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胡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此时他突然从内心涌起了感动。并不是对虎子背他的感动，而是虎子对来宝的照顾触动了他。
  “你是虎子的徒弟？学什么的？”
  来宝白了他一眼，“师父不是说要治你的腿吗？我跟着他，当然是学医啊，这么简单都猜不到，还自称悍匪。”
  麻胡笑笑，没有在意他的语气，“虎子真是郎中？看起来不到十八，能有多高明的医术，这么小就收徒。”
  虎子点了点头，躺在地上笑了起来，却没说话。
  “哼，你知道什么，师父他爷爷可是京城太医。今天我们来，就是拜访城东隔离区白骨山周神医的。”现学现卖，来宝将今天刚听来的故事拿出来唬人。
  “哦？这倒是没想到。”看得出来这小子没撒谎，麻胡反而对虎子好奇起来。
  “别听他瞎吹，我对你的腿伤可没太大把握，实在烂得太厉害。”躺了半天，虎子已经缓过劲来。
  “不论如何，我麻胡欠你一回。”即使是说这种话，麻胡也没显出郑重，仿佛普通聊天一样。
  虎子笑笑，他救这人，还真没图他什么。
  一个时辰的路程，背着个人走走停停，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
  当摸天寨在望时，太阳都下山了。
  “棒槌哥，根生哥……”来宝大叫着冲上寨子。
  “你是江湖人？”远远瞟了山寨一眼，麻胡首次显出了惊讶。
  这两人虽然胆气十足，也很四海，但却没有江湖人的匪气和血腥，自己的招子什么时候瞎成这样？
  虎子无力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一大群民团提着竹枪跑过来，又让麻胡感到惊讶。
  “娘的，以前还觉得自己身体不错，上次背三麻包粮食回来，路上也只歇了七八次，没想到今天背个人就累成这样。”麻胡交给棒槌背着，虎子则被根生搀着。
  “虎哥，这人是？”根生上下打量了麻胡几眼，第一感觉就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
  “胡七，路上捡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他快饿死了就背了回来。”麻胡子这招牌太响，路上虎子就让他换个称呼，免得惹麻烦。
  “路上捡的？”三德上下一顿打量。
  “把他放哪？”棒槌站在竹棚中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嗯，送我住处吧，宽敞。”本来想将他跟敌匪放一起，方便治疗。但怕他俩接触会出问题，就直接让背到自己房间。
  “虎子，你这是？”子澜看棒槌背了个伤患乞丐过来，有些不解。
  “走，先去吃饭。吃完让胡七洗个澡，然后给他治腿伤。”虎子没准备瞒他，拉着子澜到一边几句话解释清楚。
  “呵呵，你现在，越来越有土匪味了。”秀才丢下一句话，也不介意。
  胡七的腿伤可比想象的要重得多，一寸长筷子那么宽的一个穿透性窟窿，在溃烂之下周边全都变成了腐黑色，流出黄白的血脓。
  对着伤口，虎子使劲搓了搓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很难办吗？”周围的人都紧皱眉头，反而胡七一脸轻松。
  “老实跟你说吧，我只会简单的医术，之前有个类似的外伤溃烂，剜去烂肉敷上药膏，基本快好了。”
  “但是你这，穿透性的伤，真要剜的话，中间小窟窿就变成大洞，我不确定能不能长拢。”
  “你不是太医的孙子吗？”没想到胡七并不在乎，竟然还开起了玩笑。
  棒槌和根生对视一眼，均觉得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虎子白了他一眼，“你觉得这伤长在我腿上是吧？瘸了或死了是我的事？”
  清洗过后的胡七看起来竟然只有二十七八，浓眉大眼方脸，很是俊朗的一个人。
  听了虎子的话他又笑了，异常灿烂。
  “生死有命，该怎么干你就怎么干，不用替我担心，也别问我的意见。你就当捡了个死人回来，能医活算我运气，医死了扔下山喂狗就行。”
  根生忍不住向这狼灭挑了个大拇指。
  “你个混球，说这话让我压力更大。”虎子紧皱眉头，“来宝，拿小刀和剪子来，还有止血生肌的药膏布带。”
  “嗯，再找宋嫂要些针线过来。”
  “针线？”之前敌匪就做过这类手术，来宝全程参与，却不知道师父要针线干嘛。
  虎子挥了挥手，示意他没听错。
  “没有麻汤，我也不会针灸止痛。倘若手术中途痛死了，直接扔下山喂狗是吧？”
  胡七被他的笑话逗乐了，用力点点头。这小子越来越对他的脾气。
  所有东西准备好，整个竹棚，只有胡七不以为意，其他人全都紧张得手心冒汗。
  “把他捆起来。”虎子努了一下嘴巴。
  “不用，我保证不动。”胡七还是那般风轻云淡，仿佛将要挨刀的并不是他。
  “你可别逞能，我要将你腿伤的腐肉全部剜去，直到流出鲜血。筷子粗的洞最少要变成小拇指那么大，剜完说不定还得用针线缝上。”
  “这种痛，一般人可承受不了。”
  “要不，让棒槌将你敲晕了？那样少受点痛苦。”虎子说着说着，自己都害怕了。
  胡七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被人捆上。”
  虎子瞄了他一眼，猜到这背后可能有故事。“唉，随你吧。”
  来宝也被师父的描述搞得心惊胆颤。
  想了想，将师父床头的一件衣服拿过来对折了几层递到胡七嘴边，“那就咬上这个吧！”
  胡七笑了笑，张嘴将衣服咬上。
  “娘的，你都不怕，老子还怕什么。”虎子大声替自己鼓劲。用微微发抖的手抓起磨得锋利的小尖刀和剪刀，放到烛火上烤制一番。
  深深呼吸几口，弯腰开始。
  胡七的忍耐真的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头到尾半个时辰，仅仅听到他闷哼几声。
  当然，手术开始后，他的腿还是不自主地摇摆躲闪，棒槌和根生他们上去几个人死死压着才没有影响到虎子。
  整个房间，只有小刀划破皮肤的嘶嘶，以及剪刀仿佛剪断粗布的声音。
  没几刀，红的黄的血水就沾染了虎子和来宝的双手。
  血腥腐臭弥漫刺鼻。
  一场手术，连围观的秀才都紧张得满身大汗，而参与的几个人，仿佛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至于病人，痛晕了两次又痛醒过来。
  身下的床单棉絮更是能拧出汗水来，连嘴边虎子的衣服，都被咬破了几层，多出几个破洞。
  当虎子结结巴巴说“好了”的时候，所有人都几乎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