借风声的掩体，把自己“嵌”在一个极恰妙的角度，或“喝”西北风，或“喝”东南风……
  虽然风声的干扰，会大段落地消弭夹在中间的音节群，但只要一百种尝试中，只存在那么一种可能性，诺昊都会飞快地制作瞬间片段，以期从其间采撷到珍贵纯音的“闪烁”。
  这么晴朗的天空，等来一缕湍促流动的风，真的是太难了。
  晨祷过后，毗卢薮坐在灵鲜的新草叶片上，用枯瘦的手，翻开奥义经本，他用虔敬的心挑拨体内欢活玲珑的气鼓，熨帖地摩挲、触碰吐纳过程的身形骤变，精致弹跳的气流，冲孔动窍的周乍一奔，身躯与气流，负重心意，完成一个活脱脱的共鸣……
  “唵——”
  首音起势，随即花缀两个饱满的、收拢的纯音。
  恰时，一阵风带着柔婉的冲击，从毗卢薮身后吹来，仿佛载动毗卢薮音声，飞来的车辇。
  风，不大不小……躲在树后的诺昊，忽然闪电般钻透风声之巅……
  诺昊随风一个精微灵巧的振动，随即，柔韧的身形突然弹射般拉长，像一条猛拽的皮筋，弹出毗卢薮的地盘，御风在空。
  诺昊知道，即便长久隐在风中，不被毗卢薮发觉，自己也略不到完整音声。
  但只要把握一个关键音节，就是收获机会，哪怕这个音节与奥义沙音不一定有关。
  但他可以以此形成去努力接近沙音的判断，因为奥义精华之所以集结一集，肯定存在宏阔意境的参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