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聚散篇
作者:夜纤尘      更新:2022-06-04 14:39      字数:48305
  第三章
  聚散篇
  叶希最终将深思熟虑的结果告诉过伟珈,她怕他会激动,更怕他会失望,因此选择在市中心一家新开的餐厅见面。
  听到叶希给出的结果后,过伟珈轻扯嘴角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能改变你的心意,难道最后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叶希低下头,将脸埋在阴影中。
  见过伟珈半天不语,叶希心中觉得愧疚,也觉自己说得过于决绝,便又轻声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想试着一个人生活,我不能总是在朋友与亲人的庇护下生活。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些年,才发现自己真是一无是处。我很笨,很傻,分不清好坏!”
  “这就是你冷静下来想出的结果吗?确实,你太自私了!”过伟珈因恼怒而面泛微红,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总觉得叶希的决定,与樊睿有关。
  “是的,我很自私。可是如果我真要跟你一起,那我就更自私了。两个不相爱的人走到一起,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彼此怀疑猜忌又或者凑合着过完下半生,却让人体会不到婚姻应该有的幸福,这样的婚姻你愿意要吗?”叶希看向他,目光无比澄澈,却让过伟珈感受到无穷的寒意。
  过伟珈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见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送到耳边,听到的是金鑫鑫愉悦的声音:“伟珈,叶希跟你在一起吧?”
  “你的电话,金鑫鑫打过来的!”他将手机递到叶希面前。
  “亲爱的叶希,告诉你一件振奋人心的消息,这个月26号,我将会把自己嫁出去啦!”隔着手机,叶希就可以想象得到金鑫鑫眉飞色舞的模样。
  叶希淡笑着回答:“不必说了,肯定还是嫁给黎成熙吧?你们也算是好事多磨!”
  “到时候你可要来做我的伴娘啊,好在前阵子把那些琐碎的事情都忙清了,这会倒显得没事情可做了,有空你来陪陪我吧!”
  金鑫鑫话中带话,叶希却没怎么听明白:“让我去陪你,我才不去当电灯泡呢。黎成熙那张大黑脸,真让人不寒而栗!”
  “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有空我去找你吧!”金鑫鑫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
  叶希将手机递到过伟珈面前,笑着说:“金大美的出嫁路,可真是曲折!”
  “人家都修成正果了,那你呢?”过伟珈望着她,意思味深长地问。
  “我吗?我觉得单身也不错啊,反正我家没人天天在耳边烦我,一个人也很自在!”叶希像是下定决心,盯着手上的戒指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将它摘了下来,她觉得自己该去买个尾戒来戴上。
  “叶希你……”过伟珈虽然像被宣告判刑,但没料到她动作这样快。
  “耽误你三年多了,这三年宝贵时光,我想任是怎样也无法弥补吧?谢谢你这三年来的照顾,要不是你,我指不定要在精神病院待一辈子了,或者是……反正,总之是无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往后我能报多少就报多少了!”叶希收起戒指故作轻松地说。
  两人走出店门的时候,已不似来时那般亲密。过伟珈看了看街上匆匆的过客,又看了看身形单薄的叶希,终于释然轻笑:“不来个分别仪式吗?”
  叶希望着他俏皮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触上他温暖的大手,她心中一颤,以后再也不会遇上像他这么温暖体贴的人了吧?可只能这样了,她已经欠他太多了,再这么欠下去,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过伟珈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纳入怀中,无限感慨地说:“随时欢迎你回到这个怀抱!”
  此时,叶希隐忍良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潸然而下……
  “哎哟,这一天真是累死了!”傍晚,金鑫鑫跟着叶希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躺倒在沙发上抱怨说。
  叶希心情还算不错,揶揄道:“等你过几天成了黎太太就不会这么说了,他那么大家底,足够你挥霍了。到时候,你可以跟方欣怡一起去各处挥霍,比比看谁最会花钱!”
  金鑫鑫白了她一眼嗔笑道:“阔太太这个职业还真不适合我,我天生就是劳碌命,婚后还是自己好好努力赚钱吧!”
  “这个想法很符合现代女性,不错,强烈支持你!”叶希向她竖了竖大拇指,挤眉弄眼地说。
  “别顾着说我,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把过伟珈这么好的一个人给甩了,你脑子有没有毛病啊?”金鑫鑫气得恨不能拿东西狠敲她的脑袋。
  叶希顿了顿说:“其实,我想了好久了。当时你说我太善良了,其实我不是善良,我是懵懂无知。我跟他再这么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那样会害了他一辈子。就像方怡欣与樊睿一样,不相爱的两个人,到最后只会相互折磨。”
  “真是冥顽不灵,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你不知道过伟珈那人对你有多好……”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个人付出总期待着有回报,有一天他倦了、累了,事情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了。即使他可能会默默付出一辈子,我又怎么忍心无条件享受他对我的好?这世界上,我总觉得没这么完美的人。人过于完美了,反而让人觉得可怕!”叶希连忙打断她解释说,这番话,她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算了,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想掺和了,我看樊睿与方欣怡那对也是貌合神离,想必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成熙他倒有时候念叨着你们能够……”
  “别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饿了,你去摘菜,我掌勺!”叶希不想再听下说,赶紧打断她直奔厨房去了。
  吃完晚饭,刚送走啰唆不停的金鑫鑫,叶希又迎来了她的嫂子张子娴。这两个人,像是约好一般,一前一后过来拜访,想必都是为了她与过伟珈的事情。
  叶希不想再听那些话,于是单刀直入:“子娴,以前沈方佑做过什么事情你都是一清二楚吧?你们都联合起来骗我一个人,真是太狠了!沈方佑呢?他没脸来见我了吧?你告诉他,最好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张子娴见她没预想中的那般激动,紧绷的一颗心稍稍松弛下来。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叶希,其实那件事情,我也是刚知道的,我真的没想到方佑他这样。或许这样说,你也不相信,但我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好吧,我相信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纯粹过来串门的,我没空接待你;如果是有事情来找我,抱歉,我没时间处理!”叶希坐在沙发上眼睛慵懒,显然有逐客之意。
  “爸爸身体最近不太好,如果有空的话,你最好去看看他!”张子娴知道她倔脾气上来了,赶紧转移话题。
  提起在乡下安心度日的爸爸,触动了叶希心底最柔软的部位。虽然当年与他水火不容,但现在,已经云淡风轻了,他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再怎么也是血浓于水。她轻轻开了口:“我自己的爸爸,我当然会去关心!”
  张子娴见她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也不好再多加逗留,提包走到门前却又转回头郑重地说:“叶希,沈方佑以前做了不少错事,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你能原谅他。这些年,他也一直在为那些事情感到自责,他所承受的痛苦你根本想象不到!”
  “那是他咎由自取,你等着吧,他会得到报应的,你们都会得到报应的!”提到沈方佑,叶希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
  张子娴看着她恶狠狠的样子,凄然一笑,声音无限悲凉:“是的,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你也都看到了!”
  叶希知道她意有所指,想到自己无意中揭开人家的伤疤,心中又涌上一层愧意。她走到门边,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轻轻地吐出一句话:“算了,你走吧!”
  张子娴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一扭身下了楼,黑暗的楼道中荡起高跟皮鞋触地时响亮的声音,一声声都敲在了叶希的心坎上。
  金鑫鑫结婚那天,叶希当仁不让做了她的伴娘。婚礼并不奢华,只是仪式比较繁冗,中午在礼堂举行了西式婚礼。新郎一身黑色西装,配上青灰的领带,还是那个永远都带着古板严肃色彩的黎成熙。他轻轻扯动唇角,微笑着望着他的新娘在父亲的引领下缓缓向他走来。漆黑的眼眸装满了期待。
  当耀眼的钻戒套上一脸娇羞的新娘的无名指时,叶希心中没来由一痛,将头往旁边一转,恰恰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眼眸。那双眼睛只是淡漠地瞟了她一眼,随即便转向身边的女伴,与她小声地攀谈起来。
  叶希淡淡一笑,随即将眼光移向台中二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内心却是汹涌起伏。明明害怕他的纠缠,可他一旦放开,自己却是十足的不甘,不过,这种感觉应该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的。
  举办晚宴时,遵从的是中式礼仪,给公婆敬茶是必不可少的程序。一切繁文缛节后,金鑫鑫偷空贴在叶希耳边抱怨。谁知当晚的司仪极能挑动气氛,刚折腾完新郎新娘,又开始拿伴郎伴娘开刀。叶希还没听金鑫鑫完整地说一句话,就被拉到台中央,在司仪与一群宾客撺掇下,硬着头皮与伴郎来了个拥抱。
  伴郎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爽朗大方,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藏了太多的东西。当地的老风俗有些奇怪,闹完了一对新人,还不放过伴郎伴娘,司仪风趣地拿着他们两人打趣,并无耻地提出让伴郎亲吻伴娘的要求。
  叶希窘在当场不知所措,瞪大了两眼看着一脸促狭的金鑫鑫,台下的起哄声嗡嗡地响在耳边。对面的伴郎虽然年轻,却是泰然自若,朝她微微一笑,轻声咕哝了一句,很自然地抓起她的手俯头轻轻一吻,这才算解了围。
  很绅士的一吻,实际是吻到了他自己的大拇指上。他如此迅速的反应让叶希有些讶异,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一身得体的西装,瘦高的个头,笑起来像个大男孩,实际上他就是个大男孩,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蕴藏着不易觉察的忧郁。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阳光的外表、忧郁的双眸,叶希脑中灵光一现,记起了曾在过伟珈的心理工作室见过几次。
  “叶希……”怔忡间,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赵佳悦。刚才她还在纳闷呢,怎么那人的女伴看着这么面生。
  “我说呢,金美人结婚怎么会看不到你的影子!”叶希走过去,脸上漾满了笑。
  赵佳悦完美的脸蛋加上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无懈可击。这一次,她比较热情地回应:“那可不是,今天我可是重任在肩,金美人洞房花烛总不能喝得昏天暗地吧?这酒,肯定是我来替她挡下了!”
  叶希瞟了旁边笑靥如花的金鑫鑫,心头一阵暖意:“看来她安排很是周到,还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能!”
  接下来的重头戏便由赵佳悦担了,叶希被安排与沈方佑他们一桌。正望着那一桌踌躇不定时,忽听身后传来过伟珈充满暖意的声音:“今天你的打扮很特别!”
  叶希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休闲的着装不置可否地一笑:“不觉得这很适合我吗?”
  “嗯,的确是你的风格!”过伟珈走向桌边,顺手拉开座椅:“快开席了,还不赶紧坐下?”
  叶希刻意不去看对面的沈方佑与张子娴,顺从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虽然如此,总觉有些尴尬,即使过伟珈不断地找话题与她攀谈。
  过了好半天,才见新郎、新娘等人前来敬酒。平常面部线条较为僵硬的黎成熙因为喝多了酒而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金大美人有赵佳悦在前冲锋陷阵,仍是面不改色地与各位寒暄。
  “叶希,金美人敬的酒你可不能不喝,我可代她先干为敬!”桌上轮番喝下来,赵佳悦终于锁定目标,捧着酒杯走到叶希面前。
  叶希悄悄按下欲起身相代的过伟珈,大方地捧起满杯的红酒一饮而尽。今晚这挡酒的事情本就由她来做,若不是赵佳悦挺身而出,估计新娘定要喝个烂醉。
  她刚放下酒杯,便被赵佳悦抱了个满怀:“多谢美女赏脸,真是难得!”她高声地说笑着,就势附在叶希耳边悄声说:“过一会儿,我想跟你谈谈!”
  叶希有些惊讶,没等她回答便见赵佳悦跟随着新郎、新娘前往下一桌去了,末了还不忘记回头向她扬了扬手中的酒杯,难得一副可爱俏皮的模样。
  “她到底要跟我谈些什么呢?质问我为什么不回到樊睿身边,还是感谢我的退出?”叶希摇晃着杯中的香槟暗自揣测,不经意小声地吐出一句:“她不像是那种人啊?”
  “叶希……”旁边的过伟珈突然用手肘捅了她一下,指了指端着酒杯向这边走来的沈方佑。
  叶希下意识地绷直了背,一脸戒备地望着他,直至他走近才冷冷地开了口:“没想到沈总也大驾光临了,幸会!”
  沈方佑平静地看着她拿起杯子凑近唇边象征性地抿了一下,假笑了两声便转过头不再看他。对于这个妹妹,他发挥了极大的耐心,就是希望能有一天,她会原谅他当初所做的一切。
  过伟珈见状,忙起身让沈方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其让这对兄妹这么僵着,还不如索性让他们把话说开了。
  “叶希……”
  “沈方佑,你是不是一直对我很愧疚啊?是不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啊?是不是我原谅你了,你的思想包袱就会减轻了?”没等沈方佑开口,叶希转过头凑到他耳边悄声地问,灼灼的目光令他不敢直视。
  “告诉你,沈方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所以你就做好一辈子内心饱受煎熬的打算吧!”叶希完全无视他难看的脸色,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坏笑地说道。
  婚宴散场的时候,赵佳悦已经醉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新娘金鑫鑫对此感到很抱歉,总觉得赵美人今天有些不对,喝酒更是来者不拒。平常海量的她再怎么也招架不住这么多敬酒的宾客,最后喝到脚步虚浮仍是逞强豪饮。
  “把她交给我吧,正好我们有些事要谈!”临走时,叶希见金鑫鑫为难地看着瘫坐在门厅沙发上的赵佳悦,连忙走过去解围。
  “你……你们……”金鑫鑫颇为惊讶地指着她。
  “怎么,还怕我把她吃了不成?”叶希睨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门边送客的黎成熙嬉笑着说:“那什么一刻值千金,她都帮你挡了这么多酒了,我总得发挥一下作用吧!”说完她转身对不远处的人招招手:“喂,过伟珈,来帮个忙行吗?”
  张子娴挽着沈方佑边走向地下停车场,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先开了口:“看你脸色那么差,叶希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还是那些话。她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方佑叹了口气,闷闷地说。
  “反正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再往心里去了。她这个人认死理,再怎么说也说不动!”张子娴心疼自己的老公,又觉叶希太过固执,心中难免愤愤不平。
  “话是这样说,可是每次面对爸爸,我都无地自容,妈妈也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总之,以前有伟珈在她身边我还算放心,可现在……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沈方佑下意识的握紧了妻子的手。
  张子娴也对此感到很惋惜,但她明白叶希的选择。这么多年了,那个人一直被她装在心里,纵然过伟珈足够优秀、体贴,但还是取代不了那个人。有些人一旦爱了,就再也放不下了。
  “哎呀……”二人刚走进地下停车场,就听见一声娇呼,举目望去正见樊睿用手扶着车门轻声安慰他今天的女伴。
  看起来那位年轻的小姐不小心撞到了头,见到这场面,张子娴有些幸灾乐祸又不自主地为叶希感到不值,看来这位樊大少爷还真是艳福不浅。
  因为同是生意场上的人,沈方佑还是很淡定地跟他打了招呼,见张子娴仍立在边上看戏,不由皱了皱眉:“外面冷,赶紧上车吧!”
  见樊睿的车子驶出了停车场,张子娴的八卦因子顿时活跃起来。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今天赵佳悦喝了个烂醉,原来是他另有新欢了啊!”
  车子开到小区,已是半夜时分,叶希从酒气扑鼻的车内钻了出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见车内的人没有动静,她将头探入车内继续指挥“车夫”:“还要麻烦你一下,帮我把她背上楼吧!”
  过伟珈看了看后座上不省人事的赵佳悦皱了皱眉问:“还真的把她接到你家啊?”
  “那怎么办?我又不知道她家地址,总不能把她扔大街上不管吧!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帮忙,我先去开门!”叶希语气不佳,说完转身就上了楼梯。
  深知叶大小姐脾气的过伟珈放弃辩驳,只能乖乖地将赵佳悦背上楼。叶希忙前忙后安顿好赵佳悦后,发现过伟珈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本《半生缘》翻看着,显得意兴阑珊。
  “喏,看来不喝上咖啡你是不准备走了!”叶希将煮好的香气四溢的咖啡放到他面前,见他满脸的凝重,连忙解释:“以前剩下来的,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不碰的。”
  “为什么要带她回来?总不至于是同病相怜吧?”过伟珈啜了口咖啡直言不讳地问。
  叶希顿时变了脸色:“过伟珈,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同病相怜?我总不至于幼稚无聊到那种程度吧?”
  “叶希,你对他,是不是还抱有幻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今天不也是看到了吗?赵佳悦喝成这个样子,想必是为了他吧?”
  “过伟珈,这些都是我的私事,请你不要妄自揣测。时间也不早了,喝完咖啡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总之今天是谢谢你帮忙了!”叶希将脸一板,大有逐客的意思。
  向来好脾气的过伟珈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溅出了些许暗色汁液。他倏然起身,快步地走向门边,当手触碰到门把手时又忍不住回过头:“给你做了一晚上的苦力,你就不能送送我吗?”
  叶希见他那副无辜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敷衍式地晃了两下:“谢谢过同志,真是太感……”
  她话未说完,就被过伟珈紧紧拥入怀中。他那么的用力,让她觉得呼吸困难,一番挣扎未果,她又羞又恼地低声吼叫:“过伟珈,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我真的有这么差吗?在你心里,我怎么也比不上他,纵然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是不是?”过伟珈放开她,灼热的目光锁紧她泛红的眼眶。
  “不是,是因为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而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过伟珈,你是个好人,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幸福。我不能这么贪婪自私,无条件地享受你对我的好。一份对等的爱情才能够长久,你明白吗?”叶希紧握双拳,目光诚挚地望着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叶希,你总是这样对人、对事妄下评论。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不在乎公平不公平,也不在乎你心里有别人,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过伟珈虽有些急躁,但还是平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叶希听后淡淡一笑,纤长的食指抵在了他左胸,声音充满了魅惑:“过伟珈,你听它说说,它真的不在乎吗?如果不在乎,我从他家回来的时候,你也不会那么失控吧?为沈方佑保守多年的秘密也不会轻易地说出来吧?其实,你只是不想去面对事实!”
  过伟珈闻言,身子一滞,呆呆地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室内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疏淡而寂寥。
  赵佳悦忍着宿醉后的头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素色的窗帘拉得并不紧实,几束耀眼的阳光透过帘缝直直地射了进来,刺人眼目。她懊恼地翻了个身,一眼瞥见床边放着的一套棉制居家睡衣,淡淡的黄色显得温馨可爱。
  赵佳悦警惕地坐起身,环视着整间屋子。格局简单、装修大方,虽然摆设简单,但看窗边挂着的一些精致的小饰品却昭示了主人是位女性。
  她顿时松了口气,靠在软软的床头,试图将昨晚脑海里凌乱的碎片拼凑起来。还没等理出个头绪,就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已经醒了啊?头痛吗?我煮了些粥,起来吃点吧!”叶希一推门,就看见赵佳悦一脸茫然地倚在床头。
  “原来是你啊!”赵佳悦见到是她,心中一惊,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昨天真是多亏你了,挡了这么多酒。金大美人不放心你,就让我把你领回来了!已经九点多了,赶紧起来吃早饭吧!”叶希说完,向她挤挤眼睛,关了门出去了。
  赵佳悦洗漱完毕,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好久没穿这么可爱的睡衣了,显得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想不到,叶希在家里都穿得这么卡通、可爱,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看着桌子上摆着各色小菜、锅里的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她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吃了一惊:“这些,都是你做的?”
  “也不都是,那些小菜是买的,芝麻粉特意让菜场的人用机器打出来的,每天吃一些对人有好处。还有醋泡花生这些都是照着网上的养生食谱做的,人每天早上要摄入新鲜的蔬菜,所以我现炒了盘青菜。冬天吃水果太冷,我的胃受不了。”叶希指着桌上的菜一一解释着,自从她练习瑜伽后,就越来越注意养生了,总不能指望别人照顾自己一辈子吧。
  “你真够花心思的,我是个懒人,一直以来面包、牛奶就解决了,加班的时候就叫外卖。”赵佳悦夹起一小块酱黄瓜放入口中,味道确实不错,难怪她父母在国外这些年,还念着家里的清粥小菜呢!
  “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胃不争气呢!”叶希笑了笑,随即严肃地说:“你也要注意点,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伤身。等你身体出了毛病,你就知道健康有多么重要了!”
  赵佳悦听后摇头苦笑:“我也是没办法,为了工作嘛!他们吆喝着感情深、一口闷,你总不能不给面子吧?况且,我还有个要好的酒友,他让我陪他喝,我也不能拒绝!”
  “哦,那就尽量少喝点吧!”叶希手中的筷子微微一抖,一粒花生准确无误地掉在了粥碗里。
  “其实……”
  “快点吃吧,粥要凉了!”见她要开口,叶希忙转移话题,她再也不想听到那个人的任何事情。
  赵佳悦无奈地瞟了她一眼,迅速地把碗中的粥喝光,仍锲而不舍地看定她问:“既然你们仍然相爱,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呢?他很痛苦,你也不好受吧?”
  “赵小姐,你的好奇心太强了,我觉得你更应该去做记者!”叶希把碗一放,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每次自己都被她的直截了当呛得胸闷。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实话实说,作为旁观者,看你们这样,真让人郁闷!从朋友的角度来说,我也不希望樊睿酗酒过度。”越佳悦无视她汹涌而上的怒气,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她,仿佛要从中一窥真相。
  叶希被她咄咄逼人的语言与目光所震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挑了挑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赵小姐,无论你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与他已经是过去式了。我想作为一个旁观者,你应该没有对我品头论足的资格吧!”
  赵佳悦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正色道:“我想我确实很多嘴,但我不想看到我朋友整天为了你而这么痛苦!实话说,我确实喜欢他,也可以说我很爱他,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在旁边静静观望,看着他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
  叶希听到这番言论,差点没崩溃,没想世界上还有这么相像的人。昨天刚听过伟珈这么说,今天又听了这样的论调,现实真是比小说还精彩。她双手抱肩,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赵佳悦:“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心吗?就像昨天,他身边的女伴不是你,这应该是你喝得烂醉的原因之一吧?”
  见她脸微微发红,叶希心内冷笑,继续说道:“我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种人,至少我身边的人从来没有遇到过。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大多数人都得陇望蜀,也正因为如此,才能不断推动社会的发展。你想想,这世界上要是所有人都无欲无求,那岂不是都要坐着等死了?看透了这些,也就能正视自我了。”
  “你是看得很通透,可真正做起来就很难了。叶希,你真是理智得可怕!”赵佳悦不知是褒还是贬,说完竟孩子气地对她一笑。
  叶希轻笑一声接口说:“理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够理智!”
  年后,希翼会议服务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开始粉刷。金鑫鑫因嫌办公室装修有些老旧,于是提出重新装修一番,叶希也觉换个环境会更好,便同意了她的提议。偌大的几间办公室要改头换貌并非易事,还不能耽误平常办公,只能分成一间间来装潢。一连两三个月,大家都是挤在一间较大的房内办公。
  事情原本是由金美人挑的头,可最近她精神不太好,事情基本都落到了叶希的身上。与装潢公司商榷装修方案、选材料、监督施工,几天忙下来人都要累得散架。会议服务方面的事情现在主要由唐文婷挑大梁,好在她资格较老,事情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客户也都比较满意。
  经过了近三个月的奋战,装修工作已接近尾声。叶希向来谨小慎微,跟进工作都是亲力亲为,一点儿也不马虎。好在她现在饮食很有规律,除了人消瘦了不少,胃也没再出什么问题。
  工程结束那天,她来了兴致非要请公司的同事一起吃饭,说是庆祝一下公司改头换貌。平常较为活跃的那几个早就乐得凑在一起商量着要怎么痛宰她一顿,一群人叽喳着吵个不停。叶希给休假在家的金鑫鑫打了几通电话也没人接,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不知怎的,她心里觉得有些慌张,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
  浑浑噩噩地与大家聚完餐,又在几个人的撺掇下去了ktv,趁着大伙儿玩得不知所以的时候又给金鑫鑫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直到凌晨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接到她的电话,话语里带着些鼻音,整个人闷闷的,一点新婚的喜乐感也找不到。
  “你在哪儿呢?在家?怎么一下休了十几天的假?”叶希连珠炮似的甩了一堆问题过去。
  “没事,不早了,赶紧睡觉吧。明天周日,你乖乖待在家里,我去找你!”
  “好啊,什么时候到,我准备一下,要吃些什么?酱排骨、白煮虾、炒三丁……你别跟我客气,尽管点,现在我可是抵得半个大厨了。”叶希故作轻松调侃道。
  金鑫鑫在那边听了大笑说:“嗯,等你结婚了就是个贤妻良母,你家老公肯定会被你养得肥肥的。”
  叶希愣了一下,淡淡地回了句:“那要看有没有人像你一样有这个福气了!”说完又跟她寒暄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盘算着明天买些什么菜,真没想到,刚才脱口而出的菜名,都是樊睿喜欢的。
  第二日天气有些阴沉,3月的春风打在人脸上还有些微的寒意。叶希起了个大早,在附近的菜场兜了几圈,才买了些金鑫鑫爱吃的菜。慢悠悠地晃到家,见金鑫鑫已经倚在了门口,拿着手机一脸茫然的样子。她今天化了淡妆,叶希仍能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的倦意。
  “来多久了,怎么不打我电话?”叶希掏出钥匙开了门,将菜拎到了厨房里。
  “刚到,正准备打你手机呢!”金鑫鑫亲昵地靠上来,笑得有些牵强。
  叶希抬头看了看客厅的时钟,手里面开始忙活起来:“呀,已经十点半了,咱们得赶紧了,我先煮饭,你帮我把菜摘摘,昨天的锅我还没洗呢!”
  金鑫鑫做事向来利落,今天却有些魂不守舍的,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开了口:“叶希,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叶希正煲着汤,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常。
  “后悔嫁给了黎成熙,早知道还不如一直单着呢!”金鑫鑫憋了一肚子的苦水终于拔塞向外倾倒了。
  叶希转头望着她,一头雾水:“为什么呀?一直以来,他对你不是蛮好的嘛?”
  “实话跟你说了吧,再不说出来我就要疯了。其实他早年曾经结过婚,后来说是因性格不合离了。他……”
  叶希一听有些发懵,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接过话茬说:“结过就结过呗,现在不是离了吗?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你共度余生,这不就行了吗?有时候做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阿q一点嘛!”话未说完她忽然想起有什么地方不对,连忙问:“离婚了?那他前妻现在在哪呢?有孩子没有啊?”
  金鑫鑫一听这话,那张漂亮的脸蛋更为黯淡了:“我真没想到,他的儿子都快五岁了,他一直在骗我,太不可思议了!”
  听完这话,叶希当场石化,好半天才缓过神:“你说你一直不知道他结过婚、有了孩子?这也太不像话了吧?那他一直瞒着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前妻带孩子找上门来了?”叶希的想象力空前地丰富起来了,好多电视剧就是这么放的。
  “这倒没有,那天无意中打开他的邮箱,看到他与他前妻的邮件了。之前我只知道他结过婚,但我真没想到他会有孩子。当时我也一直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嫁给他。事实上,现在离异的男人多了去了,思来想去,觉得他还不错,便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谁知道,现在凭空多出个儿子来!”金鑫鑫虽然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可心底里还是对黎成熙有着深深的眷恋。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她前妻真的带着孩子找上门了?”叶希蹙眉,觉得事情真是棘手。
  “他前妻与儿子在澳大利亚定居,很少回国。其实我倒不是担心这些,我就是觉得心里憋闷。他有一个儿子,两个人血脉相连,这辈子……”
  “是不是多了一个儿子会让你觉得再不能拥有完整的他了?”叶希利落地将菜摘好放在砧板上,大多时间,她太过理智了,理智得近乎冷酷。见金鑫鑫茫然的样子,她又开口问:“上次你取消婚约一个人出去散心,是不是跟这事有关?”
  金鑫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低声说:“当时我只知道他有个前妻,可我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我真没想到他会有个儿子!”
  汤锅中的鸡汤香气四溢的时候,叶希已经将最后一道炒菜摆上了桌,与此同时,她跟金鑫鑫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后,她还需要做个总结性发言:“我认为吧,既然他的前妻与儿子都在国外,那么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黎太太吧,别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以后你们也会有孩子,到那个时候,你就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了。总的来说,理解万岁!”
  “你总是这个样子,事情到你头上还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吗?”本想到她这寻求安慰的金鑫鑫听完总结,又气又好笑,只觉得心中更为憋闷了。
  “我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客观地评论这件事情。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跟你一起痛骂、陪你一起伤心的人。你郁闷有什么用?伤心有什么用?你们才刚结婚,难不成又要闹离婚?为了一个远在国外的孩子?太荒谬了!”叶希深切体会到女人纠结起来的无理与恐怖了,恋爱与婚姻让人改变得太多了。
  金鑫鑫见她摆出副公正严明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好,算你说得对。那么我也从客观的角度来问你,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樊睿与方怡欣分手了,你会和他在一起吗?你甚至为了他放弃了过伟珈那么好的男人!”
  叶希闻言面色突变,低声咕哝着:“少给我转移话题。我并没有为谁放弃过谁,我只是遵从我内心的想法。”说完她麻利地盛好鸡汤放到金鑫鑫面前:“好了,就此打住,开始吃饭!”
  “汤里怎么这么多油?这鸡也太肥了吧?”金鑫鑫看着眼前的汤,柳眉微蹙,嫌恶地问。
  “哪有啊?有油不是正常的吗?况且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啊?”叶希舀起一勺汤仔细审视着,随即喝了一口作陶醉状:“鲜美而不失清淡,你真是越来越挑了!”
  金鑫鑫半信半疑地舀了一勺,没等送到嘴边便觉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立即捂着嘴巴冲到了卫生间。等她出来的时候,叶希正优哉游哉地端着汤细品,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怎么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我问你啊,最近你老是请假,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啊?或者是感觉乏力、胃口不好、没事老犯困?”
  “是啊,也不知是不是前段时候累着了,这几天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我想我是老了!”金鑫鑫在饭桌前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菜一点食欲也无。
  “真是个粗心人,你说会不会是有了?”叶希眉飞色舞地问,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开心。
  金鑫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有些像。”
  “要不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其实我觉得吧,还是让你老公陪你一起去最好。”叶希越说越开心,眼睛弯成了两弯新月:“这下你不再担心了吧?别整天胡思乱想,现在的你哪还是以前那个精明能干的金美人,简直像个怨妇一样。可要小心喽,对胎儿可不好啊!”
  金鑫鑫投她一记白眼:“不定的事呢,瞧把你激动成那样!”
  她嘴里虽是这样说,左手还是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了小生命。
  女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一旦陷入了感情的泥沼就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正如金鑫鑫,平常处事雷厉风行,可面对黎成熙已有儿子这个事实,一直不肯接受。任凭叶希如何劝说,她还是坚持不告诉黎成熙她已经怀孕了。不仅如此,自那天后,她还像往常那样踩着尖细的高跟鞋上下班。每次叶希看着她大步流星的样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苦口婆心劝了几回,她依旧我行我素。
  中午一起用餐的时候,金鑫鑫下楼的时候突然脚底一滑,还好叶希眼疾手快,一把钩住了她的胳膊,才不至于引发大乱。叶希终于忍不住开始发飙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不知道孕期的基本常识啊?这么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金鑫鑫也是心有余悸,右手紧紧地贴在小腹上喘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还没跟他说吗?也不知你怎么想的,我看你们就是缺乏沟通,天大的事情说开了不就得了?”叶希直接忽略她不安的神色,又开始上起政治课来。
  “我还没想好呢,等想好了再说吧,饿死了,快点去吃饭吧!”金鑫鑫说完挣开叶希的胳膊匆匆下了楼。
  少言寡语又古板的黎成熙与固执而不服输的金鑫鑫,这一对夫妻组合还真是让人头痛。叶希兀自摇了摇头,既然这边不通,也只能找机会从黎成熙那边下手了。
  天气还暖,公司许多人都得了流感。叶希担心金大美人被传染,独断地命令她在家休息。主要负责会议服务的唐文婷不幸被流感袭击,最近启耀公司与几家同行联合开一个新品交流发布会,这项任务又落到了叶希的身上。
  本市从事电子行业的外企较多,而且还有不少受邀的外省市的企业代表来参加。叶希在会议上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几年前她四处漂泊时做速录时遇上的。会议的时间较长,人越多声音越嘈杂,对速录员来说绝对是高强度的工作。一天结束后,叶希觉得全身的骨架都要散了。
  收拾好一切用具,叶希亲自去财务部结算当天的酬劳,回来的路上正碰见黎成熙,她准备简单地打个招呼准备走人。可人走到跟前,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她知道开完会后,作为主办公司的总经理,还要陪各家客户与经销商吃饭,所以在这里只能长话短说。
  “不好意思,耽误你一分钟时间可以吗?”叶希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小声地问。
  黎成熙对她微微一笑:“今天真是辛苦你了,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
  “谢谢,等下我还有事情。改天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有点私事要谈,你不会不赏脸吧?”叶希向来喜欢开门见山。
  黎成熙先是一愣,浓眉轻挑,微笑着点了点头:“难得你主动相邀,那就这周日吧,时间地点由你定!”
  “嗯,真是要谢谢黎总赏脸了,我还有事,先走啦!”达成目的的叶希不经意瞥见不远处一群人中那抹挺拔的身影,对黎成熙做了个电话联系的动作赶紧开溜。
  黎成熙回过头看着向他走来的人,不由苦笑,难怪溜得这么快,原来是见到他了。他走过去拍了拍来人的肩膀轻声道:“你来得还真是时候,不过她走得更是时候。”
  樊睿早就看到了叶希,自嘲地笑了笑说:“那是,我是洪水猛兽,自然要逃得快些。”
  周日下午,黎成熙准时来到市郊,停好车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叶希所说的天成茶馆。在停车场附近转了半天,无奈之下才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按照她的指示,走到一个灰瓦白墙、修竹环绕的建筑前,当事人正站在门前浅笑吟吟、向他挥手致意。
  “在这里转悠了半天,没想到在这里,我看着竟像是仿古式的公园,而且也没个招牌!”
  叶希指了指入口处不起眼白底红字的招牌解释说:“不是有句话叫‘佛渡有缘人’吗?想必这家茶馆的主人也是这个意思吧。”
  黎成熙随她进了院子,不由眼前一亮,没想到喧嚣的城市边缘竟有这么一处清幽古朴的场所。院内多植修竹,翠绿可爱,偶有几处摆着几盆月季,花色浓淡皆宜。仿古的船厅左边有一处慈祥老者的塑像,眯着眼睛将手中长竹竿引向一处不大的池塘,设计别具一格。
  “整天忙来忙去,真不知市内还有这样一家茶餐厅。”
  两人在窗口坐定,黎成熙望着正专注地泡茶的叶希说。虽不知她这次主动邀约为的是什么事情,但他内心隐隐有些企盼。看她与樊睿走到这一步,难免有些惋惜。
  “这里可是个休闲的好地方,不过请你到这边来说的可不是休闲的事情,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叶希动作娴熟地将泡好的茶递到他面前,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
  见黎成熙微微发愣,叶希立即缓和面容:“其实是好事,你别太紧张。据我了解呢,男人与女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女人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而男人则相反,生活上的事情总要想办法化繁为简。正因为如此,双方才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想必你也深有体会吧?”
  黎成熙听完,面色微变,紧闭的嘴唇充分显示了他的不悦。
  叶希立即明白,面对沉默寡言的黎成熙,这场约会即将成为一场独角戏。她抑制住内心的不满与无奈继续刚才的话题:“化解误会最简单又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沟通。虽然有些人爱面子、耍脾气不愿意静下心来沟通,但事情总不能一直僵着,依你堂堂企业总经理的头脑总会找到突破口的吧?”说完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眼睛眯成两弯月牙:“我啰唆了半天,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她这句话让黎成熙消化了好半天,心内既喜且忧,抬首看了看面前悠然自得的叶希,又不得不感叹她的良苦用心。
  目的达成,叶希啜了几口茶,转头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时竟找不到话题。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她很少跟黎成熙接触,若不是为了金鑫鑫,她才不愿跟这个与樊睿关系密切的人到这种地方来。
  “这人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是心思剔透的人,也难免会如此。”黎成熙突然感叹地说,为他自己,更是为叶希。
  “人面对自身的事情总是非常主观,没办法,人非圣贤!”叶希知道他意有所指,心里有些不快。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黎成熙闻言也紧跟着起身,走出门外,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不介意的话,就坐我的车回去吧!”
  叶希笑了笑,将手中的车钥匙一晃:“今天我也是开车过来的。”
  “你自己开车过来的?”黎成熙有些惊讶,印象中从没见叶希开过车。
  “我早就就拿到驾照了,只是近几年一直没开。”叶希仍旧笑着解释,前段时间,鬼使神差的,她就萌发了买辆车子的念头。前段时间忙着办公室装修,早出晚归赶公车很不方便。后来,她一不做、二不休托朋友帮她挑选几种车,仔细比较了一番,便下狠心买了辆车。
  看着叶希熟练地将那辆蓝色东风标致驶出停车场,黎成熙坐在车里,心中有些感慨。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叶希看起来并不比金鑫鑫简单,难怪樊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看着最近金鑫鑫的变化,叶希觉得那天自己的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虽然不够明显,但至少她不再会穿着尖细的高跟鞋上下班;一向喜欢用快餐对付饥饿的她也会从家里带自制的营养餐了。
  “今天他送你上班的?有些难得呃!”休息时间,叶希趁没人在办公室,俏皮地向正在与一堆山核桃“奋战”的金鑫鑫挤挤眼。
  “可不是我要求的,他自动请缨!你知道吗,我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人,我是新时代的干练女性!”金鑫鑫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郑重其事地强调。
  叶希差点要笑出了声,她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女强人偶尔享受一下优待也不为过吧,你这人真是的,人家对你体贴吧,又不适应了。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还这么口是心非!”
  金鑫鑫大窘,斜睨了她一眼继续与手中的山核桃“奋战”。过了一会儿,她向叶希钩钩手指,等她走近才轻声问:“我想多休两个月的产假,可以吗?”
  “可以,你就是从现在开始休都可以。看看吧,做了准妈妈就是不一样了。”
  “或许是吧,有时候就觉得心变得很柔软,就像天上的云一样蓬松绵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内心的幸福就像充满气的气球,胀鼓鼓,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一想到这个小生命,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想象它出生后的样子,真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些,好让我们早点见面!”金鑫鑫神情柔和,完全褪去了素日的刚强与干练。
  像是被传染了一般,看着眼前的金鑫鑫,叶希突然间心里也充满了浓浓的幸福。这么些年来,她觉得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成功地化解了黎成熙夫妇的矛盾。
  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情让人难以预料,最令人难过的往往是好事变坏事。连续几天的忙碌让叶希觉得身心疲惫,高强度的会议记录、偶尔会碰到那个不愿见到的人。彼此沉默、佯装互不相识、然后漠然地擦肩而过,这些都让叶希觉得难以应对,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会演戏的人。
  做完瑜伽回到家里,叶希刚将自己投到床的怀抱,包里的手机突然尖叫起来。她将头深埋在被子里,企图置之不理,可对方锲而不舍地呼叫不得不让她放弃这个念头。
  “叶希……”陌生的电话号码,熟悉不过的声音哽咽着吐出她的名字后就再没了声息。
  “金鑫鑫?”叶希狐疑地叫了声,随之而来的沉默让她心里发毛。她下意识地握紧手机一连唤了她几声,那边才有所回应。
  “叶希,它走了。”
  这句话让叶希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脱口而出:“走了?谁走了?黎成熙?”
  “叶希……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胎儿未见心搏,医生建议我尽早终止妊娠。你说我该怎么办?之前明明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金鑫鑫声音沙哑而无力。
  “会不会是误诊了?要不换家医院再做个全面的检查?”叶希难以置信,脑中嗡嗡作响。三天前她还在办公室里跟金鑫鑫约定要做孩子的干妈,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今天我一口气去了三家医院,都是这个结果。你说它是不是在报复我,在怨我当初没有重视它,怪我前段时间没好好呵护它?我真是后悔,事情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不知道,自从知道那件事,我多希望有个孩子,我希望当它出生后,他就多了一个牵挂。叶希,我告诉你,爱情就是自私的,我不希望别人跟我分享他,我希望他心中只有我,只有这个家……”
  叶希认真地听着,正想着要如何劝慰,忽听话筒那边传来一阵低沉柔和的声音,想必是黎成熙在安慰她。她下意识地拿着手机在听,直到听筒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才黯然地挂断。
  床头的时钟尽职尽责地挪动着指针,时间的流逝化作清脆的滴答声,敲打在叶希的心头。她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刚才的震惊、失望、心痛化作满心的惆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孤单了?
  注定一夜难眠,关掉台灯辗转反侧良久,叶希拿起手机反复地翻着电话簿,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光标移到“过伟珈”这个名字上好久,还是没有按下拨通键。他所给自己带来的影响的确太深了,习惯了他体贴周到的照顾、习惯了深夜时有个人听她絮叨、习惯了有个人始终在等她,而现在,她要努力戒掉这些习惯。
  失去孩子对一向刚强干练的金鑫鑫打击甚大,精神状态一直不好。黎成熙无计可施,一次性将年假请完,准备带她外出散心。临行那天,金鑫鑫拒绝叶希相送,只是在电话里絮叨了好些时候。黎成熙曾经的婚姻、现实中的儿子本就让她备感压力,再加上随之而来的不幸,终于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那天叶希上网查了一下,或许金鑫鑫流产可能与公司装修有关。装修材料都是由装修公司代买的,虽然叶希叮嘱他们要注意材料质量,可事情多起来未免会有疏漏被别人钻空子。一想到这个可能,叶希就觉得后背发凉,要是当初不同意装修公司就好了,要是前段时间逼着她在家休养就好了。
  当晚下班的时候,满腔心事无处诉的叶希犹豫再三终于拨了过伟珈的手机,可是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叶希觉得可悲又可笑,总感觉身边的一切在与她作对。她需要什么,就会失去什么,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人生中重要的东西,她都抓不住。
  更可悲的是第二天上班时的那通电话,一向与她们公司合作很好的本市一家网站,竟然气急败坏地告诉她出大事了。说前几天做现场采访的速录稿有严重的问题,因为已在网站发布,给对方公司造成重大的影响,甚至要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
  叶希当机立断,马上与负责会议速录的唐文婷赶到了网站办公点,查看了当天整理的速录稿,又比对事后对方给出的发言稿,发现一个重要数据的小数点点错了位置。叶希心里明白,虽然只是一个小数点,对一个企业来说,影响却是非常重大。况且又是通过网络发布,传播速度与影响深度非同凡响。
  与网站做了深入的沟通,她觉得还得直接与这家企业的工作人员联系。目前最重要的是,尽量避免对方用法律手段来解决此事。网站答应会从中协调,希望对方能够接受她的建议,并腾出时间与她沟通、商议。
  回到公司后,负责这次速录的唐文婷非常焦虑。她虽然没有多做解释,但心底一直怀疑对方的那个演讲稿,那只是事后才拿出来的,并不排除当时被采访的人出现口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因此刚一回来,她就极力建议叶希请网站拿出当时语音记录。
  “既然对方来势汹汹,想必不无准备,语音记录我已经听过了。被采访人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普通话夹杂着方言,特别是说数据的时候,有些模糊不清。”叶希翻着手中的资料,抚着额角开始分析:“现在后果已经产生,最重要的并不是追究这些。你也知道,这些企业都有政府扶植的,而这家还是新兴的生产节能原料的企业,而且它下面还有两家附属公司。若真是打起官司,我们根本没有胜诉的机会。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唐文婷垂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她抬首直视着叶希坚定地说:“作为当时的速录员,这个责任我会来承担。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我想也只能引咎辞职来平息了,总之不能让公司受到影响。”
  叶希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她将手中的资料往旁边一推:“你这不是摆我一道吗?你明知现在公司缺乏人手,你还跟我提辞职?难道你辞职了,公司就不受影响了吗?笑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做着,就算是帮大忙了!”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只用带着其他人把工作做好就可以了。或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叶希脑中灵光一闪,抓起一叠资料瞟了两眼问:“那天被采访人的有几人?是不是还有个叫任贵丰的?”
  “是有个副总叫任贵丰,听说他还担任其附属企业总经理,普通话说得不太好。”一头雾水的唐文婷连忙回答。
  原来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猥琐的中年男子啊?一听这个名字,叶希脑中立即浮现出油光满面、头顶微秃的大叔形象。她厌恶地摇了摇头,又向唐文婷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哦,既然是他事情就好办了,你先忙去吧,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
  唐文婷离开后,叶希立即给网站打了个电话,仔细地询问了客户的情况,并要到了主要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一向不太会交际的她,这下也不得不主动出击了,可一想到对方代表人是任贵丰,她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没想到这个任贵丰的架子真不是一般的大,三番五次相邀他就是避而不见,要么就在电话里打哈哈。叶希不想为了这件事害得唐文婷辞职,况且公司缺乏像她这样的熟手。她不能让金鑫鑫一手打拼壮大的公司在自己手上衰退。这一次叶希是下了狠心了,抛掉面子自尊、脱去清高的外衣,锲而不舍地与任贵丰联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对方终于点头同意见见面谈谈。
  “叶小姐,你也知道数据最能直接反应一个企业状况的,出了这样的错误,确实让我们很被动。我想你也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若不是看在我们曾经合作过的分上,我就直接让律师跟你们谈了!”
  电话中,任贵丰仍然操着他那口蹩脚的普通话对叶希“恩威并施”。叶希无奈,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偶尔插几句,也都是道歉与恭维的话。像任贵丰这种人文化不多、能力不大、架子却还不小的人,就是需要别人捧着。
  挂完电话,叶希对着电脑屏幕直翻白眼,暗想这人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了,混得人模狗样的。再想想现在的自己,坎坷不断、困难重重,从未被上天眷顾,难免心生不满,学人家愤世嫉俗起来。
  看着眼前装修别致的酒店,叶希深吸了口气,对着外面的橱窗整了整衣衫,心中又有些犹豫。这个任贵丰,还真会选地方,谈公事能到这种浪漫的法式餐厅吗?或许这就是某类人想抬高自我品位的快捷方式吧!
  叶希在侧门站了许久,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尴尬的她只得抛掉一切思想包袱,佯装从容大方地走了进去。绕过餐厅的廊柱,叶希一眼就看见坐在靠墙位置的任贵丰,半秃的脑袋在朦胧的灯光下更显得滑稽可笑。不过令人欣慰的,只他一个人来,并没有他所说的律师在座。叶希调整好情绪,向他走了过去:“不好意思,看来我迟到了!”
  任贵丰倒是没想象中的不近人情,咧着嘴笑得和蔼可亲,竟然一点架子也没有,叶希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了一半。半个小时谈下来,叶希还没把事情绕到重点。这个任贵丰太能吹了,天南海北吹了个遍,就是没提数据错误的事。
  听他扯了半天,叶希终于忍不住了,张口就要提这事。谁知话还没出口就听那家伙举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说:“说了这么多,不如先干一杯吧!叶小姐不会不给面子吧?”
  叶希之前早就有心理准备,中国人谈事情,总是离不开酒的。事情要想谈成,就要看你喝酒是否爽快了。“感情深,一口闷!”赵佳悦挂在嘴边的话,是生意场中、酒桌上最真实的写照。
  红酒后劲较大,叶希不敢多喝,只得耍些小伎俩,每喝一口就偷偷地将酒吐到手边的方巾上。几次三番,方巾上蘸饱了红酒的汁液,叶希暗暗叫苦,无奈也只能动真格的了。
  任贵丰混了这些年,当然是海量,劝酒功夫更是高明。叶希暗忖有求于人,只能耐心地赔笑、陪酒,社交公关这种活,她还真有得学了。整整两杯红酒下肚,叶希开始焦躁不安,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她狠下心、咬咬牙,准备直切重点:“任总,不知这次访谈的……”
  “哟,真是巧,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你……你怎么……”叶希虽然知道来人,但还是转过头一脸的讶异。
  樊睿转而将手搭在椅背上,俯下身凑到她耳边悄声说:“现在口味变了?年轻的心理医生不要了,改这种中年企业家了?”
  叶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不关你的事!”
  樊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径自拿起她面前的酒杯,向对面一头雾水的任贵丰打起了招呼。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踏出店门,叶希急忙甩掉樊睿搭在腰间的手。
  “帮你解围啊,难不成你很期待在他面前喝醉?”樊睿双手往裤兜里一放,向她耸了耸肩。
  “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叶希不愿再跟他多说,扭头便往停车场走去。樊睿望着她倔强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叶希觉得体内开始发热,头也有些晕晕的,料想是红酒的后劲上来了。所幸大脑还是清醒的,在车边站了一会儿,她决定打的回家,一转头却发现樊睿就倚在对面的车头定定地望着她。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见她目不斜视从面前走了过去,樊睿懒洋洋地嚷道。
  “谢谢,不必了,我打车!”叶希头也不回,用同样的口吻回答。
  樊睿不以为意地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拽住她:“你这样打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怎么会不安全?”
  “少废话!”樊睿见她面色泛红,料想她醉得不轻,不由分说便将她拖进了车里。
  待到樊睿将车子驶入灯火辉煌的大街,叶希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她今天出来的目的。她连忙抓起提包焦急地说:“不行,你得送我回餐厅,我还有急事呢!”
  “你的急事就是陪那个老头子喝酒吗?”樊睿直视前方,言语中夹杂着讥笑。
  叶希不怒反笑,睨了他一眼,扬起下巴说:“是的,那又怎么样。麻烦你把车开回去好吗?”
  “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人家早走了,除非你打电话再约他!”
  叶希下意识掏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轻叹一声,认命地靠在座位上。本想尽快解决的事情,没料到半路杀出个樊睿,看来事情更加的难办了。但是,看今天任贵丰的态度,倒不像是来跟她谈事情的。不过金鑫鑫也曾说过,中国人的办事风格就是如此,与他们成了酒友也就算是成了朋友,成了朋友后,有事情当然会帮帮忙的。虽然觉得让这个任贵丰帮忙的希望很渺茫,但为了公司,她还是要试试。
  一阵沉默之后,樊睿先开了口:“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任贵丰,他也算是有些来头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本就心烦意乱、焦头烂额的叶希听他轻柔关切的话,不由鼻子一酸,但还是强忍着没落下泪。她静静地靠在座位上,转头望向窗外。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大脑更加昏沉,眼皮也越来越重。
  “叶希,为什么你总把事情憋在心里?有时候试着说出来,事情会变得更简单!”樊睿减慢了车速,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他善意的举动未能得到叶希的半点回应,不由手下更为用力了。
  “叶希……叶希……”樊睿见她没有反应,连忙将车停在路边,打开内车灯。见叶希两颊酡红靠在座位上已然睡去,腮边还有两行泪痕未干,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晶莹的光芒。
  樊睿看着她的睡颜,心中蓦然一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自言自语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叶希宿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射入卧室,窗边的风铃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发出悦耳的声响。她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突然翻身坐起,打量了四周的环境,见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房间,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她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努力地将残留在脑海中的碎片整理起来,任她想破头皮也不记得被樊睿拖上车后的事情了。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仍是昨天出门穿的那身,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一直以来,毋庸置疑,樊睿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她微微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疙瘩,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有没有失态。到如今,当年在ktv因醉酒唱歌的事情仍记忆犹新。自那之后,这件事经常被樊睿拿来取笑,说她醉后唠叨得像个老太婆,啰唆了一堆之后便抢过话筒一直重复不停地唱着那首梁静茹的《恋着多喜欢》。这一次,不知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极力地回想半天,叶希觉得头更痛了,唯有求老天保佑自己没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令叶希彻底放下心来的是,自从那天后,樊睿并没有再跟她碰面,甚至连一通电话一个短信也没有,尽管这令她内心有些失望。而任贵丰那边,她却一直没有联系上。打电话到网站那边去,对方称其公司目前并没有什么举动,也不知他搞什么鬼。越是这样,叶希越是担心,商场上的事情总是令人捉摸不透,冷不丁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就像当年父亲曾经营的雅图一样。
  几天后,叶希从网站那边得到消息,说是他们已努力与任贵丰所在的公司协商。因这次网站发布的错误数据及时地得到改正,对其公司影响并不大,考虑到之前良好的合作关系,对方愿意不再追究下去。唐文婷听到这个消息,多日来心怀愧疚的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她认为一定是叶希从中周旋才使事情如此顺利,不由心生感激,对以后的工作便更为努力了。
  对于这件事,叶希却是一头雾水。前阵子对方还气势汹汹叫嚣着定要将此事追究到底,现在却没有任何动静。其实叶希对此已做好了打算,万一事情到了诉诸法律的地步,她会去找沈方佑帮忙。凭他之前在律师事务所的关系,想必能够解决。
  一想到沈方佑,叶希有所顿悟,难道真是一直心怀愧疚的他解的围?对于身边的事情,她向来分轻重缓急,想也没想就拨通了沈方佑的手机。
  接到叶希的电话,沈方佑受宠若惊,隔着话筒叫了她的名字后竟不知说什么好。
  而叶希则开门见山地问:“沈方佑,你有没有插手我们公司的事情?”
  对于希翼公司的事情,沈方佑也是略有耳闻。之前本想打个电话问问,一想到叶希对自己恨之入骨,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听她如此直白地发问,他不由一怔:“插手?怎么会?”
  “看来你是知道那件事情了?”听他的话因,肯定是知道了速录出错的事情了,叶希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沈方佑,我现在把话说明白,我们以前的事情先摆在一边不说,这一次,是你帮我解的围吧?”
  “不是,我也是刚知这件事情。怎么?事情已经解决了?”听到事情已解决,沈方佑也暗暗松了口气。
  叶希心中纳罕,但还是不甘心地问:“真的不是你吗?”
  沈方佑苦笑:“这种好事,要真是我做的,那还不早就承认了?”
  叶希听后干笑几声,准备挂上电话,却听那边传来沈方佑深沉的叹息:“叶希,其实一个人有很多种形态,我不希望你心中的那个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囚犯还有上诉的机会,你就不能给我个改过的机会吗?”
  叶希沉默了一阵,心中亦是感慨良多,半晌终于开了口:“沈方佑,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现在的你有名有利,我的原谅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也不必对爸爸有愧疚感,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也有错。我现在心情,就像当年你面对他时的心情。如果我真的说出原谅这二字,你的良心就真的会安宁了吗?”
  “我明白,叶希,谢谢你!”听完她这番话,沈方佑心下明朗,满怀感激地说了句。
  叶希不想再继续话题,很快便挂了电话。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事?”见唐文婷焦急地走了进来,叶希心中一紧。
  “刚接了一项业务,比较特殊,所以过来请示一下!”唐文婷将刚打印出的邮件放到她面前。
  叶希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并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既然对方对英文听说能力要求较高,那就让杨晓红去吧。她的速度虽说不上太快,但已经很熟练了,也有多次上会经验,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唐文婷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对方指名要你过去!”
  “要我去?那我打电话跟对方说,是哪家客户?”叶希皱皱眉,在本市速录员本就稀缺,所以对于直接点名去做速录的事情也常有发生,一般跟客户解释下就没问题了。
  “邮件是恒力有限公司的副总王力坤发过来的,之前我们并没有跟这家合作过。刚刚王副总特意打电话过来交代,一定要你亲自参与。”唐文婷面露难色地说。
  叶希略想了想,如今金鑫鑫不在公司,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自己也不好走开,于是直接拿起桌上的电话给对方打了过去。
  她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并热情地向他们推荐了本公司的速录员杨晓红。英语六级的她,加上良好的听说能力与较为丰富的上会经验,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谁知对方听后,只客气地回了她一句要向上级请示便挂了电话,搞得叶希郁闷不已。
  到最后,叶希没耐得住恒力公司副总王力坤的大力游说外加开出的优厚条件,并提出如果这次合作得好的话,对方将考虑与希翼公司签订长期合作条约。一心想把公司搞得更好的叶希听了,自然神往,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这次的任务是要陪恒力公司的总经理前往三亚开电力企业的经销商大会。一般来说,经销商大会也就是某些厂家答谢长期以来支持其产业发展的各大商家的一种方式。开会交流之余,就是请他们在景色怡人的地方休闲放松。叶希真搞不懂,这样的会议怎么会用得着速录员陪同。
  前往三亚那日,天气并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起来,赶到机场的时候,就见王力坤亲自在门口迎接,难免让她受宠若惊,不过自始至终她都没见着恒力的总经理。拿好了登记牌,叶希由乘务员领着到了头等舱。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真是有些不解,自己不过一个外聘的速记员,竟受到如此优待,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当看到王力坤领着他们的总经理坐到她身边时,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上了某人的圈套。
  “叶希……”气恼得转身就走的叶希,忽而被追上来的樊睿抓住了手腕。
  “樊总,虽然时间紧迫,但我想以您的能力不愁找不到速记员。我还有事,不能同行了!”愤怒的火焰并没有摧毁叶希的理智,她保持着微笑望向樊睿说道。
  樊睿并不慌张,拉着她的手腕轻轻一带,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如果你不想在这种场合被人看笑话的话,尽管走试试!”说话的时候,叶希明显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更为重了。
  叶希瞟了瞟四周,只得放弃刚才的想法,抑制着内心的怒气,随他走回座位上坐下。恰巧位子对着窗口,飞机起飞后,她将头扭向窗口一言不发。樊睿深知她的脾气,同样一句话不说,只是闭目养神。到达机场后,叶希拉着行李箱便走。面对樊睿,她总觉得自己像个玩偶一般,只有被耍得团团转的份。为什么游戏都要由他来定,他说开始就开始,他说结束就结束,真是太可笑了。
  “王副总还没告诉你吧,我就是恒力公司的总经理,恒力公司并不属于阳光集团。”樊睿自然不会让她逃脱,紧紧地跟上来拉住她的胳膊。
  叶希冷笑不止:“那关我什么事?”
  “我想说,请你来并不是我个人原因,而是我们真的需要一位优秀的速记员。这次会议,对我们公司确实很重要。”樊睿表情镇定、目光真诚地说。
  叶希停下脚步狐疑地打量他一番,只得无奈地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他,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上次的速录出错事件,会不会是他帮的忙呢?有机会,她一定要问个明白,她可不愿欠任何人的人情,除了过伟珈的,因为已经欠他太多了。
  入住在亚龙湾万豪度假酒店后,叶希才发现,樊睿真诚的面孔只不过是精心的伪装。说什么需要英语良好的速记员,都不过是将她骗来的借口。经销商大会倒是不假,而他却很少出席,一切都是由王副总出面应付。而她这钦点的速记员,则整天无所事事地待在房间观景,偶尔觉得无聊,便私自到海边闲逛。
  四月的三亚天气已炎热非常,叶希喜欢在黄昏后去海滩散步。落日的余晖并不刺眼、也不会晒伤皮肤,走累的时候躺在岸边的沙滩椅上,看着斜阳西下、听着海浪相互撞击的声音,难得的轻松惬意令她昏昏欲睡。
  匆匆赶到酒店的时候,已近晚间七点,刚走到大厅就见一道人影闪到眼前。
  “你一个人去哪了?连手机也不带?”樊睿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一把扯住她连声问。
  见他神情焦灼、眼眶微微发红,叶希心中一紧,仍淡淡答道:“只是出去散散步而已,一不小心在椅子上睡着了,所以回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哦,那我们现在去吃晚饭。”樊睿略一点头,拉起她就向餐厅方向走去。
  面对着眼前做工精致的食物,叶希却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停了下来。樊睿见状,不免有些担心:“怎么,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在外面睡觉着了凉?”
  “我很好,天气太热,吃不下去!”叶希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心中却有自己的打算。
  “要不要叫点别的?你太瘦了,一个人也要学会照顾自己。”樊睿定定地望了她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话。
  叶希仿佛受不了他的盛满柔情的目光,将头别向一边开门见山地问:“樊睿,说实话,你这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拜托你做事情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当年你不动声色地消失,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当时你要是能把真相告诉我,我们何至于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叶希,你能说造成这些的,不是你的任性吗?”樊睿捧着红酒轻轻地晃动着,暗红的汁液在透明的杯中摇曳不定。
  叶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苦笑着说:“是,我并不否认当年我有错,可是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现在追究起来是不是太晚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对过往耿耿于怀并不能改变什么,人所能掌握的并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是,你说得不错。之所以这样,我只是想好好把握我们的未来!”樊睿微微一笑,接过话茬温和地说,目光中还有些许乞求。
  叶希脸色一变迅速地反驳:“我们根本就没有未来!”
  淡云环山、碧草铺路,二人一早出了酒店并肩而行,似多年不见的好友,亲密却不乏疏离。曲折地拐过酒店的花园,叶希直奔海边。湿润的海风迎面扑来,与她来个实实在在的拥抱,有种久违了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四月的三亚并不是旅游旺季,下榻的酒店拥有私家海滩,因此这里的游客甚少。漫长的海岸线,澎湃起伏的海浪亲昵地拍打着洁白的沙滩。叶希兴致大发,三两下就甩掉鞋子,光脚踩在细沙上,感受着它们的细腻柔软,兴奋得像个孩童一般。
  樊睿则躺在不远处的沙滩椅上,专注地看着她嬉戏,心头涌上无尽的满足感。犹记得多年前他们履行约定准备到这个地方时,叶家突然陷入危机让计划泡了汤。自从上次在叶希家的照片墙看到中间的那处空白,他就一直盼望着,能够履行当初那个约定。
  “竟然被我捡到个海螺,看来我要转运了!”叶希小心翼翼地捧着个棒球大小的海螺送到他面前,通红的两颊、开朗的笑容,似乎找不到一丝时光流逝的痕迹。
  他尚未开口,手边的手机尖锐地叫了起来。他无奈地朝叶希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地接通了电话,没讲两句便不耐烦地挂了。
  “能在这么浅的岸边捡到这东西,确实运气够好,你说我们今天要不要去买彩票?”樊睿直起身凑过头看了看问道。
  “切,我才不指望做这种投机性投资呢,等我有中奖的运气,要下辈子吧?”叶希摇摇头,将海螺放在他手心:“送给你吧,就当是谢谢你给我的三亚之旅!”
  樊睿拧眉:“就当是迟到的礼物吧!我带你来,可不是听你说声谢谢再送个海螺这么简单的!”
  叶希闻言显得有些不自然,转身看了看升起的太阳,将帽檐往下拉了拉:“我再去海边看看,说不定还能有些收获,要知道,自己动手得到的与店里买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看着她轻快地跑向海边,樊睿无奈地摇摇头,每次一提到这事,她就避之不及。可是他明白,再怎么逃避也总是要面对。就像前不久的自己,明明说要放手,可心里哪里放得下,特别是听到了她与过伟珈分手的消息,深埋在心中的爱恋像海水般汹涌澎湃。看到她面对困难时无助却故作坚强的样子,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瞬间崩塌。爱情,有时候就是没道理,也不是想开始就开始、想结束就结束,既然无法放下,那就重新开始!
  他眯着眼睛出神地望着叶希欢快的身影,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说服她,身边的手机又开始疯狂地叫了起来。他不耐烦抓起一看,见是王力坤的,皱皱眉接通了电话:“王副总,那件事能不能延后再说?那批货能吸收就尽量吸收吧!”
  “樊总,货是可以吸收,可是以这样的价格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你是想让公司承担差额?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啊,公司其他领导那边已经开始……”
  “先这样吧,有什么事等回公司再说吧!”不等王力坤说完,他快速地挂掉电话。
  一顿午饭吃下来,海上餐厅的浪漫叶希倒没有体会到,听着樊睿自说自话地安排接下来的日程,她就觉得头痛。总觉得已经和他到了无法沟通的地步了,真后悔一时心软答应留在这里。
  “恒力公司竟然也是你的?我记得阳光旗下并没有这个公司啊?”叶希深知适时地转移话题是最好不过的方法。
  樊睿神秘一笑,并没有接过话题。叶希锲而不舍,又继续问:“我们公司最近的案子,是不是你帮的忙?”
  “你们公司最近有什么案子?”樊睿一脸茫然地反问。
  “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事情都传到沈方佑那了,你竟然不知?”叶希半信半疑。
  樊睿向她耸耸肩无奈一笑:“你看我身兼数职,平时忙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对于非公司消息的接收量是非常少的。不过,你们公司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说来听听。”
  “哦,已经解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叶希略有些失望,这年头,做好事不留名的几乎绝迹了,没想到竟然被她碰上了,难道自己真是时来运转?
  她正暗自纳闷,樊睿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见他低着头与盘中的食物作斗争,丝毫没有接听的打算,叶希忍不住问:“怎么不接电话,会不会是那边的公司有什么事情?”
  樊睿闻言,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看了两眼,毫不犹豫地关了机:“公司那边的事情早就安排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过是些无聊的电话!”
  叶希知道他与方欣怡的关系不好,料想是她打过来的。想起上次与她见面时的谈话,内心不由浮上一丝愧疚。随即她摆出一副疲惫的样子说:“我有些累了,下午想好好休息,吃完饭就回酒店吧?”
  “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樊睿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紧张地问。
  “就是觉得累了,这里天气又热,可能还有些水土不服吧!”叶希胡乱地找了些借口搪塞。
  樊睿有些纳闷:“这不在外流浪这么些年吗,怎么还会水土不服?况且这里也算是你的半个故乡了,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向往到这里来吧?”
  叶希闻言面色微变,投给他一个虚浮的笑容:“可能是年纪大了,没以前那种精力了。”
  “怎么会?除了稍显成熟,与三年前根本没区别!”樊睿凑过头仔细端详了她半天正色道。
  “别安慰我了,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叶希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心脏怦怦直跳,只得将头扭向一边不敢直视。
  叶希的房间就在樊睿的隔壁,也许是好久没有走动了,回到房间后真觉得累,冲完澡后竟然昏沉沉睡了一下午。半梦半醒时被一阵铃声吵醒,下意识地抓起床头的电话就听见有人焦急地说:“樊总,申庆公司的那批货已经送到公司的仓库,因不符合要求,仓储经理压着不肯验收。现在公司高层也纷纷对这家新的供应商表示质疑,再不尽快解决,对公司影响很大。”
  “王副总,你……是不是总机转错了?”过了半晌,一头雾水的叶希才支吾说。
  “呃……叶小姐,不……不好意思,打扰了!”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叶希心中好奇,将早上樊睿不接电话的事情串联起来,揣度到恒力公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樊睿做事一向不含糊,怎么会不负责任地关机不接电话呢?申庆公司,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好像是本市的一家新兴的电缆厂。
  “任贵丰!”脑中灵光一闪,叶希不由脱口而出,这家电缆厂是任贵丰所在公司旗下的一个子公司。记得上次樊睿在餐厅与任贵丰相遇时还不相识,怎么才没几天就建立了合作关系?
  想到这里,她迅速地翻身下床,刚冲到门边又停住了脚步。虽说怀疑樊睿暗中帮忙,但贸然前去质问,他肯定不会承认;也说不定这次双方合作只是巧合,到时候自己这么一问,更显得自作多情。不过置之不理又觉得不安心,叶希踌躇了好久,拿起手机拨通了赵佳悦的电话。她想作为商场上的合作伙伴再加上要好的朋友关系,想必她会知道些什么。
  “叶希,你不知道,他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恒力公司是他早期从朋友手上转下来的,最近他转移重心发展这个公司,就是为了将来做打算。他这样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即使方欣怡那样,他仍打算把苦心经营这些年的阳光集团留给她,去换一个他向往的未来。可你除了冷漠逃避、挖苦讽刺之外给过他什么?”叶希开门见山的问话换来的是赵佳悦一通数落,每次一提到樊睿,她的情绪就很激动。
  “这么说来,那件事真的是他插手的?”叶希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问。
  “是,他用高于市价百分之六的价钱去买申庆公司一大批滞销的货物,就算能顺利以市价转出去,也要贴上一大笔钱。以恒力公司的实力,不知能否渡过这个难关,你简直无法想象他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叶希,他为了让你不受一点伤害,最近却弄得自己伤痕累累,而你却还拒他于千里之外,你真是太自私了!”赵佳悦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尖锐高亢起来。
  叶希听完彻底懵了,事前她虽然怀疑此事与他有干系,但没料他竟然伪装得那么好。想起中午吃饭时他茫然的表情、无辜的眼睛,还有盯着手机心烦意乱的神态,不由心中泛起阵阵疼痛。
  挂上电话后不待多想,她立即冲到隔壁,这时樊睿已穿戴整齐正要出门,见她主动过来难免惊奇:“叶希,有事吗?我正要跟你说,今晚我有事情要处理,晚饭就不一起吃了,我会让服务员给你送到房内。”
  “哦……哦……也没什么事,正事要紧,你赶快忙去吧!”想到他一定是急着解决公司的事情,叶希勾起唇角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
  心事重重的樊睿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熟稔地拍了拍她肩膀轻声说:“等我回来后,我们一起吃夜宵。”
  见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叶希心中很不是滋味。独自回到房里,晚饭也没吃几口,赵悦佳那番义愤填膺的话时刻回荡在耳边。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自私了?不过她真的没料到,樊睿有那样的打算,即使在自己那样决绝的情况下,他还能有条不紊地筹划着将来。正如赵佳悦所说,自始至终,她除了给他带来伤害,什么都没有为他做。总以为自己欠过伟珈一大堆人情债,可现在算来,这一生,她欠得最多的人,就是樊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的降临对叶希来说是最大的煎熬。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电视翻了一圈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干脆关掉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她在想待会儿要如何面对樊睿,直接质问是不是他暗中帮忙显然不好;假装不知情或许会让他好受些,可自己的演技太差,又怕穿帮。想了半天,她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心态去面对樊睿,既盼望早些见到他,又隐约害怕见到他。就像当初沈方佑逼她偷文件时的心情一样,忐忑不安又心生不忍,来来回回不知挣扎了多久才做出了决定,没想到的是早就被他看穿了,看来自己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
  思绪纷乱中,侧耳听见隔壁有些动静,再仔细一听又安静下来。叶希像小鹿般乱撞,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了心仪已久的男生一般。而她现在的心情更为复杂,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去阳台上看看里面有没灯光。刚将头探出,就见隔壁的阳台漆黑一片,里面一丝光亮也未曾透出。
  一阵海风吹过,鼻尖掠过丝丝呛人的烟味,定睛一看,阳台一处有抹淡色身影,手中明灭的火光似乎与天上闪烁的星星相呼应。叶希将身子隐在暗处,偷偷地望着那抹高大的身影。良久,听他猛烈地咳了几声才掐灭手中的香烟,而人仍是立在原地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
  叶希鬼使神差地走到隔壁,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摸黑走了进去。缓缓地挪动脚步,生怕碰出什么声响吵到了他。她循着微弱的光线走到阳台,室内铺有地毯,几乎听不见她的脚步声。快要走近他的时候,她全身抖得厉害,只好贴在墙壁上轻喘着气,试图平复起伏的情绪。
  心事重重的樊睿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夜晚的海风并未能抚平他不安的情绪,站了一会儿他又抽出一根烟准备点燃,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后背上传来一阵温热柔软。
  “叶希……”他心中一惊,手中的烟倏然掉落。
  “回来了怎么连灯也不开,连门也没关。”叶希将脸贴在他背上,声音很是轻柔,顿时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瞧我这一身的烟味!”樊睿害怕被她嫌弃,轻轻地拉开腰间的手。
  他刚洗完澡,发梢还时不时地有水珠滴下。棉制的白色衬衣,微敞的胸膛,下身穿着宽松的长款睡裤,看上去就像个大男孩。
  “怎么抽这么多的烟?有什么烦心事吗?”叶希瞥了一眼放在阳台上的烟灰缸,眉头微蹙,声音仍旧地温柔。
  “没事,只是烟瘾犯了。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樊睿有些不太适应,侧过脸不敢看她。
  叶希没理会他,转身趴在阳台上望着天上,半天幽幽说了一句:“你说是天上的星星多,还是海里的贝壳多?我总觉得,有多少颗星星就有多少个贝壳。”她边说边将手送到他面前,摊开手掌,手心中是早上捡到的那个海螺:“送你的,你忘记拿了!”
  樊睿一怔,接过她手中的海螺,不经意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外面冷,进屋去吧!”说罢拉着她转身进屋。叶希脚上的拖鞋底很薄,不小心绊在的门槛上,好在樊睿反应敏捷,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腰,手中的海螺却不幸摔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站稳了没有?我看看它有没有摔碎。”樊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刚要俯身去捡,却发现衣角被她攥得紧紧的。
  叶希惊魂未定似的将头贴在他胸前,微干的头发毛茸茸的,噌得他有些发痒。由发间散发出的馨香有着蛊惑人心的味道,柔软的身躯贴着他的身体,轻浅的呼吸声撩动着心底最原始的欲望。樊睿一时不知所措,只好绷直了身子动也不动,等待着怀中的人自动离开。
  “叶希,怎么了?”好像事与愿违,叶希并没有跳开,只是静静地窝在他怀中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樊睿渐渐觉得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喑哑着声音问了句。
  “你很温暖!”半晌,叶希抬起头回了他一句,下面的话还未及说出,便被他炙热的双唇覆住。
  之前他还有所顾忌,在得到叶希生涩而热烈的回应后,他体内的欲望便如岩浆迸裂一般喷薄而出。两人积蓄了多年的爱恋与渴望就在这一瞬间爆发,原本疏离的两颗心也因彼此紧密相贴身体而渐渐靠拢直至重合。窗外,潮湿微咸的海风携着浪涛的呢喃吹入室内,撩动着素色的窗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当晚,留在叶希的记忆里的是黑暗的房间、舒适柔软的床铺、樊睿满身的烟草味、他暖人至心的体温、还有满脸的咸涩液体,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2011年4月23日,她永生难忘的一晚,她听见了心中那朵花绽放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紧闭的花瓣倏然打开,极致的绚烂。这一天,对樊睿是同样的刻骨铭心。紧拥着熟睡的叶希,听着窗外浪涛的呢喃,他想起叶希曾经说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等你。”
  曾被遗忘许久的话突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说不出道不明的泪水就这样冲出眼眶,内心的愧疚与感动纠缠在一起,化作一句轻叹:“对不起,我竟然没看见一直等在原地的你!”
  因为公司事态严重,本打算与叶希过完五一再回公司的樊睿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行程。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通过各方面的关系,终于将那批货转了出去。虽然有所亏损,总算没使恒力公司到了无法运转的地步。
  等一切程序照常,他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闲暇时光看着办公桌上那个残缺的海螺时,他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跟叶希联系了。略想了想,果断地拿起电话给她打了过去,没等她接了电话又迅速地挂掉。想起那晚后她平静的表情、淡漠的眼神,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晚与自己在一起,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很多时候,他很难了解女人的心思,例如表面贤淑大方的方欣怡、干练要强的赵佳悦,至于叶希,更是令他捉摸不透。踌躇了好久,他拨出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有的时候,女人的心思还要让女人来猜!
  明明是工作时间,一向认真负责的叶希却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笔,时不时地偷瞄前面的金鑫鑫几眼。自从她散心一回来,叶希就发现她与往常有着非常大的变化。从表面看,以往的周身的那种锐气已被平和、安详所取代,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只是看她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有什么心事。
  “别躲了,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叶希正望着她出神,突然见她扭过头用余光瞥了自己一眼后慌忙回头,便故意板起面孔问。
  金鑫鑫见状,也不再躲闪,将椅子一转凑到她面前严肃地问:“叶希,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追求发展的话,是不是与别的公司合作更为妥当些?”
  “什么意思?我认为我们公司现在很有发展的空间,当然,人手是少了些。等这一批学员毕业,我想应该可以缓解下人手问题。与别的公司合作的话,有些关系不太好处理吧?”叶希皱了皱眉,心中颇为讶异,一向有冲劲的金鑫鑫怎么会想到要与别人合作?
  “你想想,如果我们与相关公司合作的话,我们能够拥有更好的硬件设施,这样有利于公司的发展,不是吗?”
  叶希心内疑云密布,对于这样差强人意的解释很是不满,抬眼直视着她说:“我并没有觉得我们公司现在的设施差到哪里去,跟我说话,你就没必要兜圈子了吧?”
  “好吧,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认为现在凭我们两个支撑公司困难了些。有时候我真得觉得太累了,我想休息了。如果让你一个人挑起这么重的担子,似乎是残忍了些。”金鑫鑫挑挑眉,表情有些无奈。
  “你怎么突然……”叶希话问到一半,突然警觉起来:“既然你这么说,那一定是有了合作的对象了吧?是哪家公司?”
  “叶希,你明白我的苦处,我真的是累了。突然间我发现这些东西并不重要了,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在追求什么,有什么意义?想来想去,我都没弄明白。我只知道,要抓住一样东西,就必须得放弃一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必须做出取舍!”说话的时候,金鑫鑫显得很激动,并没有理会叶希的发问。
  “依你的意思,就是要放弃这个公司了?难道你要回去做家庭主妇,你根本不是过那样日子的人!”叶希诧异至极。
  “我承认我不是,但现在我需要那样做。我想要个健康的孩子,我想有个完整的家。我只有一颗心,顾不了这么多的事情!”
  金鑫鑫说得很坚决,叶希听得很震撼,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苦笑着问:“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你之所以要与别人合作,是为了我着想吧?我这样的人,不太懂人情世故,所以不必去谈拓展事业,因此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帮我?”
  “其实我也是有私心,毕竟是自己努力拼搏才得来的。它也就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我只是想让它发展得更好。所以……”
  “我明白了,论社交能力,我确实无法一个人撑起这个公司。我更理解的你心情,所以,我会接受与别人合作。是哪家公司?”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叶希也不愿强人所难。
  “……”犹豫了半天,金鑫鑫还是没说出口,她明白,一旦说出来,免不了一场暴风骤雨。
  下班之后,整个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叶希站在窗边,看着临近办公楼里的灯光相继暗下来,才意识到一天已经结束了。站得久了,腿有些发酸,她下意识地跺了跺脚,鞋跟叩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环视着空旷的办公室,她换了个姿势倚窗垂首立着,斜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出表情。
  如果早知道大家会相继离开,她也没必要选择回来。在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亦然,那还不如在外面漂得自在。只是没想到金鑫鑫,变化会这么大,不过,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无可厚非。但合作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个阴谋!蓦然,她抬起头,盯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好一会儿,才快步走过去熟练地拨通了那个人的号码。
  “叶希!”没等她开口,对方就叫出了名字,语气中并无惊讶,更多的是讨好。
  “今晚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叶希抑制住内心的愤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随着天气渐渐地热起来,街拐角小巷内的大排档生意也益发的红火。到了晚上,附近的住户时常三两人聚在这里吃宵夜,酒足饭饱后才各自归家。很多的年轻人,通常会在这里填饱肚子,接下来去过他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叶希坐在红色防雨布搭成的帐篷里,饶有兴趣地听着隔壁桌子一群小青年聒噪不止。之所以选在这样的地方与沈方佑见面,是因为她怕在那些高雅的场合做出不高雅的事情来,免得贻笑大方。
  沈方佑动作很迅速,没到约定的时间,他就匆匆地赶了过来。他知道叶希见他为的是什么,金鑫鑫之前与他打了招呼,因此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要了两份炒面,几个小菜,你这位公司老总不介意吃这些吧?”刚一坐定,叶希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挖苦他。
  沈方佑笑了笑,接着老板端过来的盘子,将饭菜一一摆好:“吃吧,先吃饱了再说!”
  叶希腹中空空,又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好立即发作,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扯过一盘面埋头苦吃,顺便理清下思绪,等下好跟他算账。
  “沈方佑,你又要打什么主意?怎么突然要与我们公司合作?”吃饱喝足,叶希不客气地开了口。
  “那你觉得我打的是什么主意?”沈方佑微微一笑,将问题又推给了她。
  “我要知道了还来问你?现在你什么都不缺,还想怎样?”压抑了半天的愤怒瞬间爆发,叶希顿时抬高了嗓音厉声质问。
  沈方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苦笑说:“叶希,你不能总是用旧的眼光看人。你非得把身边的人一个个逼走才安心吗?”
  叶希被戳中了要害,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们现在谈的是公司的事情,你不要王顾左右而言他。”
  “合作的事情,我只是单纯地想帮你。金鑫鑫也说了,以前她一个人挑大梁很艰辛,更何况现在公司规模日渐壮大,无论如何一个人是应付不来了。她也不想看着你太过辛苦,更舍不得放弃公司,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采取合作方式。”沈方佑并不在意她满脸愠色,仍是耐心解释劝说。
  “我拒绝你的帮助!”叶希想也不想,立即回绝。
  “可你别忘了,公司也有金鑫鑫一份,并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主的。如果你不想活得太累,就不要拒绝。不过合作的事也不算急,你有充分的时间去考虑清楚。还有,祝贺你顺利解决了前段时间的速录事件,也请你小心方欣怡,她这个人可不简单!”
  沈方佑说完,起身就走,只剩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叶希坐在位子上发呆。沈方佑的最后一句话蕴含了无限深意,难道他是知道了她与樊睿的事情?哼,说什么方欣怡不简单,实际上最可怕的人是他沈方佑才对!
  开车回家的路上,叶希接到了樊睿打来的电话,直截了当地约她见面,这个要求让本就烦乱的她更为束手无策。她不想因为那晚的事情打破两人原有的关系,爱情可以很短,但人生很长。一时的欢爱不足以改变漫漫人生,更不能因此而伤害到别人。趁自己还没到爱到疯狂而无所顾忌的地步,她要及时地收手,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实,很多事情并非能按着人的设想发展。正如樊睿没料到她会因为感激而亲近他,也正如叶希没料到这个时候樊睿正等在她家门口一样。走在楼道里,叶希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到了家门口才发现有人正靠在自家门边吞云吐雾。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了起来,这才发现立在门边的竟然是樊睿。
  “怎么又抽这么多烟?”望见地上一堆零乱的烟蒂,叶希忍不住抱怨。
  “开门,我有事问你!”樊睿将手中的半支烟往地上一扔,抬脚狠狠地拧了两下。
  叶希见他表情古怪,不由警惕地答道:“有事就在这说吧,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樊睿看了看隔壁家的大门,又向楼梯口张望了一番问:“一些小事,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去别的地方是不是太麻烦了?”说完他又刻意补充了句:“叶希,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被他言中心事,叶希不由汗颜,缓缓地掏出钥匙打开门请他进屋。
  刚进门,樊睿就直接冲向客厅的那面照片墙,由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摆到中间的空白位置:“看,这个位置是不是留给它的?”
  “不是!”叶希将水杯递到他面前淡淡地说,抬眼瞟到了照片不由惊讶地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边说边夺下照片仔细地看了一下,碧海蓝天、沙滩洁白,一袭蓝白长裙的她手抚太阳帽檐眺望远方,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等待。
  “怎么样,我的技术还不错吧?”樊睿举着水杯,玩味地笑着说。
  “是不错,很适合这个空出的位置,我去把它贴起来,谢谢你如此费心!”叶希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樊睿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才见她把照片贴了起来。看着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疑。
  “叶希,我们在一起吧!”见她站在墙边良久,樊睿突然间开了口。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得叶希不知所措,她连连摆手说:“不能这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樊睿,请你冷静些行不行?”
  “为什么不能?我们明明已经在一起了。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樊睿反问,目光咄咄逼人。
  叶希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对,可能让你误会了!”
  “误会?你说我误会?”樊睿一听,头脑嗡的一声炸开了锅。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果真是怀着那样的心思接近他。羞辱夹杂着愤怒一拥而上,他握紧双拳噌地站起身走向她质问道:“既然是误会,那晚你为什么留下来?难道只是因为我帮了你,你感激我?还是见我遇到困难可怜我、同情我?”
  叶希被逼问得哑口无言,受不了他灼人的目光,只得将头转向一边沉默不语。那天的事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情到浓处,也许就是那样吧?可她现在能说些什么呢,不顾一切向他坦白,说她很爱他,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么方欣怡怎么办?樊睿的事业怎么办?
  “你倒是说话啊?恒力陷入困境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见她这副模样,樊睿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
  “你要我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那些事情,就全当没有发生过吧!”叶希脑中一片混乱,已经无法思考。
  樊睿愤怒已极,扯开唇角冷笑不止:“笑话,我又不是电脑,想把记忆清除就清除!你现在就回答我一个问题,那天你为什么会那样?是因为帮你解决困境的回报还是因为可怜我、同情我?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说清楚!”
  叶希明白,一个男人的自尊远比什么都重要。若她在樊睿所假设的情况中选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将他几近崩溃的情绪引爆。
  左右为难之际,樊睿倒是忍不住先发话了:“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叶希,是你把我逼到了死角。你要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让我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宁,你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自私、可怕!”
  叶希低着头,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连他离去的背影都不敢去看,只怕一时的冲动与心软击溃她最后的理智。
  “你非得把身边的人一个个逼走才安心吗?”沈方佑凌厉的质问声突然在耳边盘旋,勾起了叶希内心的孤独彷徨。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吗?她鼓足了勇气回来面对现实的时候,所期望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她始终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从很早开始,她的人生里就充满了失败。金鑫鑫说她太过良善,所以才会抓不住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不是吗?明明知道了方欣怡当初卑劣的手段,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她着想。沈方佑说她不简单,想来一点儿也不假。去年她装模作样地找自己倾诉,并将伤痕展露出来,想必也是未雨绸缪,防止自己与樊睿旧情复燃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方欣怡,的确是抓住了自己的弱点!
  叶希想,哪天若是她反戈一击的,方欣怡会是什么表情?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最后竟落了空,真不知她会怎么样。这么想着,叶希竟有些期待看到方欣怡的下场。只见她唇角悄然一挑,拔腿追了出去。等她冲到楼下,樊睿早已不见了踪影,唯剩她傻站在原地,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无声的痛最难忍!
  樊睿一路飞车到了郊区的房子,今天是他有史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打击。是她的同情与感激让他失去了男人的尊严,她那天的所作所为令他坠入梦魇,这辈子,她是他遇见过最能折磨人的女人!
  刚在车库停好车子,被他甩在后座的手机尖锐地叫了起来,是方欣怡打过来的。烦乱已极的他连敷衍的力气也没有,招呼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从车库走到前厅的距离并不长,而他像是走了半辈子。挂完电话后,他意外地发现了几个未接电话,叶希打过来的。想必当时他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听见,他下意识地去按回拨键,尚未拨通便停了下来。
  当时的她都已经那么决绝了,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对于自己的离开,她也丝毫没有挽留。这样想着,刚柔软下来的心又僵硬起来,一咬牙便将通讯记录全部清空。此时,一条短消息不期而至,翻开一看,只此一句:“世上有些人很难言爱,心中有便行了!”当看到下面的落款时,樊睿的心瞬间沸腾了。他傻傻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蓦地一转身冲向了车库。
  夜幕沉沉,天上的星星似乎并比前几日稀疏暗淡了许多。叶希抱膝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鄙夷。怎么可以不遵守原则拨通了他的手机,怎么可以发了那样一条不符合自己风格的信息?现在她似乎明白金鑫鑫的行为了,人心总是随着环境改变的,自己也不能免俗。不过一点可以肯定的事,她对樊睿的心,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突然听见门外有些微的动静,叶希一个激灵立即起身冲了出去。拉开大门一看,果见樊睿立在门前,令她仿若置身梦中。
  刚刚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的樊睿有些气喘,像陌生人那样打量了叶希一番。
  叶希眼眶发热,不争气的泪水涌了出来。为了掩饰窘迫,她一头扎进樊睿的怀中,双臂紧紧地环住他,将隐藏了许久的情绪彻底释放。去她的方欣怡、管它的流言蜚语,从此刻开始,她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叶希的主动胜过一切言语,樊睿紧紧地拥着她,贴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对不起,我明明知道的,可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叶希,对不起,我爱你!”
  “樊睿,我们在一起吧,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叶希将头埋在他胸膛低声地说,从今天起,谁也不能再拆散他们。
  “叶希……”期待了多年的樊睿终于听到这样的告白,动情之余更多的是感激。
  他俯头去吻她略微发烫的脸颊,轻柔地啄去面上的泪水,即使咸涩可到了口中却无比甘甜,一瞬间他整个人都醉了。叶希欲拒还迎的举动、身上特有的香甜令他无法自拔,手下的动作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刚将手探入她的衣内,突然听见楼道里传来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
  “谁?”听见动静,叶希立即从他怀中挣脱,探头向门外看了两眼。
  樊睿不悦地向外瞥了一眼,随手将防盗门狠狠地关上。进屋竟然忘记关门,而且……总之是非常失策!
  几天后,叶希总算理清了头绪。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金鑫鑫,她不由脱口问出:“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做‘闲妻’?”
  “看你这个固执样,我哪能放心回家享福啊?没办法,看来我就是天生操心的命!”金鑫鑫瞟了她一眼,表情颇为无奈。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中用吗?你一个人独挑大梁这么多年,换了我就不成了?”话虽是这样说,但叶希的脸上仍挂着笑容。
  金鑫鑫斜睨了她一眼,扒了口饭狠狠地嚼着说:“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现在我们公司的业务量能跟当初比吗?我这可都是为你着想啊,叶希同志!”
  “我明白你的好意,所以呢,为了让我们两个都能舒舒服服的,我愿意与沈方佑那个坏蛋合作!”这几天叶希也想通了,毕竟沈方佑现在是真心的为自己着想。既然合作能够为自己带来利益,她又何必死揪着他以前的错误不放呢?
  听她这么轻易就松了口,金鑫鑫高兴之余又觉得非常意外:“真的假的啊?怎么才没几天你就想通了?叶希,这真不像你的风格!不过,我很为你们高兴。以前看你与沈方佑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吓得人心惊肉跳的。特别是伟珈,事后他常对我说,恨不能给你洗脑……对了,最近怎么没看见伟珈?”
  “前不久听说他母亲病了,这段时间他应该回老家探望去了!”提起过伟珈,叶希丝毫没有不自然。
  金鑫鑫瞄了她两眼,但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叹:“其实你心中的那个人也不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希没来由地脸上发热,赶紧转移话题:“快点吃吧你,既然双方要合作,总要拟着合作条款出来吧?如果你想赶快回家享清福,那就赶紧弄!”
  “ok!”
  金鑫鑫当年对沈方佑的卑劣行为也是极为不耻,这样一个与魔鬼为伍的人还会有良心么?不过从叶希回归的这段时间来看,他的确是在为之前所做过的事赎罪。他现在所做的每件事,都实实在在地为叶希考虑。尽管叶希一直耿耿于怀,但她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好好地照顾叶希。以前有过伟珈在她身边,金鑫鑫还算是比较安心。现在可好,固执的叶希将身边的人推个一干二净,而她又决定离开公司,无奈之下,只得请沈方佑帮忙照顾她了。
  下班后,叶希前脚刚进门,樊睿后脚就跟了上来,手里还拎了个大大的家乐福超市的袋子。这些天,他一直在叶希家蹭饭、蹭睡,想通了的叶希也竟然默许了。几天的亲密相处,似乎让二人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在一起的时光。
  “你去超市了?每天忙成那样还有闲心逛超市?”叶希盯着袋中的食材诧异地问。
  樊睿将袋子提到她面前得意地说:“我当然是没空了,挑菜这方面我又不在行,公司那么多人,必定有愿意帮忙的!”
  “你竟然能让别人去……服了你了,你的下属们一定认为他们的老板脑子秀逗了!”叶希笑着揶揄他。
  “没办法,太想念你的厨艺了,所以也无所谓他们怎么看我这个老板!”樊睿放下袋子,凑到她身边,冷不丁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久违的了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叶希忍着笑轻捶了他一下嗔怪说:“你傻啊,下班前说一声我顺道去菜场买就行了,那里的菜要新鲜些。”
  樊睿拍了拍她的背笑说:“请大厨快些开工,小的要饿坏了,还像以前那样,我给你打下手。”说完他便拎着食材推着叶希往厨房去了。
  樊睿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将各种蔬菜洗好、摆放一边,一转身见叶希握着刀站在操作柜前发呆。开口叫了她几声,见她一点反应也没,便走过去伸手拿下悬在半空的菜刀柔声问:“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葱洗好了没,拿过来一起切!”
  “别骗我了,你明显是有心事。到底是怎么了,说来听听。”樊睿从身后抱住她贴在耳边说:“再等等,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不会太久的!”
  叶希用力地掰开他的手轻声说:“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你也没必要因此而为难,不用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化。”
  “叶希,你……”樊睿大为惊异。
  “我的意思是不用太着急,事情要一件件地解决不是吗?我们在一起开心就好,你没必要为此背负太多的压力。”
  其实叶希并不是为了方欣怡的事情而烦恼,明天就要跟沈方佑正式签合作合同了,而现在她还没完全拿定主意。虽说沈方佑对这份看上去并不平等的合约无任何异议,可她还是有些介怀。金鑫鑫现在已完全偏向沈方佑,因此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了。樊睿肯定不是合适的诉说对象,他与沈方佑简直就是水火不容,要知道自己与沈方佑合作,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
  “叶希,你要相信我。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若不能给你幸福,我现在是不会站在这里。”樊睿扳过她双肩,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他朴实的言语、专注认真的表情,让叶希感动不已:“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也就不会让你站在这儿了。”
  一个小时不到,一桌香气四溢的饭菜便摆上了桌。很久没尝到叶希手艺的樊睿捧着饭碗大快朵颐,而叶希则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的饭粒。突然她抬起头问了句:“你说我该不该相信沈方佑这种人还有良心?”
  樊睿被她突兀的问话弄得一头雾水:“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
  “刚刚想到这个名字,随口就说了。我只是想不通当年张子娴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要嫁给他,或许他真的有什么可取之处也说不定!”
  不能直接征求樊睿的意见,叶希便旁敲侧击。
  樊睿皱了皱眉不悦地说:“可取之处我倒没看出来,他这人太过沉郁,行事虽稳,但道德欠缺。当年若不是他推波助澜,事情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前段时间张子娴过来当说客,请我原谅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其实他之前来找过我几次,都闹得不太愉快。我只是想不通,我如此对他,他为何还锲而不舍地来请求我原谅他。一个做了诸多坏事的人,真还会有良心吗?”
  想到沈方佑近日的所作所为,叶希又不忍将他全盘否定。
  樊睿放下碗筷,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叶希,如果他真心改过而你又于心不忍,那么就原谅他吧。毕竟他是你的亲哥哥,血浓于水。”
  叶希心有所动,又迫切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于是问:“如果你换作是我,会怎么办?原谅他吗?”
  “也许会吧!”樊睿对她笑笑轻声说。
  第二天签合约的时候,叶希与金鑫鑫前往沈方佑的公司。这是自他的公司创办以来,叶希第一次去。亿佳贸易有限公司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写字楼,整整两个楼层均所属他一家公司,难怪樊睿称之为业界杀出来的一匹黑马。
  签约的过程非常顺利,沈方佑一如既往的客气,只是看叶希的眼神,多了层深意。最后要走的时候,沈方佑将二人送到门口,突然伸手拉住叶希对金鑫鑫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些私事要跟叶希谈,可以先让司机送你回去吗?”
  金鑫鑫见状自然是点头同意,向叶希挥挥手便飞快地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中,叶希只得将无奈的目光移向沈方佑:“合同也签完了,你还有什么事情?”
  “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沈方佑一改往日的绅士风度,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向室内并关上了门。
  “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叶希反感地甩开他的手问。
  沈方佑虽然面露愠色,但还是平静地请她坐下,并且不急不缓地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才开口:“叶希,我记得上次跟你说过,方欣怡这个人不简单。不管怎么样,你得提防她。”
  “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没事提防她干吗?”叶希心中一惊,疑惑地看了他半晌没好气地回道。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有些事情并不会像你们设想的那么简单。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你要懂得保护自己!”沈方佑看了她一眼诚挚地说。
  叶希疑云满腹,按沈方佑的脾气,他是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番话,难道是他已经知道自己与樊睿的事情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想到这里,叶希不免有些慌乱,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沈方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我是单纯,不会防人,那是因为我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像你这种人。至于方欣怡,她一个女人,还能复杂到哪里去?我看是你自己太过复杂了吧?”
  沈方佑见劝她不动,又不好太过直接,再谈下去的话又怕她加深对自己的憎恨,最后没办,只得放弃。
  就因为沈方佑最后那几句话,搞得叶希一下午都心神不宁。金鑫鑫忙着跟唐文婷交接工作,完全没有注意到心事重重的叶希。她一直在想,樊睿冲回来的那天晚上,她所听见的脚步声,会不会就是前来找她的沈方佑呢?
  这个想法一在脑海中浮现,叶希就越发地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当天自己当面严词拒绝与他们公司合作,依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必定会回来继续说服自己。也许就在他找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与樊睿在一起一幕。想到这里,她后悔不迭,当初他们要不是那么冲动,也不会忘记把门关上。
  天气随着夏日的到来益发地炎热起来,六月的天气变化无常。午后刚过,就降下一场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玻璃,雨势越来越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过伟珈静静地立于窗前,心情正如天气一般沉郁不已。
  “过医生,有位客人没有预约,非吵着要见你!”神思恍惚间,门突然被前台的护士推开。
  过伟珈皱了皱眉:“让他进来吧,现在雨下得这么大,也没什么人来!”说完他走回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下意识地转着手中的钢笔。
  “你这里的环境真是不错,也不枉我大雨天的开车过来!”来者推门走了进来,尖尖鞋跟敲打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过伟珈听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来人,不由得怔住了,半天才问了句:“怎么是你?”
  来人轻笑了两声,款款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最近心里觉得闷闷的,心情异常烦躁,也不知是不是抑郁症,所以过来请你看看。”
  “哦,是这样!”过伟珈点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虽说他是个心理治疗师,可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来人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不由格格一笑说:“原来作为心理治疗师也会有烦恼啊?瞧你的样子,也像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不过我还真是好奇,如果心理医生心理出了问题,该去找谁解决呢?”
  来人正是方欣怡,因为过伟珈是她认识的人,所以她并没有作自我介绍,而是公式化的语调说:“我知道最近过医生你也碰到了与我相似的烦心事,久病不治必成顽疾,所以有病可要早些医治才行,就算是医生,也不例外吧?”
  听了这番颇具深意的话,过伟珈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冷冷地回道:“方小姐,如果你没别的事情,可以回去了。”
  方欣怡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摘下眼上的墨镜:“我先做个假设,如果地球脱离自身运转的轨道,那将会是什么后果?”见他目光微动,她赶紧趁热打铁:“有些事情,我们明知道是错,却还任其发展,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过医生你说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过伟珈将头一转,不愿再面对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最后你不后悔就行。在事情还有挽救余地的时候,该出手就出手吧!”说完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雨竟然停了,耽误你不少时间,我也该回去了。如果突然间你想明白了,可以跟我联系!”
  她话音刚落,过伟珈面前就多出一张精致的卡片来。纤长白嫩的手指,精心修正过的指尖上点缀着光芒闪闪的碎钻,一看就知道她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看着她优雅地踏出办公室,过伟珈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中。
  老天果真是不够公平,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抵不过樊睿的一个拥抱;而方欣怡曾经做了那么些卑鄙的事情,还不是照样活得比谁都好?
  与沈方佑的公司合作后,叶希实在是省了不少的心。会议服务的事情一般交由唐文婷与其他两名较为资深的速录员就够了,而她每天只能在办公室处理些日常事务,在班里面指导指导学生便可。有时市里搞一些大的交流活动,她会去参加,借此锻炼一下自己的交际能力。做人,总不能事事指望别人,免得像上次出错事件一样,大家都不在身边,就不知所措了。
  叶希已经习惯了现在二人世界,偶尔几天樊睿加班或出差,她就会觉得家里无比空旷,难怪金鑫鑫甘愿把自己锁在婚姻的牢笼里。华丽而温馨的牢笼,对于久飞已倦的鸟儿们来说,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年纪大了,心也倦了,人便更累了,不由自主地希望有个人让自己依靠。就像现在的叶希,虽然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在乎,但还是希望能够与樊睿走入婚姻的殿堂,给自己的爱情披上合法的外衣。
  这天下班前,樊睿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公司有事情不能过来,沉闷而疲惫的语气充分显示了他工作的繁忙。叶希有些心疼,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故作轻松地与他闲聊几句并嘱咐他注意身体。
  下班后刚走到大厦出口,叶希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已然快步走到她面前:“叶希,好久不见了!”
  “嗯,真是好久没见了。你还好吗?”向来不善伪装的叶希表情极为不自然,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听说你母亲病了,现在应该康复了吧?”
  过伟珈一如既往地温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呢?听说你前段时间遇上了点麻烦。”
  “也没什么,现在已经解决了,不提也罢!”叶希干笑两声,没拎皮包的左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既然我们好久没见了,不如找个地方聊聊吧,你刚下班,想必正饿着呢!”过伟珈心中亦是不自在,但他真的有好多话想对叶希讲。
  叶希略一迟疑,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就算是普通朋友,在一起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过伟珈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温吞的个性让人受不了。他体贴地挑了以前常去的淡水清粥馆,点了些叶希爱吃的。自己倒没怎么吃,就一直看着对面的叶希慢慢用餐。不知为何,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见到了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面前的叶希比起三年前,容貌虽没怎么改变,但气质有了明显的变化。现在的她褪去了往日的稚气,沉静俊秀的面庞上挂满了安宁闲适。不知现在的她,心境又是如何?反正近来他自己的心境颇为复杂,樊睿的出现,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惧,害怕叶希被他抢走,就像如同一心护着心爱玩具的孩子。
  “怎么了?没胃口?”叶希吃得半饱,一抬头发现过伟珈面前的盘子几乎未动。
  “不是很饿,你吃吧!”过伟珈笑笑说。
  叶希终于绷不住了,拿起手边的餐巾擦了擦嘴问:“伟珈,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
  “叶希,我们……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为了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过伟珈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对不起,伟珈。我不能再耽误你了,你是那么优秀,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叶希有些慌乱,她根本没想到过伟珈会提这事。
  虽然早已预料到她给的答案,但他还是不甘心:“为什么?是因为他吗?你要和他在一起是吗?”
  “不是,我只要这样平静地生活就满足了!”
  叶希撒起谎来,脸不由自主地发热发红,这一点,过伟珈早就发现了。他不悦地皱了皱眉,严肃地告诫她:“叶希,他现在已经不适合你了。他现在的事业与方欣怡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你想想,他会为了你放弃那么大的事业吗?阳光集团不是他一个人的,你也说过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为了你,他能够放弃这些吗?退一步来说,就算他愿意放弃,但是方欣怡呢?她处心积虑那么多年才靠近了他,你想她会轻易退出吗?”
  这个问题,叶希怎么会想不清楚,这段时间她刻意地在回避。她只是眷恋与樊睿在一起的温馨时光,她贪恋他给的温暖;她喜欢在他面前撒娇、耍孩子脾气;喜欢他偶尔的霸道;她是打心眼里面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一个陷入热恋的女人,是听不进任何劝告的,她叶希也不例外。即使这是场飞蛾扑火式的爱情,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投入。
  “叶希,现在的你,已经疯了。”见她保持沉默,过伟珈不由板起面孔,无比严肃地说。
  叶希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是,我已经疯了,你根本没必要对着一个疯子说话!”说完她抓起皮包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叶希回到家后躺在床上辗转到半夜才勉强睡着。迷迷糊糊中,感觉身旁有人轻轻抱住自己,一股清新的沐浴露混杂了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叶希仍旧是闭着眼睛,胳膊却不自主的攀上他的脖颈轻声问:“不是说不回来吗?”
  “怎么还没睡?”樊睿吻了吻她的额头:“太想你了,再晚也要赶回来!”
  之所以依恋樊睿,是因为他有太多地方令叶希感动了。她将头贴在他胸膛,心满意足地说:“我也想你!”
  寂静的深夜,各怀心事的两人相拥而眠,唯墙壁上的挂式空调偶尔发出几声叹息。半晌,窝在怀中的叶希突然开了口:“樊睿,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傻瓜,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樊睿抚了抚她的顺滑的秀发,提出了他的想法:“不困的话,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叶希仰起头好奇地问。
  “我们搬到郊区的房子去住吧,你之前也去过了,那里的装修全是按照你以前的想法弄的。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不知是这话说得太过突然还是怎么回事,叶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有些远了,上下班不太方便吧?”
  “开车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你要是不愿意开车,那每天我接送你上下班!”樊睿搂紧她轻哄着。
  沉默了一会她终于开了口:“樊睿,你是怕方欣怡找我麻烦?”
  “你别多心,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我们一起住在那所房子里,那里对我们有着很深的意义。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维持原状。”被揭穿心事的樊睿小心地解释,别的不怕,他只是怕她受到伤害。
  “你放心,我会很好地保护自己。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得几乎愚蠢的叶希了。”叶希的语气突然轻松起来,伸头凑到他唇边轻轻地吻:“我会很用心地爱自己,因为我爱你!”
  对于那晚樊睿的提议,叶希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每天在家与公司之间来回,樊睿则不开车,通常是打的回家。这样掩人耳目的举动没坚持多久,方欣怡便找上了门,趁樊睿到外地出差的时候,她堂而皇之地站在叶希门前,面带微笑。
  “可以跟你谈谈吗?”见满面惊愕的叶希,她优雅地走过去问。
  出现在眼前的方欣怡如此和气,反倒令叶希感到不安。之所以不安,并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因为她还是樊睿的挂名女友。
  “好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希倒是干脆爽朗。
  地方是叶希选的,一个离市区不近不远的咖啡厅。因为地理关系,这里的顾客并不是很多,环境也比较幽雅。既然方欣怡主动出击,自己也不能乱了阵脚,该占主动权的时候就是不能客气。
  方欣怡坐在座位上不时地打量着叶希,见叶希镇定自若的样子,尚未开口,自己反倒有些慌乱。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方欣怡啜了口咖啡直视着叶希问。
  叶希一脸茫然地问:“是啊,我正好奇到底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呢!”装模作样嘛,她也会!
  方欣怡暗自冷笑,尔后答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既然这样,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才是樊睿的正牌女友,我郑重请你离开他!”
  叶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口说:“你还真好意思说这话,之前明明就是你跟沈方佑合谋拆散了我跟樊睿,该离开的应该是你这个插足者吧?”
  “你……”方怡欣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涨得满面通红。
  一个回合下来,叶希先占了上风。她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得意,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玻璃杯里的透明液体。气得差点内伤的方欣怡渐渐有些失控,她实在没料到现在的叶希变得如此可怕,这次真的是低估她了。
  方欣怡并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为了这几句挖苦而失控,她也太没用了。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深吸了几口气,很快便平静下来。她默默地注视了叶希一会才慢悠悠地开了口:“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们干吗?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我赢了。想当年,某人还为此大病一场呢,真是可怜!”
  “如果今天来你只是要提旧事,那恕我不能奉陪了,明天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得回去了!”叶希觉得你来我往这样斗嘴很无聊,干脆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好,咱们就不提前尘往事,只说眼前的。如果你们继续在一起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要知道现在社会的舆论是会要人命的,如果你不怕被众人的口水淹死,最好识相点离开樊睿!”方欣怡暗自得意抓到了叶希的要害。
  叶希并不受她威胁,而是悲悯地看着她说:“你觉得我会怕吗?现在的我几乎一无所有,我还怕什么呢?希翼公司已经不属于我了,我也没什么亲人了,我还会怕别人说吗?我只管走自己的路,哪管别人说什么。你就不怕我孤注一掷,与你争个鱼死网破?反正我可没你顾虑多。你现在应有尽有,而我一无所有,最后是谁吃亏,可是一目了然!”
  见方欣怡紧盯着面前的咖啡杯闭口不语,叶希便乘胜追击:“你以为只有你会利用舆论的力量吗?若是如此,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你。到时候我把当年的事情抖搂出来,你想樊睿最后会帮谁?沈方佑那边,哼,他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赎罪,你猜他会站在你那边吗?他可是律师出身,想出个既能明哲保身又能立功赎罪的方法应该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吧?”
  听叶希仔细分析,方欣怡开始自乱阵脚。她哪里想得到现在的叶希大有长进,变得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望着对面眯着眼睛、表情悠闲的叶希,气得她抓起手中的杯子就要向她泼过去。
  还好叶希眼疾手快,像是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一般,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胳膊:“方小姐,做人不能太暴力。您可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失了体面!再说了,该这样做的应该是我吧?”她话音未落,便将杯中的水泼了方欣怡一脸:“这是你该得的!”
  看着叶希高傲的身影消失在门厅,方欣怡已经无法分辨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愤怒、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她双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几乎嵌入肉中,痛已无所知了。今天就让她得意一回吧,接下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回到家中,叶希越想越觉得不对。樊睿以前就不常回家,就算他最近一直住在这里,方欣怡也不该会这么快就发现。而且樊睿几乎不会亲自开车来这里,平常两人也不会一起出门,连吃饭也是在家里解决。叶希自认为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就连与她相处最好的金鑫鑫也没有发现此事,可方欣怡是怎么知道的呢?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知道这件事的人极有可能是沈方佑。上次他疾言厉色地告诫自己不要犯错,一定是为了这件事。可想而知,那天在家门口撞见自己与樊睿在一起的人一定就是他了。这么说来,当天他劝说无效,便将事情告诉了方欣怡,试图让她来阻止自己。
  想到这里,气头上的她不管三七二十顾不得已是深夜便给沈方佑打了个电话。
  沈方佑这边接到电话,听叶希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仍是一头雾水。他确实知道叶希现在与樊睿在一起,但他并不像她所说的是亲眼所见。可无论他怎么解释,气急败坏的叶希都不相信。最后没办法,只得把熟睡的张子娴摇醒做证。
  听完沈方佑的解释后又跟叶希说了半天,见她还是不信,张子娴只好提起她不愿触及的话题:“叶希,那天他真的不在,他陪我去外地看病了,你知道的……”
  “对不起,我……我太咄咄逼人了,其实……我并不是针对你们……”
  张子娴的事情,叶希当然明了。当触及到她刻意回避的暗伤,她的怒火立即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愧疚又让她不知说什么好,只说了声“打扰了”便挂了电话。
  刚搁下电话没多久,铃声又响了起来,是张子娴打过来的。虽然卧室里开着空调,叶希还是觉得浑身燥热,握着话筒的手也微微出汗。虽然隔着电话,她还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现在甚至开始自我检讨,刚才对沈方佑他们是不是太过苛责了。
  “叶希,有些话我知道说了你不爱听。不过我还是要说出来,单纯从朋友的立场。”经过刚才的打扰,张子娴已经完全清醒。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叶希立即回她一句:“既然我不爱听,那就请你别说,不管从什么立场。”
  “离开樊睿,他已经不适合你了。叶希,再这样坚持下去你会后悔的!”张子娴尖锐的声音由话筒传来,刺激着叶希的耳膜。
  “子娴,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还有,这件事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叶希叹了口气,内心却有些动摇,现在的她已经不具备判断对错的能力了。
  “要想不闹得人尽皆知你必须得放弃!樊睿他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集团的负责人,社会对他的关注度要远远大于普通人;方欣怡她也不简单,既然知道了这事,你想她会善罢甘休吗?”
  张子娴这边循循善诱、语气恳切,而叶希却听得似是而非,现在的她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事情不到最后,谁也无法说清楚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叶希……叶希……你在听我说话吗?”张子娴半天没得到回应,疑惑地对着话筒叫道。
  叶希立即回魂敷衍道:“嗯,我自己的事情会处理好的,你不必担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希,你别嫌我啰唆,我们都是真心为你好,希望你能够幸福!”见她随口应承,张子娴非常无奈,话也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事就要看她自己如何选择了。
  第二天一早,叶希刚打开手机,一条消息就映入她眼帘:“你就一辈子活在黑暗里好了,这便是对自命清高的你最大的折磨!”
  读完这个恶毒的消息,叶希的心猛地抽搐一下,咬了咬牙便删掉了。一个特别注重仪表言谈优雅的小姐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看来她真的是气到了极点。一瞬间,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叶希勾起唇角得意一笑。金鑫鑫说得没错,以前的自己是太过善良了。
  上班的一整天,叶希都处于心神恍惚的状态,还好不用她亲自上会做记录,否则不知要酿成什么恶果。想起昨夜沈方佑夫妇的那番话,她放弃了沈方佑便是那晚上经过的人的想法。像方欣怡那样处心积虑的人,也不会傻到做最后一个知情人。不过,那天晚上经过的人到底是谁呢?应该不只是楼上路过的住户那么简单吧?
  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了室内,叶希捏着手中的玻璃杯沿缓缓地旋转着。光线透过水杯投射在旁边的资料夹上,轻轻摇曳着。立式空调吹出的冷风拂过她额前的发丝,带去一阵清凉。突然她恍然大悟,抓起桌边的手机翻开名片夹,却犹豫着要不要拨号。
  犹豫间,突然间手机铃音大作,叶希果断地按下了通话键,听筒里传来了樊睿爽朗的声音:“是我,今晚我会准时在家里等你的晚餐!”
  “这几天我想了一下,其实搬到郊区那边去住也不错。那里的装潢,我的确很喜欢,要不我们尽快搬过去吧!”叶希干笑了两声说。
  樊睿听后很是惊讶:“怎么改变主意了?其实没必要勉强……”
  “没有勉强,上次去过那里一次,真的很喜欢那里的格局与风格。谢谢你那么用心,还记得那么遥远的事情。”
  “叶希……你,你怎么了?”隔着话筒,樊睿明显地感觉她有些不对。
  “没什么,我很好,那我们就今晚见吧!”叶希说完,便挂了电话。她想着既然方欣怡已经放出话了,那么她肯定是铁了心与她斗争到底。不过,她愿意奉陪,就这么走着瞧吧,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郊区的房子里面设施齐全,搬家也不是件费劲的事情。叶希带了日常用品、适季的衣服,便进驻了她曾经设想的完美家园。樊睿本要请家政来打扫收拾,被叶希强烈拒绝了。到了那里,连水也没喝一口,她便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直到太阳落山才将一切事务打点完毕。
  樊睿虽不精通厨艺,但也能烧三两个小菜。怕叶希太累,他便自告奋勇地下厨,三两下便将当日的晚饭捧上了桌:“虽然不够美观,但还可以入口,你先尝尝!”他边说边体贴地将菜放入叶希的碗中。
  “嗯,不错!”叶希质疑地看了看他,随手夹起菜放入口中嚼了两下。虽然卖相不好,但味道真的不错。她有些疑惑,随口问:“现在也能放下身段下厨了?真是难得!”
  “人总是会变的!”樊睿笑笑,放下碗筷望着她正色道:“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想照顾你。你不习惯找家政,那我就学习做家务,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忙碌……”
  叶希最听不得这样煽情的话,连忙开口打断他:“快吃饭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樊睿不擅说漂亮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埋头吃饭。这次出差回来,他隐隐觉得叶希有些不对。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他是心知肚明。
  出差之前,他有找过方欣怡跟她提分手,并且他愿意放弃整个阳光集团。
  可是方欣怡说什么也不同意分手,她并没有跟他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想跟我分手,除非我死了!”
  当时他看着她平静却怨毒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战。他觉得方欣怡是他见过的人中最为恶毒可怕的。因怕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樊睿只有暂时放弃。反正他与她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分手并不需要什么正式的手续,只是公司财产方面需要走一些流程。
  “水都要漫出来了,你发什么呆啊?”听见厨房哗哗的流水声,叶希连忙冲进去,见樊睿正立在水池边发呆。她走过去关掉了水龙头,捋起衣袖动手洗碗:“忙了一天,你也累了,一边歇着去吧!”
  等樊睿完全回过神来时,叶希已经洗得差不多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出了厨房。这几天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可他却开不了口。叶希早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嘴上虽不说,心里总觉得疙疙瘩瘩的。将一切收拾好后,简单冲了个澡便回房了。这周末有个中小型会议,她得提前做下准备。
  住在郊区的好处就是这里清静、空气清新,每天醒来还可以听到鸟鸣,不过夏天的蝉鸣就太显聒噪了。自打两个人搬了进来,关系明显生疏了许多。再加上房间较多,这几天叶希又专心准备一个专业性较强的会议,两个人的交流更少了。
  周末叶希一早便匆忙赶去会场,只剩下樊睿一人在家。最近习惯了叶希在身边的日子,她这么一忙碌,反而让他觉得有些落寞。起床吃完叶希临走前准备好的早餐,百无聊赖的他开始在偌大的房子里转悠。
  自从她搬进来,每个房间的角落里都新添了绿植,惹人爱的绿色不经意就撞入眼帘,令人心情大好。客厅的吧台上摆着一盆绿萝,刚抽出的娇嫩枝叶爬满了透明的玻璃缸沿,灰白纵横的根杂乱地扎在水中,隐藏在一堆七彩的营养珠中。这就是叶希的风格,做事周到、心思细密。厨房的冰箱里始终摆得满满当当,卫生间一直是干净整洁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么大的房子在没有家政的情况下,她一个人每天只利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收拾停当,不得不让人惊讶她做事的效率。
  也许,人孤独久了,就变得太过独立。现在的她,已经不习惯被他照顾,也很少与他分享心情,日渐减少的交流让他感到不安。这些年来,他让她等待得太久了,可方欣怡那边一直不肯放手,而他又不能做得太绝,他怕她去伤害叶希。如此一来,他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叶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后,二话没说便钻进卧室补觉,一直睡到夜色初上才被樊睿叫起。仍旧是两个静默的晚餐,两个人目光偶尔触碰,紧接着便各自避开。彼此暗藏着心事,却没一个人主动开口。自打搬过来,二人的关系大幅度下滑,又同时保持沉默,现下似乎降到了冰点。
  晚饭后,樊睿在自己房间里不知走了几个来回,才鼓起勇气推开书房的门:“叶希,我……有话问你。”
  叶希抬头看了看他,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心中咯噔一下,胡乱地翻着手中的书页说:“今天我有些累了,能改天说吗?”
  “只一句话,不耽误你休息!”樊睿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书看了看,不由眉头一皱:“怎么还在看它?你不知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吗?”
  “只是拿过来回味一下,你别多心!”叶希笑了笑,夺过那本《半生缘》放回书架上。她轻轻地踮起脚,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掠过书架最上层的一堆书,最终抽出了那本《倾城之恋》:“我发现你收藏的这些书,以前我家也有,我妈妈在的时候最爱看这些。当时我觉得没什么意思,现在翻翻,觉得很有味道。”
  看着她手中的书,樊睿的脸色越变越差,他粗鲁地抢过书沉声说:“现在我有话问你,这些书以后再看!”
  “好吧,有什么话你问吧!”叶希无奈地耸耸肩,终于将目光移到了他不悦的脸上。
  “叶希,你……你是不是后悔了?”樊睿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凝视着她黑亮的眼眸很没底气地问。
  叶希见状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后悔什么?如果后悔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樊睿,拜托你别胡思乱想好吗?最近我的确有些忙,你们公司的事情也不少,等过段时间我把公司的事情理顺就好了。”
  “方欣怡找过你了?她是不是找过你?”看着她随意敷衍的表情,樊睿不自觉地抬高嗓门问。
  叶希闻言有些惊愕,但很快垂下眼帘否认:“没有,她怎么会来找我!”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看她的反应,樊睿便知道真被自己猜中了。
  叶希很反感别人把她摆放在弱者的位置,她抬起头直视着他回答:“是的,她是过来找我了。不过做了出格事情的是我,我泼了她一脸的清水。那是做了卑鄙事情的人该得的,不是吗?”
  看着她满脸的得意,樊睿失笑:“真没想到,沉默的叶希也会亮出她的小虎牙!”
  “那是,我这叫该出手时就出手!”一想起那天的事情,叶希就觉得特别解气。方欣怡扬扬得意这么些年,就得挫挫她的锐气,沉默的未必是羔羊,也可能是熟睡的狮子。
  樊睿呵呵笑了两声,凑过她耳边问:“这些天是怎么了?感觉你怪怪的,话也不多。”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忙了些!”叶希转过身刻意不去面对他,那天她终于想到了那天晚上出现的人,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约他出来把事情说开。
  “对不起,一直让你受委屈!”樊睿倏地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当年我把你害成那样。”叶希顺从地将头埋在他胸膛,轻声细语:“以后不会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如果当年她能这么坚定地让樊睿牵着手,也许事情不会变成那样。依稀记得他对她说,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放弃一切也无所谓!而当时,她正被沈方佑编织的所谓的仇恨冲昏了头脑。
  她身上熟悉的芳香配合着陌生而感人的话语,无一不让他为之沉沦。曾经丢掉的天长地久,似乎又回来了;曾经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了,现在他怀中拥着的,便是他此生的天长与地久。他俯下头,狠狠地封住她微张的双唇。书架上的那本被歪斜摆放着的《倾城之恋》砰的一声掉落在他们的脚边。
  也许,她最终会是他的妻子;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如生活中普通的夫妻一般,为柴米油盐而争执;也许有一天,他们在彼此眼中都找不到对方,但是渐渐消逝的爱情会被亲情取代,实际上那才是爱情最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