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作者:
飞雪and残剑 更新:2022-05-20 08:57 字数:8131
去年三月份左右,我曾同一位友人聊天,当时《game over》一文的重修工作约莫进行到第十章,却已有近五万字篇幅。朋友谈天时不免打趣:“这样下去,你是要写五十万字么?”当时的我仍颇感惊讶,只把这当成句玩笑话,而一笑置之了。《game over》上一版约二十四万字,完结时已深感艰难(其实共有三个版本,最初的版本发布于二零一三年,以书信体为题材,但终未完结。第二版发布于二零一五年,于二零一七年完结,在此且将已完结的第二版作为原版)。
然而眼下,第三版——也就是本文,业已完结,正文分四卷,共六十万两千字,甚至大大超出原先所料的“五十万”,作为作者,不能合理地分布剧情、收束文章,以至连篇累牍,实为惭愧。然而正如帕乌斯托夫斯基所述,“一部作品只有作家动手去写它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地、有力地活在作家的意识之中。所以此前的提纲被冲破或者推翻,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更没有什么可伤心的。相反,这倒是很自然的事,恰恰证明了真实的生活被突破了、充实了作家的意图,以其充满生气的咄咄逼人的攻势,扩展了、砸烂了最初的写作提纲。”这样说来,虽有我刻意为自己开脱之嫌,但仍是很情有可原的了。
game over初版作于二零一三年,我不满十三岁,正读初中一年级,仍是个活在童年里的人,阅读量与生活经历都极其有限,笔下文字是很稚气、笨拙、天真,冒着傻气,令人发笑的。在那个年纪,我不懂得文字本身的力量与心灵所能带来的壮丽景观,而醉心于手法,将文字的重心放在矫饰上。笑容必是“干净的”,哭泣必是“稀薄的”,孩子必是“白软的”,阳光必然“流光逸金”,死亡来临时必然“袒露獠牙”,如今看来,这样的形式很不必,虽给文章增添了一些童话色彩,但不仅无意义,更是造成了阅读上的困难。所幸后来两次重修,诸如此类的毛病一次少过一次,如今虽仍未能幸免,但我得说自己是在进步。至于过去的那些文字,我并不打算再公之于众,也不想要销毁,而只将它当成我童年的小小纪念,克兰拉与故事里的人们,他们伴随我成长,令我回想自己曾经是怎样度过一段段时光。
以“game over”作为文名,中译“游戏结束”,是我写初版时便作下的决定。当时我想要表达的主旨大概是“童年是一场游戏”。童年结束,孩子长大成人,这场游戏便即告终。给我这个想法的灵感,最初是埃德娜·米雷诗作:“童年并不是从出生到某一个特定的年龄,也不是某一个特定的年纪,孩子长大成熟,收起孩子气的行为,童年是没有人死亡的天堂。”重修此版时,我以自己现实生活中的经历,加深了对“游戏结束”的内涵。如今重新诠释,大约可阐述为:童年时刻,未来是无尽的,因为我们仍有期冀。当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人生的尽头,并囿于这样的人生时,童年的游戏即作告结。但对于极少数人而言,童年的游戏是无尽的,童年所散发的金色光辉可一直照到人生的末尾,因为他们对未来总有期望,他们干预探寻、求索人生,并不断地开辟更多的可能。正如尾声中克兰拉所说:“但我要的,是望不到尽头的生活。”我且以这样的情节鼓舞自己,也鼓舞阅读本文的、亲爱的人们,不要委身于局限的人生,不要甘于苟且,更不要被世俗与他人意志左右,而应竭力追求所爱、所向往的路途。
《game over》作为一部群像戏,文中的角色与我共度许多年,如今都已称得上我的好友,我和他们分享这一切的感情,对于这个故事,对于故事里的这群人,我可以说,我是真真切切地喜欢的。相较于原版,我在本文中还加入了尤列亚·莱斯特兰奇、克洛德·帕特罗夫、安西尔·格林诺、珍妮·卡尔斯巴德等个性鲜明的人物。他们也都展现了各自崇高的心灵,作出属于自己的选择,并过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由于故事里人物众多,我接下来只选取几个富于典型的角色细谈。
首先是主角克兰拉·马尔福。“clara”一词源自拉丁文,意为“明亮的,光明的”。除“克兰拉”外,也常译“克拉拉”。这样一个名字契合了克兰拉的人生轨迹,一个盲女孩一生追求光明的人生旅途。昵称“莱拉”(lyra)在托勒密四十八星座中意为天琴座。作为作者,我对于莱拉的爱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她好比居住在我头脑与身体里的一个朋友,自小陪我成长,哪怕并非如此,将一个孩子从九岁的年龄一直写到三十岁,与她一同经历她的一番人生,快乐她的快乐,痛苦她的痛苦,如此过来,我们的感情将是何等之深,也不难猜测了。光是想着她秀气的脸庞、小巧的鼻子与嘴唇、可爱的酒窝,以及那一对温柔而洁净的灰眼睛,我心底便泛出怜爱之情。我不仅以作者和朋友的身份爱她,有时也将自己代入进文中的各个角色去,以本书中各人的身份来爱她,我会以斯科皮与罗丝的视角,幻想自己正看着女儿,一身白裙,笑着在家里走来走去;或是幻想自己以杰森、莉莉安、尼尔等兄弟姐妹的身份怎样呵护她,艾尔林特又是怎样疼爱地抱吻她。这样一来,我近乎要羡慕书中各人了,他们身边拥有了一个何等宝贵的莱拉,则好比拥有了阳光,拥有了天使般的存在,于视觉、听觉和心灵而言,都是相当温馨的。我相信各位读者想到她,心里也将涌起美好的感受,但我仍得说,我不愿只将她的性格单纯地归为干净、善良、美好一类属性,那么她的形象将流于片面了。莱拉的性格是很复杂的,难以庖丁解牛般直析,我且从文中摘出一些段落来,从中则不难感受了。
进入备考季以后,她换了一台新的、带三个活字板的打字机,可以随时切换拉丁文、英文和标点符号,被施过特殊的咒语,可以自动矫正拼写和语法错误。此后,练习和论文、随堂测验、期末考试等,她都是用打字机完成的。为了使用算术占卜和魔药学的多种符号,她不得不重新熟背英式、美式和纽约式三种盲文的用法,熟练之后,她答题的速度比之前快多了。在之前,考试题目她得一遍又一遍地读,才能弄清楚应该如何去做,说实在的,她现在也没有把握,所有的符号是否都熟识了。她的阅读速度较于常人,依旧是慢的,有时,一点儿小事要付出很大的心血,花费好几个小时,别的同学都已经做完功课,上楼就寝了,只有她还在桌前,一直对付到凌晨,这滋味叫人挫败。(第四十章 刚愎)
她看起来状态似乎不算糟,然而熟悉她的人不难察觉,她在公共休息室里仍旧只坐那个角落,她常常在没有课的下午消失几个小时,尼尔与波莉安娜都知道,她是上北塔顶楼的空教室去了,她总会在那儿静静地坐上一阵子,不需要谁去刻意找她,那一阵情绪的劲儿过后,她会自己下来。他们不知道她在上面是为了哭,还是发呆,想事情,或许又只是找个另外的安静地方做些别的什么。她不介意用哭泣去表达这份失落,但不是在人前,她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哭,当然也不是在深夜,夜里她忙着做梦呢,她不想放弃自己唯一有可能见到他的机会,只为了在枕头上洒两滴眼泪。(第六十二章 灰椋鸟)
待到母亲进了浴室,玻璃门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之后,克兰拉下了楼,嘱咐格尔达烧水,一刻钟后将肠溶片与阿斯匹林送到楼上来。然后进了房间,将罗丝的枕头拍得松软一些,她察觉母亲平常盖的被子实在过薄,便在外褥里头多加了一床薄毛毯子,这些事情家养小精灵是不懂得做的,他们永远只会遵循命令、言听计从,一板一眼地做事,而不晓得如何去察觉雇主的潜在需求,将他们伺候得更好。许多最微小的细节,还是只得靠亲人才能照顾得到。(第七十二章 有所畏)
接下来他们在她身上用了许多次钻心咒,克兰拉不记得大概有多少次,是十几次亦或几十次,因为她中途就失去了意识,像是死去一样,所有的思维全部停止。他们很快将她弄醒,问她同样的问题,她每一次都只回答“没谁”,“不知道”,“不说”。于是他们再次重复刚才的过程,听着她哑掉的嗓子一遍遍发出尖叫,直到他们都折腾得神经崩溃、筋疲力竭,她仍旧回答“不知道”,“没谁”,但是她的声音已经相当虚弱了。(第八十六章 至暗时刻)
“我在工作中所走的路与我在生活中所走的路是同样的,它们皆是追求光明,这就是我多年来在暗夜里叫喊的目标。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光明的世界,然而真正的光明,那是灵魂的光明,我花费许多年来寻找,并在未来——我有这样的预感,在未来,我仍将会寻找。要走的路,已竟或未竟的,我终究已经站在这里了。”(尾声 夏天的玫瑰)
以上片段大多夹于冗长的陈述或语段中,阅读时,往往不大引起注意。它们可否使得读者感动仍未可知。但于我而言,它们都是极其宝贵的,不仅宝贵,更缺一不可,它们造就了生动鲜活的莱拉,使得她得以成为她,而不仅仅是任何一个金发灰眼、天真无邪的马尔福女孩,更有对生命价值的追求,爱情的欢乐与残酷,痛苦与幸福间的挣扎,责任与梦想间的抉择,以及爱人、自爱、自尊的品性。在爱情方面,她需有所依傍,很粘人,也很渴望被爱,她的生命不仅灌注于自身,而更依附于她所爱且爱她的人身上,于她而言,这应是双向的,她由此获取灵魂的满足。
而在学习与工作的路途上,她是一名勤恳、聪慧的学生,更是富有勇气的斗士。o.w.ls考试时甘愿以超出常人多倍的努力同普通孩子竞争,母亲患病后甘愿痛苦地放弃梦想而投身责任,只身远赴巴黎而深入虎穴时的决然,在经受钻心咒时即便肉体极度痛苦仍旧不肯屈服。在写这些桥段时,我的内心是很打动的,打动不仅源于她的行为,更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得提醒自己,莱拉仍是一个瘦小的、需要人疼爱与保护的女孩子,凡此种种于她而言,又得拿出何等勇气。在这个意义上而言,莱拉是勇敢、坚强、倔强且独立的,对于信仰与未来的向往使她冲破黑暗而前进。她看起来脆弱且瘦小,而她的身体里藏有无与伦比的坚韧。前不久看到一段话“并不是所有女孩都是用糖果、香料和美好的东西做成的,有些女孩,生来即代表冒险、智慧与无所畏惧。”而我想告诉她,在我心里,你两者都是。
其次我要谈的是伊萨尔。伊萨尔在文中出场的次数不多,新版经过删改后,更是精简了,见到伊萨尔的次数少之又少,我力求少而精,至于是否真正做到,我无从评判,还得望大家批评。倘若伊萨尔每一次的出场仍能打动读者,那么我的工作尚不算徒劳。我对于伊萨尔的定位一直是“莱拉最好的朋友,萨西诺恩的恋人”。伊萨尔同莱拉一般,是善良、纯洁无邪的人,这样的品性注定将他们吸引为密友,这是命运的安排。而与莱拉不同地,伊萨尔天生抱着对命运悲观的态度,他深深明白自己人生结局是何模样,且并不排斥这般结局的到来,在这一层面上,他是抑郁寡欢的,但却又是坦然、清醒的,他的心里没有恐惧。除此之外,伊萨尔的内心藏着丰富的精神花园,他带着诗者般的气质,愿意以天真的童心观望世界,体验宇宙间生命一切生生不息的景象。文中一大意象“冬萤”则是对他心灵的影射。他懂得如何去爱,爱世界、生命与亲朋、恋人,跟随着信仰的光轮在时间里走着,更甚于爱自己。他是不幸而幸福的。
伊萨尔与莱拉的见面次数不多,在文中同框的剧情相较于莱拉与其他角色,那更是比不上的,但我仍将伊萨尔作为莱拉最好的朋友。我们朝夕相处的人多半只是泛泛之交,而真正的云情高谊,即便不同属一时空,也仍能看透我们的灵魂。这样的人是难遇的,几年亦或几十年也许都不曾有过一次,也有些曾经拥有,到了最后人们因时间而失散了,也不免将这样的友谊失掉了,所以在拥有的时辰,一分一秒都何其可贵。伊萨尔与莱拉的每一次见面,都给她留下深刻而久远的影响,这影响就像傍晚时分的阳光,遥遥地照到她人生尽头。他令她明白了生命的路途应当怎样走,也使她看清了她的使命与梦想,他和她交谈未来,以及他们关于爱的感悟,那是小伊萨尔从不曾与其他人吐露过的,而他乐意与莱拉分享。
“我还能更勇敢些,说实在的,”他说,“如今回想起来,很多地方我做得还是不够——不够坦荡,至少不如他坦荡。去年的圣诞舞会,他专门写信来问我,需不需要他回到学校来做我的舞伴。那时候我拒绝了,‘哪有男孩和男孩一块儿跳舞的,太不像样’,我在回信中这样写,这封信一发出去,我立刻就后悔了,我想我无意中刺伤了他,尽管他并不会怪我什么。”
“但其实你心里希望是他。”
“是的,我太希望了,我本可以抓住这次机会的,”伊萨尔摇着头,“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他牵着我走进礼堂,向所有人炫耀我,大家都盯着我们看,让大伙儿都惊叹‘看,那是萨西诺恩·哈兹克和他的男孩’。我会和他跳舞,我知道我会的,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
(第五十三章 光年)
至于萨西诺恩与伊萨尔的感情,相比起初版,我在该版中作了调整,将初版朦胧的,只能定义为“超越友情近似于爱情的情谊”直接定义为爱情,在第四十二章他们亲吻之后变得明显。而在第五十三章中,伊萨尔向莱拉间接倾吐他对萨西诺恩的爱情,这样的爱是他羞于对恋人启齿的,但并不意味着他无从所感,恰恰相反,这占据他生命的全部。对于萨西诺恩,伊萨尔的爱情是很羞涩,且很别扭的,由于他们从小的亲近,他理所当然地接受恋人的照顾,言行甚至流于任性,往往孩子气地使唤对方。他常别扭地说着反话、气话,内心又巴望着爱人瞧破话中真意,从而顺着他的意思安慰他,迁就他,缺乏安全感的他由此一遍遍确认心中所爱。在内心里,他是笨拙、胆怯、小心而懂得珍贵的,他深知,对于恋人的爱,自己无以为报。由于病情恶化,他屡次试图将恋人推远,以减轻那终究到来的悲剧结局将带来的损害,而一切仍是徒劳。伊萨尔从未亲口对萨西诺恩提过爱字,但他们内心所感,彼此都已心知肚明,甚至比彼此还要更明白。
倘若说文中最复杂,最难驾驭的主角,当属艾尔林特。有这么一种人物,写作前殷切地为其规划好了大纲,简直像是作息时间表般事无巨细。而这位多事的演员颇有主见,拿着台本同导演理论一番,不仅想按着自己的方式表演,更要将剧情都给改动,否则整部戏就进行不下去,为此当然将增加许多工作,但为了作品最后呈现的效果,也只得妥协。写艾尔林特的桥段,他性格之复杂,常令我难以把握,琢磨不透各种情形下应当为他编排怎样的台词、怎样的行为,所幸这位角色自有生命,他按照自己人格的内在逻辑行动,给予剧情以推动力,不是我指导他表演,反倒是他引导我写作了。由此我无需再费神,只需依照人物的意志,将我内心深处语言的洪流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
艾尔林特的人生是孤独且痛苦的,自小命途坎坷,他的生活是一场艰难、漫长的斗争,惨淡的家世、冷酷的责任、危机四伏的生活,令他极感苦闷,更催生了他性格中的早熟,他明白何为使命,再加上父亲与祖父高贵品格的鞭策,令他不能不时刻准备,为应尽的事业效忠。艾尔将其一生投身于魔药科学,以父亲为榜样,虔诚、谦卑、鞠躬尽瘁,为了实现信仰而活,这样的信仰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是无数药学家生生迭代的火把,克洛德、安西尔与艾尔,他们一代代地将其传递下去。他们对于进步、对于正义与真理的追求,如同磷火一样燃在他心里,竭尽全力而不让狂风吹熄。在这一层面上,艾尔是勇敢、顽强且高尚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选择离开莱拉而远赴巴黎,则是他内心责任压倒情感后作出的决定,无疑是很痛苦的,但仍是他为了追逐信仰、同时保护爱人而不得不作出的牺牲。这样选择的缘由并非不够爱,恰恰相反,莱拉在他心里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她是屡将他拉出深渊、照亮他生活的明灯,像地狱里的微光。她不止是他的挚友与爱人,更是他生命信仰的一部分,是他竭尽全力去守护的东西。在与邪恶势力正面对峙时,艾尔宁肯牺牲自己,也要换得莱拉生存。他选择冒着永远与爱人分离的风险而远赴巴黎,是令作者都大吃一惊的决定,这是他权衡后,选择履行责任并且不牵连恋人的举措,有其与人物本性相符的合理之处,除此之外再无上策。他无法甘于首鼠英国,责任的重压驱使着他,他也无法带上恋人一同赴险,否则将使她也置于虎口之中。在艾尔心里,他所坚守的信仰与使命当属第一位,与此相对应的是他的个人情感——爱、恨、痛苦、欢乐,尤其是他对莱拉的爱情。这两种因素常在他内心冲突,偏要一争高下,当它们发生矛盾而他不得不作出选择时,便造成了他内心的延宕。好比《约翰·克里斯朵夫》中克里斯朵夫曾对奥里维说:“我爱你甚于爱我的生命。可是原谅我,我不能爱你甚于爱生命、甚于爱人类的太阳。……我们在世界上只有两件东西可以挑:不是吞噬一切的火焰,便是黑夜。”
其次我要说艾尔与莱拉的感情,他们不仅是彼此的恋人,也是玩伴、知己、榜样与亲人。爱情之中光有爱情的成分是不长久的,正是这多重身份的纠叠,使他们在对方的人生里已不可缺席,他们是彼此的依傍与信仰,当爱情自然而然地从中生发时,相对于一般为索爱而爱的爱情,则更为珍贵。卷二是我在四卷本之中最喜欢的一卷,因其包含了许多少年时代爱情的成分,那是纯洁、懵懂而烂漫的。艾尔、莱拉的初恋作为主线之一,在文中占有相当的篇幅,回想他们的爱情,便不难想象桃子清香、薄荷草、湖畔的柳树、北塔顶的夕阳、天窗下的月光,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红着脸轻声呢喃、亲吻、拥抱,凡此种种皆无比美好。他疼爱她、呵护、鼓励、尊重她,也从她身上感受少女的温存。艾尔让莱拉尝到了爱情的欢乐,这是一个盲女孩在过去的生活中前所未有的,正是此般体验,使她倍感幸福。而这样的感受,我盼望能永远延续,在我的想象里,他们在未来的旅程中,仍旧长久相爱,并如少年般炽烈,直至生命的尽头。
杰森·卢平是文中另一个较为复杂的角色,理想化与现实化同时在他身上夹杂,从而塑造他。学生时代的他温柔、英俊、优秀、出类拔萃,同时在艺术与文学方面天赋异禀,极具文人气质与理想主义,倘若有心追求,不难想象面前将是一道光明的路途。然而他最终却选择了现实的路——由父母安排好的,安稳、平坦、少有变数的生活,端着铁饭碗是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然而对于天才而言,便是囿于囚笼的悲剧所在,梦想从此将束之高阁了。杰森象征着多数世人对于生活的妥协,年少时渴望成为英雄,最终只是成为了烟火俗世中的凡人。杰森对于克兰拉而言,是像大哥哥一样的存在,也是她童年时代理想的缩影,在她年少的时光里,温柔、干净、如诗般气质的杰森,映在她的生命里,于她而言,无疑是阁楼天窗上高悬的月亮。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对美与光明的追求,这样的追求影响她最初的人生观,指引了她未来的道路。她渴望着这轮明月能永不降落,所以当她看到杰森沦入世俗,同大多数人般庸碌生活,而背弃梦想时,难免感到心痛。“你后悔过吗?”在故事的尾声,她这样问他。杰森是囿于现实、囿于人生的人,他被自己的人生所困,所以过早地看到了生活的结局。
与之相对应地,杰森拥有完美的爱情与家庭,似乎也算作是对他不完美人生的一种补偿。美丽、温柔而优秀的多露西,离开巫师社会而勇敢逐梦,她在林肯中心面对空荡的观众席,光脚独自演奏,此般倔强、坚强而富于勇气的灵魂,将杰森深深吸引,因为他骨子里渴望的便是这样的一个自己。与亲情、友情不同的,爱情是我们理想人格的影射,我们在爱人身上能够看到自身理想化的缩影,从而生发爱慕,最终建立爱情。与此同时,小芭妮也是杰森理想中未来的小小象征。对于自己的童年,他于心有愧,却仍无能为力,他令女儿自由选择梦想,当作是对童年杰森的补偿。“外面的世界很大,巫师世界只是冰山一角。林肯中心的大厅能容纳上千人,新年前夜,人们将齐聚一堂,在她谢幕时狂呼bravo。她会去纽约,去巴黎,去米兰,所有的画廊为她展览,她的书会被译成各种语言,发行到世界各地,巫师与麻瓜为之共赏,她站在颁奖台上,掌声好比骤雨一般朝她直倒下来。我们的人生可能性太小,可望而不可即,但我想,只要有所追求,希望就不会泯灭。”(第九十五章 牧野之途)
克兰拉与她的小伙伴们的故事,到这里便告一段落了。我从二零二零年二月底写到二零二一年三月,耗时一年多,经历一整个春夏秋冬,说是重修,然则推翻整个框架,近乎重写重塑,不可谓不辛苦。写文是令人快乐的精致苦刑,然能道尽心之所想,心之所感,令我看清自身、忠实于己,且将心灵带离此地,遥遥地飞往另一个国度、另一个时空,塑造另一群心灵,并将它们在笔端付诸鲜活,于我而言,又是何其幸福。依照塞万提斯的观点,“阅读是写作的延伸”,《game over》之所以成其自身,离不开予以支持的读者。倘若这样的痛苦与幸福,也曾给读这段文字的你带来片刻快乐与感动,对此,我将致以无上的感谢与敬意。
不应当在此便告别,故事发生的时刻在未来,二零三二年仍未来到,有关克兰拉的一切仍未开始。
我希望等到那一天,我会永远记得我在二零二一年的这一刻,写下的关于未来的遐想。
而平行时空的他们,生活得很好,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