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哥……”燕睦林柔软的声调中融了些哀求。
  “燕睦林，”听到那个称呼的瞬间，高越之立即打断他，“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我也不相信高家的恩情大到能让你献身的程度。”
  燕睦林看着他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阴寒，“可我……喜欢越哥……”
  高越之浑身恶寒。
  这句话比代孕还他妈让人惊悚。
  “是越哥在火场里救了我……也是越哥愿意收留我们兄弟……”
  燕睦林的话还未完，立即被高越之打断，“得了吧，那你怎么不喜欢跟我一起救你的警卫，怎么不喜欢收留你们的我爸？”
  燕睦林一下给噎住了。
  “燕睦林，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高越之摇了摇手指。
  燕睦林是个可爱的孩子，是个有点小心机，但却热情开朗的孩子。
  ——至少在父母双亡之前是这样的。
  不要说现在，就算是原文中，燕睦林也没有一开始就爱上高越之。他所觊觎的一直都只有高家的财势，至于那可有可无的情感，只不过是在这副身体的原主坚持不懈的付出与宠溺之下多多少少生出了零星的旁支。
  燕睦林的神色渐渐沉入谷底，“是因为……我毁了容吗？”
  高越之的眼皮跳了跳。
  “是因为……我……”燕睦林捂住自己那斑驳的半张脸，几乎要哭出来，“很丑吗？”
  如果是不清楚他本性的人，大约会被他打动。
  高越之两手放在腿上松松地环成一个圈，“因为你不是大和。”
  燕睦林的瞳孔瞬间收缩。
  “燕睦林，你有十多年的恋爱经验，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你比我更清楚。”高越之认真地看着他。
  房间中安静了好一会儿，燕睦林将手放下来，目光也随之低垂。
  高越之撇过眼去微微叹息。
  他就不该和燕睦林有交集，见过绚烂生动的花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枯萎，终究会觉得可惜。
  “可是……”燕睦林撕破了沉寂，“没有孩子，你怎么保证，能爱我哥一辈子？”
  他母亲即使无名无分也在父亲身边待了二十多年，说到底就是凭着他们这两个孩子。凡人终究躲不过繁衍的本能，高越之或许在这一刻真心实意地想要与他哥哥携手一生。可是十年二十年，当身旁的好友儿孙绕膝，当嬉闹的孩子走过他身边，难道他就不会觉得空乏，生出背叛的歹念来？
  高越之当然明白燕睦林的顾虑，与其让乱七八糟的人怀上孩子顶替燕和林的位置，不如就由他来当那个“破坏者”，至少能保证燕家继续得到庇护。
  这样的假设让高越之感觉到屈辱，他始终得不到全部的信任。
  高越之两手握在一起，脸上是罕见的，宛如朝拜一般的慎重与庄严，“我能。”
  结束蜜月，生活很快回到了正轨。高越之联络了国外的专家，准备将燕睦林送去做表皮移植手术。
  燕和林听到消息吃了一惊，毕竟国内的植皮手术也十分成熟，到了国外燕睦林没人照顾，他自然不放心。
  高越之只是说那边有世界上最专业的团队，能把燕睦林的脸修复得看不出一丝痕迹，然后就朝话题中心的人递了个眼神。
  燕睦林也笑着说可以在那边请护工，看向高越之的目光却有些畏惧。
  恢复容貌和待在高家，他只能选一样。出了国，他就得“治疗”好几年，然后自己找个理由留在那边。
  高家的掌权者依然是高父，高越之必须防着他擅自做主，就像先前那样将人硬塞过来。想来想去，把燕睦林送走是最好的办法。
  解决了燕睦林的去向，剩余的就只有一件事。
  高越之带着牛皮纸袋走向办公室，门口守着的两个男人高大挺拔，光是眼睛都透着一股子煞气。
  还好带了自家的警卫过来，高越之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
  走进房间，里面孤零零地只坐着一个人。高越之挥了挥手，警卫便也等在门外。
  关上门，坐在办公室里的人缓缓起身。
  高越之走向他，仿佛听见遥远而朝气蓬勃的声音，“老越，赶紧过来吃。”
  “高总。”那个少年的声线被稳重的声音覆盖。
  “徐总。”高越之笑着伸出手。
  徐凯泓对这样的称呼大约不太适应，勉强笑笑道：“坐。”
  高越之坐下，将牛皮袋子大喇喇地放在面前。
  徐凯泓看了看那个土黄色的封皮，眼色渐渐深沉。
  凶猛的狼学会了收起利刃，这比张牙舞爪更加可怕。
  “先得恭喜徐总，”高越之的语气里伸出些许尖刺，“坐上燕帮帮主之位。”
  徐凯泓神色淡然地瞧了瞧所在的办公室，不急不缓地吐出句子，“现在这个年代，都不兴讲帮主不帮主的了。黑|道也得学会开公司做生意，光靠拳脚很难讨到饭吃。”
  “那我还是喊徐总吧。”高越之大方地笑道。
  徐凯泓勾了勾一边的嘴角，等着他撕开那张笑脸。
  “我这边有一单生意想和徐总商量商量。”高越之推了推那个牛皮纸袋。
  徐凯泓打开，里面是一沓看不出项目的文稿纸。一张一张看下去，徐凯泓的脸色逐渐凝重。直到最后一张，徐凯泓紧紧地捏着那堆纸张，沉声问：“这就是你想谈的生意？”
  高越之稍稍往后靠，俨然是一副轻松自然的模样，“没错。”
  徐凯泓的面色始终没有松懈下来，手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我父亲已经伏法，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处？”
  “用处可大了。”高越之指着那些证据道，“父债子偿，燕帮上下如果知道真相，你这个位置可就坐不稳了。”
  徐凯泓的眸子里闪烁着寒意，父亲死前唯一的心愿，他做到了。现在却告诉他，这张椅子摇摇欲坠，那父亲在泉下哪能瞑目？！
  “更何况，那些事也不止是你父亲做的吧？”高越之瞥着那只紧紧捏着证据的手，“至少炸弹，是你命令人埋的。”
  徐凯泓猛地怔住。
  会怀疑上徐凯泓，是因为刺杀的手法与原文不同。继而考虑到炸弹放置的位置——门口，那里离被绑在屋子里的人质有很长的距离，燕睦林才能勉强保下性命。
  如果是徐宗应乃至他的手下一意孤行，燕睦林绝对没有这种好运。
  虽然起了杀心，徐凯泓还是念着从小长大的情义，为燕睦林留下了一线生机。
  考虑到这点，高越之的目光稍稍缓和下来。
  徐凯泓的神色却渐渐凶恶。
  “徐总，别那么紧张。”高越之耸了耸肩，“我说过了，这只是一场交易。”
  “哦？”徐凯泓挑眉。
  “那堆证据，随徐总怎么处理。”高越之抬了抬手，“害死燕爷夫妇的只是两个不长眼的小贼，不会有其他说法。而我，只想用这些东西换燕家余下势力的平安。”
  徐凯泓不由得惊愕。
  “我并不是没想过要为燕爷夫妇报仇，但是燕帮动不了高家，高家也动不了燕帮。针锋相对，最后只能弄得两败俱伤，此其一。” 高越之十指交叉，如果高家能轻易撼动深深扎根在燕帮的徐氏，原文里燕睦林也用不着筹谋了足足三年才开始动手，“其二，我不想看到燕家两兄弟去染指道上的事，燕爷也是如此。”
  徐凯泓皱起眉，渐渐明白他的意思。
  “大和并不贪恋权利，你肯把y&l留给他，他已经很感激了。”高越之的神色变得柔软，“就算是欺瞒一辈子，我也不想让他看到那些肮脏阴暗的东西。”
  徐凯泓对燕家两兄弟还保有一点私心，他父亲手下的那些老部将却不愿安于现状。即便将燕家人赶了出去，燕帮始终姓燕，只要那两兄弟活着，就有随时反扑的可能。
  高越之想让燕和林慢慢走出父母“意外”身亡的痛楚，躲开那些看不见的暗箭，从此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生活。
  为此，他可以低头妥协。
  房间里只有长久的沉默。
  “和林也许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徐凯泓的嘴一张一合，“睦林呢？”
  “睦林去了国外，”高越之弯了弯嘴角，“他不会回来。”
  徐凯泓轻哼了一声，“为了能霸占和林，高总也下了不少功夫啊。”
  高越之眼皮一跳。
  徐凯泓想通了其中的门道，觉得他简直幼稚。
  高越之神色不变，只是捏紧了手指。
  又过了许久，徐凯泓才开了口，“好，我同意交换。徐家绝对不会对燕家出手，同样，也希望这些文件永远见不到天日。”
  高越之的心中升起一阵喜悦。
  可以了，安全了，大和能够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辈子，永远地待在他身边。
  “好。”高越之站起来伸出手，“徐总，合作愉快。”
  徐凯泓回握，两只骨骼粗壮的手轻轻地晃动了两下。
  走出办公室，高越之回头看了看。
  徐凯泓从盒里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朝着偌大的落地窗点燃了火机。
  他们曾经蹲在警察局中，分享着一盒带着热气的鸡肉。仿佛相识多年的兄弟，自顾自地给对方起了诨名。
  不过也许是很早以前，当燕和林在他的耳上刻下印记的时候，他们就注定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