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作者:
七月清泠 更新:2022-05-28 04:06 字数:3456
朱瞻祐忙道:“万万不可!”
汉王厉声问道:“有何不可?难道你还记挂那女子!依我看陆儿的法子非常好, 这样一来鞑靼不过是娶了个女子回去,我们许诺的条件也可少些。”
朱瞻祐:“可是…”
朱瞻陆打断道:“可是什么?父亲, 儿子听话鞑靼一向民风彪悍, 那陈清欢乃江南女子,到了大漠说不定几年便会被折磨死,那样岂不是一劳永逸!”
朱瞻祐还想说些什么, 汉王却认为他是妇人之仁, 只向朱瞻陆道:“甚好…甚好,就这样办, 你即刻去与手下人想个和亲的名目, 再派人带着我的手书去鞑靼与他们可汗商谈。记住!来去要快, 行事千万小心!”
“是!儿子亲自去办, 父王尽管放心。”朱瞻陆喜不自胜地领命去了。
想起那清丽脱俗的陈清欢, 朱瞻祐自是心有不忍。但一面是情人之思、一面是血浓亲情, 朱瞻祐便是不忍,也只能装作不知。
夜色渐深,朱瞻祐心境格外烦扰, 对月独酌却迟迟未能入醉。
朱瞻祐长叹一声, 碎了酒坛, 独自一人纵马出府去了城东。
有一个人, 他许久都未见了。
*****
今日是十五, 八月旱了半月, 第一场雨便落在了这阖家团圆之夜。
这一夜, 不知有多少人与至亲至爱之人在这极好的月色下听雨夜话、共诉情长。
这一切,在今次之前,言素也是一直拥有的。只是这一次…诺大的言府, 他再也无亲人相伴了。
自从昭狱里接回言素, 秋风一直时时守在屋内,言府上下照料的也无微不至,但言素仍然一直未曾醒来。
秋风看着高烧不退的主人,心里又急又气,反复盘问了郎中原因,又开了两三服药给他猛灌下去,直熬到深夜时分言素才些许有些意识。
“大人,大人你醒了?大人你能听见我说话么?郎中…快叫郎中!”秋风一见到言若白指尖微微抖动了下,立即激动的跑上去想要唤醒他。
但言若白紧皱着眉头,似乎陷在了梦魇之中。
郎中被从睡梦中拉出来,紧赶慢赶地跑来给言若白号了号脉,忙道:“这就成了!高热一退我再施针下去,小公爷立马便能醒过来!”
秋风急道:“那你还等什么,快啊!”
“是…是。”郎中忙拿起药箱,取出针来在火上过了三溜,方下针往言若白臂上、胸口上的穴道刺去。
五六针下去,言若白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道:“水…”
秋风一见言若白醒了,只觉得塌掉的天重新撑了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沏了茶来。
言若白嘴唇干裂,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他低下头将茶一饮而尽,方抬眸扫视了一圈,淡声向那郎中道:
“有劳郎中了,我已无碍,您请下去歇息罢。”
郎中忙道:“小人不敢,小公爷醒了便好。小人一家曾受国公府大恩,若是小公爷有什么事,那国公爷可如何能安心走呢…”
“咳…”
那郎中不知晓言若白尚不知其父已死的消息,秋风一听他说漏了嘴便忙轻咳打断道:“时辰不早了,郎中请回吧,明日账房定会多封些银子去府上。”
“等等…”
言若白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方才说…国公爷要走?我父亲…他是要去何处公务么?”
郎中面色一滞,原来小公爷还不知道国公爷去世的消息…
秋风忙回道:“是是是,北方有些动乱,国公爷去了冀州巡查兵事,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言若白眉头一紧:“去冀州…巡查兵事?父亲这些年…甚少离开京城,如今既无天灾也无兵祸,皇上怎会让父亲…亲自去冀州巡视?”
“是…”
秋风本就不会说谎,这一心急脸色涨得通红,寻思了许久才解释道:“是…是…嗯…是因为近日朝中事少,兵部也没有合适的人能去,所以国公爷才自请去巡视的。”
“咳…咳…”
言若白紧绷着神色摇头道:“这不可能…兵部新任尚书…身经百战,颇受皇上信赖,怎会派不出人去?你如实…告诉我,父亲究竟去哪了?”
言秋风对朝中政务一向不懂,如今编无可编,只能低着头沉默。
“秋风,你快说…”言若白又一次追问道。
秋风还是不语,言若白于是看向那郎中:“你来说,我父亲究竟怎么了?”
郎中面露难色:“这…”
二人的沉默让言若白心里没由来的发慌,他一把掀开被子欲去寻父亲,可刚下了床便腿一软重重摔在了地上。
秋风心一惊,忙上前拦住言若白,苦求道:“大人,你在昭狱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你现在刚刚醒来身体还十分虚弱,外面下着大雨你千万不能出去。”
言若白的声音有些急促、又有些沉重:“那你说…你告诉我,国公爷究竟怎么了!”
秋风紧了下眉,欲言又止。
言若白一把甩开秋风的手,又挣扎着站起来要去寻父亲。
眼看着言若白的身子便要踏进那大雨当中,秋风心一沉,重重地跪了下来,哽咽道:“大人,国公爷…国公爷已经不在了。”
言若白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他缓缓回身看向秋风:“你说什么…什么不在了,你再说一遍。”
秋风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国公爷…国公爷已经走了五日了,如今这府里只剩下大人你一个主子,你若是再出些什么事,叫我们这些人拿什么脸去见国公爷。大人…算我求你,你好好养着身体罢。”
耳边本该充斥着雨声,可是这一刻言若白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那一瞬有如永恒一样长。他愣在那站了许久,直到一声惊雷将他唤醒,他才踉跄着冒着大雨跑去了正堂。
远远地,言若白便看见正堂处满目白色,灯笼、幔帐…
言府这些年从不用白色,也对…没有白事哪家人会用白色?
可言府只有两位主子,不是他…难道真的是父亲?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言若白疯了一般跑进正堂,堂上硕大一口棺木落在正中央,棺木的规格和装扮都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堂上守夜的下人们见到言若白均惊喜道:“小公爷,您醒了!”
言若白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他的眼里只有那一尊棺木。
一步一步,言若白拖着沉重的双腿缓缓踱了过去…
他终于走到了棺木旁边,整个堂上下人虽多,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秋风紧随其后跑进来,见到言若白已然看见了父亲的尸体,只能默默地守在其身旁。
言若白看着父亲灰白的脸庞愣了许久,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身体也颤抖了起来。
秋风忙上前扶住言若白,下一刻,言若白腿一软半跪下来,喉间腥甜、呕了一大口鲜血。
一旁的下人都慌了,互相急着指挥:“郎中,快找郎中!”
言若白挥手制止:“不…不用。”
秋风心急:“大人你的身体…”
“我说不用!!”言若白忽然大吼了一声。
那是这么多年言若白第二次对下人们发火,平日里他待人温善、最受下人们爱戴。
此刻国公爷过世,下人们也知他是一时心急,但也都是担心他而已。
秋风叹了叹气,吩咐道:“罢了,我在这里,你们都下去罢。”
言若白缓了许久,方问秋风:“我爹…是什么时候走的?”
秋风低声道:“国公爷…是五日前夜里…离世的。”
言若白复问:“我爹一向身体康健从未有什么大病,为何会突然暴毙!”
秋风脸色阴沉了下来,握紧了拳头猛砸向地面,气道:“都是倪蕃!都是他!国公爷那几日忙着朝中政务未曾怎么休息,刚一回府那倪蕃的人便来报信,说你被刑讯至重伤危在旦夕…国公爷一时心急,血迷了颅窍。我请了太医院院判前来,可是…可是还是救不回国公爷…”
秋冬越说越难过:“大人,你打我你罚我吧,是我没有保护好国公爷…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国公爷…”
言若白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又问道:“倪蕃呢。”
秋风:“他私下刑讯上官,昨日被传进宫问话,皇上已将他关进了天牢由刑部议处。”
言若白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回身便向外走。
秋风连忙上前拦住问道:“大人要去哪,夜这么深了,有什么事我替你去办。”
言若白强忍着愤怒,嘴唇止不住地抖动,牙齿几乎都快咬碎了。
“让开,我要去杀了他。”
秋风忙拦道:“大人不可,且不说你现在刚好真的不能再淋雨了,便说那刑部天牢,大人如何去那里杀人?”
言若白冷冷道:“我再说一次,让开!”
秋风一把抱住言若白的腿,苦苦求道:“大人你冷静些,我求求你冷静些!事到如今皇上已然知道了言府的委屈将倪蕃重罪落狱,你若还跑去刑部杀人,那皇上会如何处置您?”
言若白想要推开秋风,秋风只是死死地抱着言若白。
“大人!我知道你不在乎你个人安危,但你能不能替国公爷想一想,替言府上下想一想,替常家军、替陈境主…替我们所有人想一想!”
“国公爷临走之前,连夜叫我请了陈境主过来。我虽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国公爷定然是为了救你!”
“这几日朝中多位重臣患病,连太孙都称病不上朝,这定是陈境主的主意…如此才能救你出来!”
“你昏迷这几日,府里上下所有人都日夜悬心,大家都希望你能醒过来,能撑起这英国公府。”
“大人,虽然国公爷去了,但您还有我、还有陈境主、还有许多许多人都在关心着您,如果您就这样去了…丢了命,那您可有想过我们今后如何?便说陈境主,您不是说如今汉王虎视眈眈,下一步定然是尽全力对付她么?您若出了事,那日后谁来保护陈境主?”
清欢…
父亲…
言若白蓦地停了下来,只默了半刻,眼前一黑…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