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吃饭比天还要大。
  不过他这样一说，萧木叶也不再多想，既然吃了就吃饱，下午还有长达五个小时的等待，她不能倒下。
  鱼肉真的很好吃，非常新鲜，肉在嘴里滑溜溜的，咬下后根根散开，就像蟹肉一样层次分明。
  蘸上汤汁更是美味，灼芥蓝很清淡，萧木叶一向喜欢芥蓝脆生生的口感，芥蓝灼的刚好，刚刚断生，没有青味。
  她咬的咕吱咕吱，傅骊山仿佛当做一首曲子在听，托着腮表情很专注。
  萧木叶留意到他根本没有在吃，萧木叶用尽量不带感情的语气对他说：“你怎么不吃？”
  “等你吃完。”
  他要看着她吃，她也没办法。
  一条鱼她吃了一半，芥蓝也吃的差不多了，一盅海鲜粥她也喝了一碗，这次真的吃饱了。
  她停下来，推开碗：“我吃饱了。”
  “嗯。”他开始给自己盛粥，浅浅的一碗三口两口吃完。
  这就算吃好了么？
  萧木叶很想问，你就吃这么一点？
  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换了一个话题：“现在吃完了，可以说了吧，你的结论是什么？”
  傅骊山知道她说的是她和傅寂山的事情，他用纸巾擦嘴，声音淡然：“答案有了，就像你说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哪怕过去了五年。不过，现在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候，等到谢桥的手术做完再说，我还有个要求，现在说出来你也没有心情答复我。”
  话已至此，萧木叶还能说什么，不知不觉掌控权又到了傅骊山的手里，她挺被动的。
  她嗤笑了下耸耸肩准备站起身，却被傅骊山按下肩头。
  “做什么？”她不解地问他。
  “再坐一下，消消食，楼上的药水味不适合消化。”傅骊山对于萧木叶永远这样体贴入微。
  他们就这样两两相依地坐着，萧木叶无意识地玩着衣角的蕾丝花边，她今天还涂了亮红色的指甲油，一身都是红艳艳的。
  她穿这样明快的颜色仍然掩盖不了她略带忧郁的气质，她整个人仿佛都是矛盾体，时而明朗时而阴郁。
  傅骊山则坐在她身边，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萧木叶没有转头看他，却知道傅骊山一直在看她。
  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享受。
  萧木叶就这样在这种水与火中挣扎。
  过了二十分钟，萧木叶看看表立刻站起来：“现在消化够了吧！”
  “嗯。”傅骊山也站起来，手指似无意地贴了贴她裸露的手臂：“有点凉，美国医院的冷气开得太冷。”
  萧木叶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但是马上就明白了。
  他们一起进电梯，刘国辰在电梯门口一闪，然后傅骊山的手机就多了一条米色的丝巾，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将丝巾披在萧木叶的肩头，然后给她打了一个结，刚好包住她裸露的肩膀。
  “这样就不冷了。”他像是对萧木叶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萧木叶本能地抗拒，她现在已经是谢桥的老婆了，她不是在努力和他划清界限么？还能这样接受他全部的关爱么？
  她想挣开：“傅骊山你不要这样。”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不容争辩：“我为你做的这些，以后就不会做了。”
  萧木叶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从傅骊山的口中说出他们决绝的话，他一定会做到。
  只是在找个时机而已，他刚才不是说了么，等到谢桥的手术做完，答案就揭晓了。
  其实，听到这里，萧木叶心里已经明白了，傅骊山查到了他需要知道的最真实的答案。
  她应该好好享受剩下为数不多的时光，她用手拉着丝巾的两端，没有再拒绝。
  傅骊山轻扶着她的肩膀送她到谢桥的手术室门口，然后又走到了后楼梯口，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
  她也想吸烟，翻翻皮包，竟然今天连烟都忘了带了，可见她有多失魂落魄。
  等待是很煎熬的，时间是一秒钟一秒钟地数过去。
  三点十分，刘国辰送过来一瓶果汁，还是鲜榨的。
  “二少让您喝下去，补充维生素。”
  萧木叶拧开瓶子，水果的清香扑鼻而来。
  喝吧，还想什么，能享受多时来自傅骊山的关爱是多时。
  她仰脖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小半瓶，苹果，凤梨，西柚，奇异果，她能喝出来这几种水果的成分，果汁过滤的很细，没有一点渣。
  到了下午六点，美国还是艳阳高照，洛杉矶日落晚，仿佛没有夜晚。
  本来预算是十二个小时，但是到了六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红灯灭了，换成了绿灯。
  萧木叶还没反应过来，门打开了。
  她的脚踝一软差点没站起来，身边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圈着她的肩膀扶她走到手术室的门口。
  里面医生护士总共有十几个，萧木叶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问主刀医生：“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谢先生现在还没清醒，过了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期就没什么问题，暂时没发现排异反应。”
  萧木叶的心一下子落进了肚子里，弦绷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松一下了。
  谢桥很快被人推出来送进了监护室，萧木叶不能进去只能在大玻璃窗外面看着他。
  他脸色还算不错，各项指标也算稳定，唐秘书在胸口划着十字不停念叨：“老天保佑，天父保佑，谢先生总算吉人天相。”
  萧木叶靠在身边的人的身上，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后来才反应过来，扶着她的人是傅骊山，怪不得这么心安，觉得这么可以依靠。
  她从傅骊山身上直起身来，排外地道谢：“有劳。”
  他也不介意她的拒人以千里之外：“谢先生手术很成功，你现在可以吃晚饭了？”
  中饭吃完，又要逼着吃晚饭，傅骊山留在美国的目的就是盯着她吃饭？
  这一次，她顺从地随他下楼：“还是广东菜？”
  “今晚去的远一点，谢先生现在的状况你放心，而且有这么多医生在，吃完饭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他竟然带她去了夜市，美国的小吃很直接。
  要么是手臂长的香肠，要么是两个拳头大的龙虾汉堡。
  傅骊山给她买了薯饼，蘸上番茄酱就站在路边吃。
  她穿着高跟鞋，咬着又脆又香的薯饼，吃的像个孩子。
  番茄酱沾了一脸，傅骊山用湿巾一点一点帮她擦掉，别人这么看来，他们就像一对来蜜月旅行的普通甜蜜小夫妻。
  萧木叶把薯饼举到他的嘴边：“咬一口。”
  他也顺从地咬了一口，咔擦一声：“嗯，好吃。”
  这一刻，萧木叶好像忘了一切烦恼和他们之间的阻力，什么都不想去想，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分享一个薯饼。
  “以前，我也给锦霖炸过土豆饼，切得碎碎的，用面粉拌在一起，锦霖很喜欢吃。”萧木叶把最后一口吃完，意犹未尽地吮手指：“还想吃。”
  “我们去吃别的，那个牛肉汉堡，吃一个都能顶住，不过很过瘾。”傅骊山牵着她的手来到另一个小食店门口：“这个店很有名，一般来说到了晚上七点左右就卖完了，看看我们今天的运气。”
  店主告诉他们：“最后一个。”
  傅骊山付钱的时候转脸对萧木叶笑：“你看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总是能赶到末班车。”
  他的笑容释放，甚至有些天真烂漫，萧木叶突然好想永远留住傅骊山此刻的笑容。
  她突然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飞快地吻了一下，但是吻了之后就后悔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是不是疯了？
  她想立刻缩回手，但是已经晚了，她的腰被傅骊山的长胳膊用力一搂整个人就被搂进了傅骊山的怀里，然后两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两片薄唇堵住了萧木叶的嘴唇。
  他的唇齿之间，有薯饼的甘香，还有傅骊山独有的薄荷漱口水的味道。
  每次被傅骊山吻住，萧木叶总是会失去了抵抗，被他强大的深情给笼罩，她睁着眼睛，看着傅骊山微颤的睫毛，他是半闭着眼，但似乎立刻察觉到萧木叶在看他，他吻的更加入神：“闭上眼睛，别分神。”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也许这样的亲密举动，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她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脚，踮起脚尖，送上了自己。
  在人潮汹涌的美国街头，两个来自异乡的相互深爱的男女在拥吻，带着些许末日的悲情，余晖还留有一点影子在他们的脚下，缠绵地徘徊不去。
  在美国街头热吻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没有遭遇围观。
  萧木叶垫着脚尖都有些累了，傅骊山立刻感觉到，才将他的唇从萧木叶的唇上离开。
  “累了？”他又轻轻一啄，将她放开。
  萧木叶转过身，掩饰一般揉揉鼻子：“是没吃饱。”
  牛肉汉堡早就做好，店主把汉堡递给他们，傅骊山撕开包装纸，两只手捏着放在他们的中间：“我们一起咬，张嘴。”
  牛肉汁在口中爆开，看着对面的傅骊山，萧木叶对自己说，享受吧现在，也许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