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来办事，就遇上了你这档子事。”谢桥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的床边坐下来，语气宠溺，像是一个父亲在娇宠自己的小女儿，或者是一个兄长对待小妹妹，亦或是，萧木叶是他一向宠爱的爱妻。
  谢桥总是给萧木叶这种感觉，让她熟悉又陌生。
  她看着谢桥的眼睛，他眼波柔和，一如既往。
  萧木叶希望自己多心了，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可是，萧木叶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这么多年地摸爬滚打早把她的神经打造的更加敏感。
  她昨晚刚和何景一去找到了阿朋，今天谢桥就到了，然后他到了海市第一件事不是来探望受伤的萧木叶，而是去接走了翊冬。
  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等于在告诉萧木叶，这一次接走翊冬是给你一个警告，下一次就没这么便宜了。
  她也知道，这个她曾经熟悉的，宽厚仁义的谢桥，恐怕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个人了。
  心脏有种痛木木地扩散开来，她好半天都没办法说话，她甚至有种冲动，想当面问谢桥，锦霖到底是不是他绑架的，还有朴兰初是不是他烧死的，当年他帮她难道只是因为她有课利用之处？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问。
  第一点，她没有勇气，第二个，她怕如果是真的，那将会打草惊蛇。
  “和你一起在车上的，是何景一？”谢桥终于发问，萧木叶还以为他会当做不知道。
  “是，何景一。”
  “他不是辞职了么，怎么又来找你？”
  “他来找我，还不是因为朴兰初的事情。”萧木叶撒了个谎，不管谢桥信不信吧：“整日跟我胡搅蛮缠，说我冒充他的女朋友，对了，何景一的身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什么身份？”
  “你还不知道？他是朴兰初以前的男朋友。”
  “何景一对你说的？”谢桥似笑非笑，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傻瓜，人家说你就信，他哪里是兰初的男朋友？”
  “怎么会，他说的，而且，他还给我看了他和朴兰初以前的照片。”
  “他们是同学，这我知道的。”谢桥叹了口气，眼中的水波笼上一层忧伤：“我也听兰初跟我说过，有这么个男同学，一直在追求她，但是兰初不喜欢他，一直躲着他。”
  这和何景一的版本完全不一样，萧木叶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桥，他原本是坐在床边的，后来又换到沙发里坐着，呷了一口茶，茶水往上升腾的热气将他的镜片变成一片白色，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的音调平稳，却又悲伤：“木叶，要不要听，我们三个人以前的故事？”
  不听，也得听。萧木叶已经无从选择，而且她也想听一听谢桥会怎么说。
  “我认识兰初的时候，她还很年轻，刚刚高中毕业，到我的一间公司来上班。记得她刚上班的第一天，刚好我去那家公司视察，就遇到了她。”谢桥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柔到能溢出水来：“兰初初入社会的时候，不像其他女孩胆怯，慌张，她是那种很有自信的，尽管没有大学文凭，但是比那些大学生更有自信。”
  其实，谢桥并没有怎么和萧木叶提起过朴兰初，说的很少很少，只是那时候她刚刚整容成朴兰初的样子时，谢桥跟她说过一些朴兰初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但是说得不多，点到即止，更多的是跟萧木叶说，做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也许就是这样从来不逼她的谢桥，才会让萧木叶有无法言语的信任感。
  “那天，刚好我的秘书请假，我就让她帮我安排一下当天的行程，那是她第一次进公司，第一次做秘书的工作，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做的很好，井井有条。”
  “然后，你就聘她做你的秘书了？”
  “不是。”谢桥摇摇头：“后来，我的秘书怀孕了要请长假，我就让人事招聘，没想到第一个来应聘的就是朴兰初。”
  “我还记得那天她穿的衣服，她穿了套小洋装，白色的滚着藏青蓝的边，短短的头发，径直走到我的桌子面前对我说，谢先生，我做过你一天秘书，您还记得么？”
  这大概就是朴兰初的性格吧，萧木叶以前问过朴兰初的弟弟，他的姐姐的性格是怎样的。
  他弟弟说，进攻性人格，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后来，萧木叶曾经想刻意模仿一下朴兰初的这种性格，但是总是学不了精髓，可能什么都能模仿，但是胎里带来的个性是无法模仿的。
  谢桥继续说下去：“我跟她说，我不记得了。其实我是记得的，你也知道，兰初很漂亮，就像现在的你一样。”谢桥眼眶湿润地看着萧木叶，仿佛在看着一件非常喜爱的东西一样：“她是那种夺目的美，从第一次见过她之后，我就记住了她，但是我有意跟她说不记得，想看看她的反应。”
  “如果是别的女孩，可能会说，您怎么会不记得我，我是某某某之类的，但是她却在我面前坐下，微笑着凝视着我，对我说。”说到这里，谢桥有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又继续说：“她对我说，我知道您记得我。”
  “我大笑，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她说眼神，您看我的眼神是熟悉的，而不是陌生的。”
  “她很勇敢，很有性格，但是我的秘书不一定要多勇敢，只需要一个品质，服从。我也跟她说了我的要求，她却笑着说，您不是要服从，你是要一个能帮到您的人。”
  “其实我也知道，她没有资历，没有学历，甚至有些年少轻狂，但是她有一种让人痴迷的魅力，没什么悬念的我就用了她，事后我问她，为何毛遂自荐，她说秘书的工资很高，她需要钱。”
  “再后来，我很快就爱上了她，兰初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爱上她没什么奇怪的，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多岁，对待爱情很向往。”
  “那她呢，爱您么？”萧木叶问。
  “那时候，我有着很多商人通用的毛病。”谢桥没有直接回答：“当我们喜欢一个女孩子去追求她的时候，会送她各种东西，首饰，名包，烛光晚餐，意外惊喜。她喜欢曼陀罗，一种很神秘的花，传说这种花是长在通往阴间的路上，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种热带的花，但是很少，我托人买了整整一集装箱，在她回家的路上的两边铺满了。”
  “您很有创意。”萧木叶忍不住插嘴：“朴兰初一定很惊讶。”
  “的确，她很惊讶，也很礼貌地谢了我，但是她对我说，这么做很土。第一次有人说我土，”谢桥柔柔地笑了，目光落在萧木叶的脸上：“事实上，我是挺土的。我追了她整整三个月，用完了我所有的办法，有人告诉我，如果你送这些东西都没办法打动一个女人的时候，那她一定是觉得你的诚意不够，我居然信了，买了一座海边大屋送她，这个更土对不对？”谢桥自嘲地笑。
  “那座大屋彻底吓跑了兰初，第二天，她交了辞职信。我没想到我的追求攻势居然把她给吓跑了，要知道我送她的东西市值早就超过了亿元，可是她竟然拒绝了我。”
  萧木叶静静地听着，前面这一段的版本和她从何景一的口中听到的基本上差不多，都是谢桥猛烈追求，而朴兰初拒绝。
  谢桥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我当然不同意，但是刚烈的她第二天就不上班了，并且躲在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在兰初的身上，我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因为几乎没有女人能够拒绝我。”
  “那段日子，我很消沉，我一开始以为，我只是一时兴趣，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追求到她，所以才不肯放手奋起直追，直到她消失了长达半年之后，我发现我还在想着她，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是真的爱上了她。”谢桥语速很慢，声音低沉，他的讲述很真诚，很动人。
  萧木叶不禁的呼吸都浅浅的，怕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以为，我和兰初就这样结束了，不，应该是，不了了之，因为根本没有开始过。我还记得，那是个雨天，很大很大的雨，我被困在工厂，当时司机去送客户了，雨下的太大，他也被堵在路上。我一个人在工厂里，却没曾想，接到了朴兰初的电话。”
  “说实话，我很意外，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打电话给我，当时我听到她的声音时，第一个反应是，要么她也被这大风大雨困在某处，要么她有什么事情不得不找我。当时我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发抖，她声音还是那样干干脆脆的，像珠子掉入盘子里发出的那种清脆的声音，有一句诗是怎么说来着。”
  “大珠小珠落玉盘。”萧木叶说。
  “是，就是那种感觉。”谢桥点点头：“她问我，你是不是被大雨困住了。”
  “我觉得很奇怪，立刻回答她，你怎么知道？她在电话那边笑了，她说她感应到的，我问她为什么会感应到，她说因为她的心揪成一团，像有人用手紧紧捏着她的心脏的感觉，我完全不知道她对我说这句话的含义，我想我当时的样子应该很蠢。”
  萧木叶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桥，她也不明白，朴兰初那句话的含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