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房门一有动静，屋里所有人便如一群机警土拨鼠似的同时起立转身，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缓步走来的肖队，静默寡淡中就等着他宣布结果呢。可那人自屋之后便跟个哑巴似的屁都没蹦一个只顾埋头走路。
  张音终于忍不住了：“哥怎么样啊？医生说啥了？”
  “没什么。”肖泽眉毛微微一挑，抬头轻松道：“我还以为怎么了，没什么事。没事，啊，都散了吧散了吧。张音你是不是还值班呢，怎么这点跑过来了？”
  “我换班了，这不想来看看么。”
  “你们都回吧，这个时间跑过来也够折腾人的。”
  林琪盯着他有些熬红的双眼好一会，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在说谎。
  “你……真的没事？”
  肖泽笑了一口气：“不然我还骗你不成。”
  “行吧。”林琪抬手往上提了提肩挎包，走前还不忘看一眼床上的许砚。“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联系我。我那边看——哎呦我去！”
  林琪边走边说，不知怎么回事就撞上了门口一人，余光之中对方高大紧实的身板忽然唤醒她记忆里似有惊悚的一幕。直击胸腔的砰砰声让林琪踉跄后退了一步，可那男人脚跟却丝毫没有挪动半步，只是单纯被撞得一愣。林琪捂着脑壳似有责备地准备向他开口，男人直接当她是空气侧身疾步走进了病房。
  ——
  “肖泽在么？”
  屋里第一个认出那人的是赵树生。下一秒便如找到了三世仇敌一般直起食指激动着：“你你你——谢谢徵？！”
  谢徵嘴角绷起一丝嫌弃，路过赵树生旁边顺势将他手指往边一推，众目睽睽之下那咚咚的脚步声终于在肖泽身边停下了。
  “跟我来一下。”
  “你来这干什么？”肖泽几乎头也不回。
  谢徵眼睑微眯命令道：“出来。”
  肖泽好似天生与他心性相冲，听见那人冷若寒霜的嗓音就浑身不适，别说是出去了，就算是回头看他一眼肖泽心里都有一万个不情不愿。
  他天生就有一股生人勿进的胁迫力，病房里众人见状直接退得远远的，四米之内连个鞋头也不敢靠近分毫。赵树生对这姓谢的有血海深仇，刚进门脑袋一激灵便认出他是自贡的杀人凶手，要不是身后林琪拦着他，估计这人早闷头冲上去想着把谢徵狂扁一顿按在地上，再上手铐扔进公安局。
  对方如此冥顽不灵，谢徵再也没有多余的耐心用冰冷的语调重复那句话，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上手抓起肖泽手腕就往外拉。后者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便被他拽得些许失去重心，敛眉压目时双眸闪出刹那间的惊愕，但比起惊愕，似乎掩在瞳底更深一层的紧张略占上风。
  ——
  “谢徵！你干什么！”
  肖泽在众人回望之中被人拽出房门，紧咬的后槽牙叫嚣着每一个细胞对其强烈的厌恶与排斥。
  “你放开我！放手！”他低声斥责，“谢徵你听见没有？！”
  走在前面的人压根就把那话当耳旁风，唯一不同的是为了变相发泄自己的愤怒，他倒是走得更加快了。
  “——你放手，放手！”
  路过二人身边的医生护士们忍不住回头张望一番，刚才在病房里直接看傻眼的张音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探出半边身子鬼鬼祟祟往门外看。还有发誓要将罪魁祸首五马分尸公理处置的赵队方才整个人木得比僵尸还硬，这会儿和张音一块准备一探究竟呢。
  “你们别看了别看了，回去吧。”林琪赶苍蝇似的不耐烦道。
  “那可不行啊琪姐，赵队你认识这个谢徵？”张音短暂地看了一眼赵树生，“他是谁啊我靠，真牛逼。”
  “……牛什么逼？”
  张音竖起大拇指道：“我跟了肖队这么久，还真没人敢拉着他往外拽，都是他拉别人的份啊。这冷面哥们真他妈勇。”
  。
  砰！
  漆黑楼道里的关门声将声控灯骤然点亮，拂然惊起了门顶那层薄灰。肖泽表情复杂活动着被拽红的手腕，口里小声小气不似咒骂着。谢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适才肖泽执拗无礼的举动着实令他生气。安静的楼梯转角寂静无声，仅有二人略带火气的喘息与鞋底划动的吱吱声。
  “三天之内，你必须离开帝都。”
  “……？”
  “你听不懂我的话？”
  肖泽听笑话似的一笑而过，呼出的热气还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你这唱的哪出？”
  “你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你看不见吗？”他以同样的冷漠回应对方：“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个针锋相对的姿势让二人眼中的火气烧得更猛烈了。肖泽稍稍抬起头，但眼中寒冷凌厉的锋芒丝毫不亚于对方。与此同时，他却在谢徵的眼神中察觉到刹那间难以言语的神色。
  ——
  “我告诉你肖泽。就在这个医院，这栋楼层这阶楼梯，许砚就是这么求着我，让我救你的。你现在还能活着就不觉得奇怪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谢徵见对方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便自问自答般点头笑了一番。“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有人珍惜。肖泽我告诉你，虽然许砚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一点上我和他的看法完全一致。”
  走廊外一个大汉正毛手毛脚地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机，路过楼道时透过玻璃往里瞧了一瞧，忽然看见有俩男人在里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刚要伸手开门只见那稍高一些的男人突然冲他回头，火红色的瞳仁宛如地狱中囚禁的凶兽般蠢蠢欲动。
  艹！我他妈见着鬼了！
  老汉被那人吓得不轻，指尖夹的中华烟条直接掉在地上，脑子里刚有逃跑的念头即刻间却恍惚了一阵。他眨了眨眼，脑子里却空空如也。感觉像是有人趁其不备攻入大脑，清洗了原本不该有的画面。
  肖泽喉头滑动片刻，回望着门外那个傻不愣登无所适从的老汉攥了攥滚烫的手掌：“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好啊。”谢徵嘴角一勾，嘴里吐出冷冰冰的俩字。
  ——
  “你既然看了许砚的生死簿，就应该知道他已经活不长了。”他慢慢靠近，眼里尽是恶灵般斑驳的暗影：“那是因为此刻在你身体里，流的是他的血。”
  肖泽错愕着：“你说什么……”
  “你中了两次莺灵花毒，严格来算在两周前你就完蛋了。或者你以为许砚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嗯？那是因为他求我救你。肖泽，一个人类对于莺灵花血毒的承受能力是多少你心里应该有数。”
  最后一声冷淡如水的语调淹没在暗黑涌动的楼梯角落，肖泽的心随头上的照明灯一同暗沉下来。他双腿似有似无地动了动，黑色马丁靴好似颤抖般后退几步，鞋跟砰地抵上身后那堵白墙，鞋底摩挲地板石子的嗦嗦声在沉郁的黑暗中异常刺耳。
  “不会……不会的。”他低眉沉思好久，才将信将疑地冲对方吐出几个字。“人类的身体绝不可能承受精灵的血！谢徵我警告你……你少拿许砚来耍我！”
  谢徵就站在他的面前，脸色如明镜的湖面似的没有丝毫波澜。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探进口袋里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望着灰烟中肖泽微微皱起的眉梢上下打量。从他们认识那天起谢徵就发现了他的秘密，眉头轻锁紧咬牙关，停顿时下巴会因为担心和紧张而绷得紧紧的。眼神中总透着明晃晃的坚定，可心里却是空荡荡的……谢徵缓出口气，垂眼看向肖泽藏在身侧阴影中掐得发白的手指。谢徵之所以可以确定，是因为肖泽的习惯与别人不同。他害怕的时候会用食指指甲反掐大拇指关节直至发白或出血，就如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