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嗤……”
  岳凡站在铁匠铺的大门之前，停了下来，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有着一种安静的温暖。虽然他在这一年来已成为了这里的常客，但每次过来，都有一种像是在多年之后重回故地的感觉。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来了就进来吧……”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像是一声远古的呼唤。不知道为什么，岳凡总觉得这扇大门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一种斑驳的古意，像是有种来自远古的记忆。
  但在白天来到这扇门前之时，却丝毫不显任何出奇之处。
  是错觉么？
  “吱呀……”
  推开大门，传出一阵难听的嘶鸣，像是身中数刀之人，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口空气。
  入眼的事一个苍老而慈祥的老者，从水中抽出一片铁具，上面还有着如血般的红光。他缓慢而坚定地用铁锤敲打着，有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这个老者，他是认识的。或者说，在这望君城中，这个老者便是他唯一认识的人。看他的样子，早已年过半百，却没有其他老者那种消瘦虚弱之感，反而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个血气旺盛的壮年。
  或许是因为长年在铁匠铺工作，他有着一双非常结实的臂膀，红光满面。唯一与他的年龄相称的，便是他异常的沉稳，他的双目看似无神，但在仔细观察之下，却能发现在他的眼中隐藏着无穷的智慧。
  岳凡知道，这个人叫苦浩淼。
  两人陷入了沉默，也许正是他们两个都是不喜说话之人，才能走得如此近吧。
  有的人，有的事，得走心。
  这个铁匠铺显得有一些小，岳凡熟练地走到一个柜子旁，翻了片刻，拿出了一葫芦酒来，拔开瓶塞，仰头便灌。
  苦浩淼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去理会，整个房间之中，只剩下敲击铁器的声音。
  岳凡嘴角轻轻动了动，最后还是放弃了说话。他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若在三年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心情，能让人难受。
  很难受……
  “你还是忘不掉……”
  苦浩淼背对着岳凡，没有看他，只是专心地敲打着自己的铁器。他是知道岳凡的往昔的，也知道岳凡的恐惧，甚至知道岳凡在三年之前的那幕最不愿想起的回忆。
  岳凡抬起了右手，握住了胸前那一串兽牙项链，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淡淡道：“有些东西，如何忘记？”
  “这得你自己去想。时间到了，你就放下了。”
  老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岳凡看着他的背影，依旧目不斜视，专注于手中的铁器。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苦浩淼就是这样的人。就算在白天有客人购买兵器的时候，也是这般惜字如金。
  他始终隐隐觉得，这个苦浩淼并不简单。但是他从未发现这个人身上有着任何元力的波动。就连半年之前，有人在这里生事，也是自己出手解决的。
  当时苦浩淼受了很重的伤，但也只是愤恨地看着那些闹事的人群……
  简单么？也许不简单吧，这只是一种直觉。
  “听说前段时间，你这里来了一批沉星铁？”
  岳凡将暝月放在铁匠台上，看着苦浩淼，微微开口。短暂的沉默之后，只见他慢慢转动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房间之中。
  岳凡无言，迟疑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房间之中，颇为杂乱，看着苦浩淼好不容易才翻出一个被无数布条包裹着的东西。一如他的风格，朴实无华。沉默片刻，在解开了那些缠绕的布条之后，慢慢从里面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顽铁。
  虽说是顽铁，却能看到上面有着隐隐的锤痕，想来也是老人的一番心意。
  “谢谢……”
  “拿去吧，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的……”
  老人淡淡开口，毫不在意地把手中的物件递了过去。
  岳凡没有拒绝，他很需要这个东西。
  沉星铁很轻，但在入手之后却发现如此之沉，这里面有着一种叫做情分的东西。他知道，这个东西非常贵重，连韩加和袁家都没有哪怕是指甲大小的一块。
  他也是在数日之前才从老人的传信中知道他得到了这个东西。
  若这件事传扬开来，或许韩家和袁家都会齐聚老人之前，仅为了这巴掌大的沉星铁！
  他觉得，那封信，也很沉。
  他的朋友很少，但这苦浩淼却算是一个。
  这算是忘年之交？
  若在暝月之中参入了这么多沉星铁的话，那暝月的锋锐程度会得到极大的提升，甚至能仅仅凭着刀剑之利，割开武者的元力护盾，更不用说别人那些普通的刀剑了。
  然而岳凡考虑的，却并不是对自己战斗力的提升。他的心很暖，静静地看着苦浩淼的双眼，却见他微微摆手，道：“这块铁已经被我稍微锤炼了一下，其他东西你能搞定的。”
  岳凡的眼眶微润，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这块顽铁。
  老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房间的黑暗之中，而后，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之声。虽不知道为何叹息，却让岳凡心有所感，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在他脑中回荡，微微湿润的眼眶终是流下一滴晶莹。
  我有我在意的东西，有的东西，如何能够轻易忘却？
  铁匠台，岳凡是很熟悉的。他拿起了台上的铁锤，上面还残留着老人淡淡的体温。慢慢的，他闭上了眼睛……
  待他双目睁开之时，看到的是一片清明。
  “当……”
  随着一声铁具碰撞之声响起，岳凡像是忘记了一切，进入了一种奇异的韵律之中。这种韵律无关修为，仅仅是一种心境罢了。
  也只有在这种韵律之中，岳凡才能真正地平静下来。
  他的节奏和苦浩淼一样缓慢，但在这股用样的缓慢之中，却有着不一样的节奏。这是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像是心脏有力的跳动。
  岳凡不知道的是，随着他的每一次敲击之中，他体内的那两股至高的元力，都是有着一丝微微地波动，悄悄地顺着铁锤流入了暝月长刀之中。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多想。虽然这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对他来说却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
  机缘？
  抓得住才是机缘！
  随着初晨的第一抹光照进这片昏暗的屋子，照亮了他半边脸颊，他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了一股罕见的笑意。
  暝月在他手中，发出慑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