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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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6 字数:10599
第六十八章事落
江步月变脸之快, 让众人都不免咋舌。
柳屹还懵懵的站在那儿, 田润之就先拱手道:“江师叔祖,弟子乃百炼峰卢尉明真人座下首徒。”
“原是如此, 我与卢尉明也算有几分指教的交情。”江步月轻声道,漫不经心,眉眼轻挑, 她看着娄冲,神情似笑非笑,“现在这三名弟子都算得上本君的徒子徒孙了, 娄冲, 你道如何?”
娄冲一时支吾着, 身旁的邵敬宜拉了拉他的胳膊, 众人只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未曾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但片刻间, 娄冲的态度就又变了:“我道如何?我道, 既是你说温陶是你的徒弟, 你喊她一声‘徒儿’, 她唤你一声‘师父’, 难不成就成了师徒不成?名门大派收徒自有讲究,她可曾磕头倒茶, 你可曾摆案香火,警告天地, 又可曾告知她父母, 缔结师徒誓?”
江步月道:“不曾又如何?”
“既是不成, 那她就还不算你的徒弟,只能算作一普通的玄光派弟子,我还是方才那句话,既然胆敢伤了我的敬宜,我就让你偿命!”娄冲气势汹汹道。
温陶听着娄冲前言不搭后语、行为举止失常怪异的模样,有些信了方才桑月元君和尚浪元君说的他有疯病的传言了。好好的一个元婴中期大修士,竟是得了个这般的疯症,也真是连累孤灯宫要千百年如一日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善后。
不过,当这个不管不顾的疯子对准的是自己后,这滋味就有点难说了。
“你这话真是好笑至极,难不成便是一普通的玄光派弟子,我还能从你手中护不住她不成了?!”江步月冷声道。
霎时间,众人只觉狂风大作,寒风簌簌,卷着地上的落叶纷纷扬起,整个弥阳南谷罕见的起了一阵让人心惊的狂风。江步月衣袍长发无风自动,连带着身后的温陶也觉面上狂风肆意,偏偏又带着一股和九鼎山河扇上一模一样的幽暗冷香,清冽冷淡,像是雨后春笋,又像是一股竹香,不禁让人精神一震。
明明往日见江步月,她身上还没有这般香味,温陶不由得暗想。
“那又如何!你江步月是元婴六层,我也是元婴六层,不就是依仗着玄光派那两个老不死的给你兜底么!我就不信了,我娄冲成名两千多年,还干不过你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了!”娄冲怒喝道,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江步月。
众人只觉狂风肆意中,有一支可破千军万马的箭朝着江步月而去,掀起空中惊涛骇浪,让灵力波涛汹涌,几乎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空中激荡起来的那股迫人的压力。
这样的力量,比之和宋嘉欢比斗时更显强大,看来,娄冲是尽了全力了!
宋嘉欢侧头,对江步月道:“江师姐,小心,他攻势变化多端,不可捉摸。”
温陶就站在江步月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受到娄冲灵力震荡的反应很小,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步月的动作,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见她轻轻一挥袖袍,娄冲已经倒栽出去了。
像是被弹飞的,又像是被抽飞的。
温陶卡在喉咙里的“师父小心”几个字还没喊出口,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娄冲急忙稳住身形,脚在地上划出一道很深的沟,原先站在那处的人做鸟兽散。娄冲抬头,神情狰狞,双眼赤红,狂呵一声,又追了上来。
江步月不急不缓的向前走,袅袅婷婷,娄冲在她身侧不停的攻击,却被她随意的用袖袍挥着,仿佛在驱赶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娄冲心性甚高,狂妄自大,自是受不了这样的欺辱,攻势更加猛烈。江步月身形微顿,却仍旧有条不紊的应付着,出手稍微重了一点就能将娄冲推开三五十步。
温陶看的心下直想笑,又生起一股暖意。看这般情况,众人如何不知江步月的武力要比娄冲高出许多,便是同阶修士,她也能压着打。
明明可以三两下就让娄冲倒地结束这场闹剧,可她却是闲庭信步,像是驱赶一只不耐烦的苍蝇似的态度,这样生生耗费许多时间,就是为了替温陶几人报方才娄冲欲毁其道心之仇。
你不是很能吗?以元婴修为欺压炼气小卒,以元婴威压毁炼气小卒之道心都不嫌自己以大欺小,如今不过是以同等修为逗弄逗弄他,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娄冲心性本就狂妄不稳,此时看起来已是怒不可遏,长此以往,怕是对江步月有了心魔也未曾可知。这种反应,在他发现江步月竟是笔直的朝着邵敬宜去的时候,达到了巅峰。他像是发狂了一样扔出极品灵器朝着江步月打去。
江步月也扔出一个回应,随后手一挥,掐诀,娄冲已是被困在了一个阵法中。
他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偏偏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江步月禁锢在原地僵硬着不能动弹的邵敬宜。
经此大难,邵敬宜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惊恐畏惧的表情,反倒是恶狠狠的盯着江步月,神情略显狰狞猖狂,她嘴角尚还带着一抹渗人的笑意。
众人见此,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陶听见华诗琪在身后喃喃自语:“唉,没想到邵敬宜竟跟她师父一样,也成了个修炼到快要疯魔的人!”
邵敬宜这幅模样,看起来还真是疯魔了,甚至比她师父还要疯魔的厉害。
“嗯?”江步月秀眉微蹙,“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还会恨他?他如今的境地,不都是你造成的么?”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在场众人只有邵敬宜能听到她的声音。
江步月唇角微勾,看了看邵敬宜,又看了看娄冲,浅笑道:“有意思,原来是这样。”
了然。
邵敬宜听闻,回眸瞪江步月,一双含着杀意的美眸中是止不住的恨意,若是心性稍弱的人看见这样饱含恨意和杀意的眸光,怕是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我听说,你方才污蔑温陶他们在秘境中想要害你性命?”江步月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下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也感受到了她漫不经心的话语下冷冽的杀意。
突地,一个陌生的元婴期宫裙女子站出来道:“江道友,此事纵然是娄道友他们的过错,可如今你也损了他们的颜面,重伤了娄道友,此时再不依不饶,怕是有伤天和,也有伤两派和气。”
江步月淡淡扫了她一眼,开口,说的竟是:“不过刚刚晋入元婴百年的小卒子,竟也管到我头上来了!”
宫裙的元婴女修面上讪讪,神色难看至极。她气质端庄文雅,兼又花容月貌裙钗加身,便是不敌江步月美貌,却也是佳人一枚。听到江步月这般不敬重的言语,她身旁不少男修都怒不可遏,只是终归忌惮着江步月的威势,不敢上头,只得虚虚的环着这女修安慰她。
江步月继续冷笑道:“你是谁,什么时候东域随便来一个没得甚么大声望的元婴初期也能出来阻拦我行事了?再者,嘉欢,方才这位——道友,在娄冲找温陶不依不饶的时候,可曾有站出来为我玄光派说话?”
宋嘉欢轻笑一声,道:“师姐,此乃妙音宫的长老霍乐薇,方才,未曾出一言。”向来稳重的他,语气中竟也含了丝幸灾乐祸。
“是么?方才一言不发,现在却站出来为娄冲说话,难不成你不是妙音宫的长老,而是它孤灯宫的长老不成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那般好糊弄之人,因着你随意的三言两语说什么避免伤了两派和气,挑拨两派关系,就从了你的建议,放过这对师徒,全了你的声名不成?可真是打的好算盘!”江步月一字一句的逼问,未曾动手,就已经将霍乐薇说的脸色惨白,泫然欲泣。
美人垂泪,自是楚楚可怜,惹得众多身旁男修怜惜。江步月冷哼一声:“哼,这般心性,还不敌我炼气期的徒儿,竟也是一名元婴。”
“江前辈!你这番话可是说的重了!”美人垂泪如何忍得,霍乐薇身侧众人纷纷出头。
江步月无差别攻击:“一群见色忘义的金丹晚辈,也配掺和元婴修士的事情中来!妙音宫的宫主闻乐香这些年驭下的手段是愈发差了,本君倒要抽个时间要好好的去会会她才是!”
妙音宫的一干修士终于闭嘴了。
江步月继续把目光投向娄冲和邵敬宜师徒俩,她问:“嘉环,方才娄冲说是要让温陶几人出来如何?”
宋嘉欢斩钉截铁道:“跪下磕头认罪,自废修为,永世不得再修行!”
邵敬宜听此,脸上愤恨之色更浓,她沙哑出声,冷声道:“你杀了我吧!”
“不行!”被困在阵法中的娄冲冷声道,一阵轰鸣,众人只觉耳膜作响,金光闪烁,他竟是采取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挣脱开来,只是此时身上狼狈至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娄冲已是急急忙忙的卷起邵敬宜,一溜烟的冲上了半空,竟是想逃走了。
江步月冷笑一声,终于认真起来,也追了上去,和娄冲对了三两招,随后众人只见邵敬宜带着娄冲身形猛然消失在原地,原地只余下江步月一人。
温陶也觉得不可思议,分明江步月要远甚于娄冲,竟会让他带着人逃了?
江步月神色冷凝的落地,对着孤灯宫的长老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宫主姜景辰,若想护住娄冲,他知道该怎么做。”她伸出右手,露出不过巴掌大小的一个光影。那分明是娄冲的元婴,只是像是被什么宝物给困住了,此时还在张牙舞爪的大声喊着放他出去。
在场众人无不哗然。方才那几招,江步月竟是不声不响的就将娄冲的元婴给逼了出来,她当真是和娄冲一样的元婴六层吗?!
温陶直至坐在云舟中,精神还有些恍惚。
这是云舟的一间布置的很低调奢华的房间,分内外两间,内外间都很大,温陶此时正定定站在外间,木木的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几幅山水画。半晌,内间有人走出来,温陶正见着翠玉白衫的宋嘉欢神色略有些轻松的从里头出来,温陶忙拱手行礼,他见了温陶,点头微笑,道江步月在里头等她。
温陶神情一肃,等宋嘉欢离开后,叩响了门扉,随后走了进去。内间放着一矮塌一套八仙桌外加一块空着的蒲团,墙壁上挂着几幅颇有意境的山水画,整个房间显得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两三人议事。
江步月一袭黄裳,云鬟微挽,整个人倚靠在矮塌上,神情略有些慵懒,全然不同于方才在弥阳南山谷和娄冲干架的凛然却又云淡风轻的模样。温陶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随后回过神来,突觉有些手足无措了。
江步月轻笑道:“怎的,不过几年未见,竟生疏至此了么?”
温陶忙道:“师父。”随后自顾的坐在了八仙桌旁。
江步月道:“讲些秘境中遇到的邵敬宜的事情吧。”温陶遂讲了些,不及江步月问及其他的,又将沙漠中的蜃珠交代了个清楚,又说了驭兽宗的齐培君一事,末了,又提了一下雪山神殿的事情。
“蜃珠倒还算个不错的东西,你于幻境有莫大天赋,拿着好好研究就是了。”江步月轻声道,“至于雪山神殿……”
“我离开时日太久,未曾听闻雪山神殿有关事宜,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有可能是时间到了自行消失,但更有可能,是雪山神殿已然认主。”
“雪山神殿认主?”温陶诧异道,“师父,我就算没进内殿,只在外殿拿到了一方玉简,也知道雪山神殿必不可小觑,里面的天材地宝,怕是不计其数。但是我们当时进去的都是炼气修士,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让这么一件宝物认主?”
江步月道:“弥阳秘境,出现约莫有两三万年了,听闻以前也是一个上古大宗弥阳宗的根地,想来雪山神殿也是类似于藏宝阁一样的灵宝,有一定的自主意识,能自行择主。”
法器,灵器,法宝,灵宝。
极品法器已够筑基期使用,甚至一些贫穷的金丹修士,也用不上灵器,也就只有元婴修士才能堪堪驾驭法宝这样的存在,至于灵宝,那几乎算的上是传说中的宝物了。
温陶听见这样的情况,反应竟然是:“原来琳琅阁的藏宝阁是一件灵宝?那、那每天那么多弟子进进出出,怎么没听说过有人和藏宝阁交流过?”此话一出就觉得自己在犯傻,藏宝阁有灵智,自然也只会和守阁长老交谈,岂会和普通弟子交谈。
温陶忙转换了话题:“师父,既然这样,那外宗的知道我们有灵宝这样的宝物吗?”
江步月淡淡道:“四宗三派谁家还没几个灵宝了?温陶,你还是年岁小,修为低,见过的东西太少。”这话说的,跟直说温陶没眼界是一样的了。
温陶有些脸红的住了嘴,江步月继续道:“这事倒也简单,若谁能得了雪山神殿,自然会在近千年内声名鹊起,绝非等闲之辈。这样的人,心性、资质乃至气运都算得上万中无一。”随后淡淡扫了温陶一眼。
温陶更觉脸红,知道江步月说的这样的人不是自己,不过她也得到了一份堪称法宝的蜃珠,这气运也不低,好歹也算是个安慰了。温陶将乾坤袋中的两盒万年份和五千年份的断空兰芝,那株数万年的风霜空竹,外加自己采摘的三瓶无垢灵露拿了出来,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
江步月一一打开了几眼,赞赏道:“不错,我本以为能有个三五千份的就算不错了,没想到还有万年份的,这下看来,便是炼制一份上品灵器也是可以的了。”
“炼制上品灵器?”温陶问道。
江步月看着她,面上带笑:“你有了地阶的武技,却没有趁手的灵器,这怎么能行?我看你擅长用弓箭,又是木灵根属性,自然是用无垢灵露润过的风霜空竹做弓最为合适。宗门里没有合适的木属性炼器师,幸而我在澜沧城还有几个旧友,到时候拿着断空兰芝作为交换,他便也能应了。”
温陶激动的满脸通红,忙拱手又行了一礼。江步月道:“我私底下性子随和,你也无需拘谨,再者,我活了千百年,也是头一次收徒,难免有些纰漏的地方。”
“师父说笑了,我觉得便是再生父母,怕也没有师父这般的了,反倒是我,至今未能敬什么孝道,颇有些惶恐不安。”温陶道。
“这倒无妨,你的去处我早已安排妥当。”江步月道,“今年又是十年一次的弟子大比,你或可参加炼气组,等结束后我就举办收徒大典收你为徒,随后你便闭关修炼,筑基后按着宗门规矩你可以回故土探望父母,随后你怕是就要随我南下。”
“随师父南下?”温陶疑惑道。
“魔修蠢蠢欲动,东域这块儿的魔修,自然得我们照看这些,不过这些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再者,随我到南边,不比在宗门里躺在资源上修炼舒适,你可得想好了。”
温陶郑重道:“弟子父母早亡,如今已是孤身一人,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再者一直在宗门里修炼,弟子也觉得对心性增长和历练确实不太好。”
“也罢。”江步月回眸看温陶,眸光中闪着柔情,“你修为尚低,到时候便是熬不住了,也可以再回宗门。”
温陶两颊微红,对着江步月这护犊子的心态只能避了不说,斟酌了下,最后还是起身行了一礼,道:“师父,弟子身上有两件事不明,还请师父指教。”
见温陶这般郑重,江步月也不由得起了些心思,正襟危坐。温陶率先拿出了挂在胸*前的两极生蕴灵珠,小心翼翼的将这不过普通的指甲盖大小的碧绿珠子捧出。
莹莹绿光笼罩在整个内间,仿佛整个空气中的木灵气都活跃了起来,将人心头的疲惫清除一空,连温陶隐隐作痛的神识也舒缓了许多。
江步月目光沉沉的看着,轻声道:“好浓厚纯净的木灵气,像是天生灵宝,又不太像。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温陶如实说了:“拜入宗门时参与弟子考核,在洛子峰小木屋所得,洛子峰峰主晋华元君说此物乃是两极生蕴灵珠。”
江步月点头,轻声呢喃:“两极生蕴灵珠?怪不得……怪不得……不对、不对!”竟是又摇头。
温陶不解其意。
江步月道:“你可知何谓两极生蕴灵珠?”
温陶道:“近十年来,弟子只发现了这珠子的疗伤之用,似乎能保住我的性命无忧,也能让重伤之人很快康复,神识戴在身上修炼,于神识增长也有偌大好处。”
“你所言,不过是最简单的用法罢了。”江步月摇头,“所谓两极,自是指阴阳两极,与五行中的木相结合,木主生,这里的两极自然是指生死二气!你所以为的疗伤之用,不过是珠子里面的生气润养!”
“但是……很奇怪,你这珠子,没有死气,全是生气!这就意味着着,它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两极生蕴灵珠!”
温陶很快反应过来:“师父的意思是说,这珠子和蜃珠一样能分阴阳二珠,我现在拿着的不过是其中的阳,而其中的阴珠,则不知道去哪里了?”
江步月点头,温陶想了想又问:“仅仅是半颗珠子就能吊着重病之人一口气,如果是一整颗完整的珠子,会怎么样?”
江步月沉吟道:“此乃天地生灵宝,不同于藏宝阁这种大能所造,既然阴阳相隔,自有其运行规律,若强行合一,怕是起死人而肉白骨,移死气而续生灵,未尝不可。此乃天地之宝,现在虽然只有半颗而达不到灵宝的层次,但也不是你这般修为能拥有的。”
“怕是小儿抱金砖入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万不可泄露半点消息,再者,我帮你想办法隐藏这珠子到体内,你万不可再这样随意的挂在胸*前了。”
温陶冷静道:“师父,我在三院时,同院之人都知道我有两极生蕴灵珠,毕竟我们四人是一起从晋华元君那里得到东西的。”
“他们能信?”江步月问。
温陶不知怎的,脑海中回想起田润之对这珠子的殷勤探问,末了,还是点头道:“盛谦和李思语我都是信的过的,他们二人也各自有宝物传承,只有润之……或可一信。”
温陶将珠子递给江步月,见她凝神掐诀,竟是像比跟娄冲打斗还要费些精气神似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发颤了。良久,江步月才处理完了两极生蕴灵珠,又帮着温陶彻底炼化后沉入丹田,她缓缓松了一口气。
江步月问:“还有一件事,当是何?”
这件事能被温陶放在两极生蕴灵珠之后才说,可见其忐忑迟疑,江步月自然也是察觉了的。
温陶沉默半晌,江步月也不催促,寂静慢慢的在内间回荡。温陶沉吟道:“师父以为,刀剑伤人,这刀剑,可曾有罪?”
“刀剑无眼,虽是凶器,不曾有罪。”
“弟子身上,现在便有这么一件凶器。”温陶沉声道,取出她早就在秘境中备好的一只半死不活的一阶雪兔放在地上,随后右手一张一握间,一根藤蔓倏忽间生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缠绕住了雪兔。
不过片刻,雪兔身上的灵力精血被吸收一空,几乎成了一只凡兔,身上没有半分灵气可言。温陶不顾丹田内金木种子传来的抗拒之意,取出踏雪匕首,神识控制下,切割下藤蔓的一小截,随后藤蔓像是感受到疼痛一般的颤抖起来。温陶顾不得其他,神识笼罩下,全力安抚着,将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进去,甚至又倒了一滴金灵髓液慢慢炼化后放进了丹田内。
金灵髓液不过一刹那就被金木种子吸收的干干净净,随后金木种子像是得到了安抚一般,藤蔓慢慢变成了金木灵气,又缩回到了温陶的丹田之内。
温陶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抬头,正见江步月已经站起身,脸上肃然,不由得心下一顿。
江步月道:“你可知,今日若是其他人站在你面前,你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另一种万劫不复的下场?”
“弟子知道。”
“那你还——”
“因为弟子也知道,师父曾说过‘刀剑无眼,不曾有罪’,这藤蔓也无眼,是否出来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可你竟然还把它炼化了!”江步月冷声道,看着温陶的眸光沉沉,隐隐含了怒意。
温陶惊愕了半晌,颓然道:“若是师父觉得弟子会就此堕入魔道,大可动手。”
江步月的轻笑声传来,温陶抬眸才见的她笑得很是无奈。江步月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么一个蹊跷的、甚至自己隐隐有了灵智的东西,你竟然还擅自炼化,当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吗?!若是这古怪的藤蔓有心拿你做养料,你不是成了它能控制的一身躯壳!?”
温陶低头将嘉铜山的事情一一说出,江步月没办法,只能探查了一遍温陶的丹田,良久,江步月才动了动,叹气道:“倒真是一件蹊跷的宝物,来的也不知是好是坏。你当真能控制它?”
温陶道:“如臂指使,虽然刚才伤害了它,它有点抗拒,不过还是能顺从我的安排。”
“这东西很是蹊跷,你既然全然是靠着契约控制,焉知有朝一日它不会反噬伤主,看来我还是该去你曾提及的嘉铜山看看才是。”沉吟了片刻,江步月又道,“既是如此,往后你恐怕要多找些稳固温养神识的法子。”
温陶道:“弟子知道。”
江步月想了想,掏出一份封好的玉盒来:“这一盒款冬花茶你拿去喝。”
款冬花茶能温润且稍微的增长一点神识,一朵花泡出来的一杯茶都能卖到上万下品灵石,以温陶的现在还没卖出秘境屯货的经济水平来说,实在是太贵了。温陶本要开口拒绝,江步月道:“你都拿了为师两本地级功法,区区花茶还怕甚?你的金灵髓液还是留着浇灌那种子吧。”
顿了顿,江步月道:“你若当真想回报我,这次弟子大比,不要给我丢脸就成。”
温陶才刚刚步入炼气十二层,弟子大比上有上百的炼气大圆满,她深感压力颇大,刚想开口这个不丢脸面莫非是要拿下魁首,就听到外间传来扣门的声响。
江步月抿嘴笑:“你的师弟来了,且去开门。”
师弟?温陶转念一想,那不就是柳屹。温陶跑去开门,果真见了高大个子的柳屹低头站在门口,耷拉着个脑袋,像是头巨型大犬,温陶忙把他迎进来,笑道:“师父刚才还说师弟来了,让我去开门呢。”
两人在外间,江步月在里间,即便知道江步月对周围的事情一清二楚,温陶还是难得的好心情的开了句玩笑话。没想到柳屹竟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整个人气质愈发沉默了。
温陶带着柳屹进了里间,两人都拱手行礼,江步月浅笑点头。柳屹吱吱唔唔着,红了脸,欲言又止。江步月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来意。你是怕我今日为了在娄冲面前护住你的性命,有看在温陶的份儿上,是无奈之下才收你为记名弟子,是不是?”
柳屹仍旧没有说话,但深知他脾性的温陶还是看出来了他的惊愕和放松。
江步月道:“我观你能在娄冲劲压下还能泰然处之,便是这份心性,却也强出一般人许多,收你做个记名弟子,便也够格了。你怎的还犹犹豫豫的,难不成你是心有所属,还是说和田润之一样已经另谋名师?又或者,你不愿入我雁行峰?”
柳屹激动道:“长老言重了,弟子柳屹本就是雁行峰弟子,并无师父,弟子、弟子是为这份师徒线有些惶恐不安。”
江步月笑了笑,吩咐道:“既是如此,也不曾有误。日后温陶便是你师姐,近几年我不会闭关,弟子大比后你们就可以搬到我宅院附近,我会指点你们几番,早日筑基。再者,韩惊蛰和梁行瑾也能算作你师兄,有什么问题只管找他们便是了。”
一切尘埃落定。
温陶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在秘境中的所得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放好,除去她得到的蜃珠、雪山神殿的玉简和江步月嘱咐的三样东西最为珍贵外,剩下的多为一些灵植、妖丹、兽骨、兽角、兽皮兽肉这一类的,按着宗门规矩,灵植妖丹要上缴最低百分之五,最高百分之十。
虽然方才江步月已经跟她明确说过不要用筑基丹来筑基,为了以防万一,温陶还是备下了高年份的筑基丹的几位灵药,另有一些对神识和伤口有温补作用的,还留下了所有的万年份灵植,剩余的一些,悉数放好,等着拿去卖了。还有一些妖兽身上的东西和兽皮兽肉什么的,温陶也放好,等着到时候一起交给宗门换些灵石或者宗门积分。
等到了宗门,大洋峰挤满了前来上缴东西的秘境出来的弟子,比以往要热闹许多,管事弟子通宵加点不眠不休的清点东西。温陶留下了约莫有两百来株灵药,上缴了将近千来份灵植,上缴的灵植中有八层都是千年份以上的,甚至有过半三千年份的,最高的是五千年的。关于妖兽的东西装了满满一乾坤袋,温陶也悉数上缴了。
温陶带来的灵植太多,其实不光是她,还有柳屹、华诗琪和甄云蔚,只有田润之因为是体修,这些药材他多多少少自己也要用到就没上缴。他们四人的灵植加起来足有三千多份,让六名管事弟子忙了一天一*夜才清点完毕,最后扣除宗门的那一份,价值也是不菲。
半数换成积分,半数换成灵石,温陶足足拿到六万多积分,加上原先攒的两千,一共有六万四千五百积分,灵石则有将近一千多万下品灵石。这还是温陶没把金灵髓液和火炎砂放进里面。
温陶拿到积分令牌和装着足足有十万中品灵石的乾坤袋的时候,心里和柳屹一起把驭兽宗全宗上下都感谢了一遍。
暴富的感觉太过美好,温陶、柳屹、华诗琪和甄云蔚四人一下子因为每人贡献了上千份千年灵植而闻名大洋峰和所有炼气期弟子,连带着万年透明的柳屹也人气爆棚,一下子多了许多朋友。华诗琪和甄云蔚还好,两人本就是金丹长老的女儿和爱徒,手头阔绰了许多也不至于惹人艳羡眼红,唯独温陶和柳屹。
温陶毕竟是上届甲院弟子,又曾任了几年三院大师姐,时至今日各内外峰都有不少弟子还认得她,再加上她修行日短却修为不错又是江步月的亲传弟子,倒是少有人骚扰。
唯独柳屹,本来沉默寡言默默做了二十多年背景墙,突然一下子就因为在弥阳南谷被江步月收为记名弟子而一战成名,再加上此次灵药上缴事件,有不少弟子明里上来攀关系交朋友搭伙,暗里冷嘲热讽或是当着他的面说他走了狗*屎运,更甚者,还有一些女修愿意自荐枕席。
柳屹烦不胜烦,默默跟了温陶两天,温陶只好哭笑不得收拾好了自己的小院的东西,连带着柳屹一起去雁行峰后山江步月的住处报道。
江步月是上届峰主的首徒,又是这届峰主柯青豫的大师姐,自己更是雁行峰副峰主兼大长老,在雁行峰的一切待遇仅次于柯青豫,连带着划分给她的一大块地也是风景优美,灵力充沛,甚至地方也不小。更重要的是,后山这一块儿除了一些杂役弟子,名义上的主人只有他们三个,但是亭台楼阁,宅院府邸,一应俱全。
温陶和柳屹一人寻了一个合适的院落住下,发现果真和以前普通弟子的小院有所不同,地方大房间多更加奢华,有更高阶的防护阵、聚灵阵、清尘阵不说,竟然还分了有修炼室、内室、外室、会客厅、书房、仓库和庭院,甚至就连四艺都有专属的丹房、器房、符房和阵房。
温陶看着自己的小院,默默想,她上一次还能这么奢侈的过日子的时候还得追溯到六七岁的时候了。没办法,穷日子过多了,又突然乍富起来,总有种不真实感。
住进新居的第二天,温陶带着柳屹给江步月行礼问安,教导了几句之后,两人结伴朝着琳琅峰去。
一下子有了好几万宗门积分,不花出去总觉得浪费啊。
范箐仍旧外出探乡未归,经此身份的变化,温陶成了柳屹的师姐,两人的关系竟是比以往的普通朋友更亲密了些。连带着,柳屹的话也多了点,虽然他在外人面前仍旧是个沉默寡言的样子。
两人走路朝着琳琅峰而去,柳屹感慨道:“不过一年的时间,我就有这么大的变化,若是范师姐回来了,怕是又要笑话了。”
温陶笑:“范师姐性子就是这般,她也不会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咱们以前怎么相处的,以后还怎么相处就是了。”
柳屹回:“师姐说的是。”一板一眼的,听的温陶一噎,但偏偏她还不好说什么,因为柳屹这人是认真的。
温陶只好笑:“前些日子我还在管你叫师兄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叫师弟了。”
柳屹还是回答的一板一眼:“师姐是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日后是要承了师父的衣钵的,我不过是个记名弟子,自然要有所分别的。”
温陶嘴角微微抽搐的拂开身前垂落的柳条,深吸了口气,要不是她深知柳屹为人,都要以为他是在讥讽她了。
“哈哈,柳师弟说话还是这般噎死人不偿命啊!”突地,梁行瑾的声音从前边传来,他道:“还没恭喜温师妹和柳师弟呢!本以为只是多了个师妹,没想到竟还能多个师弟,要是惊蛰知道了,怕是又要过来好好看看了,只是可惜你们两个都搬去了后山,我们再过去怕要叨扰大师伯了。”
“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师父说了,两位师兄又不是外人。”温陶笑道,眼尖的发现梁行瑾身后还跟了一人,竟是个炼气十层的妙龄女修。她五官并不精致,但组合在一起看着让人非常舒服,外加上她身上总有一股平和安宁的气质,总给温陶一种面熟之感,但偏生她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梁行瑾介绍道:“对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这位师妹是刚刚过了考核进来的,别看她才炼气十层,已经是一名一阶阵师了,我记得这么低修为的阵师也就只有温师妹曾考过。”
梁行瑾继续道:“这位师妹算起来还和温师妹有旧,说是你们在三院时关系尚算不错,以后恐怕也要你多多照料一番了。”
温陶正有些疑惑,却又觉得这面生又面熟的女修着实有些蹊跷,只听得她柔声道:“温师姐,我是翁十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