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再次降临在这座城市之时，明净的天空向下投射着暖意。
  安云菲推开门，将一叠文件递了过来，“高总，这是citiplus的霍夫曼先生对颠朴的整体规划设计图。”
  高越之接过，眼里微微有些充血。
  翻开封面，高越之仔细地审视起来。
  霍夫曼是c国顶尖城市规划设计事务所的总裁，他花了三个月走过颠朴的每一寸土地，又用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绘制出了这份宏伟壮观的设计蓝图。
  颠朴文化村将被打造为一个拥有6个湖泊、5个公园，居住着3至5万人，楼高限制在4、5层，以步行5分钟的距离建立配套服务体系，以每小时5公里的步行速度建立的宜居小镇。
  合上设计图，高越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安云菲也信心满满地笑了笑，她亲自盯着的项目，与citiplus数次沟通才形成的蓝图，怎么可能挑得出毛病。
  “颠朴文化村一定能成为整个c市乃至于全国著名的文化旅游景点。”安云菲喜上眉梢。
  对于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她原本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态，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报道将颠朴再一次推上风口浪尖——那里出现了灵异事件。
  世人就是如此，即便经过九年义务教育成为了无神论者，但当虚无缥缈的东西出现时，人们总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刨根问底。本来只是一个状似人身鱼尾的女性钻入水中的视频，在网络的发酵之下却迅速扩大，出现了不同版本的猜想。流言越演越烈，甚至衍生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说法。例如人鱼出现之时，颠朴所有的玉器一夜之间浸满了血，日出之时又迅速褪去。巧了，颠朴还真挖出过“血玉”。当带着几丝红痕的玉石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时，仿佛那人鱼也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东西。
  为了辟谣，c市政府亲自发布了公告，却也挡不住猎奇的人群往颠朴涌去。新建的博物馆一时人满为患，血玉更是成了必观的展品。
  高氏公司抓住机会宣传了好几波，又与政府达成了协议，共同开发颠朴。
  有钱自然要赚，政府很快下了文件，以颠朴为中心修建四通八达的公路。
  接到这个消息之时，颠朴项目组的成员欣喜若狂。安云菲瞬间对高越之肃然起敬，他们总经理结婚以后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对于未来的预判与前瞻可称一流。
  文化村的建立紧锣密鼓地展开，直到今日才终于绘成了完美的蓝图，安云菲几乎能看见几年之后颠朴从一个穷山僻壤一跃成为文化中心的场景。
  思及此，安云菲对于顶头上司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高越之将设计图放在桌上，有些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
  “高总，您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吧。”安云菲道。
  高越之摇摇头，他的确很累，却不是因为工作。
  近三年的锤炼，他总算跟得上公司运作的节奏，即便没有安云菲的协助也能独当一面。
  但是最近，燕和林的身体出了问题。平日里昏昏欲睡，几乎每天早起以后都会干呕，上个月的繁殖期也没有按时到来，就像……就像怀孕了一样。
  可这些情况落在燕和林头上，高越之却不敢往这条路上想。他们结婚的第二年也是如此，可医院检查下来的结论却是假性怀孕。
  看着大和失落的模样，高越之只想将徐宗应挖出来鞭尸。
  “为了颠朴的开发，你们也累了。”高越之看向安云菲，“特别是安经理，你太太才生育，本来就是最需要你的时候。”
  “还好还好，”安云菲弯起了眉眼，“家里有保姆，我妈妈还有岳母都时常过来帮忙，家里不缺人手。”
  高越之却不以为然，“设计图出来，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明天周五我给安经理放一天假，周六周日没有问题的话，安经理也不用来公司，在家好好陪陪太太吧。”
  安云菲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家里的omega，还是接受了高越之的好意，“谢谢高总。”
  独自坐在办公室中，忧虑又像是蛇一般爬了上来。
  高越之掏出手机，拨通了燕和林的电话。
  那边响了十几声才接，“越哥？”
  “大和，情况怎么样？”高越之问，燕和林的状况越来越差，最后还是去了医院检查。
  “刚做完b超，”燕和林顿了顿，又道：“我看医生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不太好？”高越之睁大眼，“说了是什么原因吗？”
  “还不清楚，说是要等验血结果出来之后才知道。”燕和林答。
  高越之看了看表，估摸着今天不会再有人来找他，便道：“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没事，司机在呢，待会儿拿到结果我就直接回家了。”燕和林晓得公司里事务繁忙，赶紧阻止他。
  高越之已经关了电脑，重复道：“马上。”
  燕和林无奈，听对方挂了电话，便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结果。
  高越之开着车还没到医院，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高总，您夫人现在的情况，恐怕需要您尽快过来看看。”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极为严肃。
  高越之心中陡然一震，“我已经快到了……是……什么情况？”
  “您……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您请先过来吧。”医生道。
  高越之皱了皱眉，应了一声“好”，便加快速度冲向医院。
  他心中总觉得不安，便没有先去找燕和林，直接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刚一进门，高越之焦急地问，“我夫人到底怎么了？”
  院长是个和高父年岁差不多的老头，让外头的护士关好门，才缓缓道：“高总先请坐。”
  高越之坐下，院长便将两张单子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高越之还没到能裸眼看懂医疗检查单的地步，直接看向结论的部分：宫内早孕，建议复查。
  宫内早孕……宫内早孕……
  “这……”高越之的嘴唇有些发抖，“我夫人……怀孕了？”
  院长看向他，没有急着肯定。
  隔着红木的桌子，院长伸出松弛褶皱的手指，点了点那个黑乎乎的影子，道：“从理论上讲，这的确是个早期的胎芽。”
  “理论上？”高越之抓住了重点。
  “但是我们没有检测到胎心……”院长的目光转移到另一张单子上，“以高夫人的孕激素水平来看，也的确很难……支持这个胚胎继续发育。”
  “您……是什么意思？”高越之压制在心底的狂喜被瞬间浇灭。
  “非常遗憾，”院长淡淡地看着他，“这个胚胎，存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高越之脚步虚浮地走到休息室，一无所知的燕和林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公司内部的聊天记录。
  “大和。”高越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燕和林转脸过去，却见他的爱人面容灰败，一道小小的门，仿佛就将他分割到了另一个世界。
  “越哥。”燕和林握着手机准备站起来，高越之却大声喊道：“大和你别动！”
  燕和林怔住，呆呆地站在那里。
  高越之几步走进来，道：“你快坐下！”
  燕和林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高越之这才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道：“没事没事，站着累，你坐会儿吧。”
  “我坐很久了。”燕和林挑眉。
  高越之憨憨地笑了一下，“那你陪我坐坐。”
  燕和林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行吧。”
  坐了没几分钟，医生便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进来，喊道：“高总，高夫人。”
  高越之颔首，装模作样地问：“情况如何？”
  医生走到两人身边，沉着脸道：“我们怀疑，高夫人的生殖腔内长了一颗肿瘤。”
  燕和林倒吸一口气，“什么？！”
  “高夫人放心，这是一个良性的肌瘤。”医生安抚道。
  “大和，冷静点。”高越之忙握住燕和林的手，“咱们听听医生怎么说。”
  医生仍旧绷着一张脸，道：“高夫人的情况并不严重，我们建议夫人能留院观察几天，采取药物治疗的方法缩小肌瘤。”
  “吃药就行了？”燕和林有些疑惑。
  “如果情况控制得比较好的话就继续吃药，”医生看着那张伪造的单子，“但如果两周后依旧没有起色……可能就得做微创了。”
  燕和林无法从医生的语言中判断自己的病情，便问：“两周吗？我能不能把药带回去吃，公司那边的事还需要我处理。”
  “大和！”高越之这回难得地没有站在他那边，“医生说了要住院，咱就乖乖住着。公司那边我帮你看着，绝对不会出事。”
  燕和林的眉心拧了起来，莫非他的病情并不像医生所说的那么乐观？
  “高夫人，这个肌瘤虽然是良性的，但如果继续增大，可能会影响您往后的生育。”医生抛出重磅炸弹。
  燕和林的嘴微微张开，过了好几秒，才道：“好，我先把公司的事情安排下去再过来住院。”
  “没事儿，有我呢。”高越之握紧了燕和林的手，“咱现在就住院，早治疗早康复。”
  燕和林点点头，医生立即为他办理了住院手续。
  坐在病床前，高越之切开了猕猴桃，用勺子挖出果肉喂到燕和林嘴边。
  燕和林嚼了嚼果肉吞下去，又张开嘴等待投喂。
  高越之瞧他像只嗷嗷待哺的小猫，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燕和林吃完猕猴桃，高越之将碗勺端了出去。
  淅沥沥的水声在水房中回响，高越之站在那里，任由水柱冲刷着瓷白的碗。
  “这个胚胎来之不易，取出后，高夫人怀孕的可能性……基本不会再有了。”办公室中，院长的声音老迈又带着些悲悯。
  他看着那个黑色的小点，手心张开又握住，“那我……该怎么办？”
  “基于高夫人的身体健康考虑，我们建议尽早进行手术取出胚胎，将损害降到最小。”院长看着高越之宛如冬日凋敝的枯枝，顿了顿，又道：“如果想争取这千分之一的几率，可以考虑让高夫人卧床保胎，以药物提升孕激素，促进胚胎发育。”
  “所以……还是有希望？”高越之眼中射出两股火光。
  “但是几率实在太小……”院长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们并不建议您冒这个险。”
  千分之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他都要拼一拼。
  高越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就算拿他的命去抵，他也想要那个流着他与大和血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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