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一瓶白兰地已经喝完了，酒精度45度，不算高也不算低，但是足以让一般酒量的人喝醉。
  但是他们都没醉，老陈笑着说：“人家都说，有酒量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傅骊山开了第二瓶酒，给他倒满。
  他喝酒挑人，一般应酬只喝三杯，别人都在背后叫他傅三杯，不管对方什么来头，他只喝三杯，多一口不会沾。
  但是今天这顿酒，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陌生的地方喝，却意外地喝的格外畅快。
  傅骊山缓缓开口：“你的小屋，和我们住的小楼，是不是应该有个故事？”
  老陈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构造一模一样。”
  老陈点点头：“是啊，这个小楼，你要听我的故事么？”
  傅骊山未置可否地扬扬眉：“故事说给过客听，是在再好不过的了，听完过客走了，故事也带走了。”
  老陈笑了：“我的故事，还真的没有正儿八经讲给别人听。”
  老陈的故事，其实特别简单，简单到它不算一个完整的故事。
  老陈今年三十六岁，二十多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漂亮，活泼，比木讷老实的老陈要开朗很多。
  女孩不定性，但是老陈却特别沉稳，不过不妨碍两个人相爱。
  他们一起到了大理，女孩看上了大理的风光，要在这里定居，并且要盖一栋她梦想中的房子。
  “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小木楼。”傅骊山插嘴。
  “是的。”老陈说：“这个小楼我盖了三年，盖好了之后，她走了。”
  一般悲伤的故事都有这样的结局，傅骊山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结尾就是痴情的一方一直未婚，守着这个被对方遗弃的曾经。
  对于这个结局，傅骊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是老陈继续说下去。
  “你以为故事结束了？其实还没有，一年以后她回来了。”
  傅骊山比较意外了，原来还有续集，他静静地吃已经被煮的很烂的土豆，很入味，很辣，很酸，但是很粉很好吃。
  “她看到了我的小楼，那时候我已经在前面建好了客栈，刚刚营业，但是小楼却一直不开放，我等着她回来。”
  “所以，她看到了非常感动，并且回来了？”
  “她很感动，也很开心，她是回来了，但是没有回到我这里来。”老陈的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显得很健谈：“她和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一起回来的，问我能不能住进这个小楼里。”
  傅骊山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他，老陈的目光有些复杂和矛盾。
  “我给她盖的小楼，最终第一次住进去的人不是我和她，而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但是，一个人愿打就有一个人愿挨，我居然同意了，心甘情愿地让他们住进来，他们住在我免费的小楼里，一住就是三年。”
  傅骊山算了算，她走了三年，消失了一年，又回来住了三年，这七年老陈都在等待。
  如果说痴情和无私，恐怕傅骊山都不如老陈，不过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都不一样。
  “后来，她和那个男孩子又闹翻了，她再次出走？”傅骊山做出这样的推测。
  “不是，他们的确非常容易吵架，吵的厉害的时候，把房子里的家电往楼下摔，他们的争吵都是我来买单，砸坏了再去买新的。好的时候，亲热起来不关窗户不关门。”老陈笑的已经非常麻木，看不出悲喜。
  傅骊山特别想知道下文，他不再插话，而是专心吃他的奶奶菜，奶奶菜煮软了之后更加好吃，叶子是心形的，从嘴里滑溜溜地滑进喉咙里。
  “他们住了三年，我还以为要么就永远住在这里，要么就闹翻了离开这里，但是没想到还有第三种。”
  “她向我借钱，想开一家书店，实际上在大理开店我并没有挣太多钱，也挣不了太多钱，价格在这里，又要维修，保养。不过她开口我就倾其所有，把我这些年的积蓄都给了她。”
  “然后她拿走了再也没有出现？”
  “如果是这样，算是一般情况的悲剧，我这个算特别的。”老陈自嘲地笑着：“他们在我店的对面开了一家客栈，拉走了我大半的住客。”
  “喏。”他指着客站对面的一家灯火辉煌的客栈：“就是这家，生意很好，每次他们店里住不下了才会有客人到我这里来住。”
  傅骊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想了想：“你可能，爱上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
  “你说到了重点，她不爱我，从来没有爱过我。”
  “那你讲的不是一个典型的爱情故事，而是一个暗恋的故事。”傅骊山和他碰了碰杯。
  “所以说，不管为什么什么要分开，但是至少在你身边的人是爱你的，这就算幸福，在不在一起倒是其次，有时候我想一想，如果我能得到她真心的爱过，哪怕一天我都是幸福的，但是她能和一个男人在我的面前住了三年，我就知道她一分钟也不曾爱过我。”
  老陈的理论倒是很新奇，别人都是说生生世世，他却觉得真爱也不定要在一起。
  酒过三巡，小铜锅煮的沸了，咕嘟咕嘟直冒泡泡也不粘锅。
  老陈吃的不多，傅骊山倒吃的不少。
  “后来，你就把这小楼也开发出租了？”
  “嗯，不过租的人不多，价格高，打扫起来也麻烦，店里请不起太多的人。”老陈这么说着，倒也没有太沮丧。
  “现在呢，她就在你对面跟你打着擂台，你不伤心？”
  “伤心也已经过去了，和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置气，那是不值得，我已经走出来了，但是现在的生活模式我已经习惯了，不想再去改变。”老陈抿了一口酒，定定地看着他：“你媳妇儿很爱你。”
  “哪里看得出来？”
  “眼神，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眼神能看出来。”
  傅骊山真的有点醉了，他喃喃自语：“可是，她爱的太冷静了，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都算的好好的。”
  “爱情就不是冷静的，她那样规划，可见爱的多痛苦。”
  傅骊山抬头看着老陈，对于爱情的理解，每个人都不一样，都有自己的看法。
  酒精炉已经燃尽，两瓶白兰地也喝的只剩下一小半，傅骊山拧好瓶盖撑着桌子站起来：“剩下半瓶，等我走之前，再买两瓶一起喝完。”
  他走出门的时候步伐有些踉跄，却在天井里看到了萧木叶。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也许在外面站了许久。
  傅骊山向她走过去，将外套脱下来裹在她的肩上：“要么回房，要么进来，在门外站着干什么？”
  “你和老板畅聊，我进去做什么？”她搂着他的腰往他们的小楼上走。
  “那你听到了？老陈的伤心故事？”
  走上楼，萧木叶扶他在矮桌前坐下，给他拧了一个热毛巾：“听到了一点，老陈爱上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人。”
  “你的结论挺好。”
  “那就果断放手，离开大理，何必还要天天看着对方？他给了那女孩一次次伤害他的机会。”萧木叶泡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手心里：“爱情这种事，是两情相悦的，老陈那不是爱情，充其量是单恋。”
  傅骊山不想深究什么是爱情，他掌着萧木叶的小脸，拉近到自己的脸旁仔细端详：“什么毛病，还爱在外面偷听别人说话。”
  “是你们大声，关我什么事？”她皱皱鼻子：“快点喝，茶要凉了，还说我喝的像醉猫，怎么我酒醒了，你还把自己灌醉了。”
  “我没醉，最起码没让人背回来。”
  “你背我回来的？”萧木叶瞪大了眼睛：“我断片儿了，一点不记得。”
  “下次记得别喝那么多酒，这么容易断片儿。”
  “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我们一起洗。”他腻歪地跟上去，浴室不大，但是装修的很用心，可见那时候老陈对那女孩的感情。
  还有一个小小的浴缸，洗的很干净，萧木叶弯腰给他放洗澡水，没曾想腰却被他抱住，他滚烫的脸贴在她的后背上，她吃吃地笑：“我们这算怎么回事，出来玩的第一天轮番着醉。”
  “第一天，哦，才第一天。”傅骊山突然雀跃起来，一把将她抱起来。
  “浴室里滑，我不想摔一跤，快点放我下来！”萧木叶惊呼着。
  “一起洗澡。”
  “浴缸太小了，你以为是我们房间那个大浴缸？”萧木叶替他解衬衣纽扣，然后把他塞进浴缸里。
  “啾啾，别走。”他拉住她的手。
  “我去给你拿毛巾。”
  “陪我待会儿。”他的脸贴在白色浴缸的沿上，半合着眼，长而微翘的睫毛还沾着少许泡沫，头发湿润地搭在前额，像一个忧伤的少年。
  傅骊山其实私下里特别会卖萌，他难得会撒娇，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只有萧木叶看到他全部的样子。
  她在身边蹲下来，在手心里倒了些许洗发水轻轻地给他揉着头发：“骊山。”
  “嗯。”
  “明天我们去哪？”
  “不知道，反正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