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作者:白之华      更新:2022-06-09 12:04      字数:2420
  一阵轻盈冷肃的风吹起地面尚未成冰的雪花。肖泽来不及拍去手掌上浸湿的泥渍,甚至大气没喘一口便朝车子狂奔而去。
  深海无边的黑暗如茫茫素裹的地狱,没有飞鸟,没有绿色,甚至连风都像屠人的利器一般直直割过他的喉颈。他哽咽着奔跑,血迹斑驳与滚滚乌烟映入晶莹光泽的双眸。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是以这种方式再见,这一刻他真的好后悔,吵架之后他不该撇下许砚一个人出门,更不应该去市局!
  ……
  “许砚!许砚?!”
  ——
  “许砚!”
  车门从外面打不开,肖泽试了两次后紧了紧右手,哗啦一声将被撞得花白的车窗整块击碎!许砚伏在摇摇欲坠的方向盘上无丝毫反应,额头脸颊顺流而下的血已然在冰冷严寒的气温下凝成了血泥。身上那件衬衫尽是血泽泽的暗黑,哪里还看得出来它原先竟是白色。
  “——许砚!你醒醒!”
  肖泽用力晃了晃对方肩膀,没反应。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近乎是鼓足了所有勇气拿指头去探许砚满是血渍的脖颈。
  “我是肖泽!许砚,我是肖泽!”他看着对方似有反应的眼睑,焦急地凑近检查了一番。
  “……”
  许砚呼着极其微弱的气流,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醒来了,只觉得眼缝中渗出了些许夹杂冰寒的光亮。但也不能称其为光亮,只是一缕极其细微的,朦胧的色彩。他依旧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听到了耳边似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紧张,但声线沉稳有力富有磁场,像极了他。
  你感觉怎么样?我带你去医院!”
  “肖……”
  许砚的喉结在筋疲力竭之下轻轻颤动,苍白干涩的双唇泛着深褐色的血渍。他近乎用尽了全力,却只能在一阵麻木的刺痛感中发出细若蚊呐的气声。
  肖泽甚至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一把拥起许砚的后背和腿弯将他直直抱起,莹亮的眼泪在他转身的瞬间滑落至许砚深褐色的衬衣领口上。
  他还是做不到。即便狼族倾覆的罪人就在咫尺之间,可他还是做不到。甚至看着他从黑暗中笑着走出来,那一刻肖泽便觉得可以与这个肮脏的世界和解了。那人亲手将他推入地狱,但又在这茫茫深渊之中亮起了一束光明。而正当他满怀希冀地与他憧憬浪漫的未来,地狱中唯一的光源却在此时化为一缕泡影。
  “咳咳咳……”
  刺骨的寒风与非人所能承受的疼痛侵蚀着许砚的身体,直至那人股滚烫热烈的心跳汹涌袭来,才一点点驱散他深入脊骨的麻木。
  ——
  他的胸膛坚实而温暖,即便褪去寒冷过后是无边的剧痛,许砚也依然愿意听着他心脏搏动的静谧声永远地沉睡过去。
  远方是无尽的黑暗与飞雪环绕的亡灵,赵树生探出半个身子朝下张望,正色又惊愕地在茫茫黑暗中找寻着。三分钟前他亲眼看见肖泽从这儿跳下去,而后待他跑来这里往下探望时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他一个大男人被吓得肱二头肌蹙然紧绷,十指紧巴巴地握着那列冰冻了的公路栏杆陷入了沉默。
  “赵树生!来帮忙!”
  “woc?!”赵树生噌地转身,难以置信地绷了绷身子:“卧槽你从哪上来的?!”
  肖泽神色凝重地朝车边跑来,微微喘息间带过一阵充满血腥的冷风。他呼着白色的哈气,急促道:“离这儿最近的医院是哪?!赶快联系他们,说有一位伤势严重的病人需要救治。”
  “好!”
  赵树生说完赫然一顿,由另一侧车门钻进了后排座椅,看着满身是血的许砚不禁露出些许不忍与难耐。如果不是肖泽告诉他许医生被困在了高速上,这会儿即便是盯着面前这人看个一钟头也认不出他是许砚。
  轰!
  前排发动机再次爆出一阵巨大的鸣响,警车轮胎在凝结成冰的道路上呲滑了一番,随即碾起一道花白的雪渍掉头就向原路飞驰而去。
  “……”
  “怎么了许医生?”
  肖泽紧把方向盘的双手颤巍一紧,一双凌厉却又泛着一丝温柔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奄奄一息的许砚。
  赵树生担心地凑近问:“许医生?”
  干净澄澈的镜面蒙上了一层薄薄水雾,肖泽猛轰油门的同时焦急地往上瞟了一眼。朦胧蒸腾的视线里许砚神情似有异样,血渍干涸的指尖颤抖着攀上深褐色的衬衣领口,虚弱游离之间似乎在找最顶端的纽扣。
  赵树生:“许砚你怎么了?”
  “……好……热。”
  “热?!”
  “他在低温环境待太久了。你看着点他,别让他脱衣服。”肖泽说道。
  “好。”
  ……
  “咳咳咳咳——”
  赵树生似于心不忍咬了咬后槽牙:“肖泽我觉得你得再快点,许医生有点危险。”
  ——
  灰色的森林里起了大雾,漫天飞雪与星星点点的火花在空中灼热缠绕,那片阴云笼罩的墓地伴着深褐色的焦土沉入眼前令人窒息的苍野。阴沉月色中,一个脚戴镣铐的影子踏过盛绽的彼岸花从在林中踉跄前进着,四处尽是泛旧羊皮纸与血意弥漫的腐朽气息。
  呼。
  锁链碰撞的沉闷响声惊起了山谷里的飞鸟,顶涧黑压压的一片铺满天空,盖住了墓碑上随风扇动的黄色纸符。
  “……”
  朦胧湿气的林中赫然站着一人,身型高大体型健壮,锃黑的鞋头沾上了墓地湿润阴潮的泥土,灰烟缭绕的身后迷乱着肆意横行的血气,离乱破碎的黑夜将禁锢千年的月潮巫术深深没入海底深渊。
  “最后一个亡神族魂魄已经被我找到了。”谢徵低沉阴郁的嗓音由远及近,在男人身后两米处止住脚步。“你为什么不把许砚杀了?”
  “还不到时候。”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男人凝息锐利的眉眼卷过一丝不屑,那样子像是在对谢徵冷嘲热讽,又仿佛在沉默之中掂量着什么。
  “许砚的作用还没发挥出来,现在不能杀他。”
  谢徵一个激灵,视线随男人的右手一路望向前方贴满符咒的墓碑。这里是亡神族的安葬地,在过去的几千年间,万千死去的族人都被埋葬在这里。独一无二的土地特质让这里开满了永不枯萎的彼岸花,而缠绕在这绚烂花蕊之间的,是一道道孤独低语的亡灵。
  “月潮巫术是我族的禁术,需要九十九道惨死的魂魄和守戒人的鲜血才能施展。”男人没有转身,只是张开烟雾缭绕的手掌,向他展示着悬浮在空气中那颗亮泽饱满的黑色血珠。“狼族血统,彼岸花真身可以将月潮巫术发挥到极致。谢徵,我帮你复活鹰族,作为交易契约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谢徵面色凝重且沉默。
  “杀了狼王。”
  “……什么?”
  “狼王肖泽,杀了他。”
  男人面若止水地转过身,脸侧闪过一丝墓碑映射的冷光,泛泛雾气之中隐隐勾勒出宋庆国挺拔深邃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