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
  天气阴，众人把圆桌搬进堂屋里去做籺。
  吃过午饭后，芹嫂就把糯米粉放到大盆里，注入适量的热水和少许油，边揉搓边慢慢掺混进煮软烂的田艾嫩芽，直至揉成一个不沾手的大面团。
  天气阴，众人七手八脚将圆桌和要用的东西端进堂屋里来。
  芹嫂比较有经验，用一片叶子沾了少许米酒，绕桌洒了几下。
  点滴米酒从叶角洒下，她嘴里念念有词:
  “开桌了，开桌了——门联红，娇花艳，梁上燕子衔环羡;五谷丰，辣角艳，青青艾草欢喜宴！”
  念完后眼神望向众人，突然扬高声量笑问:
  “你们说，欢不欢喜啊？”
  众人一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异口同声:“欢喜！”
  芹嫂笑得两眼眯起，又特意转向顾芝芝一人，继续问:
  “姑娘你欢不欢喜啊？”
  顾芝芝忙不迭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欢喜，欢喜！”
  芹嫂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抓起两把预留出来的细白糯米粉，往桌面上随意抹了几下:
  “好，开始做田艾籺！”
  众人乐呵呵的，一人扯了一小块面团放在两掌间搓圆捏扁，塞上两勺馅儿，包起，递给芹嫂。
  芹嫂拿出一个模具，涂上一种红花捣出的汁液，面团放入模具凹陷处，稍稍压结实点儿，随后反手往桌上用力一拍。
  “啪——”一个背面带着“囍”字的田艾籺就出现在桌上。
  “啪啪啪——”接二连三。
  田艾籺底下垫着剪好的圆叶片，渐渐的，桌面上的田艾籺整整齐齐排列，占据了一大半空间。
  顾芝芝拍了拍手上的糯米粉，从厨房拿来箅子，轻轻拣起田艾籺，放在几个箅子上面，拿去厨房里炊熟。
  灶膛里还有炭火，锅里温着水，一锅能放两个箅子，中间用三角竹架撑起来，两个锅，一趟能炊四箅子。
  坐在灶膛里，弄旺柴火。
  约摸半盏茶后，顾宝燕小跑过来，接替了她烧火的工作，道:
  “芝芝，梳妆婆婆和媒人婆婆来了，这里有我，你快去吧。”
  顾芝芝忙起身出去，在井边打水洗干净了双手，快步回到堂屋。
  堂屋里多了两个人，坐在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做田艾籺的那边。
  其中一人脸上笑容可掬，夸赞道:
  “瞧这田艾籺的馅芯，就是顶顶好的。”
  闻言，芹嫂等人都喜笑颜开，回应道:“那是自然的！”
  说话的那位老婆婆瞧着面生，想必是梳妆婆婆了。
  顾芝芝敛起打量的视线，走过去问好。
  媒人婆婆不是头一回来了，立马认出了顾芝芝，立刻起身介绍:
  “姑娘，这位是梳妆婆婆，今日先给你试妆，待成亲那日还须她来给你开脸上妆……”
  梳妆婆婆提了一个小木箱来，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搬了张椅子放到门口，让顾芝芝坐在光亮处，便准备给她试妆。
  “我带了胭脂水粉来，姑娘若是不想用我的，也可以拿自家的来给我瞧瞧。”
  闻言，顾芝芝便起身回卧房，拿出自己所买的一堆胭脂水粉，任由梳妆婆婆挑选。
  做惯了这活儿，梳妆婆婆手法极其熟练，打开胭脂，先用食指蘸一点儿，涂在顾芝芝手背上试了颜色。
  梳妆婆婆道:
  “新娘妆和发有好几个款样儿，今日只是简单每种都试一遍，挑选出最适合姑娘的，等成亲那日，就需要起得早一些了，正式开脸和绾发。”
  顾芝芝下颌被她手指抬着，仰起脸，任由她在自己脸上开始涂抹，问道:
  “婆婆，为何今日不顺便开了脸？”
  她知道开脸，便是拿一根细细的绳儿，沾上敷面的珍珠粉，把脸颊上的绒毛绞下来。
  梳妆婆婆闻言脸上的褶子深了几分，笑道:
  “傻姑娘，成亲当日开脸才吉利啊。”
  顾芝芝不置可否，又问道:
  “成亲那日开脸上妆一共需多长时间，需要多早起身？”
  梳妆婆婆手上动作略顿了顿，似是在思索，还没答话，一旁的媒人婆婆便接过话，熟练答道:
  “我做媒过许多新娘子，最早的寅时就起床了。”
  顾芝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咋舌:
  寅时，岂不是凌晨三点就要起床！
  梳妆婆婆看出她的惊愕，道:
  “累是累了些，但大喜之日，是人生中最美的时候，累一点也值了。”
  顾芝芝微微拧眉，心里有些犯愁，她不太认同梳妆婆婆的话。
  女子一生中只有成亲时最美，诸如此类的话，不过用来哄小姑娘的话术罢了，女子人生中任何一个阶段都可以很美，且只有更美，没有最美之说。
  “成亲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可那么早起床，困乏得眼睛都睁不开，哪里还有心思高兴得起来？”更别提什么美不美的了。
  顾芝芝只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都忍不住想打呵欠，沉吟道:
  “妆婆婆，成亲那日我想轻松一些，可否今日就替我开脸了，另外绾发也不必每个都试一遍了，你只管替我选个最简约的发髻就好。”
  “这……”妆婆婆动作停滞下来，转头和媒人对望了一眼，道:
  “姑娘，这可从来没有提前开脸的先例啊，坏了规矩就不吉利了，只有成亲当日做才是最吉利的……”
  “那就让我成为这个先例吧。”
  顾芝芝脸上只抹了一半脂粉，半个脸颊白皙，半个脸颊泛出绯粉，唇畔漾起涟漪，笑道:
  “妆婆婆，只是把规矩往前挪了几日，规矩尚在，怎么算破坏呢？
  且成亲前夜还有喜公公和喜婆婆卷恩爱铺盖，若是讲究这最吉利的时刻，岂不是理应也放在成亲当日卷？”
  “这……”妆婆婆有些噎住，面露难色。
  媒人婆婆道:“姑娘，这是人生大事，万不可冲动擅作决定，不若等令堂回来再作决定吧？”
  话音落下，院门外恰好响起一阵马蹄上，赵荷花跳下马车，让月莲嫂驭车回后院停放，自己推门进来，问:
  “什么决定啊？哟，媒人和梳妆婆婆来了啊？”
  看见站在堂屋门口的两人，赵荷花脚步立马加速，靠近前来。
  媒人和梳妆婆婆立刻转身，将顾芝芝方才说的话对赵荷花转述一遍，话语间颇有几分告状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