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红缨(下)
作者:
小九儿许云鹤 更新:2022-06-03 16:28 字数:4060
邱老虎的运气其实还算不错,至少在他重新摆脱了追兵之后,运气就一直都站在他那边了,他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敌人,这让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前进,但同时也让他有些担心,因为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没找到自己那两个兄弟的下落,直到不久之前发现了几个战兵的尸体,他才顺着痕迹摸了过来,开始寻找林大河跟周嘎子,以及那个被他们护送着的文宣队,只是他不知道双方早已经分开,周嘎子他们已经彻底安全了,林大河目前却是危在旦夕,随时有可能被干掉。
在山下找了一阵,他没再发现其他痕迹,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诧异,毕竟他的跟踪术水平不差,之前一路跟来,也确实证明了他有这个本事,如今却忽然失去了踪迹,这确实是说不过去。
此时此刻,山上的林大河已经干掉了第六个敌人,剩下的还有六个,只是这个战果并不能够让他开心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到了这座山的山顶,另外六个建奴也几乎同时抵达,他再没有什么能够绕来绕去的地方了,只能够靠着手中的长枪硬拼下去。
那六个建奴也是累得不轻,毕竟绕着山跑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除了那个披甲兵尚可之外,其余五个包衣都累的像条死狗,就差吐着舌头喘气,看向林大河的目光也充满了仇恨,其中一个大概喘匀了气,拿着顺刀便扑了上去,直取林大河负伤的左边肩膀,谁知一刀却劈了个空,刚刚看起来还没什么体力,状况比他还要差的林大河,现在居然轻灵的像只大雕,转眼间便已经闪了过去,同时朝他刺出一枪,如果不是他反应还够快的话,几乎就要被当场戳死。
一枪不中,林大河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继续按照当初操练时候的步骤跟进猛刺,宋庆设计的那套枪术非常管用,都是那种有进无退,最终能将对方逼近死胡同的招数,也最适合林大河这种实心眼的人使用,连续几枪刺过去之后,那包衣发现自己虽然还有路可退,但却越来越挡不住了,匆忙回头向其他人求援,那几个也才是刚反应过来,赶紧冲了上去,却终究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林大河刺死。
再次杀掉一人,林大河精神大振,端着手中的红缨枪,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尊正在浴血奋战的天神,那些建奴多少也有些惊讶,明军的猥琐和胆怯他们已经看多了,可这次路上看到的却都是英雄好汉,无论是最初时候扑过来的那个枪兵,还是后来的刀盾兵,都在冲击着他们对于明军的固有印象。
至于眼前的这个,则是把他们对明军所有形象都摧毁了,让他们想起八旗之中流传的一个名字,徐州兵,确切的说是宋庆手下的徐州兵,那是个曾经让大汗和几位贝勒爷都灰头土脸的力量。
想起这个之后,那披甲兵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你是徐州兵?宋庆的人?”
“算你还识货!”林大河此刻无比荣耀,将红缨枪再次朝前一摆,铿声道:“爷爷是徐州小旗林大河,宋庆将军的人!”
宋庆的名头在后金方面已经有了很强的震撼力,主要是因为这人出现之后做的事太过强大,好几次追着他们皇太极大汗跑,还有两位大汗的兄弟因为此人丧生,极富盛名的多铎贝勒被打得灰头土脸,莽古尔泰似乎也被暴揍过,再加上单挑满洲第一勇士鳌拜不落下风,几乎就是战神之类的存在。
女真人可不像汉人,没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念头,更没什么以文驭武之类统治方式,这是他们的崛起阶段,武人的地位达到了巅峰,勇士在什么地方都是受人尊重的,这其中也包括强大的敌人,就比如说宋庆这种非常典型的超强敌人,在辽东后金地盘上,都有人拿这名字吓唬小孩儿的。
这些包衣自然也是知道宋庆是谁的,因此听到这个名头之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虽然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是宋庆,只是宋庆麾下的一个小旗而已,但林大河自己刚才也表现出了很强的战斗力,加上他们也知道宋庆麾下兵马都很能打,因此丝毫不敢有什么小觑之心,都是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但他们随即意识到了,对方已经被他们逼入绝境,该下手的是他们自己。
“娘的,宋庆的人又如何,老子们五个,还拿不下你一个?”某个包衣脸色狰狞的看了看林大河,随即回头对那披甲兵道:“主子不用亲自上阵,看奴才将这明狗拿下!”
披甲兵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没什么动作,他的武艺远远超过这些包衣,却也因此能够意识到对面这家伙非常不好惹,哪怕他身上已经有两处刀伤,血液将衣服都浸透了,那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为好,至于那个奋勇争先的奴才,如果被杀掉的话,大不了多照顾下他家人就是。
同样的场面,那包衣却没觉察出什么来,哪怕之前的追逐战中,林大河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但他还是不觉得这家伙有什么厉害,在他看来之前那都是在绕弯子,这明军无非是比较善于抓住机会,比较会耍手段而已,尤其那次沙土攻击,更让他坚信了这一点,现在林大河身上两处刀伤,血也还没有止住,让他觉得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只需要下手凌厉一些,很轻易就能把对方干掉。
至于刚才死掉的那个,则被他自动无视了,那人跟他关系不大好,他总觉得人家没什么本事,被宋庆的兵干掉也很正常,这跟他自己上阵完全不是一回事,只需要片刻工夫就能够见分晓。
带着这种轻敌冒进的心思,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刚刚将手中的刀举起来,只见林大河突然暴起,红缨枪好像一条赤练蟒蛇般戳了过来,那包衣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将刀子往胸前护住,这才勉强捡了半条命,用刀刃卡住了红缨枪的枪头,但胸口处却还是被戳进去一段,疼得他大声惨叫起来。
可林大河这只是开始而已,宋庆专门提炼出的这套简单实用的枪法,只要开始攻击就是一整套,平时操练也都是整套的练,只要练熟了之后,每个人心中几乎都会变成下意识的动作,林大河这种死心眼的更是如此,丝毫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就是自顾自的往前接着戳,那包衣哪里还挡得住,没几下便左支右绌,倒是一直在后头看着点披甲兵瞧出不对,立刻抄着家伙冲了上去,打算将这个手艺不行,但还算忠心的奴才救下来,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刚刚冲到地方,包衣已经被林大河戳中喉咙。
“一起上!”连续两个手下被林大河正面戳死,披甲兵也知道了对方的厉害,自己拿着兵器冲到正面,同时命令剩下那三个包衣跟他一起上阵,摆明是没什么信心在单挑中拿下林大河。
那三个包衣自然不会想那么多,后金八旗制度非常严格,主子的命令就是一切,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十分悲惨的命运,因此毫不犹豫的拿着兵器冲杀上来,从两侧帮着那披甲兵一起围攻林大河。
林大河终于感觉到了麻烦,单对单的打,他不畏惧任何人,哪怕邱老虎他都敢上,但眼前这种场面却真的不好应付,尤其那个披甲兵本身跟他差不多实力,加上另外三个总在骚扰的包衣,让他这种武艺其实并不高强,只是靠着认真和力气大的人难以应付,他毕竟不是邱老虎那种当兵前就有满身武艺的人,他当兵之前只是在家中种地而已,锄头用的倒是不错,但却从来都没碰过兵器,那时候也没打算去碰,都是指望着靠种地养活老娘和弟弟妹妹,从来没想过自己某一天靠着兵器来赚取富贵。
更没想过,某一天自己会有如此威风的时候!
身上血液的流逝,已经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刚刚一没留神,又被旁边的包衣砍中一刀,这次的伤势着实不轻,他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同时更想要在死前做点什么,当那包衣再次冲过来时,他也忽然间朝对方冲去,并且在第一时间摸出绑腿里的小刀子,狠狠戳了过去。
那小刀子是个火铳兵的刺刀,人死了之后东西被他拿到手了,当初还没指望能用得上,毕竟他止血了长枪和红缨枪,并没有玩过这种短兵器,谁知道如今还真的用上了,并且一上手就干掉了敌人。
被戳中的包衣显然很惊诧,但这种惊诧的表情没能持续多久,就变成了长时间的痛苦,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为止,至于剩下的三个人,都被林大河这手给吓住了,在他们看来眼前的明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马上就要完蛋了,说不定根本不用他们动手,这人过会儿自己也会死掉。
可就是这么个看起来马上要死掉的人,居然还有余力杀掉他们的同伴,别说剩下两个包衣,连那个披甲兵都觉得有些扎手,再不敢靠的太近,开始在周围展开游斗,意图用这种方式将林大河耗死,只是林大河自己也知道命不久矣,哪里还不明白对方安的什么心,既然对方不攻击,那就自己主动攻过去,先将那两个包衣收拾掉,最后再去对付那个披甲兵,好歹在临死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上路。
人一旦连死都不怕,也就没什么可怕的地方了,相反这个人在其他人心目当中,会变成非常可怕的恶魔,此时的林大河就是如此,他原本就是个老黄牛的闷性子,比一般人沉稳得很,冷不丁要爆发出来,等于在沉默中增加了凶残,这种气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哪怕是辫子兵都不行。
再次出击,林大河找上了拿顺刀那小子,刚刚那人一直上蹿下跳,看上去倒是挺活跃,可林大河却看出了此人的外强中干,虽然不算是充数的,单打独斗估计比一般明军还强不少,但在此时明显就是个最好的目标,因此他第一时间选择了此人,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那家伙果然也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的想要逃开,只是在这种距离中,根本就不可能逃得掉,如果拼命挡住的话,还能够等到别人过来援助,逃命却只能让林大河更加兴奋,红缨枪往前一戳,正中那人腰部,跟着狠狠地用力一拧……
巨大的惨叫声冲天而起,让那披甲兵都觉得浑身不安,旁边那包衣更是浑身战栗,他原本就觉得事情不太妙,己方这么多人追上山来,竟然被人慢慢杀了个干净,如今更是只剩下他跟披甲兵两个,而眼前这个明军居然还有余力似的继续杀人,这让他那种好久没出现过的恐惧感再次浮现在心头。
这些被后金俘虏的辽东汉民,在最初时候都带着几分恐惧,可后来入了八旗,跟着真夷们入关杀人放火,胆量都被历练出来,见到明军完全是一副老虎看羊的心态,根本不觉得对方有什么能力反抗,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些跟自己同族的家伙,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就比如眼前这个大个子,如果单对单的话,他恐怕早就已经被对方干掉了,真不知道宋庆手下都是怎么操练出来的。
下一刻,他发现林大河冲自己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用刀砍了过去,当刀刃砍到对方肩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肚子上戳着半截枪头,鲜血已经顺着创口流淌出来,他很想用手去抓住枪杆,最终却因为力量的流逝没能做到,身子也开始慢慢发软,很不情愿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