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不未
作者:飞雪and残剑      更新:2022-05-20 08:57      字数:6714
  隔天,克兰拉与艾尔林特走在林间的一条小路上,此地位于汉普郡内一处密林,周围不乏阳光充足的草场,但多得是枝叶荫蔽、透不来风的阴冷角落,行走时,树木好比光谱般从他们身旁掠过,阴影凌乱,交横在路面上。方才落下一阵过云雨,此刻雨住了,不时有风来,空气给洗刷得新鲜、清凉,他们行走其中,脚步也不自觉地变得轻快。
  几分钟之前,他们幻影显形,在这片林子里刚落脚,便感到一种强大的引力场,准确地说,是一种保护咒语,好比罩子似地,将这片林木与其中某处宅地包裹起来。事实上,此地正是某座纯血巫师家族的庄园,整片建筑群呈半开放式分布,不设围栅,其形式庄严、古老,早在一千多年前便已坐落于此,近乎与马尔福家族同时期受封,或许更早。至于周围这片林区——庄园田产的一部分,极有可能是威廉一世开辟的六十八处皇家猎场之一,威廉二世亦在此殒命,被一支无名箭镞射中,其中是否有巫师的伎俩作祟,则不得而知了。
  然而此刻,他们无暇顾及往事。克兰拉与艾尔林特并肩静静走了好一会儿,彼此各怀心事,再往前走,林隙里逐渐渗出些阳光,拨开叶丛,眼前便透出一大片湖区来,湖面平静,四周苇草丛生,到处都是枯萎的凤尾草和灌木团。一幢城堡坐落在湖畔,外墙用黑砖砌成,这是庄园的主建筑,雕花大铁门位于中央,他们走过草地,在铁门边拔出魔杖,发送信号。
  几秒钟之后,伴着噼啪一响,听差在门闸处露了个脸,它是只年轻的、短尖鼻子的家养小精灵,一对耳朵好比小猎犬似地耷拉在头颅两侧。“尊敬的女士、先生,尊贵的客人。”它口中叫出一长串敬语前缀,接着照例询问来意。
  “我是克兰拉·马尔福,这位是艾尔林特·帕特罗夫,我们特来拜访弗利家主,”克兰拉说,“倘若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主人不便见人,”听差答道,“不过,少爷和小姐正在客厅用茶,按照规矩,如今是少爷当家,我还需问过他的意见。”
  噼啪一声,家养小精灵消失在门内,然而不过半分钟,它又重现在门口,脸上笑意殷勤。
  “请进,请进!”它尖声尖气地嚷道,打了一个响指,铁门便自动敞开了,“欢迎光临!女士——先生——最尊敬的——尊贵的主人的客人。”它从口中再次连珠炮地迸出长串敬语来。
  过了门厅之后,它引他们走过长长的中廊,来到一个会客室,厅堂装潢精致,墙上饰以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织锦,窗户敞着,镶嵌工艺的小木桌上,放着一只塞弗尔小茶托、几瓶苏打水和几只雕花茶杯。
  一个男人坐在桌旁,深深地陷在扶手椅中,看到他们进来,他站起身。即便数年没有碰面,克兰拉近乎也是一眼认出他来。他依旧与学生时代如出一辙,方脸,眼球前凸,然而亚麻色头发再不是乱糟糟、枯草似地堆在头顶上,而是搽了油,使它们与头皮紧密贴合在一起,他的下巴上冒了些杂毛,没有刻意去刮,似乎想要留成连鬓胡子。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马尔福小姐,”他冲她说,声音里的轻蔑并不比学生时代少,“以及这位熟面孔——帕特罗夫先生。”
  他说完这些,便把脑袋转向一旁,朝着家养小精灵勾了勾手指。
  “再烧一壶茶来,厄斯金,”他说,“开一盒好的锡兰茶叶,再让水滚得快些,你总是太慢了。”
  他说完这些,便招呼他们坐,语气尽管冷淡,却不怠慢,在他观念里,粗鲁的言行比不上一壶半冷的茶给人的损失来得多。
  艾尔林特依旧僵硬地站着,克兰拉感到他在她身旁绷紧了身子,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在他眼里,这成年男人仍是十一岁时与他在火车上打架的恶童。显然,在戈登·弗利看来亦是如此。好一会儿,空气沉闷不堪,窒息着他们,倘若他们不是人而是食肉兽,此刻准会从嗓子里发出凶猛的呜呜声,等着机会来相互吞食。
  “你没告诉我咱们要见的人是他。”艾尔林特向她耳语道。
  “不,不是他,”克兰拉说,她竭力使他放松下来,“坐吧,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们在软皮沙发上落座。
  “我们无意打扰,弗利先生,”克兰拉说,“我们是您父亲的客人。”
  “父亲正在午睡,也不便接客,”弗利这样说,他跷着腿,搁下茶杯,一手在衣服兜里摸烟,“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好,医生说他亟需卧床,更禁不起太长时间的交谈。”
  “不,不会太长时间,只是几个问题,”克兰拉说,“我已给他捎过信,他昨天回信,将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三点半。他应当同你提过此事。”
  “不,事实上,没有,”弗利说,“至于回信,我敢说这是某个家仆的代笔,他们总是自作主张。我父亲不屑于给马尔福家回信,即便是,那也是他老了,糊涂了,写字时弄错了回答。如果没别的什么事,那么喝过茶,就请回吧。”
  他说起话尽管理直气壮,然而他的眼皮却不住着,目光躲躲闪闪,好比在竭力掩饰什么。
  克兰拉皱起眉,正想再说几句,一个女声忽然清清亮亮地传来,将她打断了。她扭过头,便看见一个少女走出里间,到厅堂里来。她年纪大约十八九岁,腰肢匀称地裹在绸裙里,双颊滚圆,一对快活的眼睛,在细眉毛下闪着波光。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美人,她的腿肉嘟嘟的,活像男人的腿,一头亚麻色头发与她哥哥相仿,干巴巴地披散在肩头,好比一大把细稻草。
  “你真无理,戈登!哪有这样对客人说话的!”
  她瞧着她哥哥,这样嗔了一声。
  “你该梳妆去,杰西。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出发去俱乐部,他们今晚办酒会,跳舞到天亮,”弗利说,他的眼神触到妹妹身上,奇异地变得柔和起来,“你不该插手家事——以及,戴上你的白石流苏项链,要我说,你配它美极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他被烟草熏成深棕色的指头夹了根烟,在舌尖舐湿,接着点燃它抽起来。杰西卡没有理会,她单手插在腰间,直将目光转回克兰拉身上。
  “原来你就是马尔福小姐,”她亲切、客气地说,“你比我想象的要更漂亮——尤其是眼睛,真迷人!那么这位就一定是帕特罗夫先生了,请见谅,我哥哥总爱说些不正经的话,他喜欢使别人不自在。”
  “没有的事,弗利小姐。”克兰拉说。
  “请叫我杰西卡,或是杰西,”姑娘答道,“爸爸已经梳洗完毕,在楼上等着了,请随我来。”
  他们上了二楼,走进主卧,窗帘拉着,室内一片昏暗,好比这屋子的主人见不得光。乍然从光明的大厅来到昏暗的卧室,他们一时无法适应,靠近床头之处点着一盏小灯,老弗利坐在椅子上,腰后垫着好几个靠枕,双膝用毯子盖着,听见他们进来,他抬起头,颇有些褶皱的眼皮里,透出一对浑浊、眼白泛黄的眼珠子。
  “你可以走了,杰西,留给我和我的客人们一点空间——别担心我,倘若实在放不下心,就等在门外吧,叮嘱你哥哥理好账簿,晚些时候替我代笔,给古灵阁写封信。”他说。
  “好的,爸爸。”
  杰西卡温驯地回答,她退出了房门。
  “请坐,马尔福小姐,还有这位——年轻人,”他花了好一些时间来思考艾尔林特的姓氏,不过显然失败了,便轻挥魔杖,召来一对椅子,“听闻你们来拜访的消息,我马上就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现今如日中天的马尔福家族,竟能惦念着拜访弗利家没落的家主,多么稀奇的事情啊。我猜,是你父亲告诉你应当来找我,是不?”
  “不,并非如此,先生。没人告诉我。事实上,我查阅了十二年前非法进口亚萨普蛇毒一案的判决书,其中有您的名字。”克兰拉说。
  杰瑞德·弗利定定望了她好一会儿,片刻之后,他了然地点着头,与此同时,嘴角牵出一丝轻蔑。
  “看在梅林份上,你父亲的名字也在那份判决书上,他是案件的当事人之一,”他说,“倘若你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去问他。我想,他多半比我讲得更清楚。我在囚室里呆了七年,监狱使我的记忆变得参差不齐,哪怕在脑子里确有其事,也不知全貌了。”
  “不,先生,我要问是案件之外的细节,或许只有您才懂得它们。”克兰拉说。
  “梅林的胡子,细节,能有什么细节呢?”对方答道,他的脸上现出一种惨笑来,紧接着掉开头咳嗽了一阵,双肩上下颠簸,仿佛有人鞭笞他的后背一般,“倘若你来这儿是要我忏悔,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监狱的漫长岁月里,我的良心早已受够了谴责,再无需向任何人表达悔意。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是我对斯科皮·马尔福负责的那一批进口药品动了手脚,因为他与罗丝·马尔福在部长选举中拒绝给我父亲投票,他们反对他的政策,尤其是他夫人——你的母亲,不折不扣的改革主义者,她还多么年轻,思想很激进,总想要把麻瓜的制度引入巫师司法——律师,法官,多荒唐啊。巫师绝不应被麻瓜同化,我们瞧不上这些。当时我憎恶他们,但如今不是了。孩子,我敢发誓,如今我感到歉疚。”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艾尔林特开口了。
  “这件事另有隐情,先生。十二年前向您提供亚萨普蛇毒、供您在进口药品里做手脚的那位药剂师,您还记不记得?”他问,“我的名字是艾尔林特·帕特罗夫,我是他的儿子。他在一年前已被宣布无罪释放,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您能不能够想起来是谁?”
  老弗利听到这里,低头哑笑一声。他从嘴里含糊地喃了一句什么,便扭头望着外面的花园,并不移动身子,也不高兴讲话。
  “是我母亲吗?”艾尔林特有些动气地追问道,“请您告诉我——是不是她?倘若是她,那么谁教唆她去做这些事?如果不是她,那么又是谁?”
  “你母亲?”老弗利问,他笨拙地转动着眼珠子,呈现一副慢慢回忆的姿态,“我想,她确实参与其中。但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了,我们——我,以及你的母亲,我们都被人蒙蔽了双眼,做了些蠢事。孩子,实话说来,我们被人利用,渔翁得利的另有其人。事情必须从头讲起。”
  他说到这里,忽然剧烈地咳嗽一阵,便伸出一只手往床头柜摸索着,意图将药品或是水杯握在手中,然而什么也没有摸到,他仰着脖子,长长嘘出一口气,颓然地倒在靠背椅的后垫上,将口水吐到痰盂里去。
  “十二年前,我得知一批斯科皮·马尔福负责的医用药物将在夏初进港。我买通听差,前去打听药品的源头,试图从中作祟。刚开始,我并没有下毒的打算,能构思的最大计划也不过只是将船击沉,货物就会烧毁,或是沉入海底——到了约定期限却无法向政府履行合同,这样的违约行为,已足以给马尔福一个巨大打击,使他信用受损了。然而不久之后,另一个人登门拜访,伦敦魔药研究所的一位科长,我不清楚他究竟是通过何途径了解到我的计划,我们坐着谈了几小时天,在此期间,他建议我往货物中混入毒药,这方法更高明,也更难被查清楚。说老实话,我起初没有采纳,甚至相当生气——看在梅林份上,往医用药物中混入毒药,意味着波及他人生命,或许一人,或许数人,年轻人难免受人蒙蔽、爱耍伎俩,然而我明白自己仍有良知,从未想过害人性命。我恼怒万分,直截了当地同他讲,如果他坚持己见,那么最好茶也别喝,头也别回地离开我的住宅。他却强调,倘若与他合作,马尔福所接受的最坏结果将不止是信用受损,而是牢狱之苦,整个家族或许就此毁掉了——这不正是我父亲梦寐以求的结果吗?能够为自己的家族除去政敌、心腹大患,很难令人不动心。更何况他开了些条件,作为报偿,事成之后将会给我一万五千加隆,因为这桩计划对他也有些好处。这真是诱人,我被说服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住了,忽然将嘴唇一动,似是微笑,可这微笑在人看来和哭只差了一点儿。克兰拉与艾尔林特都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克兰拉抿着嘴,一只手不住地在她那薄棉袍子上摩挲,艾尔林特的手背碰到她的,感到她在微颤,仿佛在竭力掩饰着什么不适似地,他将椅子略略向内一拉,同她靠得近一点。
  “后来我问他应当采取哪种毒剂——八眼巨蛛毒汁、活地狱汤剂,或是狼毒乌头、水仙花瓣的稀释物,这是我唯独能够想到的方案,然而被他一一否决,他告诉我,我们应当取用的是某种澄清透明、且在多种溶剂中都具有高溶解度的不可检测药剂。在他看来,最好的选择是某种蛇毒——或者说,生物碱,原谅我,那名字我如今记不得了,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我在药剂方面本也不是一把好手。他在巴黎认得另一名药剂师,一位魔药行业的名流,有机物研究领域的一把好手,不过话说回来,他在魔药的任何领域都可被称之为佼佼者。倘若我没有记错,这就是你的父亲。他决定利用你父亲,不,不能称之为利用,复仇是人类本性中最原始的泄愤手段,这是他的复仇。”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片刻,低下头去,摸出手帕擤鼻涕,另一只手抚上胸口,鼓着腮帮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提取这样的蛇毒?’当时我问他,‘在伦敦,你是首屈一指的药剂师,这对于你来说应当并非难事。如果这需要更多成本,别担心,我手上有签不尽的支票。’我以为他在因钱计较,他却说起更早的故事,十年前的他初至伦敦,梦想着研制一批新药,令巫师的魔法能力变得更强,体魄更健康,血统更优良,然而这批药剂头一次流入市场,则被列为禁药,紧接着,你父亲便来到伦敦,唯一的助手是一个监狱里服刑的孩子。他想过无数种办法令他们失败,他亲手杀死了魔药研究中心的副主任,令他惨死在办公室,以此警告所有人,解药项目被叫停,然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们——帕特罗夫和他的小助手——没有什么。这对非同寻常的组合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化学反应,解药研发成功了。他当时坐在靠背椅上,说着这些,忽然放声狂笑,笑声又尖又厉,令我不寒而栗,现在提起这事儿,那声音似乎仍旧在我耳边回荡——相信我,这是撒旦才会发出的声音,如今想来,他把他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换来他的才智与荣耀。然而当时我利欲熏心,以至无暇顾及于此。‘这是你的复仇,也是我的复仇。我希望它将成为一桩两全其美的生意。’他说,我们站起身,杯子在空中相碰,向对方祝酒,事情一拍即合。”
  “后来的事情你也再清楚不过了,小伙子。他买通了你的母亲,由她为我们的计划铺垫,事成之后,你父亲替她顶了罪。我觉得目的既已达到,也该全身而退了,然而,就在我正打点行装,准备出国躲避风头时,那天晚上——我后来常常想起那天晚上,小杰西卡的生日前夜,我正将她抱在膝盖上,在睡前给她读一两篇童话——诗翁彼豆里她最喜欢的那两篇,这样的日子不多,我平常不大有空闲同孩子相处,我不擅长哄小孩,尤其是小女孩,然而她的生日将至,我觉得我着实该满足她的愿望。故事念完之后,她抬起她那小小的脸蛋,忽然认真地问我‘爸爸是坏人吗?’,‘当然不是,亲爱的。’我这么说,心里却跳得厉害,仿佛窗户纸一下子被戳破了似地。‘夜里你们在起居室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又问,‘你果真这样做了吗,爸爸?’我这才知道,这聪明孩子早已了解一切,小孩子比我们想象的要懂得多。我们在起居室里密谋、策划的那些夜晚,她准是站在门外,将脑袋贴在钥匙眼上,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她亲吻我,从我的膝头滑下来,向我道声晚安。然而我却始终无法忘却她那玫瑰色的脸蛋上流露的神情,我感到寝食难安,她的纯洁使我深感自己的罪恶,且清晰地预感到这罪恶将衍生出无数种余孽——倘若我不曾洗脱它的话,罪恶的阴影将从生活的角落日夜窥伺着我,良知促使悔恨紧跟罪孽的脚步,在我的梦里唤起无数种幻象,在秘密之地对我耳语,在人群之中讽刺我的心灵,那么我此生将再无法走在阳光下——这将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啊!在女儿心里,我又将变成一位怎样的父亲?念及此事,我便不寒而栗。我终究决定自首,即便这样的结果将是斯科皮·马尔福被重新释放,回归他原本的生活,而我代替他坐进监狱,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命运与人做交易,人总是因为一次过错不停地付出代价,为了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不是从身体上,而是从心灵上,不只是为了女儿与儿子,也是为了我自己,赎回我原本干净、清白的人生。”
  说完这些,他闭上嘴,不再讲话,脑袋低下去,将脸埋在手心里,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感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眼角带有泪珠,但他的面容已经是平静的了。房间很静,窗外有风过,掀起窗幔,将它胀得像帆帷一般,阳光在地板上滑动,随帘子微微升起,又缓缓落下去了,送入一阵微带湿味的香气,屋子再次坠入黑暗。
  “我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有人竟能够坐在这儿,听我说完这些。”他说。
  “那个人呢,他后来究竟怎样了?”艾尔林特问,“与你一同密谋的人?”
  “他?”老弗利跟着说了一遍,他静静地思索起来了,“他——事实上,我不能记得了,或许说我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在进入监狱之后,便不多知道外面的消息了,然而,即便在阿兹卡班,我也从未听到他的名字,或是见到他的身影。我猜测他终究逃走了,逃到国外,找到某个角落躲避风头,或是藏在伦敦的某个角落,苟且偷生地过完这一辈子,总之,他逍遥法外,这不容置疑。倘若可以,我期盼他下地狱。”
  “他是谁?您还能不能够记起他的名字?”艾尔林特追问道。
  又起了一阵风,窗幔给扑棱棱地吹刮了起来,在空中飘滚,阳光灌了进来,整间屋子给晒得敞亮,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背遮眼睛,云朵连绵不断,薄云之后,太阳仿佛在燃烧一般。杰瑞德·弗利的平静被这一阵风搅乱了,他痴呆似地望着他们,眼里的神色慢慢变换。
  “他的名字是查尔顿·威斯汀豪斯。”
  片刻之后,他这样说。
  注:杰瑞德·弗利,戈登·弗利的父亲。在此沿用物是人非shine作品《随遇而安》中的人物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