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污蔑
作者:
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7 字数:3532
第九十八章污蔑
姜帜微抬了头,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又许是被人折磨至此, 他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破了的铜鼓, 漏风似的, 一呼一呼的。
温陶一直凝神听着。
按着姜帜的说法, 还是能和下面那层牢房里的“牢友”以及郎自如的说法对上的。
平跃光的确在北境搜寻一样宝物,这件宝物也确实是盗墓贼从墓里盗出来的,并且, 由姜帜带队, 做总镖头护镖一直到楚国都城潍浔。但是半路遇劫的时候,姜帜手中的镖——那枚玉珏, 已经不翼而飞了。
身为总镖头,姜帜自然就成了平跃光重点排查的对象。但是,姜帜不知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半句不吭声, 硬是在这里熬了三个月的哑巴, 及至温陶来了, 才说了一些。
至于那枚被姜帜保的镖——玉珏去了哪里,又有什么作用, 雇主是谁, 这些温陶一无所知, 姜帜也一言不发。
他所能做的, 无非就是说出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以及关于平跃光的种种,别的消息,就再难撬开他的嘴巴了。
温陶一直注意着外头的情况,察觉到有人靠近姜帜的鸟笼牢房,这种情况下也不便多问。何况她也听到了一部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只匆匆吩咐道:“等会儿我的同伴们会想办法出去——将你一起带走,你做好准备。”
说罢,温陶隐了身形,眼睁睁地看着这伙人将姜帜带走。
幸好温陶来之前就曾与范箐、郎自如等人相商过,此时也不必再返回底下牢房,而是跟在姜帜一伙人身后。
姜帜再次被带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星垂平野,月挂山岚,山风徐徐,有了些初秋的凉意。
这次唤姜帜的,不是涂鹫,而是平跃光。
他许是刚从外头回来,袍角上还沾了些许黄泥,整个人面目沉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隐隐的怒意。他看着被两个弟子毫无尊严地拖进来的姜帜,挥挥手,让两个弟子放手。
姜帜噗通一声被扔在地上,大理石冰凉坚硬的地面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现在不装哑巴了?”平跃光沉沉地问。
姜帜仍旧低着头。
平跃光收回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问身旁跟着的涂鹫:“他今天说什么了?”
涂鹫回:“还是老样子,打了一下午,一声不吭的。”他看了眼平跃光的神色,小心翼翼问了句:“莫不是真成了哑巴了?”
平跃光冷哼一声:“几个月之前还能说会道的,没道理来了本君这儿,就成了哑巴了!还不是你们没用!”
涂鹫忙低头,不语。
平跃光坐在椅子上,叹气,看地上的姜帜:“古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般不识好歹,是认定了本君忌惮着你,不肯杀人么?”
“你是个不怕死的,只是不知道你的妻女,又岂能熬过这些鞭子?”
平跃光阴测测地笑:“不过,我看你的妻子倒是有几分姿色,拿来暖床也算不错。你的女儿年纪虽小,但是送到那等喜好幼女的人手上,便是我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也少不得要唏嘘感慨一番。她们有这样的一番遭遇,这都得多亏了你这么个为人夫、为人父的啊!”
姜帜目光充血,嚎叫一声往前冲,被平跃光一脚踹开。
他在鸟笼牢房里怀疑温陶勾搭周筠娘的时候都能怒气冲冲地扑过来咬一口,更遑论现在。虽说也怀疑平跃光是不是编些瞎话诈他的,但事关妻女,姜帜如何能冷静思考?
平跃光收回踢人的脚,脸上倒是显得畅快了许多,他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本君会是那样的一个人?告诉你也无妨,你若担心妻女的贞洁,那倒是不必了。”
姜帜抬起了头。
平跃光慢条斯理地道:“本君告诉你也无妨,七天前,潍浔城起了一场大火,烧了姜家的老宅,你的妻子周筠娘和女儿姜小婉殒命火场。”
温陶一恍然,没曾想,竟是已过了七天了。那岂不是说,今天正是周筠娘的头七之日?
姜帜目眦欲裂,从喉咙里喊出痛苦的呻*吟声,声音中哀嚎、悲切和伤痛无不让人心生悲切之意。
可惜,在场的人中,平跃光是个冷心肠的魔修,涂鹫是个没心没肺的,就连温陶,这般情景因早有预料,都显出了有几分冷漠的镇定了。修士怎么说也是个人,是人便有共情,在场的平跃光和涂鹫却连共情能力都没了,冷血心肠至此,让温陶不得唏嘘一声。随后她想到自己,也不免觉得讪讪,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罢了。
“你想不想知道放火之人是谁?”平跃光问。
温陶腹诽,不就是你么?
平跃光冷笑着道:“若非本君想着要用你的妻女来威胁你说出真相,便也不会深夜赶至潍浔,想要抓捕你的妻女了。只是可惜,等本君赶到的时候,你的宅院已经烧起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在本君抓到了纵火杀人之人,那人已被楚国朝廷关押到了天牢。”
姜帜仍旧直视着平跃光,目光熊熊,似燃着大火。
温陶心下一顿,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
果真,下一刻,平跃光道:“纵火之人,乃是一个筑基三层的修士,名唤温陶。”
温陶躲在暗处,脸都黑了,恨不能冲出去大骂平跃光是个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可惜,她不能,她只能沉下这口气,看姜帜的反应。
早在平跃光说出“真相”之前,温陶就与姜帜交流过,虽说不能取信于他,但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打开了心扉,没有像戒备平跃光一样戒备着自己。但如今,平跃光颠倒是非黑白,把脏水泼到温陶身上,她不免为姜帜的立场揪了一把汗。
姜帜的反应也很奇怪,他怔楞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妻女的死讯吓呆了。
平跃光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楚廷的人不管用,叫这犯人跑了出来,幸而,本君抓到了她,可让你见见你的仇人。”
他看向了一旁的涂鹫,涂鹫闻言,点头拍掌示意。
这意思是要把地牢里的“温陶”带上来了。
温陶一脸懵,想起地牢现在的状况,心下担忧,不由得转头就要离开。
谁料不过刚出了这个院门,就见着一伙人朝这边走来,后头被两个狱卒压着的女修,虽然换了身酷似温陶的衣服,连发饰都重新梳理了一遍,但那张脸,赫然是范箐!
温陶的脸都黑了,但不免又觉得好笑。
这些弟子只知道温陶是个女修,还是个筑基三层的女修,跟在郎自如身后一起被抓来的三个修士之一。但是谁是温陶,谁是范箐,这些人就搞不清楚了。甚至可以说,这里的人,除了田改之和郎自如,还有曾交过手的平跃光,只怕谁也搞不清温陶和范箐的样貌。
所以范箐顶替温陶出来,就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而相应的,郎自如和田改之顶着狱卒的衣服、换了副样貌出来,也就是件很机巧的事情了。
温陶想起他们方才的计谋,虽心下担忧,但还是按捺住了自己,转头躲了起来,看内厅的情况。
双手被缚的范箐被两个狱卒押进了内厅。
涂鹫示意两人该让“温陶”跪下,两个狱卒一脸懵,站在那边呆呆的,被涂鹫看着心烦地挥手示意退下了。
温陶看平跃光和范箐,心下不免有几份担忧:那天虽然是夜晚,但大火通明,她和着黑袍的平跃光大打出手,平跃光怎么可能分辨不出自己的模样?
平跃光的目光还在姜帜身上,他指了范箐对姜帜道:“看,这女修就是你的杀妻杀女仇人,温陶。”
平跃光的目光和姜帜一样,投向范箐,这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毕竟是交过手的,哪怕范箐低着头,只露出头顶给平跃光看,平跃光还是认了出来,此女并非温陶。
他的面色陡然变了,阴沉沉地冷冷瞥了眼范箐,胸膛起伏了两下,似在压抑着怒火,但终归是没有说什么。
一想若要当着姜帜的面承认是自己手下的人带错了人,再者他方才才跟姜帜指明了范箐是温陶,现在又矢口否认,未免显得有几分欲盖弥彰了。还是将错就错罢了,反正姜帜也不知道面前这个温陶是个假的。
姜帜眼神复杂,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继续道:“那晚本君到的时候,姜家大宅已是火势冲天,在场之人,唯有住在你斜对门的温陶是最有可能纵火之人。”
姜帜微动了下下巴。
平跃光道:“本君在潍浔城也是打探了下的,这温陶来历成谜,只说是三月末的时候投亲来到潍浔城,却好巧不巧地住在了你家的斜对门。”
“这四个多月来,她一直一边刻意接近你的妻女,一边在潍浔城四处打探一些关于修士的消息,可谓是心怀鬼胎、图谋不轨!”
“她每隔两日就上街打探楚国和鲁国的修士的消息,这不是在打探玉珏的下落是干什么?”
温陶打探楚国和鲁国修士的消息,是为了打探宇文娉的下落,但这又刚好和玉珏流传的路线相符。
“可惜你的妻子周筠娘识人不清,对这样一个毒妇信赖有加,居然在自己外出之时将你的女儿姜小婉单独交给温陶!你的妻女对此人亲近、信任,她却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玉珏,反咬你们一口!”
要不是当事人就是自己,温陶简直要为平跃光的分析推理能力和说书能力鼓掌了。这当真是听过的人,不信都很难,毕竟他说的有理有据,实在是让人无法反驳!
温陶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平跃光似乎是嫌弃事情不够刺激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从街坊邻居那里听说,温陶在最近的一个多月,买了好几口棺材放在院子里,整日不出房门院门,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你我都是修士,她也是个修士,你且猜猜,她在做些什么?”
“莫非——是在想着到底是相识一场,这便造几口棺材好给你们一家三口送葬?!”杀人诛心,平跃光不可谓不毒。
姜帜情绪激动,看着范箐呜咽着咆哮了一声。
范箐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见状,冷冷地回了一句:“你说完了?那该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