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路过走道旁，那儿有一桌子的客人。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突然扬手，把我叫住了。
  他气势汹汹地说：“喂，你是这儿的经理吧？你过来一下，我要投诉！你们餐厅的菜太差了，这个法式焗葱头汤，不但价格比别的餐厅贵，量又少，味道又不好，太坑人了吧？”
  我一愣，这话是对我说？
  但很快，我就明白过来——我的身上，穿了宝姿露裙装，扫眼看去，有点像职业套装，因此男人误会是制服，把我看成这个西餐厅的经理了。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还有这个牛排，我们不是点七成熟的嘛？你看看，这又老又硬的肉质哪是七成熟？简直就是烤过头变全熟了。全熟的牛排怎么吃？一点口感质地也没有！是不是以为我们没吃过牛排，不懂得品尝？也太小看我们。告诉你，我上个月才到过欧洲，在巴黎吃过正宗的法国西餐！”
  男人说话极其傲慢，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
  我讨厌这样的男人。
  呸，去过欧洲，在巴黎吃过正宗的法国西餐，有什么了不起？嚣张个鸟！我不禁起了戏谑之心，因此走了过去，脸上堆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对男人说：“这位先生，真的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很粗暴的打断我的话：“一句对不起，就打发了么？你当我们是什么？”
  我很认真地说：“先生，要不这样吧，待会儿你结账的时候，就说二楼的经理给你打6折就行了。”
  男人的一张怒容，顿时转为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
  我拚命忍住笑，朝他点点头说：“你们慢慢用餐，我有事先忙去了。”
  男人大手一挥，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你忙你的去吧。”
  于是我连忙一溜乎走了。
  回到刚才的坐位里，看到程一鸣不知道和闻香识依人说些什么，程一鸣说得眉飞色舞，闻香识依人则相反，苍白着一张脸在听。看到我回来了，齐齐止了嘴。程一鸣大概刚刚说的话太多了，大概是口干了，拿了茶杯喝茶。
  我走到程一鸣身边的时候，刚好看到有服务员捧着盘子过来，于着我让着他，在程一鸣跟前停下来。不想，程一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声“哎呀”，他手上杯子里的茶，冷不防地倒了在我身上。
  我吓了一大跳。
  我衬衣的前襟湿了一大片，在裤头的那个位置。我刚好穿了低腰的牛仔裤，菲格迪娅的白色衬衣，是仿丝缎面料的，湿的那些地方，顿时变透明起来，难堪的是，不仅隔着衬衣清楚看到我的肚脐，还看到我用文身贴纸贴的那些类似湿疹红斑的东西。
  偏偏程一鸣眼尖，看到了。
  他指了我，大惊失色地问：“咦？拉拉，你身上长了些什么东西？好恐惧。你有没有去看医生？都说了，男朋友不要乱交，你又不听，自作自受了吧你。”这程一鸣，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很恐天下不乱似的，胡说八道。
  闻香识依人也把他的头伸了过来看，他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惨白了。
  我看着他，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叫我怎么解释？
  因为我不解释，闻香识依人大概是给吓着了，他哆嗦了一下，看看我，又望望程一鸣，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对不起，拉拉苏，我有点事，先走了。你……你慢慢吃吧。”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连西餐也不吃了。
  他误会了。
  他肯定误会了。
  我很是气，却说不出话来。虽然对闻香识依人没有什么感觉，不过白白的被冤枉了，滋味却不好受。丫的，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要贴这些吓人的文身贴纸到身上来了。
  我越想越气，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气闻香识依人。
  还是气我自己。
  我在吃牛排的时候，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把狠狠的把盘里的牛排切了个七零八碎，我把闻香识依人当作了牛排，每切一刀，就感觉到是在闻香识依人身上剐一刀似的，有说不出的快意。
  当我切到第六块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小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姐姐——”她说：“你能不能不这样吃牛排？”
  我没理她，要她管？
  我继续的咬牙切齿，继续的狠狠地把牛排切了个七零八碎，原来只把牛排当了闻香识依人来切，切着切着，不觉中，就把牛排当了程一鸣。
  我没有去看程一鸣，但还是感觉到，程一鸣一直看着我，我还感觉到，程一鸣一直忍着笑，仿佛捉弄了我，他很开心，很快乐似的。
  终于程一鸣说了话：“拉拉，你这样吃牛排，很难看啦。”一边伸了手，抢过我手中的筷子，把筷子扔了。
  我找到了发泄的理由，我凶猛地盯着他，声嘶力竭地说：“我用筷子吃牛排，用左手拿刀，这一切关你什么事？”
  程一鸣咧嘴：“当然关我事，因为我看得不舒服。”
  我从鼻吼“哼”了声，不理他，又再拿另外一双筷子，再继续用筷子吃牛排，用左手拿刀。旁边有人注意到了我，盯了我看，窃笑，大概认为，我不是神经病，就是土包子，没吃过西餐。
  我仍然我行我素。
  小云说：“姐姐好有趣哦。”
  程一鸣说：“当然，她一直都很有趣。”
  我骂：“有趣你的头！你才有趣！”
  程一鸣终于忍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小云也笑，她笑得很文雅，居然来个笑不露齿。他们两个，像了一对狗男女，狼狈为奸。
  好不容易吃完西餐。
  离开西餐厅的时候，路过结账台，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原来是刚才错认我是经理的男子在那儿叫嚣着嚷嚷，要喊二楼的经理出来，说打6折的，怎么说话不算数？
  我害怕男人看到我，连忙躲在程一鸣身边，快步冲出西餐厅。
  出了西餐厅后，我再也忍不住，侧过头，偷偷地乐。
  程一飞发觉了，看过来：“你鬼鬼祟祟的笑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