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初当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桥的眼底泛起一层极为柔情的东西，以前每次提起朴兰初，他都是这副神情，会让萧木叶觉得，谢桥爱朴兰初爱进了骨子里。
  也正是他这种深刻的爱，才会让萧木叶笃信不疑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
  “然后，她沉默了一下，那个时候我还是晕的，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她对我说，半年了，我没有停止过想你，你呢？”
  说完这一句，谢桥的眼睛闪亮亮的，仿佛真正的朴兰初就在他眼前。
  萧木叶茫然地看着他，这个剧情是怎样的峰回路转？
  “我也傻了，呆了好半天，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兰初一直爱着我，只是她有个去美国读书的梦想，还有她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所以就一直拒绝我，直到分开半年之后，在那个大雨的傍晚，她猛然发现，那些阻碍都不算什么。”
  “我永远都记得，她在滂沱的大雨中来找的那一刻，而且我也根本在厂区里待不住，我也从工厂里跑出去找她，结果我们走茬了，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困在水很深的地方，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着她，水淹到她的脖子我的肩膀，我们俩像傻子一样互相紧紧拥抱在汪洋中，抱了很久以后，我才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安全的地方。”
  说完这些，谢桥停了好一会，他握着茶杯，但是却一口也没动，茶水凉掉变成赭色，茶叶贴在白瓷杯的杯口。
  萧木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因为这段如果是真的，那他和何景一必有一个人在撒谎，何景一说，朴兰初非常讨厌谢桥，对于他的攻势她避之不及，更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诉衷情一说。
  可是，谢桥此刻的表情，既深情又感伤，完全深陷于他的回忆当中，他窝在沙发里半天，才轻轻地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继续了讲述。
  “从那天起，我和兰初就在一起了，我很希望她搬来和我住，但是她却不肯，说这样更会产生美。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主动跟我提起要搬来我家暂住，我知道她不是想通了，而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立刻问她怎么了，她开始不肯告诉我，后来才说，她的邻居聂寒，就是现在改名换姓的何景一，一直在追求她。”
  “她和聂寒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他在兰初的心里从来都只是邻居，小时候的玩伴，从来没有把他当做爱人那样的喜欢过，可是当聂寒又一次跟她表白的时候，兰初告诉他她已经和我在一起了，那个聂寒非常震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要求兰初和我分手。”
  “兰初那段日子很苦恼，她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她不忍心伤害聂寒，我一直说我去和聂寒谈，男女之间的感情最要不得的就是强迫，兰初不爱他，无论怎样怜悯都不行。但是兰初不同意，她怕我出面对他打击太大，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出面。”
  故事讲到这里，谢桥端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萧木叶要喊门外的罗珊加水，谢桥摇了摇手：“不用，我喝茶不是因为渴，是因为心里干。”
  萧木叶不知道他后面的故事是怎样的，却隐隐觉得，故事一定和何景一说的有天差地别的区别。
  谢桥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懊悔：“兰初要住过来，我当然很开心，但是因为聂寒，我有了一个当时我认为更周全的想法，我想和兰初结婚，干脆把她娶过来，也就断了聂寒的念头。”
  “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聂寒，也不了解他这个人是怎样的，我只是凭着我的主观臆想去判断他。于是我并没有让兰初着急搬过来，而是向她的父母提亲了。”
  “她父母很高兴，非常赞同兰初嫁给我。我们很快订好了日子，有一天在兰初家，我和她的家人一起选喜饼，选礼服，聂寒冲进了兰初的家里和她还有她家人大吵。”
  “那次应该是我唯一一次能够见他的机会，但是兰初没有让我正面和他接触，她怕我们会引发更激烈的冲突，所以我没有见到聂寒。”
  “我以为，他只是闹一下就算了，反正我和兰初也很快就要结婚了，我没有把这些放到心里，因为兰初的美貌在当时整个新加坡都是很出众的，而她的个性也坚强果敢，很有个人魅力，很多男人都喜欢她，这我知道的，我反而把这些当做骄傲，你想，有一个人人爱慕的未婚妻，但是她只爱我一个人，多浪漫？”
  他自嘲地大笑：“当时的我太年轻，太自以为是。因为太多的人追求兰初，区区一个聂寒我并不当意，但是没想到，我和兰初却终结在他手里。”
  他的语气直转急下，充满沉重的哀伤，他几乎没有停顿就继续说下去，生怕被自己打断就说不下去了似的：“就在我和兰初第二天要去登记的前一天的晚上，兰初家出事了，她家的工厂起了大火，而兰初的房间最靠近工厂，全家人都逃了出来，她却被烧死在里面。”
  谢桥双手捧着脸，把脸埋在他的掌心中，萧木叶看到他的双肩在轻微地颤抖，谢桥低声呜咽的声音从他的掌心里传来。
  过了好一会，谢桥低声说：“不好意思，我平复一下。”
  他走到外面的小厅里待了一会，然后回到萧木叶的床前时，眼睛是红的，有哭过的痕迹。
  这是萧木叶第一次看到谢桥哭，他哭的很真实，没有任何做戏的成分。
  萧木叶的心，也跟着痛着。
  她看着谢桥，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下文。
  也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不过，就此结束了就好，不要再往下说下去了。
  可是，谢桥停了一会，继续往下说：“兰初被烧死，对我是个致命的打击，我在她被烧毁的房间前呆呆地坐了好几天，直到她的弟弟告诉我，聂寒消失了，而且大火的那天晚上，聂寒来过朴家，和兰初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那他的言外之意是？萧木叶猛地抬头看着谢桥，他看得懂萧木叶的眼神，点了点头：“是的，是聂寒放火烧死了兰初。”
  萧木叶手指一片冰凉，反咬一口的把戏终究是上演了。
  谢桥长长地铺排了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最后引出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萧木叶不知道自己该给他怎样的一个表情，倒是谢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似安慰道：“我早就知道聂寒，也就是何景一纠缠着你，他说我是烧死兰初的凶手是不是？”他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了解我对兰初的感情，你就不会被他所动摇。其实我和兰初的故事，原意是并不想对你说，我不想用我和兰初的事情来换取别人的认同，但是你不一样，木叶，我一直叫你兰初，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叫你萧木叶，因为你是萧木叶，不是别人。”
  萧木叶没有吭声，或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桥又接着说：“因为你曾经用了兰初的身份，你和其他人在我心里的地位不同，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是她，所以你的人生我不去左右，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由你自己做主。”
  萧木叶怔怔地看着他，谢桥后面说了什么，她基本没在听，她只是在想，这两个人，互相咬，何景一说谢桥烧死了朴兰初，谢桥又说何景一烧死了朴兰初。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还在互相纠结，萧木叶只想问一句。
  “为何当初不报警，为何一直隐瞒兰初的死因？”
  谢桥闭了闭眼睛，似乎非常痛苦：“她父亲是开罐头工厂的，他们家就住在厂里，如果别人知道了工厂里烧死过人，他家的罐头也不会有人买的，当时他们接到了一笔特别大的订单，所以她父亲跪下来恳求我先不要报警，不要让别人知道厂里烧死了人，所以对外一直说兰初被烧伤了，在医院里治疗。”
  “所以，你就一直把她的死隐瞒着？”
  “后来，你就出现了。”谢桥凝视着萧木叶：“你不知道当时我见到你的震惊，我还以为兰初复活了。”
  “我和朴兰初长得并不像。”萧木叶更正道。
  “论长相，可能你们并不像，但是当时你们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身上保留着被火烧过的痕迹，你眼中有被毁灭的伤痛，还有倔强的意味，和兰初非常非常像。所以，我一时糊涂，让你整成了兰初的样子，其实我只是在意淫而已，骗自己当做兰初没死。”
  “至于后来一直没有公开兰初的死讯，很大一部分是保护你的身份，而且斯人已去，再纠结也没什么意思。”
  “那烧死了朴兰初的聂寒呢，你没有再找他？”
  “我找过他很久，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找他，他一开始去了印度，又去了泰国，后来才听说在美国，但是都没有找到他，茫茫人海，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萧木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突然觉得很疲倦，靠在床上一言不发。
  谢桥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木叶，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信任我，只是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我不想看到你痛苦和纠结，我知道那种一直很信任的人突然让你不那么信任的感受，我完全了解，我今天说这些不是为自己辩解。”
  他说完，轻轻地走出了萧木叶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