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变故
作者: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7      字数:4537
  第八十九章变故
  这是一个修为远在温陶之上的修士。
  只一个照面, 温陶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她浑身戒备起来, 身形运转,向后一个利落的翻身, 躲过了来人的一击。
  黑袍人的一掌击中温陶的落脚地, 她暂居的小院院墙被这人轻飘飘的一击掌风击成粉碎。这一击是黑袍人蓄力而为, 哪怕没有击中温陶, 但是她离得近,灵力余波的冲击已是震伤了她的五脏六腑, 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此时伤重,已是再难抵御他的下一次攻击。
  土石瓦砾的粉末四散在空中, 随着夏夜闷热的风朝她奔涌而来, 裹挟着姜家大火的炙热,呛人的烟火味顺势而涌,口中的腥甜味愈浓, 胸腔间闷闷的疼, 温陶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她眨了眨眼,心下一悸, 未等袖中的飞镖掷出, 左手已是自顾抛出了一叠防御符, 与黑袍人的第二击凌空对上。
  一叠防御符, 少说也有二十来张, 虽然只是二阶的防御符, 却也防御能力惊人,远非寻常的筑基修士可以轻易破开的。
  然而此时此刻,这叠二十来张防御符,却在来人的一掌之下爆裂开来。
  一声巨响响彻云霄,灵气四溢,狂风大作,顿时将本已被方才那掌击断的墙冲击的向外倒塌,甚至连姜家的大火也被这阵灵力波击的恍惚着向后退了三尺有余。
  这一掌,比黑袍人方才那出其不意的一掌来得更为迅猛强大,若是温陶没有当机立断的扔出那叠防御符,只怕这掌落在她的身上,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连续击出两掌,温陶都未能正面迎敌,饶是如此,余波就已经将她震伤吐血,可见来人实力非凡。
  温陶初步估计,这人至少有金丹中期的修为。
  比起她和周迎、钟莫寒三人联手击毙的金丹初期的葛纪,黑袍人无论修为还是武艺都远远高出葛纪一大截,甚至他也更为心狠手辣,果决到不过刚照面一个低阶修士,便不管不顾地出手击杀,一击不成,很快又出了第二击。
  温陶也是此时此刻才认识到,一个筑基前期的修士在金丹真人的手里,真的宛如路边的蚂蚁一样,稍微看不顺眼或是挡着了路就可随手狙杀。而温陶所倚仗的可在暗地里吸食修士精血灵气的金木种子,这样在悄然间可越阶杀敌的金木种子,在面对敌人强硬的不给你暗杀机会时,宛如鸡肋。
  比起这黑袍人,便是护犊子护到满东域都对他心生不满的邵敬宜的师父娄冲,也没有这般让人心惊胆战的杀人灭口的行径。
  温陶迅速离开原地,从随身携带的储物灵簪中取出碧云仙伞“唰”的一声快速打开,将未尽的余波挡在外头,而后身形如风一般快速移动,叫黑袍人再难用神识锁定她的方位。
  灵气运转间,五脏六腑受到第二次伤害,喉咙间涌出一股热气,温陶抿抿唇,使劲咽下,此时也顾不上伤势了,此时此刻,先把这来者不善的黑袍人应付过去了再说。
  盛夏深夜,天干物燥,姜家院落的火势越来越大,烟火冲天,几乎将半片天空都烧成了红色,再加上方才那一掌对击,灵气如潮水般涌动,四溢开来,引起的动静堪比九天旱雷,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引来楚宫中那位金丹修士,也就是宇文娉的师兄鲁国师的注意即是温陶的目标。
  虽然宇文娉一行人对温陶态度暧*昧不清,叫人难以琢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宇文娉对自己没有起杀心——至少不会蠢到白天刚派楚河与自己推心置腹一通晚上就来放火杀人。这在姜家院落放了一把火,见到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拍掌就杀的金丹修士,只怕不是鲁国师,而是另有其人。
  一时间,温陶来不及去想周芸娘和姜小婉能惹到什么高阶修士的原因,也不再想自己如何全身而退——看这黑袍人的打算,是要将自己这个目击证人就地格杀了。
  她只能且避且战,希望留有足够的时间吸引来鲁国师。
  其实她还有另一种方法,用了乾坤袋中那压箱底的五阶遁地符逃之夭夭,但不到关键时刻,温陶还不想就这么空手而逃。
  她奋力祭起碧云仙伞,青碧色的打伞在她身前三尺高的空中遥遥升起,缓缓旋转,散着微微的青色荧光笼罩在方圆三寸处,护住了温陶不受黑袍人的袭击。她拿出风灵弓,搭上金箭,振臂而出,直直地朝着黑袍人射去。
  一击落空,温陶又快速地连射三箭。
  极品灵器绝非凡品,温陶一旦有了空隙手下就不停,饶是黑袍人,此时也有些避让不及了。他见自己久击一名筑基修士而不能成——早在温陶动手的刹那,易容玉所带来的敛息效果就荡然无存,她筑基三层巅峰的气息展露无疑——心下愈发的心浮气躁,出手愈发狠辣,掌掌毙命,朝着碧云仙伞落下。
  碧云仙伞毕竟是上品灵器,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也未能撼动多少,但长此以往,碧云仙伞的防御力下降是迟早的事情,温陶愈发不敢停,狠了狠心,果断地将乾坤袋中余下的几叠烈火符、爆裂符叠加在金箭上,三支同发,同时用神识锁定黑袍人的动作。
  这番动作消耗灵力不少,更是牵动了神识,温陶的伤势愈重,忽而呕出一口浑浊的血来。
  但黑袍人也没有得到多少好处,他躲过了凌空射来的两支,却未能躲过第三支,这第三支箭直直地朝着他的胸膛而去,被他用左臂挡住,继而直接射穿了左臂。
  温陶看他手上,艰难地弯了弯唇,终于支持不住地倒出几瓶丹药灌下肚,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在两人即将再次拼杀时,温陶对准黑袍人胸膛的箭尖稍稍顿了顿,因为无论是神识还是肉眼一直都紧紧盯着黑袍人,所以他的一举一动温陶都看的清清楚楚。
  此时黑袍人竟是有了退缩之意,温陶愈发来了兴致,手中连射三箭,就见黑袍人一个转身,整个人竟是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温陶的神识立马顺势笼罩了原地,却再也感应不到丝毫这黑袍人的气息,并且无论是在这里,还是附近,黑袍人的气息都消失殆尽,留在原地的,是符箓撕裂开来残留的灵力波动。
  没想到,最先用遁地符逃跑的,会是怎么看都远甚温陶的黑袍人。
  温陶的神识在外伸到一定范围后就收了回来,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强有力的神识窥探感,在这潍浔城中,能这般明目张胆的做的,而且比温陶的神识强大的,除了百闻而未能一见的鲁国师,就只剩宇文娉。
  温陶收回神识,跌落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碧云仙伞还在她头顶悠悠地转动,青光荧荧,像是夏夜丛林间的萤火虫,只是此时映衬着几乎可以灼烧一切的大火,有了几分诡异的光影美感。
  温陶来不及多想,连忙掐诀灭火,然而方才的打斗耗费了不少时间,火势已大,又是顺风,姜家的院落已在这灵火的焚烧下几乎燃烧殆尽。
  方才火势刚起,还有周遭的邻居们听见响动出来查看,但很快的,周围的人们就被温陶和黑袍人的打斗逼得又躲回了屋内。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温陶和黑袍人远远称不上神仙,但两人间的打斗却也远非凡人可以旁观的,更何况,两人打斗的余波和火势轰断了好几户人家的院墙,姜家的邻居家此时也被火光包围了。
  夜色中,火光冲天而起,映照着周围的一切,耳边尽是火烧火燎的声音,以及巷子深处几个孩童的哭喊声。
  温陶几欲跌倒,灌下一瓶回灵丹就冲进了已成火海的屋内,她虚虚地掩住口鼻,身旁滚烫的灼烧感在肌肤上攀爬,她掐诀撑起一层灵气薄膜,稍稍地抵挡住了呛人的烟火味,却抵挡不住滚烫的热意。
  “小婉!”温陶大声喊叫,声音被掩埋在火光的噼啪声中。
  “芸娘!芸娘!”温陶声嘶力竭地吼叫,见大堂里空无一人,又抬腿踹飞了已经被烧了一大半的屋门,闯进了厢房中。
  隔着数层火光,温陶依稀看见一个身影倒在地上,身上火光跳跃,她心下一颤,忙跑了过去,见到的却是衣物毛*发已经被烧了大半的周芸娘的尸体。
  温陶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死后被烧到一半的模样,只来得及看了一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周芸娘被烧的衣物殆尽、面容模糊,却依稀还是能辨认出她往日纤细却有力的身姿,她匍匐在地,两臂遥遥地伸向屋外,似乎临死前还在抓着什么东西。
  温陶朝着她两臂伸展的方向看了看,借着火光只能看见满地的残骸,什么也没发现,又停留了片刻,温陶遍地寻不到姜小婉的身影,她屏息抱住了周芸娘的尸身飞快地逃出火海。
  她刚刚逃出火海,身后已经被烧的摇摇欲坠的姜家老屋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灵气罩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弭,温陶的衣裙和面上沾染了不少的黑灰,她发髻散乱、身形狼狈,面上无波无澜,叫人看不出是哀戚还是什么别的心情,她有些木然的掐诀灭火,将已经蔓延到临近几座院落的大火陆续浇灭。
  身后传来细密的脚步声,温陶没有回身也知道,该是朝廷来人了。两个修士打斗的动静这么大,火烧了这么久,又被无端端地天降水而灭,于情于理,楚朝廷都该派人来查探。
  “你们来迟了。”温陶哑声道,开口说话时,扯动着有些干枯发裂的嘴唇,嗓子里也是火*辣辣的疼。
  东方未晞,夜幕泛着鱼肚白,五更已过,天色渐亮,姜家院落及其邻近的几座房屋都被火烧的殆尽,四糟露出来的墙体发黑,泛着潮气。
  盛夏的凌晨的风拂过这片废墟,将温陶散乱在背后的发拂起,带着微微的枯黄卷曲。
  她的神识逐地逐寸地搜罗着已经被火烧焦的姜家院落,却仍旧没有丝毫收获。
  周芸娘的尸身就在温陶的身侧斜躺着,裸露的尸身上盖了温陶的一件旧衣物,堪堪遮住了已被烧得几乎不成型的身体。
  姜小婉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这灭火的小半个时辰里,温陶想了很多,但再多的想法和猜测,在事实面前都显得很苍白无力。在这场修行人士的作案中,仅仅只是个普通人的周芸娘和姜小婉没有半分反抗的实力,甚至,已经是筑基三层修士的温陶也在那黑袍人的手下走不过三招。
  若是没有碧云仙伞这样的上品防御灵器,要是没有极品灵器风灵弓在手,温陶基本很难全身而归,更别提在那黑袍人的左臂开了个对穿。
  温陶只觉得愤怒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愤怒之余,也有为自己劫后逃生的后怕,若不是那时鲁国师的出手,自己只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周芸娘和姜小婉都只是个普通人,她们为什么会和修士扯上关系,甚至引来这样可怕的人灭门?
  姜小婉到底是死了还是被掳走了,若是被掳走了她又去了哪里?
  再联想到之前温陶从周芸娘那里得来的姜帜在外身亡的消息,不难想象这里头是否有猫腻存在了。
  而与姜家交好的自己,此事又是否会引来黑袍人的第二次灭口?
  温陶只觉得一张张密布的网下,整个人无所遁形。
  她转身,想与楚廷来人交涉一番,看看能否通过鲁国师得到一点半点关于黑袍人的线索,却在转身看见来人的刹那顿了一下。
  来的是席彧,或者说,是席淮良。
  温陶稍微有些惊讶,但随即一想,就觉得很是清楚了。此地有修士斗法,如何能让普通人来此处理情况,唯有与修士交好的丞相席淮良亲自来此,方得能平息一二。
  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席淮良或许都不够格。
  晨光微熹,未曾燃尽的火苗忽明忽暗的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打下或明或暗的光影,他穿着常穿着的那身紫衫,身上朴素干净的未曾挂一件饰物,他发冠向后束地极紧,连带着两条长长的眉也向上紧绷着,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严肃来。
  温陶没有出声,他也没有出声,他只是背着手顾自地环绕了一下四周,目光在被火燃烧殆尽的房屋上多停顿了几秒,随后缓缓看向了温陶,脸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思,他忽而开口,接的是温陶方才的那句“你们来迟了”。
  “来的还不算太迟。”席淮良意味深长道,嘱咐身边的人去善后,随后带着一队有修为在身的御林军将温陶团团围住,他身边站着的,是那日和楚河相谈甚欢的杨师兄,那个不知是鲁国师还是宇文娉弟子的炼气大圆满。
  明明席淮良不过是一介无法修行的普通人,无论是那日的宇文娉还是今天这来撑场子的杨师兄,在他面前似乎都没有平常修士见着凡人的那股高高在上之感。
  换句话说,席淮良的地位是真不低。
  “本官认为,阁下来的恰是时机。”席淮良又说了一遍,他拊掌,朝身后人吩咐道:“来人,将她押进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