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已经很少用哭泣来解决问题了，过了三十岁之后，仿佛整个人都已经步入了一个不同的人生阶段一样。
  今天在市场的时候她忍不住，现在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王一烨却发现了她的异样，松开了手，将她的脸扳了过去，眉头皱了起来，拉着她走到沙发上，手一用力就直接将她抱进了坏里面，抽过一旁的纸巾帮她擦着眼泪：“怎么又哭了？”
  她没有说话，抢过他手上的纸巾，胡乱地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回头瞪了他一眼：“心情不好。”
  他看着她的眼眸突然暗了下来，拉过她的手一根根手指地黏在自己的指缝间：“对不起，茜瑶。”
  他一字一句，虔诚而真挚。
  她甩着手，但是对方用力，她还是没有能甩开，回头瞪了他一眼：“对不起了不起吗？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来干嘛？”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别哭了，再哭我吻你！”
  付茜瑶脸上一烫，“你怎么这么坏啊！”
  他难得地点着头，一脸的赞同：“恩，我坏。”抱着她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收紧。她张着嘴，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窝在沙发上面，窗外的夜色下，一束又一束的烟火绽放上来。
  她侧了侧头，看着那夜色下的五颜六色，只觉得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半响她才收回视线，心绪微微一飘，抬头看了一眼王一烨：“你钱包呢？”
  他眉头一挑，一边拿出钱包一边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拿过他的钱包，直接就伸手打开，看到照片的时候只觉得脸上一烫，目光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指腹隔着那一层薄薄的橡胶轻轻地摩挲着：“你什么时候换的？”
  王一烨抬手拿过了钱包，视线落在上面的照片是不禁目光温和了下来：“你猜。”
  付茜瑶嘴角微微一抽，没有理会他，“我记得以前你钱包里面别着的照片是方薇薇和另外一个女生，那是，王一语吗？”
  她以前逃课的时候王一烨总是到她兼职的地方将她拎出来，偶尔她是在兼职，偶尔她仅仅是在奶茶店里面看书，她只是典型的心情不好不想回去上课。
  他找到她之后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然后坐到她的对面，跟她一样要一杯一模一样的奶茶。
  很多时候付茜瑶都会被他分走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地看书，只能乖乖地跟着他回去上接下来的课。
  有一次王一烨接了个电话，走出前将钱包给她让她去结账一起回学校。
  她也是那时候才发现他钱包里面的照片，那是张有些旧的照片，可是不难看出里面的两个女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王一烨将那张照片放在钱包里面很久了，甚至结婚后她都仍旧能够看到，所以以至于几年前她看到方薇薇的时候没有半分的底气。
  她和王一烨交流很少，后来尽管是结了婚，也不过是因为阿浩还有她恬不知耻的执着。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有个妹妹，他也从来都没有提及过，所以当初只以为能够将照片一直放十多年，必定是很重要的人。当初只以为是方薇薇，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旁边的那个女生到底是谁，比起她自己真真切切见过，还扬言说自己是王一烨初恋的方薇薇，另外一个只让她在照片上见过的人，微不足道，也遥不可及。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王一烨留着那样的一张照片到底是为了谁。
  王一烨的眼眸微微动了动，低头看着她却是满脸的笑意：“吃醋了？”
  “爱说不说。”
  她脸上一红，将钱包合上直接扔到他身上，挣开他抬腿想要走人。结果被她长臂一伸，又给捞了回去。
  她有些别扭地挣着身体，刚想开口让他放开自己，就听到王一烨的声音自耳边徐徐而来：“王一语和方薇薇同龄，我们王家和方家又是邻居，两家人的感情很好。王一语和方薇薇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个人就好像是双胞胎一样，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做的。王一语出事的时候我除了她的百日照之外，连她一张的单人照都找不到，她所有的照片几乎都有方薇薇。而且方薇薇和我在一起过，我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一字一句，大概是她认识王一烨以来说得最为长的一段话了。
  付茜瑶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她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你从来没有说过你还有个妹妹。”
  王一烨隐隐地笑了笑：“你也没有问过啊。”
  她讪讪一笑：“好像是哦。”
  以前的付茜瑶太小心翼翼了，对于王一烨，即使自己心里面有千万个疑问，她就算是自己难受，也绝对不会问出口。就好像刚刚结婚的那一段时间一样，她每隔几天就能够收到方薇薇寄过来的照片，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和王一烨说过。
  她知道，那样的一段婚姻是自己求来的，她不想自己亲手毁了。她一忍再忍，百忍成钢，却从未想到，最后还是毁在了自己的手上面。
  她没有继续开口，只是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王一烨却好像没说够一样，抬手拨开她的手又继续说道：“你说的对，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方薇薇，或许有她的原因，但是她不是主要原因。我从未给过你半分的安全感，所以你才会一点都不相信我，这是我的错。”
  他顿了顿，拉起她放在大腿上搭着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低头像小狗撒娇一样蹭着她的脸：“茜瑶，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曾经的过错。”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紧扣的手指根根相贴，体温相交。
  窗外的烟火不断，她咬着唇，半分的声音都没有透出来。
  其实说不清楚这时心里面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对王一烨的感情，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的今天，她都没有假装自己不爱王一烨。
  她不过是，用十年的时间，学会了心平气和。
  王一烨的话就像是一个石子，扔到她的心里面去，掀起圈圈的涟漪。抱着她的人动了动，舌尖卷过她的耳垂，她微微一颤，只听到耳边碎碎的声音传来：“茜瑶，我们——”
  王一烨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付茜瑶抬手就推开了他，跑去拿手机。
  来电显示是越洋号码，她一想就想到了是阿浩。
  手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阿浩的声音传来了：“妈妈，新年快乐。”
  她走到沙发前，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了下去，听到阿浩的新年祝福不禁弯起了唇角：“新年快乐，阿浩。”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耳边传来醇厚的男音：“阿浩？”
  王一烨已经在她一旁坐下，伸手又将她抱了回去。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对电话那端的阿浩说道：“在美国习惯吗？太奶奶身体还好吧？”
  她絮絮叨叨地问了一遍，然后才对阿浩说道：“你跟你爸爸聊几句。”
  说着，将手机递给身后的王一烨：“阿浩。”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只是开口喊了一句“阿浩”，然后她都是听到他单音节的回应。
  她不知道两父子在聊些什么，她出国的三年，阿浩和王一烨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她抬头看着王一烨，只能看到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笑容，还有——不怎么好的眼神。
  走神间，手机又塞到她的手里，王一烨看着她淡淡地交代了一句：“我妈。”
  她点了点头，连忙将手机拿到耳边：“伯母，新年好。”
  “新年好，茜瑶。我们在这边都挺好的，不用担心。烨儿有个小假期，你们去个短途旅行吧，别老是窝在家里面了。”
  许烟一字一句地吩咐着，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王一烨，这家伙到底跟他妈妈说了什么！！
  王一烨却突然笑了笑，原本扣在她腰间的手突然间动了起来，付茜瑶身体一僵，连忙抬手按下那只作恶的手。
  她咬着牙，极力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变样：“好的，伯母。”
  “茜瑶，烨儿他，他也不容易，希望你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刚想开口，却觉得耳边一软，那温温的气息打上来钻着耳郭，付茜瑶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了，抬手狠狠地掐了掐王一烨的手，“我会的，伯母。”
  幸好许烟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说了几句便又挂了电话了。
  她刚把手机放下你，王一烨突然之间就将她扑在沙发上了，这时候那窗边突然极大的一束花火升上来，她眉头一皱，连忙将身上的人推开：“你干什么！”
  王一烨看着她眉头微微一挑，笑得有几分痞里痞气：“你难道不觉得阿浩缺了些什么吗？”
  她怔了怔，努力地想了想，阿浩自从被王家认回去之后，什么都不缺啊，她想了半响，都没有想到，看着王一烨有些好奇：“缺什么？”
  他嘴角微微一勾，笑得有些张扬，付茜瑶愣了愣，只听到他低着头，附身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道：“缺了个弟弟或者是妹妹。”
  付茜瑶耳根一烫，抬手用力将他推开：“滚！再耍流氓你给我回你自己窝里面去过年！”
  她冷着一张脸，人已经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遥控器，起身去开了电视，然后抱着抱枕自己坐到了另外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王一烨看着她眉头微微皱了皱，沉思半刻之后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对着身侧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付茜瑶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看都没有看到，转到央视，“不过！”
  他脸色微微一顿，半响又继续开口：“我想抱着你，你三年都不愿意见我一次。”
  没有了以前的冷硬淡漠，沾染上几分拖曳的尾音，倒是让人听出了几分哀求和委屈。
  要不是付茜瑶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王一烨这个大闷骚，她今天保准会从沙发上掉到地上。只不过这几天王一烨偶尔的这种不要脸的撒娇卖萌行为她已经习惯了，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心一意地看着不远处的电视。
  王一烨也不再说话了，客厅里面安静得就只有电视的声音，她有些好奇王一烨怎么了，回头就看到一片的阴影，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喊出来，王一烨就腾空抱起她了。
  付茜瑶心下一惊，连忙抬手要挣扎，他却已经抱着她往沙发上坐了下去，“别动，我就想抱抱你。”
  说着，抬手圈着她的腰身，下巴紧紧地搁在她的肩窝上。
  付茜瑶微微一怔，最后也仍有他动作了，干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安安心心地看着电视，反正有个人工暖炉，总好过她自己一个人手冷脚冷的。
  王一烨这一次倒是安分，说只是想要抱抱她就只是抱着，也不动作，她一开始还担心他会不会中途搞小动作，结果半个小时的观察发现，是她自己多心了。
  没办法，敌人太狡猾了，她不得不多加小心，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吃干抹净。
  窗外的鞭炮烟火声，接连不断，屋内的春晚小品声，付茜瑶第一次觉得心口踏踏实实的。
  二十九年来的人生，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过年可以这么美好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刚看到好笑的地方，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抱着她的王一烨却没有什么笑意，她禁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你怎么老是这么面瘫？”
  他抬手就捉着她作恶的手：“现在的女生不都是喜欢冷面男神吗？”
  付茜瑶嘴角抽了抽，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王一烨这么自恋的！
  他低头就要抽过来，她抬手连忙挡住，这时候手机也一并响了起来，付茜瑶一边感谢这及时的电话，一边动作迅速地拿过手机跑到窗边去接电话。
  电话是王世杰打过来的，隔着一个太平洋，对方仍旧却能够把握好那样的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