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寿辰
作者: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6      字数:15475
  第七十五章寿辰
  一个金丹期的中年瘦削男修对一个筑基期的青年男修穷追不舍, 在昏暗的月光下,温陶隐隐觉得筑基青年的身影有几分眼熟。
  金丹修士桀桀的笑着, 朝筑基青年伸出魔爪:“小子,劝你还是别跑了, 乖乖的把命和乾坤袋留下!”
  温陶不由得暗忖:这人真是直白!好歹别的修士打劫还说一句放下乾坤袋不杀人, 你这就直接上来又要命又要财的, 人家能不拼命反抗么!
  月光下, 飞刀闪烁,带着偏偏森冷的寒意,温陶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周迎。
  周迎这人……
  毕竟两人曾在秘境中同生共死数次, 若非他这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难深交, 两人怕是已经成了莫逆之交, 而不是现在这样, 成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只是,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殊途不同归。
  温陶迟疑着, 不知道要不要出去。若是换了一个陌生人或是同门师兄弟, 温陶怕是已经冲出去了,但如今却是有些迟疑了。
  她终归, 对周迎还是有几分戒心的。
  周迎没有出声,身边围绕着片片飞刀,在半空中打着璇儿, 在月光森冷中泛着寒光, 犹如风刃一般朝金丹修士不停甩出。
  但是, 毫无作用!
  片片飞刀被金丹修士一个甩袖就打飞,甚至还有一个飞到了温陶身侧,若非她用了易容玉敛息,怕是会暴露自己的方位。
  毕竟一个是筑基初期,一个是金丹期,周迎的做法无异于以卵击石,负隅顽抗。
  金丹修士稳操胜券,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他穿着宽袍广袖,清瘦的身体裹在里面,活像是一具披了床单的骷髅架子,在月光下显得更多了几分鬼魅色彩。金丹修士冷冷的,一步一步的朝委顿于地,还在吐血的周迎走去。
  周迎必败无疑,温陶不过筑基四层,这个时候就是想救也来不及了。
  金丹修士道:“你杀了我儿,又身藏巨宝,我不杀你,杀谁?”他轻声喃喃,嗓音轻颤,声音中透出些癫狂的状态。
  “……葛绍不是我杀的。”周迎辩解道。
  温陶不由得屏息细听:葛绍是她杀的,难不成这人是葛绍的父亲?
  若要真这么算来,怕是周迎还帮她担了仇恨。若她放任周迎被这疑似葛绍父亲的人杀死,便也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了。
  修行中,因果关系最为繁复,江步月也明确提醒过明田不要背负良心债,如若不然,怕是以后进阶都会产生心魔,轻则无法进阶,重则废弃修为甚至堕为魔修。
  如果周迎当真是因为葛绍之死而招惹来这金丹修士的杀身之祸,温陶不知道便罢了,可她明明知道却不出手相救,任由他人因为自己的原因惨死,这就结了因果,背了良心债,日后温陶进阶必定受损。
  她是不能不出手的了。
  温陶拿出风灵弓,挽弓搭箭,瞄准了那金丹修士的头颅,屏息凝神,想了想,在金箭上缠绕了几张爆裂符。
  葛纪,也就是这金丹修士,并不听周迎的辩解,神情颇有些癫狂的俯身抓住了周迎的衣领,喝问道:“你不是?我明明从绍儿留下来的留影石看到了你!”
  “杀葛绍的,另有其人。”周迎漠然道,“你若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
  黑暗中,他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葛纪,像是沉沉湖底,深邃,不可揣测。
  葛纪有些犹豫了,不过失去独子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精神都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即便知晓杀死葛绍的不是眼前人,但是葛绍留下来的东西中也显露出了周迎的影像,所以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杀死周迎。但是能得到真正凶手的消息也是好的,于是,他微俯身——
  周迎扬手一挥,清冷月光下,寒芒一闪。
  手中箭离弦而出。
  “谁?!”葛纪冷声喝道,下一瞬间,噼啪声响,这是温陶的爆裂符起作用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有那么一刹那,温陶以为自己暴露了,但是随之而来的凛冽剑气让她守住了藏身点,迅速换了个方位,然后配合着那持剑人开始围攻金丹期的葛纪。
  周迎身受重伤,嘴里嘴里不停的往外吐鲜血,他方才拿着匕首刺向葛纪胸膛的一刀被他发现,随后伸手拧断了他的手腕。但同时,因为葛纪方才的心神都在周迎的偷袭上,所以他没能注意到温陶的箭和钟莫寒的剑。
  没错,来的剑修是钟莫寒。
  葛纪本就因为温陶方才射出的一箭受了伤,外加独子离世精神恍惚,出手狠辣绝不留情,但是在钟莫寒筑基七层的剑势外加温陶暗中辅助的情况下,双方斗了个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葛纪甚至还能且占且行,又回到周迎身边,朝他伸手,温陶已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葛纪杀死周迎,右手微动,藤蔓顺势而出,拖拉着周迎往外拽。
  拖拉的同时,温陶还特意用心神嘱咐金木种子:这是友方,不能吸血榨干!
  周迎被拖拽到相反的方向,葛纪果然朝那个方向而去,温陶指引着金木种子松开周迎,而后悄悄缠上了葛纪的脚踝,同时,挽弓搭箭朝葛纪的方向射箭。
  还有钟莫寒在身后穷追不舍,剑气逼人。
  而身前的周迎也眸光沉沉,又拿出了一柄飞刀。
  金木种子朝温陶传递来温和的意味,堂堂一个金丹修士,竟被三个筑基期围攻致死,何其可笑,但这件事就是发生了。而其中对葛纪伤害值最大的,当属金木种子,只不过温陶做的隐蔽,只吸了大半就没吸了,所以在外人看来,葛纪是被三人同时出手杀死的,藤蔓不过起到了一个捆绑的作用。
  若没有金木种子相助,温陶也不会有这般把握能杀死一个金丹期。
  周迎趴伏在地上,看着葛纪尸体上的金箭,眸光微亮,喃喃自语:“温陶……”他费力抬头,只看得见一个手中执剑的男人脸色漠然的朝这边走来,而在他身后,月光照着的地方,是挽弓而来的温陶,只是她形如鬼魅,毫无声息。
  周迎终于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陵昌府葛家是你的仇家。”温陶陈诉道。
  钟莫寒不缓不慢的在葛纪尸体上又戳了几个洞,随后开始翻检他的乾坤袋,闻言点头道:“谢了。”
  温陶道:“不用谢,我也和这人有仇。”
  杀子之仇,看葛纪对周迎的样子就知道定不会善罢甘休。奇异的是,温陶竟对就这么杀死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金丹修士内心毫无波动。
  “你和地上这人认识?”钟莫寒翻了葛纪的乾坤袋出来,还想往前走去翻周迎的乾坤袋,似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了一句。
  温陶点头称是,钟莫寒停了脚步,回身对温陶拱手作别:“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多谢温道友出手。我先行一步。”
  钟莫寒向来这般独来独往,温陶点头看他离去,想了想,点火烧了葛纪的尸体,随后用藤蔓挪动周迎给他找了个客栈送了进去,自己也离开了。
  后知后觉的,温陶才想起来,杀死葛纪这人,除了金木种子吸取养分外,自己竟是没有半点收获。随即她又摇头,她什么时候变得跟周迎和钟莫寒一样了,难不成杀个仇人还要看能不能得利?
  温陶回了城主府,江步月还没有回来,她也不在意。翌日,温陶出门的时候又碰见了傅子睿,紧跟着,一身红裳格外明媚的詹雯清也出现了,跟着詹雯清的还有苏卿雅一行人等。
  大早上的杵在城主府门口就碰见修罗场一般的闹剧,温陶有些头疼的捂了捂额头,脚往后退想要回去,就听詹雯清道:“温道友,可别忙着离开啊,我师父有请。”
  詹雯清的师父是妙音宫的霍乐薇,也是那日在弥阳山脉被江步月怼到欲哭无泪怀疑人生的那位元婴修士。温陶本想不去的,但是元婴修士发话,亲传弟子上门来邀,江步月又不在城主府,温陶不去好似被人压了一头似的,不免有些迟疑。
  妙音宫的这些弟子,温陶是半点也不想沾惹的,只想自己找个地儿安静几天等江步月给她传消息。更何况上一次离开时,温陶还让詹雯清当众出了个大丑,以她这样心高气傲的性子,温陶有理由怀疑这是个鸿门宴。
  鸿门宴,到底去不去,这是个问题。
  詹雯清面上透出几分倨傲之色:“怎么?我师父毕竟也是堂堂元婴元君,相邀你一个筑基期,你还想不去不成?”
  苏卿雅柔声道:“詹师姐,别这么说,许是温师妹有什么事情要去做,而且温师妹的师父也是元婴元君啊,你们二人在身份上也并无差别。”
  苏卿雅真是……捅刀专捅心脏。
  傅子睿大早上的就来找温陶,江步月的修为地位又高出霍乐薇许多,所以隐隐的,温陶稳稳压了詹雯清两头。詹雯清本来还趾高气扬的想着吐一口恶气,这时听着苏卿雅的话,一时想起来,更暗恨温陶。
  温陶轻飘飘的看了苏卿雅一眼。
  苏卿雅被她看的神色发冷,两颊微晕,心下却不住地跳起来,柔声问:“温师妹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陶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我与苏道友交情不深,还是不要乱攀师姊妹的好,再说了,我修为比你高,你做什么又要唤我师妹?”
  傅子睿一个直男心思,是听不出几人的暗中来往的,只问:“霍元君为什么要邀温陶?”
  詹雯清扬唇一笑,煞是明艳:“五月二十是我师父生辰,几位师叔都张罗着要在澜沧城给师父办个私宴,介时师父甚至很有可能会亲自下场弹奏。这可是个大好的时机,多少人想去都张罗无门的,你怎么还犹犹豫豫的?”说到后面,已是恶狠狠的看温陶了。
  能有元婴修为的乐修下场亲自弹奏一曲,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知道多少人重金难买一次旁听。
  温陶道:“我与霍元君并无深交,既不是家族后辈更不是妙音宫弟子,冒然前去恐怕有失礼数,再者,这是元婴元君的寿宴,我一个小辈也不能做主,还是得看我师父回来了再说。”
  “你师父你师父,你怎么字字句句不离你师父啊?难不成——江元君外出几日,你连饭都不会吃了?”詹雯清恶狠狠道。
  “詹雯清!这是温陶和江元君师徒情深,你瞎说什么呢!”傅子睿火上浇油:“而且我觉得温陶说的挺有道理的,不管是江元君还是温陶,都与你们师徒二人或是妙音宫毫无干连,去了也不过就是听一曲罢了。”
  “听一曲罢了?!傅子睿!你有胆再说一遍!”詹雯清炸毛道,恶狠狠的指着傅子睿。
  傅子睿也是家族和宗门的天之骄子,除了被温陶冷眼相待的几次,还没同辈人这般对他的,当即冷了脸色,拂开了詹雯清的手。
  苏卿雅适时的小声惊呼了一下,面露诧异之色。
  詹雯清气得发抖:“好啊!你敢为了她这么对我!枉我还央求师父让傅元君带着你前去,师父这个时候都已经去傅府拜见傅元君了,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还这么贬我师父!”
  詹雯清火冒三丈。
  傅子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又怎么你了?你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火啊?你刚才用手指着我我说什么了?”
  温陶被两人吵得头都大了,拉下脸道:“两位要是吵架还是去别处吵吧,就这么杵在城主府口,怕是被别人看了笑话。再者,詹道友也不必再来邀请了,温陶已经打算要离开澜沧城了。”
  “你要走?”傅子睿的注意力被拉开了,两眼紧张兮兮的看温陶,但是詹雯清更生气了,两颊微红,神情气愤。
  温陶朝后退一步,拳头紧了又捏,捏了又紧,在詹雯清想要开口前的一刹那,认真考虑着千山龙掌该打哪一边,又或者蜃珠拿出来让她再出一次丑?
  不,不好,詹雯清上次出的丑就已经够大了,可是她仍旧纠缠不休,归根结底就是傅子睿,要不她还是把傅子睿连带着一起揍一顿吧。
  她是一点也不考虑这两人的修为都比自己高的事实的。
  正当温陶犹豫该先揍詹雯清还是该先揍傅子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莫一然的声音,倒让众人都不由得惊了一下,忙行礼不敢多言。莫一然道:“什么时候城主府门口成了东西二市了?”
  温陶抿唇偷笑,看着另两人变了神色,默默跟在莫一然的身后又回了城主府,詹雯清不死心的在后头喊:“温道友,介时你可务必要去啊!”
  “去哪里?”莫一然突然回头问。
  温陶有些迷惑了,以前莫师叔看着也没这么八卦啊,怎么这次就这么八卦了。
  “五月二十是妙音宫的霍元君的生辰,詹道友邀请弟子前去。”温陶恭敬回。
  莫一然负手而立,扯着嘴角动了动,身形有些微僵硬模糊,但他的声音却传来了:“既是元君的生辰,当是重要场合,怎的不见有请柬?若是能有请柬相邀,正式许多,想来温陶是会去的。”
  莫一然说完扭头就走,走了两步看温陶没跟上来,回身问:“温陶,你不跟上来吗?城主四处在寻你呢。”
  温陶忙跟了上去,还听见后头传来詹雯清得意的笑声,她不由得有些乏味的撇了撇嘴。
  两人进了城主府,大门在身后合上,莫一然走在前头,突然回身看温陶,盯了她半晌,直至温陶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之后,他才慢悠悠道了一句:“果真是美色惑人,不光是女色,也包括了男色。”
  温陶和这位驻扎城主府的莫师叔交情很浅,但见面的几次莫一然给她的感觉无不是稳重寡言,甚至听令左漪的话以致于有点呆头呆脑,头一次被莫一然这般说,温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温陶抬头看了半晌,突然道了一句:“……师父。这样有意思吗?”
  莫一然,不,是幻化作莫一然的江步月显出身形,伸手抚了两下温陶的后脑勺:“你还是我徒弟呢?怎的区区一个鸿门宴也不敢去了?”
  温陶欲哭无泪:“师父,您老人家也知道那是鸿门宴啊!我是傻了才会去一个元婴修士设的鸿门宴!我自己丢脸是小,可要是丢了您的面子,那可就出了大事了!而且万一我就把小命丢在那儿了,您好不容易收来的一个徒弟不就没有了么?”
  江步月笑道:“她们不敢拿你如何的,只是想借机杀杀我们师徒二人的威风,给自己找回点脸面罢了。”
  她这话说的也对,毕竟霍乐薇曾在弥阳山脉被江步月在众目睽睽之下怼哭,狠丢了面子,而詹雯清也被温陶用幻境设计在街头闹市吹奏了一曲欢快的销魂曲,两对师徒间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更别说,他爱她她爱他的复杂关系,让詹雯清视温陶为情敌,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温陶心下不由得忿忿:“真是蓝颜祸水。”
  江步月在前头低声浅笑。
  温陶撇嘴道:“也罢,反正我本来是打算等师父回来了就辞别前往北境的,但现在怕是要留在澜沧城先玩几天了。对了,师父,你方才是用什么幻化成莫师叔的?要不是性格变化太大,我险些都没能认出来。”
  江步月手中拿着一枚玉佩把玩,看起来倒和温陶手中的易容玉那枚差不多。她淡淡道:“我从左漪那儿顺过来的,等会儿还得给她还回去。和你手中这块易容玉是配套的。”
  温陶道:“左师叔真是厉害,连易容玉这么宝贝的东西都有两枚。”
  易容玉非化神修士不能辨认真假,比一般的法宝还要珍贵,左漪能有两枚,可见其财大气粗。
  江步月笑道:“你想的未免也太美了些,这东西都是宗门里的太上长老给的。左漪一向得希夷峰的太上长老喜爱,这样的宝贝也不过是件玩物罢了。不过她有两枚,能拿出一枚来给你,可见左漪对你还是相当不错的。”
  温陶道:“我和左师叔相识日子很短,左师叔这般行事都是因为她看重师父。”
  “你说的对。”江步月面色坦然道,一点也不心虚:“你再多去她眼皮子底下晃荡几圈,看她能给你什么好处。”
  离五月二十日也不过只剩三五日了,温陶忙着出门去给霍乐薇选礼物,饶是双方龃龉再多,身为晚辈,前去元婴修士的寿宴,礼节仍旧不能失,还得花些心思选礼物。温陶最后选定了一个价值三十万下品灵石的金步摇,小巧精致,还是很配霍乐薇楚楚可怜的气质。三十万下品灵石给一个元婴修士送礼是少了些,但温陶修为也低还是晚辈,这便也够了。要说还是真有点舍不得,她自己都没买过那么贵的首饰,到头来还得先给外人买了。气愤之下,温陶又给左漪江步月李思语范箐,甚至连带着华诗琪也一人定制了一份,足足花出去一万多中品灵石,合计一百多万下品灵石。
  虽然贵,但是不得不说一掷千金的豪爽真的能让人舒坦不少,连带着温陶都觉得鸿门宴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五月二十来的很快,澜沧城的玄光派弟子,或者确切的说,城主府的几人,包括江步月和左漪都收到了请柬,连带着莫一然也收到了,但是因为左漪和莫一然要忙着打理地下武斗场的事情,所以还是只有江步月和温陶师徒俩前往。
  左漪为这事还怪道:“不过一元婴初期的生辰罢了,你跟她很熟吗?怎的还特意过去看看?”
  江步月只瞥了一眼温陶,笑道:“我是去看看这小徒弟怎么对付一个鸿门宴的。”
  左漪也看神色淡定佯装不知她们在看笑话的温陶,笑道:“若得空,我倒也要去看看。”
  温陶:……这应该不是亲生的师徒。
  当然,收到请柬的还有傅劲秋和傅子睿两人,这两人来的倒挺早,还特意到城主府来接江步月和温陶。
  一行四人前往临仙楼,这还是温陶第一次来到临江楼,听闻不仅仅是在东域澜沧城,就连在平临城或是浮云城这些其他的大型修仙城池,临仙楼都是赫赫有名的,可以说是和地下武斗场一样神奇的存在。
  五月二十号的临江楼已经被霍乐薇给包了下来,只能拿着请柬上门。
  来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更多的是妙音宫的弟子,各个云鬓高鬟,香腮雪裙,气质宁静温婉,颇有几分高雅淡泊之感。
  江步月和傅劲秋毕竟是元婴修士,两人地位不低,一个八阶阵师,一个八阶炼器师,在整个中州都颇有名望,能来给新晋不过两三百年的元婴初期修士上门贺寿,可堪称是高看了她一眼,故而温陶一行人来的时候,宾客已经几乎全部入座了。
  霍乐薇浑身的宁静温婉的气质要比苏卿雅更上一层楼,连带着还有一股柔弱的气质,我见犹怜,今日见之更甚。她莲步轻移朝几人走来,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江师姐和傅师兄能过来,今日真是乐薇的幸事。”
  江步月面带浅笑,闻言只点头,并不开口,一旁傅劲秋道:“还没恭贺霍道友生辰呢!不知这是多少岁的生辰?”
  霍乐薇低头道:“不过小岁罢了,算不得一个整数,本来只是想着邀几个好友聚聚罢了,没想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只不过几位师兄师弟都有这份心思,我受之罢了。”
  江步月和傅劲秋在前头,温陶和傅子睿在后头,突然傅子睿拉了拉温陶的衣袖,温陶扭头看过去,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被霍乐薇身边的一干金丹修士挤到后面的詹雯清此时正怒视着自己。
  温陶淡定的移开视线,离傅子睿远了点,随后傅子睿又偷偷站过来一点,温陶移开目光,冷冷看了他一眼,傅子睿才消停下来。
  一干元婴大佬终于互相吹牛结束,连带着入座了,温陶跟着江步月,位置就在她身后。霍乐薇居于首座,身旁是五六个金丹男修的位置,随后才是修为最高的江步月是右首,傅劲秋为左首,两人下手方,是另两个温陶不认识的元婴男修。
  在场的一共有五位元婴修士,至于金丹修士就太多了,光是温陶看见的霍乐薇周边就围了二三十来个金丹修士了。
  一行人吃喝谈话,江步月静静坐着,也不开口与他人谈话,温陶的位置紧跟在江步月身后,周边全是一些金丹修士,唯独的几个筑基期,恰是傅子睿,詹雯清和苏卿雅几人。
  温陶习惯性的忽略掉詹雯清和傅子睿两人火*辣辣的目光,面不改色的喝了杯灵酒。不过轻抿了一口,她就觉得不好,这灵酒醇厚味绵长,并不辛辣,反而清香扑鼻,但是后劲太足,还是灵酒,不过一小杯就能让一个炼气修士呼呼大睡半月之久。
  这样的灵酒,该是金丹和元婴修士们用的,但是因为她跟着江步月落座,所以她的位置上也被人摆上了这样的灵酒。
  不过刚喝了一口,温陶就觉得两颊微烫,略有些醉了,不过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这酒是万万不敢再沾了,只能放下,自顾的调息片刻,才算好些了。
  等温陶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不知何时,妙音宫的弟子们已经开始演奏了。妙言宫不愧于妙音宫之名,便是一些炼气期筑基期弟子的奏乐,也能起到或多或少的震撼效果,连带着温陶的醉意都减轻了不少。
  随后是霍乐薇的亲传弟子詹雯清的箫声独奏。
  詹雯清也不愧是元婴修士的亲传弟子,箫声呜呜,如竹林泉幽,如梦似幻,若虚还实,余音袅袅,绕堂不绝。
  就是温陶这般对她没有好感的人,都不得不佩服詹雯清的乐艺之高,是温陶万万不能及的。不过各人有所长,温陶也没什么心里不舒坦,反而还开始欣赏起詹雯清的独奏来。
  隐隐间,温陶倒觉得自己和箫声中那人融为一体了,凤求凰,凤求凰,此乃凰求凤,求而不得之苦叫人悲愤,恍惚间,温陶恨不能撕开胸膛的衣服,跪地呜咽哀鸣了,她越听越有这种冲动,及至后面已是瞳孔有些涣散,手脚略微抬起了,方才那股醉意又上来了,连带着喉间一股清香酒味,头脑昏昏沉沉的。
  幸而温陶神识强大,很快反应过来,这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态,只是也是两颊微红,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温陶抬头,正见江步月漫不经心撇过来的一眼,心下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她方才是撑过去了,不过万一撑不下去,有江步月在此,想来也没不会出什么大事情。
  但是一想到江步月和左漪两人看戏的神情,温陶心下一凉:有这样的两位师父,怕是到时候是第一个顾着看自己出笑话的,然后再把所有笑出声的人和始作俑者怼哭,再严重点就抓起来绑架勒索了。
  温陶随意抬眸,突觉一道有些炽热的视线,身形微僵,不用看她就知道那是对面的傅子睿,她扭头去看台上表演独奏的詹雯清。她此时已到了尾声了,而温陶却是再也不受那幻境一般的乐曲影响心神了。
  以灵酒为主,以箫声次之,怕是到时候温陶跳出来大喊大叫呜咽哭诉起来,众人也只会说她醉酒赏乐共情而疯,只会说她有失礼数,而不会说是詹雯清故意设的了。
  温陶不过片刻间就清楚了整件事的来回,此时再看,神色已坦然许多。
  詹雯清表演完毕,朝着她师父霍乐薇盈盈一拜,师徒两人自是一番母慈女孝的画风,让不少人纷纷感慨师徒俩的情谊,忽而,霍乐薇开口道:“傅师兄,我有一件喜事要说与你听。不知你可否有意?”
  周围人不由纷纷竖起了耳朵,傅劲秋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瞥了眼静坐不动的江步月,朝霍乐薇抛了个眼神。傅劲秋本就生的雌雄莫辨,外加今日更是盛装打扮,看着简直艳压众人,比寿星霍乐薇还要闪瞎众人的眼睛,此时一开口倒让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傅劲秋轻声问:“哦?什么好事?”
  温陶耳尖,听得身后有人倒吸凉气,但也有人长叹一口气:“靠!怎么是个男的!”
  话音刚落,傅劲秋的眼刀子就射了过来,温陶顿觉自己身后寂静无声。她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容貌逼人的傅劲秋,不由的在心底也暗叹了一句:是啊,比江步月还要柔媚,怎么就偏偏是个男的呢?
  霍乐薇有些羞涩的看了眼傅劲秋,又低头,抿唇,欲言又止。
  傅劲秋端着灵酒的手不由得微微一窒,又开口:“你不会是想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吧?”
  若是口中有酒,温陶要被呛死。不过呛到的人有很多,也不缺她。温陶扬起看八卦的脸和眼,看见江步月也饶有兴趣的转动着酒杯。消息太劲爆,连带着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其中最为难看的,当属霍乐薇身边的几个金丹修士。
  霍乐薇显然也是一愣,不过随后羞涩的扭了头,两颊通红道:“不、不是,傅师兄误会了。”
  堂堂一个元婴修士,竟还能娇羞如二八少女,温陶不得不佩服,她觉得自己才筑基期,脸皮已经很厚了。
  霍乐薇推了身旁的弟子詹雯清出来,詹雯清比她更大方些,眼神火*辣辣的直视着傅子睿。霍乐薇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堂内的人:“是有关我的徒儿詹雯清和文湖傅家的子弟傅子睿的婚事的。”
  詹雯清,东域五大一流世家江中岛詹家的嫡系,拜妙音宫霍乐薇为师,而傅子睿,同样身为五大一流世家的文湖傅氏的嫡系,拜半月门掌门湛骏为师,是湛敏辉的嫡亲师弟。两人可谓是无论从家世还是师门都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天之骄子。
  当然,在场众人也都明了这件事,纷纷恍然大悟起来,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恭贺了。
  温陶也有些愣住了,她是没想到詹雯清这般直接。
  傅子睿的反应很激烈,他直接站起身来,几乎算得上厉声的反驳道:“不,我不同意!”
  詹雯清立时就炸了,从霍乐薇身边蹦过来,也厉声喝问:“为什么不同意?两族联姻本是早就说好了的!”
  “我怎么不知道傅家有要和詹家联姻的事情了?”傅子睿的反应很快,“再说了,你要是真说文湖傅家和江中岛詹家联姻,两族互通秦晋千余年,不能把这件事扯到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温陶默默咽下了口中的糕点,和周围人一样吃起瓜来,江步月后仰侧头看她,眸光带笑,温陶也觉可笑:堂堂的元婴修士寿辰,竟然被两个小辈因为儿女私情的问题吵嚷起来,众多元婴真君和金丹真人在场,怕是半月门妙音宫,连带着文湖傅氏和江中岛詹氏的面子就要丢光了。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是不是因为她?!”詹雯清更绝,吵嚷着红了双眸指向温陶所在,霎时间,温陶觉得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温陶默默回头看,后面正襟危坐气质宁静的是苏卿雅,她浅浅的笑,羞涩道:“温道友,詹师姐说的难道不是你吗?”
  “与我何干。”温陶干巴巴道,看着傅子睿投过来的目光时,这四个字很没有说服力。
  “跟别人无关,我就是不想和你成婚而已。”傅子睿冷静下来慢慢道。
  “好了好了,别人好好的寿辰,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子睿,还不快回来?”傅劲秋挽着发漫不经心道,随意朝霍乐薇道:“霍道友别生气,子睿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宠坏了。不过事关两族联姻,怕不是我们能私下决定的,这是还得看宗门和家族的意愿。”
  霍乐薇浅笑着,面容上的笑意已经有些僵硬:“这、这事我们先定好,随后禀明宗门,也算能传为一时佳话了。”
  “怕是传不了佳话,只能传为笑话了。”一道陌生却雄浑的声音传遍全场。
  来人气势汹汹,很有威压,温陶能感受到又是一个不输于江步月左漪这等元婴后期修士的大能。事情变化太快,方才舆论中心还聚焦在自己身上,温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来了大人物,她忙聚到江步月身侧,却见她端着酒杯的手微顿了下,随后重重放下了。温陶心下不由得一疙瘩,难不成来人和江步月有仇?
  霍乐薇脸上的神色却要欢喜许多,她浅笑着抬头,眸中脸上满是笑意:“来者可是燕四长老燕衡元君?”
  燕四长老燕衡元君。饶是温陶再没听过这个名字,此时也差不多将来人的身份猜测了个七七*八八。中州仅次于四宗三派的三大顶尖世家的燕氏。
  上一次碰见和燕氏有关的人,温陶还记得是地下武斗场的事情。换句话说,温陶从左漪哪里得知地下武斗场背后的势力是燕家。
  温陶不禁眯了眯眼,没想到左漪才不过刚刚一窝端了没交税的澜沧城地下武斗场没几天,燕家就已经派了一个元婴后期的长老过来料理此事。
  不过,温陶又摇了摇头,东域离西域百万里之遥,饶是元婴修士也不会这么快赶到——除非,真如霍乐薇所说,这位燕家长老竟是为了给她贺寿而来的了。
  温陶不免高看了霍乐薇几眼。
  燕衡甫进来,周围人都不免纷纷起身,除了一人——和燕衡怎么说也能算地位对等的江步月,她仍旧端坐着,连带着温陶一时都忘了形,竟是蹲坐在她身后半步没有起身。
  来人燕衡,高个,身形健壮,鹰目高鼻,棱角分明,一身黑衣,身上带着一股冷酷的气质,比之韩惊蛰更甚。他的目光停在温陶和江步月这边,温陶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屏不住了,低头不敢细瞧。
  温陶心底突生起一个念头来,也许,唯有燕衡这样的元婴修士,才配做江步月的对手,而不是邵敬宜的师父娄冲那般的一个人。
  便是娄冲特意对着温陶释放威压,温陶也能硬生生扛过去,并且没和柳屹一样心底留下什么杂念阴影,但她想,若是把娄冲换成燕衡……怕是她也要和柳屹一样,因为心性受挫而闭关大半年不得筑基了。
  “燕衡元君能亲来此地,小妹感激不尽。”霍乐薇羞红了脸低声道。
  燕衡一点也怜香惜玉:“顺道而来,霍道友不必客气。不过我方才所说可是真,若霍道友携众逼婚,留下的怕是一对怨偶了,到时候不说不好给半月门和妙音宫交代,也不好给文湖傅氏和江中岛詹氏交代。”
  霍乐薇脸上带了讪讪的笑意:“燕衡元君说的极是,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随后霍乐薇请燕衡为上座,摆着的座位好死不死,就在江步月的右侧方。燕衡的目光透过端坐着面无表情的温陶投在江步月的身上,温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刺成筛子了,刚想往后退一步想回到自己位置上就被江步月拉住了胳膊往前一带,竟是直接跪坐在了江步月身侧。
  江步月漫不经心道:“好戏正开锣呢,你要去哪儿?喝点酒压压惊。”说着,给温陶倒了杯酒。
  温陶捏着酒杯,低声道:“师父,这灵酒,我要是喝了就一觉睡过去了,大庭广众之下,方才那事就已经都丢脸的了,要是再醉过去,醒过来怕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传闻都有啦!”
  江步月转过头看她,眼眸带笑,眉眼间透出几许柔色:“睡过去还不好吗?要真一觉睡醒什么事都过去了,不也挺好?”
  末了,江步月长叹一口气,幽幽道:“你总是那么看重别人的想法作甚?活的也不累么?人生在世能几时,活的自在些才是,你总是牵挂着甚么名声名声的,这东西长此以往,怕是会成了你的心魔。”
  江步月深深看了温陶一眼,也不多说。
  温陶却觉如坠冰窟。
  因为她知道江步月所说不假,自小她就被教导要爱惜名声,不堕某某威名,要仁慈宽怀,不能将自己同暴虐酷刑连在一块儿,她为人处世,不由得也带了几分调和的色彩。
  不轻易与他人交恶,同门有难必当相救,陌生人有难也必当出手相救,要宽和待人,重要场合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万不能堕了自己的声名。
  她活的不够恣意,连带着活了二十多年,习惯已成自然,性格已经养成,竟是很难再变的了。
  温陶默默抿了一口酒水,黯然道:“师父未免也太危言耸听了,弟子性情如此,怎的日后就会被此拖累了?不过声名这种东西,确实如师父所说,全看自己看的重不重了。”
  江步月似笑非笑的看她,伸手附在温陶身上暗自发力。温陶只觉喉间一股热流涌动,昏昏沉沉有些醉酒的脑袋也明晰了许多,知道这是江步月在帮自己醒酒。
  宴会又热闹起来,温陶的目光转向高台之上,略过威压甚重的燕衡不看,落在了他身侧的那人身上,不看不要紧,一看温陶险些都岔气了。
  江步月好笑的给她递酒水,温陶一口闷了,有些头昏脑涨才发觉是喝了酒。
  她再看,这下仍是看的清清楚楚,燕衡身侧的那人被她盯得紧了,还扭头看她,缓缓点头露出一个笑来。随后燕衡似有所觉,也转头看温陶这边,温陶忙移开了视线。
  那个人,紫色锦袍罩身,气质温润,紧紧跟在燕衡身侧的金丹修士,但是却有一张和周迎酷似了八*九层的脸!若非修为、气质和地位场合不对,温陶还险些以为是周迎从客栈里跑出来了。
  温陶轻声问:“师父,燕元君身旁的紫衣真人是谁?”
  “怎么,看上他了?长得也未免太寒碜了些,配不上我徒儿的花容月貌。”
  温陶无语道:“师父你别想太多了,我就是觉得似曾相识。”
  江步月很好脾性的道:“你师父我离开了三五百年,怎么就认识那么多人了?你要问燕衡这人的黑历史,我回家慢慢说与你听,但他身边的小喽啰,我怎么记得清楚?何况还只是一个金丹期的。”
  ……只是一个金丹期的。
  温陶捂着胸口不想跟江步月说话,突觉身侧凉飕飕的,转身就看见燕衡和那人都看着自己,燕衡抿唇笑得阴森森的,倒叫人起了一身冷汗。
  这宴会,温陶是当真半分也待不下去了,正好霍乐薇说自己要去焚香净手,半个时辰之后来弹奏一曲,主人一走,剩下的宾客们都不免散开了些,也放开了许多。温陶跟江步月说了一声,起身去临仙楼的二楼栏杆上透透风。临仙楼临水,湖面波光粼粼还带着迎面的凉爽清风,让方才的郁闷心思都消减了不少。
  温陶起身正要离开,突见一身着褐衣端庄打扮的小二端着茶水糕点进来,温陶不禁眨了眨眼,随后缓缓开口:“……周迎?你怎么在这儿?”
  又看他的修为,筑基二层无疑,和自己一样,与前几日在小巷仓惶见他逃命时并无不同。
  温陶心中暗忖:真是奇了怪了……一会儿就撞见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太受惊吓了。
  周迎的身形在湖风中显出几许瘦削,他仍旧是那副文静的有些阴沉的模样,与方才在席面上看到的燕家真人温润浅笑的模样格外不同,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周迎眼中是一潭深泉,深不见底,叫人望之生畏,燕家真人却是眸中含笑,叫人心旷神怡。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性格却是完全不同,温陶也是服气的。
  周迎道:“我还没谢过你那日的救命之恩。”
  “没什么,再说你也算是替我挡灾,我自是要救你的。”温陶忍不住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混进来的?”
  周迎沉默着看她,眸光深沉,片刻不语,随后看远方湖面:“……我来寻人。”
  温陶一时没料到他竟会真的告诉自己,毕竟周迎此人一向心机深沉,在秘境两人结伴同行大半年之久,同生共死多次,温陶仍没看透他的心思,此时周迎却是自己说出来了。
  温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周迎又道:“你也看见燕家来人了吧?我是混进来找燕家的人的。”
  “……你怎么知道燕家今天会有人来此?”温陶哑了半晌,忽而道。
  “我有很多渠道,很多不同的渠道。”周迎道。
  温陶抬头看他:“你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你不怕我跑出去跟燕家长老说明你的来意?”
  “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信任你。”周迎简短道。
  周迎又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师父和燕四长老的事情?我这里——”
  “有意思。”冷峻雄浑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两人都是一惊,僵硬着身躯回头,正好看见燕衡端端正正的站在门框那儿,神色莫名的看着两人。
  他像是没看见长得几乎和他身旁的紫衣金丹修士一模一样的周迎似的,只管把目光投向温陶:“ 你就是江步月新收的徒儿?”
  温陶神色莫名。
  燕衡自顾自道:“做事拖泥带水的,心情也温和许多,倒不像她那般果断,未免太逊色了些。”
  温陶:……她发誓她以后成为元婴大佬是绝不让人说秘密只说一半的!
  燕衡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温陶,投注在周迎身上:“你就是周迎?”
  周迎点头,不卑不亢。
  燕衡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走了。他走了,可他身后出来的紫衣人却是突然显现出来了。温陶看看紫衣金丹修士,又看看周迎,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此时都很沉默,温陶自顾道:“出来久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温陶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脸色江步月仍旧端坐着在喝酒,见她一脸兴奋的模样,打趣道:“这是看见什么了?怎么这么兴奋?”
  “……怕是父子相认的场景?我也不太清楚。”温陶冷静下来喃喃道。
  江步月仍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你才刚走,傅子睿就跟上去了,随后詹雯清就跟上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三个要打一架呢,没想到你竟然跑去看什么父子相认?也太没意思了些。”
  温陶:“……我根本就没碰到这两人。”
  坐了片刻,燕衡回来了,随后是盛装打扮携琴而来的霍乐薇,霍乐薇开始弹奏。
  霍乐薇不愧是一代元婴大能,也能称一代琴师,琴音瑟瑟,比之詹雯清的箫声不知高出许多,温陶如坠一场梦中,醒来时,只觉心神通畅,连带着修为瓶颈也隐隐松动。
  一曲罢,周围寂静无声,只觉耳边仍有余音回响。
  温陶抬头看,仍是不见傅子睿和詹雯清的身影,连带着周迎两人也没回来,甚至傅劲秋都没了身影。江步月仍旧神色淡淡的,见温陶醒转,带着她离开了,刚回到自己的房内,温陶就觉头晕脑胀,醉酒感从心底陡然而生,竟是来不及修为突破,已是一觉睡了过去。
  大梦初醒。
  一觉醒来,浑身酸麻,修为却不知不觉蹿到了筑基二层巅峰,离筑基三层不过一步之遥。不过两年时间,修为进展竟是这般顺利,这固然有星斗尊者飞升吉光和元婴修士的琴音之用,但也和江步月的悉心教导有关。
  温陶起身,寻了弟子询问才知道已经是五月二十七号了,离那日霍乐薇寿辰已经过去了七天。
  ……还真是一觉睡醒所有事情都分清了。
  温陶开始理她收到的传音玉符,有周迎的,有傅子睿的,也有江步月的。她先听了江步月的,是让她北去故国告别亲人,后来再回宗门等她消息,傅子睿的是回文湖傅氏的消息,周迎的则要多许多,他说他认祖归宗了。
  字面意思的认祖归宗。
  周迎居然是燕氏的嫡系子弟,虽然是外室所生,但现在有了一个金丹期的亲爹……身价倍增。
  温陶睡眼惺忪的抹了抹眼角,洗漱一番,又吃了一颗辟谷丹后去找左漪,却没找到,只找到了还留在城主府的莫一然。
  莫一然道:“燕家来人了,为了城南武斗场的事情,所以左师叔和江师叔都去了。”
  温陶问:“这么多天都还没有聊完吗?”
  莫一然回:“此事非同小可,事关重大,怕是要扯皮半年都有的。”
  温陶:“……算了,那我先还是先听师父的话离开澜沧城吧,莫师叔,弟子先行告退。”
  莫一然点头。
  温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近在澜沧城补足了一些丹药阵符之类的东西,然后给玄光派的李思语盛谦柳屹等人传了回乡的话,随后架着飞梭,用易容玉把自己改换成一个刚到筑基一层的面容扑通的女修模样上路了。
  温陶六月从澜沧城出发,一路向西北而行。
  十五年前的三月,铁中扬御剑飞行带着温陶跨越半个北境十六国,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到中州境,而后自中州北域边界乘阵法来到中州北边的修仙大城平临城,随后温陶乘玄光派日行万里的飞舟又花了两个多月的时日才到玄光派。
  温陶拿出自己买来的地图,摊在岩石上琢磨了半晌,最后发现不管怎么算,她能走出中州,大抵就要花去一年的时日了,到了北境,再花半年的时日也就能到以前的魏国,现在的楚国境内了。这还是她日夜不停的驾驭飞梭的情况下预估的。
  ……不管怎么算,都路途遥遥。
  温陶不禁又一次佩服起铁中扬来,不过筑基期的修为,竟能独自一人跑那么远,还险些丧命在外头。这种游历,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干的。
  但当温陶御飞梭而行,绿水青山森林都踩在脚底下,自己又朝北而行的时候,心中不禁也生起了一股豪情壮志,连带着筑基三层的壁垒隐隐松动。
  一路西北而行,路上多是山峦叠嶂,有时又是山丘森林,多有灵兽往来,人迹罕至,有的地方灵气充裕,灵兽多些,有的地方灵气少些,反而多是些凡人小镇,而修仙城池也遇到了五座,但不过都是河台镇那种的,万不能与澜沧城平临城相媲美。
  七月酷暑而行,温陶顶着烈日,反正是自己一人也不觉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举着遮阳伞在飞梭上继续研究阵法符箓。研究阵法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阵符造诣恐怕已经不止二阶了,但是她还没有去考,想了想,也不着急,还是等着回宗之后再考。
  飞梭一路北行了一个多月,日夜兼程,有时累了就下来打坐修炼,用阵法护住自己,觉得厌倦了还可以捕猎烤肉,也有几分自在。不过温陶烤肉的手艺估摸是受了齐伯的影响,难吃的很,她吃了几次就宁愿自己吃辟谷丹了。
  及至八月下旬的一日,突遭暴雨雷击,温陶忙低空驾驭飞梭找寻着能躲雨的地方,虽然掐了避雨膜,但毕竟耗费灵力,得不偿失。再说了,也不知道这雨会下多久。
  温陶正驾飞梭低空飞着,突然电闪雷鸣,前方一巨树被雷劈开,温陶只能讪讪的落地,改用脚走的朝前方不远处的山洞奔去。路过那被雷劈过的巨树时,尤觉震撼,因为巨树被劈成两块,随意倒下的枝丫就挡住了去路,竟比她人还要高,雨水中,树上还带着些火星子,但很快也被雨水打湿了,只留下一块块黑色的碳。
  温陶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明明隔着一层避水膜,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总觉得雨水顺着缝隙流到自己的脖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温陶叹气,柳絮决运转来,轻轻松松跳上了巨树。厚实的树干倒地,半点没有因为上面多了个人而发颤。
  温陶艰难在树上走过,突然皱了皱眉,又嗅了嗅鼻子。
  ……一股烤肉的味道。
  温陶嘴角微微抽搐,随后看见了树上一个巨大的鸟巢,鸟巢已经完全烧成一坨坨的黑炭了,烤肉味就是鸟巢旁边已经黑成一团的鸟身上传来的,温陶刚要移开视线,突又往前凑了下,拿起枝干扒拉起来。
  这鸟很大,有人的半条胳膊那么高,但此时已经被雷劈成了黑乎乎的肉干,就算温陶再饿也不会吃,看着就反胃的肉干。
  温陶扒拉了两下,随后运起灵气缓缓打入肉干鸟的体内,随后凝神长叹,道:“竟然是只四阶妖兽。”
  堪比筑基大圆满的四阶妖兽,竟然不过一个照面就被雷劈成了肉干,温陶看了看电闪雷鸣的天空,突然觉得自己小命难保。
  她刚要动身离开时,鸟巢被雨水打翻,露出里面的几颗鸟蛋来,温陶也不嫌弃,想了想,全收了起来,随后全速运转柳絮决跑到前头的山洞里避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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