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程一鸣先到了。
  我从寒倾落的笔记本看着程一鸣，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人也瘦了，瘦了许多许多，他的眼窝深陷，颧骨凸出，神态憔悴，但他，还是迷人的，还是帅气的，连他的郁郁寡欢，也无比的诱惑。
  随后，寒静儿也到了。
  她一如既往打扮得优雅高贵，时尚潮流。见到程一鸣，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笑得像一枝花似的：“一鸣——”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和嘴角像带了钩子，那么不以意的一瞄，一抿，无限的风情：“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见到我呢。”她笑靥如花地说：“一鸣，谢谢你这次没有拒绝我，愿意赴约。”
  程一鸣微笑：“寒大小姐请喝咖啡，难道我这么不知趣，拒绝么？”
  寒静儿抿了抿嘴唇：“一鸣，你还记得么？这个咖啡店，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们常常来，没想到一点也没改变。”
  程一鸣说：“是啊，咖啡店没变，变的是我们。”
  我和寒倾落在隔壁小小包厢里，看着视频，带着耳机，不但看得清清楚楚，连他们说话，也一字不落全听到耳朵里。
  寒静儿一笑，又再说：“近来我常常想起我们大学时代的事儿。一鸣，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确定恋爱关系的那年秋天，你常常站在我上课的教室下面，等着我下课。天气已转凉，落叶片片飞舞，深秋的风，一阵又一阵吹堂而过，带着冬天将至的寒冷气息。我记得有一次，你穿了一件薄薄的夹克，里面套着浅蓝色的毛线衣，外套的颜色，像那种杏仁的颜色，那是秋天里树叶的颜色，你的手插地衣兜里，外套左边口袋是一根细细的银色拉链，你每走动一步，那拉链便摇晃一下。我们两个无所事事，便并排着，绕着学校的操场走，走了好几圈后，又接着绕了学校的人工湖走。”
  程一鸣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
  寒静儿说：“当时记得。我们走着走着，你忽然说，这人工湖，听说去年曾以淹过一个殉情的女生，她失恋了，一时想不开，便跑到这儿来自杀了。我吓了一跳，盯着那人工湖，毛骨悚然问，那她死了没有？你说，“没有，女生跳了下去后，却发现这儿的水根本不深，只淹到腰部，那女生理所当然的被救活了。我被这个故事吸引了，我说，现在的女孩子，很少会这么痴情，为情自杀了，为情自杀的女孩子，都是决绝，不顾一切。”
  程一鸣回忆：“是啊，我记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神往，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使这个女孩子会为他自杀。我问你，换了你，你会为男人自杀么？”
  寒静儿说：“当时我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你说，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为什么是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喜欢一个男人，那就是你，可我觉得，目前我还没有喜欢到为你自杀的地步。然后你便笑了，你说，还真是个诚实的好女孩。”
  顿一顿，寒静儿又再说：“后来风就越来越大了，我觉得冷，哆嗦了一下。你发觉了，便解了你的外套，套在我身上。那个时候我瘦瘦弱弱，你的夹克穿在我身上，大得很，大到风吹进来，鼓鼓的，像了一只吹足气的汽球。后来，我们就绕着湖小跑，很开心地笑，笑声传得远远的。”
  程一鸣不说话了。
  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了起来。
  寒静儿说：“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兴致勃勃的坐了公交车，再转长途客车，去郊区摘葡萄。那葡萄园很大，一排排，一行行的，满树的葡萄牙。葡萄的品种很多，有巨峰，玫瑰香，红提，无核红宝石，等等。只是我们去得不是时候，摘葡萄有点快过季节了，剩下的葡萄已不多。葡萄虽不多，却是特别甜，因为是周末，不少家长带了孩子来。葡萄园很热闹，熙熙攘攘的，像了游乐场，不时传来了孩子的欢笑声，打闹声，其中还夹着大人的呼唤孩子声。”
  寒静儿又再说：“其实那儿的葡萄价钱和外面卖的价钱都差不了多少，只在葡萄新鲜，而且由自己亲手摘下来，自有一番乐趣。我拿着小篮子，正在兴致勃勃间，不想无意之中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中的篮子摔落在地上，葡萄散了一地。是一个牛高马大，长了一身肉腾腾的中年男人，他欺负我是个女孩子，穷凶极恶地大喝一声，你走路不带眼睛啊？是不是眼睛瞎了啊？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男人不肯放过我，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却小肚鸡肠得很，他用了高两个八度的声音继续骂我，一句对不起就能把问题解决？没那么容易！你得赔我葡萄，我辛辛苦苦摘了半天，容易吗我？”
  寒静儿说了这么多的话，大概口干了，她喝了一口咖啡。
  她又再说下去：“那男人是看中了我篮子里的葡萄，起了贪便宜之心，来个以大欺小。心中有气，我说“对不起”是便宜他了，因为是他撞我的，又不是我撞他，不想他却恶人先告状。当下我斜了眼睛看他，毫不示弱，声音也跟着他高了两个八度，是你带路不长眼睛，是你眼睛瞎，又不是我瞎！我干嘛要赔你葡萄？结果男人瞪我，又再大喝一声，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不远处摘葡萄，看到了连忙走了过来，护着我，怎么回事？我指了男人，生气地大声嚷嚷，这个人不讲道理，他欺负我。男人强横，骂我，你走路不长眼睛，撞了我，把我的葡萄都撞散了，你得赔我葡萄。我一迠也不服软，当下大声说，到底是你走路不长眼睛还是我走路不长眼睛？你那么肥，肥得脸上的肉都把眼睛挤没了，所以没看路是不是？旁边有人听到了，顿时轰然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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