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双唇适才碰到勺子的边缘，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磁场错乱的嗡鸣。他锁了锁眉，转而望向窗外似有骚动的人群。
  “不想喝了？”肖泽停在半空的手顿了一下，“你才喝了三口，再来一口吧。”
  “外面怎么了，你去看看。”
  肖泽见他好似没什么胃口，兴许是刚醒过来还没适应，索性将粥碗往桌上一推，顺着对方观望的视线走至窗边查看了一番。
  远处交通大路口的车子横七竖八已经堵得水泄不通，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碎成一地的玻璃渣和倒在车前的人们，异于常人的视力让他很快便认出了对面不远处的高楼楼顶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咳咳咳咳。”
  许砚静坐在病床上，抬起朦胧迷离的双眸望着肖泽高大挺拔的背影。
  这一幕好似有些熟悉，但他已经记不得上次这么看着他是什么时候了。适才肖泽喂给他的是许砚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搁平常即便是他发着高烧也绝对会将它喝完。只是他再也尝不到那粥的香味了，他不敢告诉肖泽，说适才自己喝的每一口都是掺杂着血气与苦涩的味道，说莺灵花的血毒已经让他逐渐丧失了感官甚至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身影渐渐变得重影而模糊，许砚下意识捂住左胸一阵猛咳，剧烈喘息的片刻心脏骤然紧缩，血液回流的抽离感迫使他倒吸了一口闷气。
  “咳咳……”
  肖泽凝眉道：“你哪里不舒服？”
  “我……”
  许砚一句话没说完便觉得喘不过来气，紧接着胃部宛如刀刺般疼痛，本能的依赖令他下意识攥紧了肖泽反搂过来的胳膊。他足足骗了他快一个月，但许砚知道这次肯定瞒不住了，因为今天的反应比往常还要激烈。
  “……”
  他咳得太阳穴抽痛，近乎倾尽所有力气将身子俯向床侧，还没来得及拿手捂嘴便吐出一大口血。
  “——许砚！”
  “……对……对不起，我骗了你。”
  肖泽明知道他剩下的时间不多，早就在心里做了各种思想建设和准备，可如今他亲眼看见许砚在他面前被如此痛苦的折磨，自己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就如同上次一般，肖泽除了担心和心疼什么都做不了。
  “没事……我不怪你。许砚你没有错，我都知道了。”
  许砚皱眉：“你……”
  肖泽眼中含着泪光温柔地注视着，抽出带着香气的纸巾轻轻擦拭着许砚嘴角。那眼神坚定而温顺，似乎有一种可以为对方扛下一切的爱意，“谢徵告诉我了，你是守戒人，是你救了我。”
  “……”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之前不应该那么对你，但你应该知道我是——”
  “我爱你。”
  “什么……”
  许砚忍着嘴角缓缓流下的鲜血，重复道：“我说我爱你，肖泽你听好了，不许哭。”
  “我……”
  “你干嘛，我说过你不许哭！”
  像这种命令性的语气搁以前都是肖泽拿来吓许砚用的，没想到今天被许砚这么一呵斥，他本来能忍住的悲伤却瞬间决堤而出了。两颗豆大般晶莹的眼泪甚至未经脸颊便直接掉在了许砚手背，肖泽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望向对方那副平静且温柔的目光，便又忍不住哽咽了。
  “你听着，现在我不是男朋友，而是以守戒人的身份告诉你……”许砚缓缓收回紧握的手掌，冲他正色道：“如果你需要，可以随时取走你的灵力。”
  不。
  肖泽含嘴说不出话，只能拿上下牙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才得以忍住情不自禁的剧烈抽泣。他绝对不会答应对方这个无理甚至有些欺负人的要求，他想拒绝，喉咙却颤抖得发不出声，只得绷着下巴冲他一个劲摇头。
  “谢徵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你要相信他。如果……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愿意把我的身体给你。所以……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犹豫，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自己来，我的意思是……我想为你实现守戒人该有的价值。”
  “不……不，不……”
  “川祁仙人应该告诉过你，要听守戒人的话。”
  肖泽眼泪汹涌湍急：“我……做不到。”
  两双至情至柔的眸眼凝视的瞬间，这世界所有的纷繁嘈杂仿佛都停止了，窗外嘶吼呐喊的人群与菜市场般鸡飞狗跳的大道路口似乎也没了动静，甚至戴在手腕的表针也在刹那间切断了前进的动力。
  许砚本来难受的要死，被肖泽这么一哭一闹身体原本剧烈的痛感倒像是减轻了些许，但他这个人在某些事情上极易受他人情绪的影响，况且在他面前哭的不是别人，而是深深烙在心底的那个人。尽管他知道自从他们在一起，大小凡事都由肖泽一个人默不作声先抗了下来。他之前从不在许砚面前露出过半分的消极情绪，以此种精灵界展示雄性荷尔蒙的方式用软肋给对方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
  可是如今与往常不同了，看似风平浪静的人类与精灵世界忽然崩塌，甚至没有任何起初的征兆。不是谢徵，没人知道这幕后真凶究竟是谁。所以不管对方是人类还是精灵，许砚作为华山狼王的守戒人都要保护那个他想要守护的人。
  “……好了，不说这个了。”许砚自己忍着泪水，替肖泽擦去了脸颊泪珠话锋一转道：“刚才宋队不是跟你打电话了吗，找你是有急事？”
  肖泽有些不情愿地吸了吸鼻子：“我等林琪来了再走，不然我不放心……对了许砚。”
  “嗯？”
  那声如邻家大哥哥般温柔的鼻音直击肖泽颤抖的心底，他眨了眨泪眼模糊的眼睫，由一旁黑包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精致丝绒盒。强忍的哭意让他抬在半空的双手微微颤抖，在对方惊异而期待的澄澈眼神中渐渐打开了盒盖。
  “……”
  里面的东西好似完全出乎许砚预料，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又如意识到了什么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
  “喜欢吗，这可是我挑了好久才定下来的。”肖泽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你什么时候……”
  许砚那表情有细微复杂不知是惊喜还是悲伤，他望着盒中两枚熠熠闪烁的戒指又足足怔了两秒钟，似乎在确认这到底是情侣戒还是求婚戒。无人注意到他掩在白色袖口下的手指甲攥得发白，双唇微颤刚想要喃喃说些什么，却在看向肖泽的瞬间语噎了。
  “你是哆啦a梦吗？怎么包里什么都有？”许砚挤出了一个带有哭意的笑容，“我当时就是随口说了一句……”
  “我不管，反正我当真了，你就别想跑路。”肖泽看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帮我带上吧。”
  ——
  “好。”许砚眼中泛着泪光，他张口应答的时候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