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龙凤呈祥1
作者:
满月脸 更新:2022-05-28 03:55 字数:5491
三十六重天,宫殿外一株梧桐树正寂静生长,将近八千年,已然伟岸高大。
吕涯一过来,便看到一袭白衣的月夜站在树旁,冰雕雪刻的面容昳丽清泠,褐色的眸光料峭生寒,神情亦是肃正冷峻。
吕涯折了五成神力,若不是因为这天帝之尊,他都上不了这三十六重天。但他很快的擦拭了嘴角的血迹,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深吸一口气,用欢快又激动的步伐跑到了月夜的近前,随着月夜的目光道:“人家都说梧桐树招凤凰,我看倒是月神大人招梧桐树,那年你走后不久,不知为何,这原先的地方又冒出一棵树芽。”
月夜不为所动,原本微微扬起的下颌角浅浅的低了下来,并不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不见一点唇色。白衣虽轻盈,却一点不飘逸,一头厚重的黑发服帖的垂下,每一缕发丝都显得那么乖顺。
“月夜……”见到如此的月夜,纵然再会伪装的吕涯,此刻也免不了情凄意切。
月夜抿紧的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抬脚走入宫殿,不等吕涯跟上,便关上了门。
吕涯站在门外,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想叹息,不敢。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陡然抬眼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吕溱湖,吕涯难免脸现讶异,却要维持着父尊的风度和帝尊的体面。
却不想,吕溱湖倒是陪着小心的问了一句:“父尊,月神是在生你气吗?”
吕涯愣了愣,在瞬间卸下所有逞强,朝着自己的女儿弯了弯嘴角,挤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时,宫殿里突然想起了琴声。
是九冥。
是月夜在以琴声问前尘。
九冥能告诉月夜的,只是九冥自己知道的。这八千年,除了那一百年九冥在吕涯那,其余一直都是跟着白秀的。
幸好,白秀知道的并不多,即便月夜知道了自己与风辞月前世便有纠葛,却无从得知那份感情有多沉重。
是风辞月放弃了,那么就让他担起那个负心人吧!
吕涯若是真的高尚,有些话早该说的,可白秀在月宫住了一两个月,他有无数次机会却一个字都没说。白秀心中有道义,可吕涯为了月夜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些亿万年的所有随着风辞月的离去就此尘封。
吕涯道:“溱湖,你去吧。”言下之意,随你去哪,别管我就好。
其实他也需要缓一缓,风辞月的决然对他不可能没有触动,而白秀的视死如归也震撼了他。
但现在还不行,他不能功亏一篑。
吕溱湖也没什么想向吕涯确认的,反正她已经知道了,父尊既然不想跟她多说,那她只能装无所谓。她之所以跟上来担心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好奇,有一种怪异又奇妙的想法很久以前就在她的内心萌了芽,尤其是不时听见的闲言碎语,仿佛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父尊,你不走吗?”这姑娘也狡黠的很,她说第一句话时就在给他父尊刨坑了,“你都受伤了,此处缺食少药的也不利你修养。”
吕涯还在感叹看来自家向来任性娇纵的姑娘长大了,都会心疼老子了,而且似乎还很通透,于是叹了一口气道:“我想陪着他。”
吕溱湖一张无辜又感同身受的脸极力隐藏,在转身的一刹瞬间垮了下来,“我丢!到底是他俩互相奔赴,还是只是父尊一厢情愿,亦或者像别人说的那样只是父尊在觊觎月神的美色???”
七天七夜,琴声一直没有断过,月夜将八千年过往一一问过,他俩从隔阂到无间到分离,甚至具体到在凡间养娃过日子的每一个细节。吕涯在门外听的心惊,却安静的不曾有一点打扰,直到最后,九冥说到“白螭跳入火海”,月夜忽然止了琴声。后面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琴声止了,三十六重天又是一片死寂,殿外梧桐树无声生长。
三十六重天上的这座宫殿,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那年吕涯与天怨儿第二次大婚,原本想将这里作为他们的婚房。可是天怨儿不喜这里的寂静,众神也觉得这里不详,是以就此作罢。后来月夜重生,一跃成了月神,鸿鹄之身让他可以摒弃凡尘杂事,独居在这。
而月夜之所以喜欢这里,一开始大约是因为这里类似被死神光临的冰国,无风无雨,无声无息,万籁寂静,亦没有黑夜。
而后来……
琴声已经停了很久了,吕涯还站在门外,良久,他终于动了起来,却不是推门而入,反倒离开了。
只是消失没多久,吕涯的身影又出现了,还换了一身衣服,手上又多了一个食盒。他轻轻地叩了叩门,里面没有声音,等了一会儿,到底推门进去了。
一眼没有看到人,眼神扫过又回来,才看到月夜坐在角落里。同色的纱帘挡了他半身,九冥的琴架又偏高,又或者,吕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黯然的月夜。
月夜曲腿坐在地席上,双臂抱膝,从来直直的脖颈无力的歪向一侧,服帖垂顺的长发也有些凌乱的散在脸边。吕涯快步走来,见到月夜已是泪流满面,红泪滴落,胸前的白色衣襟如傲然盛开的红梅。
吕涯此刻若还是站着,便显得他居高临下,于是跪坐在一旁,将食盒放在琴桌下,轻声问月夜:“喝酒吗?”
月夜倏地回脸,抬手就摔了刚放在桌上的酒壶,恨声责问:“吕涯,你言而无信,你答应我的!”
吕涯不妨月夜会突然回脸,这一下杵的太近,他本能的往后让。可他是跪坐在地席上的,想快速让开,只能靠腰身往后退。哪知他刚倾倒了一分,月夜竟然逼迫上了两分。吕涯知道他是在气头上,以目光相逼,便只能不动,维持着别扭的姿势。
“月夜,他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凡人小孩!”吕涯当然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可他更无功可邀。
就算吕涯不逼他,风辞月也说服不了白秀与他共生,最后一样会选同归这条路,只是他有可能会一直隐藏他的真面目,也一直会疑惑白秀到底爱不爱他,又爱他什么。而白秀会一直活成月夜的替身,不问,更不想证明,直到最后才能懂他风哥的真心。
他做错了吗?他已经给了他们最无憾的一生。
见到吕涯如此态度,月夜气得咬牙,浑身都在颤栗。他想责怪,但绝情的话不可乱说,他胸口闷的要爆炸,可理智也告诉他,不能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吕涯的身上。
“月夜,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吕涯倒宁愿月夜能拿自己出气,恨他怨他,他都担着,最怕他这么闷着,把自己都给憋坏了。
“你陪我?你拿什么赔我?!”月夜脸色惨淡,双目发红,眉宇间蒸腾出凛冽的寒气,痛心疾首的质问吕涯那漫不经心甚至无关痛痒的苍白安抚。
吕涯别扭的腰身已经撑到了极限,被月夜又一次逼迫,实在坚持不住,“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背脊撞到地席上,不知为何,声音竟然不是闷的。月夜愣了一下,还在纳罕吕涯怎么倒了下来,低头一看,原来竟是自己在步步紧逼。正准备起身,吕涯忽然拽住了他。
月夜原本百感交集,也就没有在意与吕涯的距离,更没有发现吕涯的不对劲。他已经从九冥的琴声中知道了吕涯为了救白秀折了自己的五成神力,可这也不过是他咎由自取。他更是误解了吕涯此前的种种,不过是因为嫉妒,因为……他说不清,但他觉得吕涯对白秀并不单纯。
吕涯此刻拽住他,是为什么?睹物思人?
“帝尊这是做什么,为了安慰我,打算把自己奉献了?”月夜不光双瞳是红的,眼眶也通红,血红的泪水滑过他白皙的脸旁留下了清晰的泪痕,此时的他即便冷若寒霜,也是无情动人。
吕涯一手拽着月夜不松,另一只更是搭上了月夜的后颈。两人本就靠的很近,吕涯微一抬身,几乎就是将自己送到月夜的唇边。
月夜看着吕涯,其实太近的距离根本看不清,但他只是愣在那,不动。
吕涯等不得,倒底还是他先吻了过去。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触,月夜下意识的撇开了脸,若不是惊慌,那便是嫌恶。吕涯不甘,继续追上,怕他又会让开,一碰上月夜的唇就吸咬住了。这一次,他很清醒,并且目的明确,意图明显。
月夜挣扎了起来,想推开吕涯又不敢发狠,几番揉搡突然将他五脏六腑翻搅了起来。呼吸仓惶紊乱,气息里开始添上了其他的杂念,他在瞬间收回心神,闷声低吟了一声,整个人再次颤抖了起来。
吕涯立刻松开,抬眼去看月夜,发现他又是满脸血泪。
吕涯一颗心也跟着鲜血淋漓,伸手理了理月夜脸侧的湿发,哑声道:“月夜,我一直在等你啊,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我陪着你。”
那日他去黑水,拉住准备与白秀一同跳入火海的风辞月,他明知答案,却还固执的问风辞月到底爱谁。那是他替月夜问的,即便是场面话,他也没有说会成全他。
大约风辞月也看出了他的心计,明明不屑,但为了月夜,还是郑重的回答了他。
第一次说要白秀,还不是被季鬼兰逼迫的那次,而是在这不久之前,白秀将自己交付之时。他虽没说只要白秀,但他已经知道那时眼前人是谁了。
告白的是眼前人,而不是那个忽然出来的神仙哥哥。
风辞月这样回答,等于是否定了与月夜的所有。
“为什么?吕涯,你告诉我为什么?”月夜哭声遏制不住,十几万年来,他第一次这般声泪俱下的哭泣,口中问为什么,却说不出为了什么?从来他都不会为自己声讨,甚至不懂为自己心酸,可他还是会疼啊!
由于太过伤心,他都没有听清吕涯说了一句怎样的情话,方才的翻搅只让他觉得压抑又烦躁。
吕涯就在他的近前,眸中尽是深情他却只读出了怜悯。十几万年漫长岁月,不知从何时他成了他的百转千肠,就算表现的再不明显,总算有迹可循,而他却从来只有忽视。哪怕是被外人道破,他亦是不肯承认。
靠的太近,他从吕涯的气息里察觉了对方的示弱与讨好,弥漫的酒气没喝也把人给熏醉了。吕涯的唇边还有未干的血迹,那是自己的泪水,内心本就澎湃汹涌,这抹红于吕涯周正的脸上又太过艳冶,突兀的存在激起了他的兽性,将残存的理智在顷刻间覆灭,只一心想把他撕裂,想要重重的报复他,惩罚他。
又是“砰”的一声,吕涯倒了下来,而他这一次是被凶狠扑倒的。
……
过程中吕涯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不光不抵触,还万分配合主动迎合,甚至痛苦的吟声中都有刻意的引诱。
并非吕涯骨子里放荡过分,成为帝尊的这十几万年他早已将自己的□□压制到最低,甚至早就看透了那点肉|欲欢愉。比之月夜的清泠,他是更深沉的神圣,昭昭目色有着绝对不可侵犯的凛凛威严。
可是现在他放下了,放下了他的不甘,他的尊严,以及他的骄傲。只因这个人是月夜,为了叫他重新振作起来,他甘愿奉献,乐于委身,哪怕是叫他像猫一样袒胸露腹承欢撒娇。
而他又太了解月夜,月夜的做派与白秀截然相反,不同于白秀的狼狗习性,月夜时常温柔过了头,一旦在对方眼中看出勉强,他随时都会叫停。而一旦停下,他定会误解自己的情意,并且再难沟通。
只是这一次,吕涯失策了。
究竟是他不懂月夜,还是他从来不了解自己?
月夜崩溃的没了理智,但吕涯一直都是清醒的,这种被侵略的滋味让他回到了当年被陆南庭支配的肉身所带来的恐惧,他一直以为只是凡人低贱,才会抵抗不住这种肤浅之欲。
可月夜也完全不在他的想象之中,他温柔蓄力,强势攻占,霸道又柔情,明明人都崩溃了,可是掌控着全部的节奏,察觉不到一点生疏和迟疑。吕涯深陷于蒸腾炙热的浪潮里,又怕又恨,可是又欲罢不能,尤其是一想到如此欺凌他的人是月夜,直接将他溺死了。
神智慢慢消弭,胸腔被挤压,喉头开始颤动,最后就连眼神都湿润迷茫了,看不清在他上方那一张瑰丽的脸……
一切都失了控,直到他被烫的现出天龙真身,发出一声震彻九天的龙吟。
诸天神仙仰头看天,重天之上龙腾凤影久久不散,人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讶异表情。
大神们都在震怒:荒唐!胡闹!伤风败俗!不知羞耻为何物!
小仙们具是惊恐脸:操,那些年我磕的cp特么成真了?!
咦,帝尊怎么回事?您是在让着月神大人还是真不行啊?
肯定是帝尊大大在哄人,瞧他之前做的什么事?人家的小官人都在大荒成了王还不是被他轻易砂仁猪心?
啧啧啧,原来不管换成谁,我们月神大人一直都是美人攻呢,不过,那么美的人,来扑我也愿意啊!
有点自知之明吧,要不也学学当年的姚青?
吕涯已然折了五成神力,又加上那两趟急速奔走,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还有从前月神的那亿万年记忆洪流压着他,他早不是那个天之骄子,那个眼高于顶的帝尊,那个可以将情且放下的吕涯。
这一烫,几乎把他给烫废了,烫的怀疑他这十几万年的龙生。
那年风辞月与白秀在人间大婚的那夜,并非是风辞月故意矫情,他是真的受不住。白秀因为龙影掌的缘故,禁欲四千年,初开精关,又故意没有控制,霜雪蒸腾出的热气非同小可。而那时候的风辞月比如今的吕涯要强许多,月夜更是比白秀强更多。
月夜本就不弱,他只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杀伐之心,也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胜负欲,否则白秀用他的身躯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进展。当然,白秀也刻苦,更加有悟性,这八千年更是给月夜提升了一个阶梯。还有,紫薇剑认主,月夜这次重生,新躯里融了白螭的所有力量。
只是处于崩溃中的月夜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杀伤力,等到听见吕涯一声惨烈嘶吼,他才反应过来他对吕涯做了什么!
仿若回到当年在玉鼎府,没了神志的月夜被一刀捅醒,然后看到了在身下的师兄。只是这一次,身下人不是羞愤的玉石同归,而是鲜血淋漓,血泪模糊。
月夜能想象出在他神志不清胡作非为之时吕涯会有多大的反抗,如果他没有被削去一半的神力,如果他没有受伤,如果他的手中有刀……
凌乱不堪的场面,浓烈弥漫的血腥气,还在止不住战栗的眼前人,一切都在告知他事实已经铸成。清醒过来的月夜顿时负罪感滔天,他是疯了吗?这个人是吕涯啊,他就是再恨,也不该拿吕涯发泄!!!
而吕涯看着处于莫大愧疚中的月夜,整个人也无地自容了。是他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他明知如今的月夜是在怎样的心境中,却还来故意引诱他。方才他有多主动,又有多荡漾,而他为了一己私欲这些年来所做的种种……月夜又不傻,他什么看不明白?
他现在这样真的是咎由自取,活该被人玩废了!没把他撕成两半都算是手下留情了!此时不走,还要等着月夜给他道歉吗?那他还不如现在就钻地缝。
吕涯不顾自己残破的身躯,强撑着破门而出,一离开三十六重天,立刻变成了天龙之身飞往紫微宫。
月夜张手看看自己的掌心,由于抓的太狠,他自己都给割出了道道血痕,再看到地上散落的片片龙鳞,浓郁酒香里都掩盖不了的某种气味,面色惶惶。良久他看向一旁的九冥,懊恼又委屈的问了一句:“怎么办?”
九冥“铮铮”的响了两声,不懂它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