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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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6 字数:10365
第六十七章好戏
秘境外, 弥阳山脉前,好戏正开锣。
三月正暖, 寒冬远尽,草木复苏, 离弥阳秘境的正式关闭仅不过半个时辰, 在弥阳山脉驻扎一年之久的各门各派各世家的人都蠢蠢欲动, 山脉前的五色薄膜在阳光下有流光闪动,空气中都似乎隐隐有一股风雨雨来的味道。
玄光派的元婴修士宋嘉欢, 也是在场所有人中修为地位最高的一个, 他突地睁开了眼,不过心神一念间,身影就已经浮在了半空。他从半空中缓缓走下来,将万千修士或艳羡敬佩或沉思的目光视若无睹,落地,和一旁早已等候在此的半月门、孤灯宫、驭兽宗还有其他几个一流宗门世家的元婴长老点头示好。
几个元婴修士开始寒暄起来,无非也就是谁的修为又精进了些,谁的弟子徒孙是个好资质的, 谁最近又得了什么难得的灵气灵药或是灵宠,稍微涉一点宗门权柄的边的,几人都纷纷闭了嘴。
离秘境关闭仅剩不到半盏茶的时日了,薄膜亮光俞盛,隐隐间, 竟比天上春日暖阳还要灼灼些, 伴随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充沛又纯净的灵气, 让在场所有修士都不免精神一肃。
半月门的桑月元君向来和宋嘉欢交好,见此情形,不免眯眼笑道:“宋道友,看来今年的弟子们中有大气运者啊!”
冲霄宗的尚浪在一旁哈哈大笑,满脸络腮胡子显出几分粗犷来:“哈哈,桑月妹子这句话说的本君爱听!今年的界膜确实比以往要艳丽些,就连逸散的灵气也要浓郁纯净些,看来这一年里秘境里头确实是有难得的宝物啊!”
后头的几个宗门世家的长老也纷纷交谈起来,皆面上露笑,唯独宋嘉欢微皱了眉,轻声道:“有宝物是好,但是也意味着里头恐怕有大型兽潮,这样一来,损失的弟子就多了些。”
这话一出,就连桑月元君也不由得低垂了眉眼,唯有尚浪哈哈大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唉,弟子修为不济身死是常有的事情,这些细枝末节都熬不过来的废物点心,哪比得上天材地宝和经过历练的弟子重要。”
宋嘉欢不说话了,站着等了片刻,见时辰差不多了,拱手和身后的几人互相恭维吹捧一下,联手再次打开了界膜,迎接弥阳秘境的关闭。
山脉前五色薄膜艳丽的色彩渐渐淡去,隐隐露出里头的几许树梢或是山尖来,有弟子被秘境推着出来,跌倒在地,身形狼狈,衣衫带血,有跪着哭天喊地的,也有风度翩翩一派自得的,甚至还有一出来就断气了的。宋嘉欢几人见怪不怪,低垂着眉眼看从里头陆陆续续被秘境扔出来的弟子,心里头默默数着数。
进去万名弟子,出来不过两千之数。
四死一生,可见其凶残。
玄光派进去六百之数,出来还有将近四百,可见其弟子精锐。
温陶被抛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些浑浑噩噩的,身体发软,踉跄着向前走到玄光派的营地前和李思语田润之等人汇合,缓和了一阵子才好。
她没有看见周迎的身影,他一介散修,师妹又身陨,许是早就离开了。
宋嘉欢仍负手而立,站在那儿当柱子,宗门内自有金丹长老清点人数,查明弟子身份外加训话。正当温陶要跟着同门一起上船的时候,她突觉身子一沉,膝盖一软,竟是止不住的要下跪,再听半空中传来一阵暴呵声:“慢着!”短短两个字像是重逾千斤,压的人神识震荡,胸腔隐隐发痛。
不止是她,她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情况,一些神识较弱或是身受重伤的弟子,甚至已经喷出了一口血。就连宗门的金丹长老,也面色惨白,呼吸不畅。
宋嘉欢微微一抬手,温陶这群玄光派弟子顿觉压在头顶的千斤顶一样的东西被移走了,方才痛不欲生的感受转瞬即逝,但众人无不侧目看半空中悬浮着的那黑袍青年修士。
看着不过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相貌堂堂,唯独一双眼睛跟鹰眼似的,扫过人身上的时候叫人觉得万般不适。再看他身上宽袍广袖,玉冠束发,自有一派威严气势。
宋嘉欢神情淡淡的,但无波的面容上隐隐已有了几分薄怒:“原来是孤灯宫的娄道友,不知此来为何?”一旁还守着弟子未曾离开的桑月和尚浪几人也不免皱了眉,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娄冲不由得心下暗想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招惹这位煞星。
原来这人就是孤灯宫的娄冲元君,也就是邵敬宜的师父。听闻向来有些脾性暴躁,我行我素的孤灯宫大长老,元婴六层的修士,比元婴四层的宋嘉欢修为还要高深些,此时也算是“傲视群宗”了。
不知为何,温陶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安,她抬头看身前的柳屹和田润之,果真也见他们两人眉间微蹙,唯独华诗琪,甫看见娄冲出现整个人就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娄冲含着怒意也不减霸道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玄光派弟子害我徒儿,合该偿命!”
宋嘉欢神色冷凝,应声道:“不知道又是娄冲道友的哪位弟子,如今这弟子是身陨还是重伤?”
这话问的着实好笑,但也没人笑出声来。
娄冲弟子多,这些年来为着晚辈间鸡毛蒜皮的那些小事喊打喊杀的要杀人家的亲传弟子惹出了不少烂摊子,他行事霸道独行,手段又狠辣无比,偏生修为高底牌多,连带着孤灯宫都给他兜底,所以不曾翻过船。
但那是在他没有惹到玄光派弟子或是一些颇有后台的弟子的情况下。
娄冲道:“是我十年前新收的关门弟子,还是扶江谷邵家的嫡系子孙,端的是名门正派,比那些凡俗里捡来的腌臜弟子可不知道爽心多少倍。”他这话一出不知道打了多少人的脸面,尚浪就气不住的张口说了一句:“娄道友这般未免也太失公正了,出身一般又如何,不比那些世家出来的差!再者那些世家的祖宗,不也是草莽出身吗?既同为草莽后人,何必计较这些!而且娄道有每隔五六十年就收一个关门弟子,这关门的小弟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名副其实。”
一番言论,不知拉了多少人的好感,但娄冲只横眼扫了一下,淡淡的道了一句“聒噪”竟就不管不顾的横拍出去一掌,将尚浪击的后退十余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元婴六层的娄冲打元婴二层的尚浪,竟是只用一招就将对方打的吐血,围观的众弟子不由得两股战战,后背发凉。
便是温陶几人,也深觉娄冲和邵静怡不愧是俩师徒,这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温陶更是觉得,邵敬宜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少娄冲虽然也脾性暴躁但不是招招毙命,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位高权重,不得随意打杀了同样位高权重的尚浪。
当着自己的面把盟友打伤,宋嘉欢脸面挂不住,冷声道:“娄道友脾气也未免太暴躁了,这般肆意出手击伤冲霄宗的道友,又在我玄光派前咄咄逼人,可真是当我宋某人不存在么了?”
“宋道友这话说的未免也就太可笑了些,本君就是为顾着宋道友的面子才没有亲自下场抓人。”娄冲冷笑道,“现在看在宋道友的面子上,伤了我徒儿的玄光派弟子给我滚出来,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自废修为根基,日后不得修道,此事我便当过去了!”
玄光派弟子,出来自废修为根基,日后不得修道!
这样狠辣的惩罚方式,简直是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人难以忍受。这话一出,哪怕不少低阶的弟子们都窃窃私语起来,看着娄冲的目光或是不忿或是畏惧,但都碍着他修为高深,不得多言,也不得高声。
温陶和田润之柳屹对视一眼,三人眸中和脸上都显出几分忐忑之色,说实话,温陶此时还不觉得娄冲口中那个伤害了邵敬宜的是自己一行人。毕竟在秘境中邵敬宜来无影去无踪,手下底牌无数,多半是她出其不备的谋害温陶一行人,甚至还杀了流明宗的许焕东。
宋嘉欢厉声道:“娄冲!我敬你为孤灯宫长老,你就是这般视我玄光派于无物么?!我玄光派弟子哪里轮得到你来评定是非对错?”
“况且你徒弟说受到了我派弟子攻击,你怎么不让你徒弟出来说道说道,到底是我派弟子中的谁,又是何时何地如何伤了你的徒弟。如今这般空口白牙的污人声名,也不怕于你徒弟道心有损,于你孤灯宫声名有损!”
“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看娄道友你今日也别想着轻松离去,不仅你的徒弟该给我派弟子跪下磕头道歉,你也当如此!”
宋嘉欢一介元婴四阶,对上元婴六阶成名两千多年的赫赫有名的煞星娄冲,此时也是毫不掩饰的散发出自己的威压,神识狠狠的怼着半空中悬浮着的娄冲。
娄冲冷哼一声,苍白了脸色,但仍旧强撑着,两人就此对峙。
突然,娄冲身形微晃,显然是宋嘉欢多多少少占了点上风,正此时,娄冲右手一扬,就朝着玄光派弟子云舟这处指了过来。
温陶还没反应过来,就突觉脚下一轻,自己和柳屹、田润之三人已经是晃晃荡荡的被漂了起来。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温陶明显感觉到自己喉咙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地掐着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来气。同时,属于元婴修士的威压毫不掩饰的扫向三人,只不过一个瞬间,就让三人头晕脑胀,五脏六腑皆疼痛难忍,口鼻尖溢出鲜血。
隐隐的,温陶只觉自己恍如身处修罗地狱,遍寻光明而不得,永生处于黑暗之中,无尽的负面情绪朝她涌来:幼时国灭的无能为力,历练时被他人欺瞒利用小瞧……她就是废人!
只这一刹那,娄冲分明就是存了毁掉三人的心思!
不仅仅是是通过肉*体摧毁,更是通过强者对弱者的神识威压,若是道心不稳者,怕是以后都要留下阴影,及至筑基或是结丹时,心魔作祟,不得成功或是修为倒退,更甚者,乃是被心魔逼迫成魔修!
“放肆!”这一切在一个呼吸间发生,娄冲的速度太快,快到在场人中只有宋嘉欢反应了过来,但他正忙着和娄冲比试神识,不过一个分神就让他钻了空子。
宋嘉欢虽为元婴四层,比娄冲低了两个层次,也年纪尚轻,成名年岁较小,但实力仍旧不可小觑,两手齐伸,将温陶三人挪到了自己身后,一拂袖,温陶三人即觉得自己喉咙间的力道散去,同时身上的那股威压也消弭无踪。
但毕竟方才那一下来的太狠,温陶三人不可避免收了重伤,五脏受损都不算的什么,可怕又可恨的是娄冲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怕是后患无穷。
“娄道友你擅自对小辈动手,视本君于无物,视玄光派于无物,未免太过自负了些!难道你当真以为凭你区区元婴六阶的修为和孤灯宫大长老的身份就能肆意妄为吗?!本君之前已经劝过娄道友,你既然仍旧视若无睹,本君只能小惩大诫,以儆效尤,免得日后还有一些宵小之徒,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我玄光派撒野!”
话音刚落,在场除了玄光派弟子的所有人都只觉一股强烈的威压罩顶,竟比方才娄冲刻意放出的还要让人难以忍受些。宋嘉欢身形闪动间,已和娄冲在半空中战在了一起。
两个元婴修士作战,何等惊天动地,便是余威,扫过森林时也能齐齐削断一片古树,令下面山谷中的弟子们闪躲不已。早在宋嘉欢出手时,宗门的金丹长老魏长老就过来把温陶三人移回了玄光派云舟前,又吩咐弟子们给三人喂了些丹药,这才淡淡问:“实情究竟如何,你们且细细道来。”
温陶无法,只能把从遇到兽潮被邵敬宜推了一把,到后面碰到流明宗许焕东的尸体发现他是被邵敬宜杀的一一说了出来。但因为一旁华诗琪正看着温陶,温陶摸不清她的心思,只能略了华诗琪的事情没说。
只不过说了这两件,围观的玄光派弟子们已是怒不可遏。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魏长老气得一甩袖,怒瞪着远处孤灯宫弟子们,面上隐隐露出想要冲出去干一架的心思。
李思语气得握住了鞭子,便是单殊然也气得脸色发红连声愤恨。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若不是知晓元婴修士之间的战斗绝非他们能插手,怕是能被魏长老组织着起来一人去咬邵敬宜师徒俩一口。
宋嘉欢和娄冲两人已是越战越远,从弥阳山脉南山谷战到了北山脉,山谷间的众人没了那股威压,玄光派弟子和孤灯宫弟子此时吵起来,外加上半月门冲霄宗驭兽宗等门派的的站队拉架,一时难免有些嘈杂不堪,喧嚣不已。
温陶只觉得一群元婴期金丹期的修士围住了自己三人,用看什么珍稀灵兽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心下虽有些不适,但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连胸膛和脑海里隐隐的痛感也能忽略不计了。
半月门的桑月元君看着三人道:“魏道友,我看贵派这三名弟子目光澄澈,举止坦荡,神色自然,也不像是娄冲口中那般杀人夺宝害他人性命的贼子,此事缘由,怕不得又是娄冲……”说到一半,突又闭了嘴不说了。
尚浪刚刚被娄冲一掌击的重伤,这会儿不痛了就又忍不住说起来:“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不就是他娄冲疯病又犯了呗!他这人,要不是孤灯宫举派给他兜着,自己又能打,哪怕顺顺利利活到今天?我看今天就是吃多了想要在玄光派面前耍耍赖皮,这下子估计是踢到铁板了。”
作为铁板派长老的魏长老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尚浪不要这般口无遮拦,他现在就在玄光派弟子中间被围着呢。
宋嘉欢和娄冲还在远处战斗着,几人只能感觉到不远处灵气震荡,轰鸣声不断,犹如白日惊雷。正此时,孤灯宫的驻防长老也过来了,先是好声好气的和魏长老沟通想要问问温陶三人实情,魏长老说明后又不信要亲自逼问,但被魏长老三言两语怼了回去。
眼看着那孤灯宫的长老就快要和魏长老打起来了,桑月元君忙着劝架,尚浪忙着煽风点火,众人只听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一个红衣女子突从孤灯宫的云舟后边飞了起来,细看,众人才发现是被不知何时又返回的宋嘉欢一手虚虚的提了起来。
提到半空,娄冲赶到,对着宋嘉欢不管不顾的拍出一掌后,一把揽住了邵敬宜的腰,随后降落在地。宋嘉欢急退回来,站到玄光派弟子中间,身形笔直,道袍和长发无风自动间,显出几分凛然的战意。但温陶隔的近,分明看到宋嘉欢双手握拳收于袖中隐隐颤动,双唇紧抿,脸上毫无血色,相比之下,娄冲虽然面露惊慌,但显然要有气色的多。
看来元婴四阶的宋嘉欢,对上元婴六阶的娄冲,到底还是有所不敌。
温陶能看出来,另外围着的桑月元君、尚浪元君并魏长老几人自然也早看出来了,纷纷拿出法器列于阵前,气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全山谷的人,包括处于外围还在纠结到底是看热闹还是保命走人的散修或是小宗门小世家的弟子,都听到了宋嘉欢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凛然:“娄冲,你既然说你的徒弟是遭了我派弟子拦截杀人夺宝,怎的我观她全身上下无丝毫重伤痕迹。我且要听听你这位小徒的证词,看到底和我派这三名弟子的证词一不一致,让诸位道友都看看,到底是谁!冤枉了,谁!”
宋嘉欢这话一出,温陶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不过一个照面,温陶就知道娄冲这人性子莽撞是丝毫也不顾忌礼法颜面的,对付这种人,说理和舆论威压都没有用,只能把他打趴下他才肯认你的理。但方才宋嘉欢和娄冲出去打了一架,回来宋嘉欢就逮出了邵敬宜,要借着在场数万名修士和众多名门正派的势,要和娄冲这样毫不讲理的人讲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宋嘉欢自己都承认自己不是娄冲对手,若不讲理,若不借着他门势力,仅凭他一人,怕是护不住温陶三人的!
娄冲轻蔑的笑了笑,松开搂着邵敬宜的胳膊,众人才看清邵敬宜的模样。身姿窈窕,红衣烈焰如火,身材高挑,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煞气,脸上带了一张红色纱巾,仅仅露出一双美眸。确实是个美人,不过身上的煞气让几个元婴修士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邵敬宜丝毫不惧场,也不给诸位元婴修士行礼,径自道:“秘境中突发兽潮时,我还在森林中,突然遇到玄光派三名弟子……”她抬眸望过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温陶三人。
“这三名玄光派弟子,还有一名散修,杀我孤灯宫同门,被我发现本想杀我灭口,但兽潮突袭,他们顾着逃命,仍旧不忘让那散修朝我扔了一颗雷震子。”
话音刚落,娄冲就大喊大叫起来:“听见没,听见没!一介散修居然敢朝着我的徒弟扔雷震子!若不是我给了她一张六阶地盾符,我徒弟安然有命活到今天?你们三个今天得好好给我个交代!若是能跪下给我徒弟磕三个响头,让我废了你们的根基修为,我便大度一次,也不逼迫你们了,对了,还得把那个胆大妄为的散修交出来!不然我定让你们三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且,玄光派号称东域执牛耳者,名门正派的弟子好端端的与甚么散修为伍,散修又是哪里来的雷震子可以袭击我徒?还不是你们三个杂碎给的!”
“娄冲慎言!”宋嘉欢沉声道,声音隐含怒气。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尤其是温陶似乎还从邵敬宜的目光从看出了轻蔑,若是心志稍微一般的,怕是早已气得浑身热血倒流,恨不能发誓以力证清白。但温陶仍旧只是静静的站着,风微微拂起额前碎发和衣摆,衬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显出几分沉沉的压抑来。田润之同她一样,垂眸看着地下,面容浅淡,甚至嘴角还微微透着一丝笑意。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向来沉默寡言的柳屹,他向前一步,拱手对着以宋嘉欢为首的几个元婴修士行礼,甚至连娄冲也得了一声娄元君,他不卑不亢,声音徐徐,有礼有节,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柳屹一一反驳了邵敬宜所说,又将温陶对着魏长老等人的说辞说了一遍,顺着温陶的意思,没有把华诗琪供出来,但是说到自己的好友许焕东的时候,已是声音哽咽,双眸微红:“不管兽潮一事如何,邵敬宜杀害流明宗弟子许焕东却是为真,此时有五名流明宗弟子作证,当首的该是邓海岩道友。”
流明宗长老忙让手下人去清点弟子人数,不过数息间就有人来报,说是有弟子发现了邓海岩一行人的乾坤袋,怕是被妖兽啃食殆尽了。
邵敬宜微勾了唇,似笑非笑道:“怕不是你们三人杀了许焕东,又杀了邓海岩一行人,把这种事嫁祸到我的头上。”
“你!简直就是胡言乱语,颠倒是非黑白!”柳屹口拙,只能暗暗发恨,却又无可奈何。
“好了,流明宗弟子的死,谁也无法证明是谁杀的,兽潮躲避杀人一事,你们三张嘴,敬宜自然是说不过你们的,但有一事却是真的。你们三人中,谁是温陶?”娄冲冷声道。
温陶浑身一肃,上前一步,拱手道:“是我。”田润之和柳屹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她。
别人关心的目光如何,温陶已是丝毫察觉不到了,她只觉的娄冲的两只眼像淬了毒的两把刀子,又像是吐着蛇信的蛇,森冷,阴沉,透着无尽的杀意,霎时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宋嘉欢抬腿走到温陶身前,替她挡住了娄冲投过来的视线,也挡住了娄冲发现温陶喉间可致死的气劲。
“想在本君面前无故诛杀玄光派弟子?总得给个说法!”宋嘉欢道。
“说法?哈哈,我就是说法!”娄冲气呵道,一挥手,松掉了邵敬宜挡住脸的红纱。红纱落地,众人只来得及惊鸿一瞥邵敬宜脸颊上一条已经结痂了的伤疤,从脸颊一直到鬓间,像是一条盘旋着的蜈蚣,看着可怖至极。
邵敬宜一声轻呼,忙伸手遮掩住了脸颊上的伤痕,但一双美眸却死死的盯着温陶,比之娄冲更狠辣。
周围不明事理的几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娄冲笑道:“本君看你生的寡淡无味,身材平平无奇,想来定是嫉妒敬宜的美貌,所以才对她下次狠手!小小年纪,竟是这般狠毒手辣!及至长成,那还得了!既然玄光派护犊子到这般田地,任由门下弟子作恶不管,本君就勉为其难,替你们玄光派清理门户!”
“娄冲尔敢!”宋嘉欢冷喝道。
场面一时寂静无比,突地,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响起:“宋师叔祖,弟子华诗琪有要事禀告!”
宋嘉欢缓和了神色,华诗琪厉声道:“弟子愿发天雷誓,以证我句句属实!孤灯宫弟子邵敬宜所言,乃是一派胡言乱语,颠倒是非黑白!”
旱天起雷,轰鸣作响,华诗琪身上隐有紫光闪现。
一时围观众人心绪烦杂,就连温陶都有些惊愕的抬头看她。华诗琪有多纠结,她是清楚的,所以温陶心底对华诗琪也并非没有怨言,但方才种种举措,纷争来的太快,让温陶都想不到华诗琪身上去。谁都没猜到一向纠结不已的华诗琪竟能主动站出来作证,甚至不惜以天雷誓为引。
华诗琪一句一顿,但一字一句却异常响亮,经由了宋嘉欢特意施法加持,在在场每个人耳边响起:“弟子和邵敬宜自□□好,自认为与她姊妹情深,但在秘境中,弟子曾亲眼目睹她杀害孤灯宫同门师妹!她发现弟子的踪迹后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想要打动弟子不让我说出这个秘密,但转眼间就对弟子下狠手,想要置我于死地!幸而那时温陶出现,射箭救了弟子一命,也就是那时弓箭划伤了邵敬宜的脸。若非这般,只怕弟子早已成为邵敬宜手下又一条亡魂!”
“后来温陶和田润之并那散修告知了弟子兽潮时发生的事情,及至后来我们四人偶遇了柳屹被流明宗的弟子诬陷杀害许焕东,弟子经查探,发现许焕东乃是邵敬宜所杀!即便如此,弟子也从未有过要主动揭发她的心思,及至今日,她颠倒是非黑白,妄图取曾救弟子性命的同门师姐妹的性命,弟子才站出来要揭发她的所作所为!”
“我华诗琪愿以道心为誓,从今往后,与邵敬宜再无瓜葛,再次相见,便是敌人!”
字字句句,堪称华诗琪的肺腑之言。即便她说完,众人也不见任何异象示警。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又投向了娄冲和邵敬宜这对嚣张跋扈又说谎成性的师徒,然而下一刻,众人只听见娄冲冷笑一声,气势汹汹颇有底气的道:“那又如何!既然你们胆大妄为到敢伤了敬宜,更甚之,伤了她的脸,那便要做好偿命的准备!”
他说着,脸上怒意更深,竟是突然朝温陶奔过来,像是一枚离弦之箭。
宋嘉欢挡在温陶身前,身形未动,衣袍和发尾翻飞,浑身战意凛然,下一秒,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打偏,紧跟着就被一个钟型极品灵器扣在了里面。
温陶浑身运力抵挡,柳絮决生生运到极致,手中已是甩出了无数金刚符,但是没用!
柳絮决寸步难动,金刚符和身上的防御型法器加在一起不过也如同一层脆弱的壳子。
什么叫以卵击石,这就是了,温陶就是那枚卵。
刹那间,温陶想要吐口而出的“我师父是江步月”竟也因为浑身失力而动不了嗓子。
温陶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她不自觉的被身前的强光刺激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迅速闪过许多人的身影,有幼时的母亲,有温贤,有席彧李思语田润之,最后停在江步月那张带笑的芙蓉面上。
温陶只觉得惆怅,她历经千辛万苦从弥阳秘境中取来的断空兰芝、风霜空竹和无垢灵露,竟是没有办法亲手交给她了。
正当口,一个女声凛然道:“谁敢动我徒儿!”
一股清冽的冷风带着幽香扑鼻而来,温陶睁眼,只看得一柄玉制的九鼎山河扇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山河落日,当中的一枚火红圆月,正发出无尽的暖意,让她方才僵硬的躯体都慢慢舒缓过来。温陶这边是一片大好,九鼎山河扇外,娄冲却是陡然间变了脸色,那当着温陶头部而来的狠裂一掌,直直的劈在扇子上,刹那间白光大作,空气中灵力震荡比之中品雷震子更甚。
温陶毫发无损,连带着她身后的柳屹和田润之也是毫发无损。唯独方才打出一掌的娄冲,脸色发白,神情阴冷,迅速收回掌势,身形急速退回到邵敬宜身侧。
半空中隐隐出现一个身着翠玉白衫的元婴女修,臻首娥眉,楚腰卫鬓,扉颜腻理,眉眼间荡漾生波,明明是个绝色女子,但全身上下气势凛然,负手而立时尽显一派风光霁月,尤叫人不敢直视。
温陶低声喃喃:“师父。”
九鼎山河扇仍悬浮在温陶身侧,悠悠作响,有冷冽的幽香从上面传来,让温陶方才心下突生的负面情绪扫荡一空,甚至觉得合该腰背挺直,目光直视,风度怡然。
玄光派这边人中唯一认识江步月的宋嘉欢被人扣在大钟里头,魏长老是近百年新晋的金丹长老,不识的江步月,但至少认出了她身上穿着的玄光派长老的服饰,顿时有了底气,腰杆都忍不住挺直了些,忙带着众弟子给江步月行礼。
一旁半月门的桑月元君在看见那人的脸时候,忍不住惊呼:“江步月!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魏长老忍不住蹙了蹙眉,方才对桑月元君帮着玄光派说好话的好感荡然无存。他们宗门的元婴修士好好的站在这儿来给他们撑腰来了,怎么无端端就说人家死了。
“桑月道友,经年未见。”江步月一步一降,三五步之后,已是落在了温陶身侧,她没再理会一言击起千层波的桑月,而是侧头轻声问:“温陶,他可曾伤了你?”
一些一流宗门和世家活了千八百年的老前辈依稀还记得这个名字带给他们的颤抖,不由得纷纷望了过来,及至看清那人,顿时心下一堵,随即看向娄冲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丝幸灾乐祸。
温陶刚想摇头,随后看见一旁还被一口大钟倒扣着的宋嘉欢,她抬眸,正见江步月神色淡然的看着自己,但眸中流荡着的暖意她何曾看不出。
温陶缓声道:“若是师父来的再稍微迟点,怕是只能给弟子收尸了。现在也还好,只是要将养几个月了,也不知道是否于根基有损。”
身后有弟子倒吸冷气的声音传来,温陶权做未知。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江步月不会有丝毫怪她不尽礼数,只会把怒火全撒在娄冲和邵敬宜俩师徒身上。
温陶又不是圣人,些许无关紧要的口头利,他人得了也就得了,但事关自己和友人的性命,也和玄光派的声名息息相关,她哪还有替娄冲和邵敬宜求情开脱的理。便是不死,也要让两人脱一层皮,付出该付的代价。
江步月抬眸,微微一拂袖,一旁倒扣着的大钟化作一抹金光飞回娄冲手中,里头还在苦苦挣扎的宋嘉欢慢慢站起身,看见江步月眸光一亮,忍不住拱手。他方才一直沉稳压抑的声音中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悦色:“江师姐!你!你……”竟是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江步月淡淡道:“回宗门有些时日了,这次是特意过来接小徒的,不巧正遇见了这一幕。”
“不知道哪位弟子有这样的气运,能做了江师姐的亲传弟子。”大敌当前,方才还让宋嘉欢万分戒备不惜干架的娄冲,此时已经分不到他半分注意力了。
江步月眸光淡淡扫了温陶一眼,轻声吐出两个字:“温陶。”
宋嘉欢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来,似乎连他也想不到,自己方才护着的这名普通的弟子,竟是江步月的亲传弟子,随后心下忍不住暗道:果然不愧是师徒。
“我刚才听闻,娄冲要为他的小徒弟杀了你?”江步月轻声问。
温陶点了点头。
娄冲当即道:“哼!我哪里知道这么个小毛孩子是你的弟子!要早知道,这些小辈们的拈酸吃醋,咱们做长辈的,便也听了笑了便算过去了。”
温陶目瞪口呆,和她一样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的还有在场绝大部分修士。谁能想到刚才还凶神恶煞要弄死温陶三人的娄冲不过一个照面就变了说法。
“是吗?”江步月轻飘飘道,嗓音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这样的绝世美人,分明她脸上是带着浅淡的笑意的,但娄冲不知为何,总觉两股下有点凉飕飕的。
娄冲又道:“我方才是气糊涂了,所以暴脾气一上来,难免有点刹不住车。这样好了,温陶这人我不计较她对我的小徒弟敬宜的所作所为了,但是另两个无关紧要的男的,却没这么好说话了,我也不废除他们的修为了,让他俩过来给敬宜认个错,再赔点灵石丹药什么的,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不好意思,现在这两名‘无关紧要’的男弟子,现在是本君的记名弟子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叫师父?”江步月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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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师父出场装逼打脸真的好爽啊,一气呵成=·=就是……就是忍不住好像写太长了_(:3」∠)_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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