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经过一条城中河边，一群人堵塞了去路。
  我摇下车窗，问旁边一个人：“发生些什么事？”
  那个男人，脸上挂着一个事不关己的笑容，他说：“刚才有几个少年在这儿打架，其中有一个刚刚掉到河里去了，其他几个都跑得不见踪影。”
  我问：“没人去救？”
  男人说：“谁去救？黑乎乎的，这个地方水深，水流急，搞不好，人没救上来，自己不幸就义了，值得么？再说，像这样的街头小混混，什么不好学，就懂得整日里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路被堵住了，过不去。
  我下车，挤到人群的前面去看热闹。
  伸长脖子往河堤里张望。此时天上的月亮仿佛一个巨大的圆盘，月色如水，把大地照得一片光亮。离河堤十来米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人在那儿死命的扑腾着，他整个身子，眼看着渐渐的就要沉下到水里去，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浮在水面，极是无望。
  不知为什么，我一颗心忽然就揪紧了起来。
  小混混，也是人是不是？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结果我头脑一阵发热，想也没想，就脱掉了鞋子，“扑通”一声跳下去。跳到河里后，我奋力地划，以了很快速度，游到了男孩子跟前。然后我伸手，一把抓住男孩子就要沉下去的头发，用力拉了起来。
  此时男孩子已近半晕迷的状态，手舞足蹈那样的乱动着。
  我伸手拉他后，因为求生的欲望，男孩子本能的不顾一顾地紧紧抓住了我，手脚乱蹬乱蹬。我给男孩子这么一拽，身子一下子的，被他拉进水里，和他一起沉下去。我很冤枉的，“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河水。
  这还不算，我好不容易挣扎着把头冒出水面，而男孩子却手脚乱蹬拚命挣扎，结果，我又再给他拖下水，沉到水里去。
  如此几次来回。
  看样子，我不但救不了男孩子，连我自己也有生命危险。
  男孩子死死抓住我不放。我的力气不够，既拉不起男孩子，自己又挣脱不了，一沉一浮。好一阵子折腾后，我渐渐的感到乏力，再渐渐的感到手脚再不能动弹，终于“咕噜咕噜”的，身子被男孩子拽往进水里。
  沉下去。
  沉下去。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此时此刻，我不禁热血往上涌，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慌，蔓延了全身。看到，我舍身救人，还真的是给“舍”身了，我不想一命呜呼，也由不得自己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胸，越来越闷，越来越紧，正觉得快不行时，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跳到水里来，飞快划了过来。
  他很快游了过来，用力的把我和男孩子分开来，接着他的手从我腋下穿过搂着我，而男孩子一直紧紧拽着我衣服的手，也被他拉开。
  我的头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刚出水面，我就仰起头来，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一边划着水。那人看到我浮出水面后，便不管我了，他拉着男孩子，托着他的头，往岸边游过去，我也跟在后面，也往岸边游了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
  那儿有几个人热心人在等候着，一边嚷嚷，一边七手八脚把我们拉上岸。上岸后，我才发现，原来跳到河里那个男人，是程一鸣。
  我累得不行，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边围了很多人过来，有看热闹的，有关心的，也有人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到我身上，问我冷不冷。有人忙着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有人说：“不用打了，刚才我打了120。”
  也有人说：“我打了110。”
  我全身湿透，头发还滴着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虽然是夏日，可我还是觉得冷，身子直打哆嗦，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鼻涕口水都出来了。
  有一个看上去像农民工的纯朴男人，把一瓶拧开盖的米酒递到我唇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他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
  “姑娘，喝口米酒，暖暖身子。”
  我迟疑了一下。
  终于，接过男人手中的瓶子，仰起头，灌了两大口米酒。
  很辣，很热的感觉冲出来，我差点就要吐了。但我拼命地忍着，艰难地咽了下去，刹那间，整个胃都热了起来，肚子里面滚烫滚烫的，一股火焰一样的气流，从上窜到下，又从下窜到上，我的身子，像是有点暖和了起来。
  程一鸣也是全身湿漉漉的，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我跟前，低头看我，一双眼睛黑森森，幽磷磷的，他问：“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他，轻轻说：“我没事。”
  我没有事。有事的是我救上来的男孩子。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嘴唇灰白，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动也不动。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
  “他是不是死了？”
  “应该没死吧？看样子，他好像还有呼吸。”
  “这孩子，长得挺清秀的，怎么当了个小混混？还打架闹事。真是的，如果给他父母看到这样子，会如何的难过。”
  “就是。还好这位美女热心肠，如果不是他相救，他肯定没命了。”
  “那么年轻，如果死了多可惜。”
  看到男孩子没有动。有人蹲下来，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一下，随即用力压他的肚子，压了一下，又一下。好一会儿后，男孩子吐出了几口河水出来，可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没醒过来。
  这个时候的我已渐渐回过魂来了。
  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孩子，我忽然想起了人工呼吸。上大学的时候，体育选修课我选的是游泳，教练教过人工呼吸。
  于是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在男孩子身边跪下来，按照以前游泳教练示范的方法，把他的下颌托起来，再捏住他的鼻孔，然后深吸一口气后，往他的嘴里缓缓吹气。
  吹了一口，又一口。
  游泳教练说过，吹气时必须用大力，以便使气体加压进入溺水者灌水萎缩的肺内，尽早改善窒息状态。
  我吹了不知多少口气后，男孩子的胸廓终于稍有抬起，开始有点反应了，于是我就放开了捏着鼻孔的手，反复并有节律地压他的胸部，以助呼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