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金木
作者:
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6 字数:10613
第五十四章金木
温陶随手抹了一把已经快流到眼帘上的汗, 微眯了眼,左手挽弓右手搭箭, 又是五支竹箭飞射而出,将不远处的几条蛇三寸之处钉在地上。
一旁的几条蛇一拥而上,不过瞬间就将死去的几条蛇的尸体吞噬殆尽, 就连竹箭也被咬的坑坑洼洼。这样的竹箭,自是不能再回收了。
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浓了。
谁也没料到,隧洞地底下有河,但他们还没见着河, 就先看到一窝窝的蛇。以矿石为生的金蛇,混身体硬, 鳞片泛出微微蓝光,猩红的蛇信吐出, 嘶嘶声不绝于耳。金蛇虽然不过一阶巅峰,却是群居,一窝何止百千条,看他们这幅模样, 又何止一窝,再加上傅子睿半残,现在大半靠着温陶一人硬撑。
傅子睿一剑斩断一排蛇头, 扶着腿,以剑作杖, 低头喘着粗气。他背靠着温陶, 面对的蛇要少些, 他大声吼道:“快想个办法啊!不然咱们就要被这些蛇生吞了!也不知道它们吃不吃肉……”
温陶也是疲于应对,再加上竹箭也不够了,她干脆收了碧竹弓,千山龙掌配着千层环,勉强也能应付一阵子。
温陶大声道:“清理出一条道来,我布阵!”
两人的攻势变猛。温陶身形一转,恍如残影,所过之处,金蛇被拍死的一串串。后方不断有活着的金蛇争前恐后的爬到前头来,不管不顾地将同胞的尸首撕碎大口咽下,随后被温陶一掌拍死,后面的金蛇又爬上来,如此反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杀到头,他们分明是闯到蛇窝里来了。
温陶心神变幻间,手中一块石青色的阵盘被扔出,悬在空中发出幽幽声响。温陶掐诀,一个明黄色的阵法模型被打开,她神识操控着置于地上,瞬间阵法内的蛇被斩断成了几截,在地上挪动着,嘶嘶着。只不过刹那间,温陶脸色也白了些。
傅子睿拖着腿,把剑当刀用,一路砍到温陶身侧,大声笑:“太好了,你快点,多布几个阵!”
要不是温陶此时心神全在控制阵法上,此时真想呵呵他一脸:“你以为杀阵是说布就布的吗!”
在耗空了体内灵气,又灌了一瓶蕴灵丹后,金蛇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温陶将手上耗费大量灵力神识的杀阵换成现成的困阵阵旗。一副副阵旗扔出去在一块地方形成困阵,将金蛇困在其中,大大削弱了温陶的压力。
温陶身形慢慢往后退,傅子睿也意识到了,瘸着腿,一手以剑称地,一手拽着温陶的袍子往后退。两人且战且退,沿着乱石往高处爬,进了一条空遂道,才双双松了口气。
温陶灵气消耗一空,身心俱疲,也没心思嘲笑傅子睿方才的表现,忙灌下一瓶蕴灵丹,刚要打开第二瓶,被傅子睿一把抢了过去,颇为熟练的拔了塞子灌进了自己肚内,甚至还故意将两腮塞得满满的看着温陶。
温陶费力站起,也没理会他,朝着里头走。
傅子睿跟在她身后,身形踉跄:“现在怎么办?就走这条路吗?”
温陶淡淡道:“难不成要在那里等着金蛇爬上来吗?还是说你能从原地返回,御剑飞行出去?只能继续往前走,看能不能找到河,从暗河里出去。”
温陶径自朝前走,走了几步见傅子睿没跟上来,回头去看,才见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洞口,浑身瑟缩着。夜明珠在方才蛇窝里遗失了,温陶现在抓瞎,仅凭肉眼和神识,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开口问:“傅子睿,你没事吧?”刚问出口,温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朝前走了几步,果真见着傅子睿蹲在地上,左腿无力地耷拉着。
仅用神识看不清伤口,温陶想了想,掐诀燃出一团火。木生火的法术,她用的很熟练,此时左手心上正跳跃着一小簇火苗,将周围照的很清楚。
火苗跳跃间,温陶看见傅子睿神色苍白,鬓发皆乱,身上的紫色长袍长一截短一截红一片黑一片的,狼狈至极。温陶知道自己此时也定然狼狈至极,但她也没心思顾着这些了。
傅子睿神情萎靡,额头上冒了一排冷汗,唇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温陶递给他一瓶回春丹和蕴灵丹让他吞下,又看他腿边已经被鲜血再次染红的白绸。
伤口裂开了。
温陶拿匕首割开,动作很迅速地撕开了已经和皮肤黏在一块儿的白绸,拿出一截新的,将撵成粉末的回春丹洒在上面,随后又给他缠上。
傅子睿倒吸一口凉气,颤颤的声音传来:“你就不能轻点吗!”
“筑基期修士,还怕这点痛吗?”
“合着不是伤在你的腿上,你不痛啊!”
温陶手下的劲更重了些:“你再吵闹,信不信我让你自己来换药绑伤口。”
“我信,我信!不过,你就管这个叫换药?我从来都不知道回春丹还能撵成粉末外敷的!”傅子睿的声音在洞里耳畔响响,带着些潮湿的热气。
“那是你不知道而已,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温陶利落的绑好,盘腿坐在一旁,吞下几枚蕴灵丹盘腿调息。
傅子睿的声音还在耳畔响:“一个炼气期修士,敢这么跟筑基期前辈说话,谁给你的勇气,玄光派吗?!”
调息后,温陶觉得身体状态算是恢复到了巅峰,睁开眼,正见傅子睿撑着下巴摸着自己的佩剑,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温陶不再调息,他忽而问:“我们在这个山洞里多久了?”
温陶一怔,也有些沉默起来。蛇群不是他们遇到的第一波也不是最后一波妖兽,有时还会碰上鼠群和蝙蝠群,甚至还有人为的暗器。傅子睿的乾坤袋早丢了,这些日子两人都用着温陶的丹药,回春丹和蕴灵丹都用的很快,幸而温陶存货多,才能坚持到现在。最能显示时间的是辟谷丹,哪怕因为他们要搏斗,身体消耗的快,辟谷丹吃的勤些,也不过一日一粒的。
温陶哑声道:“每人吃了有三粒辟谷丹了。”也就是说,至少呆了有三五日的时日,甚至有大半个月的时日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收到传音玉符的回应。
“算了,继续往前走吧。”傅子睿利落起身,左腿的伤势渐渐好转,虽然走路还有些拐,使剑也受很大的影响,但至少不是靠着温陶一人在那里拼了。
两人走了片刻,又穿过一个岔道口,傅子睿突然停住。温陶没有丝毫犹豫,敛息,随后拿出了最后一叠金刚符。
“我好像,听到里面有水声。”傅子睿慢吞吞道。
温陶一个气结,险些想骂人,还是忍住了。两人快速朝前而去,恐前方又有什么妖兽暗器,身形戒备,浑身紧绷,只不过略行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停住了,因为前头又有一堵石墙挡去了道路。两人开始摸索上面的机关,只石墙虽凹凸不平,却没什么地方可移动,傅子睿蠢蠢欲动,想要拿剑劈开,被温陶挡住了。温陶又取出那半枚石盘,这次在左上角找到了凹槽,放了进去。
石门缓缓上升,底下出现一条明亮的光线,晃眼的让温陶忍不住眯了眼睛。有嗡嗡声响,在前方响起,等她回过神睁开眼的时候,正见傅子睿站在自己身前,将将挡住了自己看向外边的视线。
“让开。”温陶轻声道,伸手掀了他一下,没掀动,侧身看过来,也不由得呆住了。因为石墙外边,或者说是石墙里边,和他们呆了三五日的黑黢黢什么都没有的遂道完全不一样。
阳光,绿树,甚至还有湖泊。
恍然间,温陶以为自己终于出来了,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但转身间,她就发现自己还是没走出去。因为阳光是穹顶上照下来的,绿树长在阳光照射的地方,湖泊在绿树旁,像一面绿色的镜子,平静无波。但这一切,都是在一块天然的石窟里面,只不过比那两头妖兽的石窟要大上很多倍罢了。
傅子睿还站在温陶身前,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温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抬腿往里面走。
“别!”他一把拉住温陶的手,熬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神情憔悴,却不掩饰警觉:“这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温陶拿出了碧竹弓,试探性的射出了一支竹箭,没反应,她又连续朝不同的方向射了三支箭,还是没反应。她伸手,将射出去的四枚竹箭收了回来——特殊时期,要废物利用。更何况,一支竹箭就是一个下品法器,这是温陶最珍贵的一套东西了,万不能丢了。想到这里,温陶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为了沿途做记号射出去的三十一枚竹箭,心痛的无法呼吸。
“我先来。”傅子睿道。
“你?”温陶看了一眼他的伤腿,自己先走了出去。傅子睿紧紧跟在她身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预想中的暗器或是妖兽袭击,平静的仿佛这里没有其他生物一样,但温陶想起方才傅子睿的神情,心底更加警觉。
她看着平静无波的绿湖,湖水底部长了些金绿色的不知道是苔藓还是什么的东西,整面湖水都隐隐显出蓝绿色泽,但是很清澈,里面没有什么鱼或是水怪一类的妖兽。温陶掐诀装了些水,用火炙烤,也全部蒸发为了水汽,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这水就是普通的水,没有什么毒药,也没有什么腐蚀性。
温陶放心的取了些水洗了把脸,水冰冰凉凉的,含着点酸涩的硫磺味,不过很淡,可以忽略不计,这是矿石洞里水的特性。温陶起身,用风决烘干脸,又把头发重新梳顺,两枚簪子束了上去。很简洁随意的打扮,但映衬着她明亮的眸和白皙的脸,更显清丽脱俗。
傅子睿目光偶然扫到,就渐渐的不肯动了,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往日在桐义镇见到的温陶,虽美却也没有这般美的。其实两人在山中洞穴昏天暗地的不知待了多久,此时哪怕见了如花,怕是傅子睿也觉得是西施,遑论温陶。
洗了把脸,重新梳妆,虽没有换衣服,温陶也觉得全身都舒服不少,眼神都明亮了些,恍若心生。一抬眸,正见傅子睿跟木桩子似的立在树旁定定地看自己,好心情之下,连带看着脏兮兮有些不修边幅的傅子睿也没那么不顺眼了,温陶不禁抿唇笑了一下,柔声问他:“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傅子睿仓促道,藏在乱发里的耳朵有些发红,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邋遢,两颊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发烫,说话竟也结结巴巴吱吱唔唔起来了。感受到温陶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他心下微跳,指了树后边邀宝似的大声说道:“你看,这边有一小潭金灵髓液。”
温陶闻之一震,忙走过来,就见树后边果真有一小潭金灵髓液。这便是嘉铜矿山万年来的积累了,于金灵根的修士或是体修大有裨益,也是外面那些金青石形成的原因。
“你是什么灵根?”温陶侧头问傅子睿。
金色的阳光像星子,洋洋洒洒的落在温陶的发上和脸上,打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来。
傅子睿愣愣回:“金、金火灵根。”
温陶挑眉道:“我是风木灵根,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对你却大有裨益,这也算是你的机缘了。不过我有一位师弟是体修,他可能会用到,我用丹瓶取些。”
傅子睿反应过来,忽而一笑:“前几日我看着那金石青心里痒痒,你还信誓旦旦的说矿场和嘉铜山都是桐义镇民众的,我没有资格取用云云。怎么今日碰到了比金石青珍贵一万倍的金灵髓液,你就不说我是个贼了呢?”
“要知道,金石青再宝贵,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堆变异灵石,比普通的中品灵石也珍贵不到哪里去,这金灵髓液可是最纯正的金灵气万年沉淀才有的那么几滴,小小的一瓶就能在拍卖场拍到上百万中品灵石,这里有一潭呢,怕是价值连城也不过分了。”
顿了顿,他忍不住问出声:“你也不怕我全取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那日是我着相了。我现在才知道,便是再好的天材地宝置于眼前,若是没命享用,那才叫暴殄天物。所以我们能进到这里来,便是我们的机缘。这矿场和嘉铜山固然是属于桐义镇,可这机缘我们也能享用一部分。”
温陶淡然道:“既是我那日言语冒犯了你,还望傅道友见谅。”神色认真,竟是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傅子睿脸上刚露出奇怪的笑意来,就又听得温陶继续道:“再者,这里这么多金灵髓液,你身上连乾坤袋也没有,怕是想取走也没有东西装,只能在这里淬体吸收,这样一来,你也用不了多少。”
“嘿,咱俩什么关系,还傅道友傅道友的,叫我子睿就成,再不成,凭着半月门和玄光派的关系,叫个傅师兄也没事!当然,你若是想喊我傅师叔,我也没什么意见!”傅子睿在一旁絮絮叨叨,竟是全然没有将温陶的后半段话听进去似的。
温陶微微侧头,眉眼轻扬的看他的时候,他就情不自禁停下了,两耳通红,支支吾吾地问:“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温陶蹙眉道:“你是真没发现还是假没发现?这里分明早有人捷足先登,并且设下了重重机关,或许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的金灵髓液。我们进洞里的机关石门,就是用那位前辈身上的半枚印记打开的。对了,那位前辈……”
温陶顿了顿,取出了那具骸骨。
凭空冒出一具人骨,饶是傅子睿也被吓了一跳。温陶没理会他,自顾地在树旁用匕首挖出一个大坑。傅子睿见状,自是不能闲着,忙也过来帮忙。
两人将骸骨就地掩埋,温陶长叹了一口气,长鞠一躬,恭敬道:“温陶侥幸得此机缘,全靠前辈留下的东西,想来前辈以前也是发现过这方溶洞,温陶就地掩埋前辈,还望前辈海涵。”
傅子睿的神情也是少有的端正严肃,跟着温陶长鞠一躬。
祭拜完,温陶搜罗出几个空着的丹瓶,弯腰灌了五瓶灵液收起来。傅子睿见她收的少,忍不住问:“这里这么多,你怎么只收这么少?”
“五瓶不算少了,总要留些赠与后来人的,再说了,赠予师弟一瓶,我自己还能留好几瓶呢。”温陶浅笑。
傅子睿忍不住蹙眉问:“什么关系好的师弟,竟也能让你在这个时候也惦记着给他捞好处,还不惜送出价值上百万中品灵石的好东西?是你同师的嫡亲师弟吗?”
温陶摇头,没说什么,顿了下,又道:“你自己在这里吸收吧,我到前边去。”温陶说着,也不管傅子睿如何,自己往古树前头走。
傅子睿欲言又止,见着温陶不愿多说,气鼓鼓地扒了上衣就往里头跳。
听后头有声响,温陶一回头,就见着傅子睿光了上半身,整个人已是钻进了金灵髓液潭中。许是金灵髓液淬体奏效了,也或是金灵气太浓郁,他脸色苍白,神情难忍。温陶都怕他吸收不了爆体而亡,但一想能修到筑基期,何需要她来操心这些东西。
温陶走到外边打坐,想了想,还是给还在灵液潭里泡澡淬体的傅子睿布了一个防御阵,也给自己布了一个防御阵。
一打坐就是整整一日,傅子睿除了偶尔压抑的几声痛呼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温陶隐隐察觉到他的修为大有精进,但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却因为没有对比的筑基修士不好断定,只能大致猜测该是到了筑基二层或是三层。
正常情况下,一个筑基修士想要从刚筑基突破到筑基二层,少数天才两三年,但绝大部分人,怕是四年六年都要等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几乎所有修士都要不断历练寻找天材地宝的原因了。温陶叹气。
连着几日战斗下来,温陶心境隐有突破,这次一打坐修炼,不过两日的时间,已是到了炼气十层前期巅峰,怕是再过段时日就要到炼气十层中期了。温陶还从没这么快的进阶过,只觉得这次宗门任务,虽然一路惊险,险些有性命之忧,但此时看来,确实对修行心境大有益处。
温陶开始在周边观察起来。湖泊她那日已经检查过了,这几日她都是在古树前打坐修炼,此时一抬头,就见着缕缕阳光顺着叶缝落下,有粉尘在阳光中飞扬,显得人心底都不禁跟着飞舞起来。
这是一株五人合抱都不能围下的古树,树皮粗糙,上面的痕迹相互交错,几乎高入穹顶的树梢,温陶仰头也看不清,只能看见树枝间有根根藤蔓垂下来,开出蓝紫色的小花。
突然,温陶目光停在了树上,准确的说,是古树一侧的一个小洞穴里。很隐蔽的一个地方,若非温陶观察的仔细,她也不能看清,心神一动,温陶干脆借着古树攀爬起来。
千年古树枝丫盘根错节,很好落脚,温陶手脚并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爬了很高,离那洞穴不过数丈之遥。温陶继续往上,直至最后已经踩在了非常脆弱的枝丫上,再也上不去了。她拿出踏雪匕首,割了些藤蔓,勉强做成一个挂钩,掐着法诀引动匕首朝着洞穴飞去,随后深深的插入一块石壁上。
温陶借力爬了上去。
洞穴非常小,比她走过的任何一个洞穴都要小,只能勉强供着一个身形瘦削的人容在此处。温陶躬身猫腰,几乎是在洞穴里趴着走的了。这洞穴也很浅,不过一人的深度,里面就又是未曾开凿的山石了。
不过这洞穴里倒是有一方石台,石台上刻了些奇怪的符文。
温陶闲来无事,索性不顾形象的蹲坐在地,开始研究起这些符文来。渐渐地,温陶的眼光变了,因为这些符文,似曾相识,正是她偶然间曾在琳琅峰的藏书阁以及江步月给她的那些玉简杂书上看过。温陶忙把乾坤袋里的东西翻捡出来,一一对着查看起来,随后发现果真如此。
石台上刻着的奇怪符文乃是符箓中的一种,因为一般被刻在龟甲骨头或是石头上,被称为雕符,是如今的修士不怎么用的了,因为它极为深奥,学习传播不易不说,使用起来也非常麻烦,远不如现今的画符简单易操作。现在的修士,也只有一些极为古老的密室或是阵法才需要雕符。
没错,阵法。雕符一般和阵法相结合,这也是它深奥难以传播的一大重要原因,就算对于许多阵符双修的人来说,它也是极为冷门的一种东西,平日里基本上不会用到。更何况,修士当中有四艺天赋的人本就少,四宗收的弟子也是七大顶尖门派中最少的,能同时在阵法和符箓上有天赋的修士,更是万里挑一,不比单灵根双灵根来的少。
温陶来了兴致,开始破译,想着怎么解开这局。一解就是一整天,没有头绪。温陶换了一种思路,继续解。这次直到肚子饿了,吃了一粒辟谷丹,才终于有了点苗头。温陶这才想起,传音玉符没有任何反应,还在底下泡澡淬体的傅子睿也没有丝毫反应。
温陶担忧的侧头出去看,却见他仍旧端端正正坐在里头,身上的修为似乎又暴涨了一截。温陶又羡又妒的收回目光,开始尝试着解阵法。
终于,在她又吃了一粒辟谷丹后,温陶终于有了解决方案。她松了一口气,全神贯注的看着石台,两手在上面划拉着阵法的痕迹,良久,整个石台都被温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推演了一遍,只听轻微的轰隆声响,整座石台微微颤动起来。
温陶不禁有些激动。不管是谁,花费了数日的心血有了结果,都会激动的。
石台呈莲状的散开,一层又一层的,层层叠叠,直至最后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悬浮在半空,丝丝亮光从缝隙中传来。
道道白光和浅绿的光打在温陶的脸上,显出一片阴影。
终于,最后这一块石头也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小粒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又或是种子,显出浅绿和白光交加的模样。
温陶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陡然间,变故突生,青绿光影突然蹿入温陶体内,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温陶神识刺痛,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身旁有风袭来,忙往旁边一扑,躲了过去。及至她回头看,才发现那居然是藤蔓!
依偎着古树而生的藤蔓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像一双双触手朝着人的身上打去,温陶避让不及,被打中小腿,一阵刺痛,才发现藤蔓缠住小腿,根须上生了尖刺,毫不留情的扎入人体内,吸收着人体内的血液和灵力。
温陶强忍着痛意,掐了法诀生火逼退藤蔓,才将将缓了一口气,刚把头探出洞穴,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棵古树都像是成精了一般,树枝狂乱的在半空中挥舞着,像是百十个体修在挥舞棍棒的声音一样,破空声不绝,一根根藤蔓像是人的手臂一样沿着墙壁朝洞穴攀爬过来,直朝着温陶的方向。
温陶法诀掐的很快,火球阵阵,炙烤着藤蔓,让它不敢稍稍上前将温陶捆了个结实。
“跳下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突然在下边喊。
温陶循声而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见傅子睿光裸着上身,少年稚气的脸上满是焦急,正拿着他的那柄剑挥舞砍着四周的藤蔓。这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他站在古树一棵粗壮的树枝上,奈何那树枝竟被他压的死死地,丝毫不敢动弹,只能用别处树枝上的藤蔓来抽打吸血。
“快跳!”傅子睿又高声喊了一句:“我接着你!”
眼见着火球势小,渐渐挡不住藤蔓的攻势,温陶不敢再停留,双*腿一蹬,直直地跳了下去。
傅子睿匆忙张开双臂,想要接住她。
然而,并没有。
温陶的裙摆擦着傅子睿的指尖过去了。
温陶一声尖叫,直直地从数十丈高的洞穴一跃而下,心里头唯一的一个念头是,要是就这么砸地上了,怕是不死也残。
身体像是被重重地撞击在铜墙铁壁上,嗡的一下,眼前猛然一黑,有那么一刹那,温陶觉得自己失去了五感,甚至失去了神识,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口鼻内已是涌进大量刺鼻辣嗓子的水,耳内剧痛,嗡嗡直响,全身冷冰冰的,带着些酸痛,她才知道自己是砸进湖里了。方才砸的太很,四肢软绵无力,温陶直直地朝下沉,慌忙间,运转体内灵气,让她的身体适应水里的环境。
虽然她不会水,但是好在还是个修士,只要运用得当,便不会淹死,至少以现在的修为,在水底游个半柱香的时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一双有些发烫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却并没有将她往岸边带,而是逐渐远离了岸边。温陶眼神迷蒙,隐约认出这是傅子睿,有些抗拒的推开他的胸膛,下一刻,就见一根藤蔓从上方刺了过来,而同时,傅子睿左手搂着她,右手的剑已然出动。
水中阻力大,行动很是不便,但是傅子睿的剑似乎没有削弱半分,在水中划出道道凌厉的波痕,仍旧直直地斩断了藤蔓。
傅子睿双*腿微动,两人离岸和古树更远了些。隔着层层水幕,温陶能看清水面的情形,此时已算得上是“群藤乱舞”,就连水下也有不少藤蔓伸了过来。身体稍稍恢复知觉,温陶扳开傅子睿的胳膊,两人离得远了些,她用手指指水底下,率先朝着水底流去。
在这里待了几天,温陶早就摸清了水底暗流的走向,知道水底有一条暗河可以通往洞外,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两人且战且退,朝着水底而去,水下藤蔓越来越多,遮天蔽日,已经隐隐挡住了前方的路。温陶无法,只能拿着匕首开始割起来。
火能烧木,但这是水底,金能克木,但温陶灵根属性为木,她用金法术事倍功半,此时只能用踏雪匕首切割。
渐渐地,藤蔓越来越多,而他们距离水底洞口还有一段距离,温陶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双臂发麻,口鼻中的水都含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傅子睿的血。
藤蔓不是主体,不过是些枝节,就连阵法在此刻,也只能起到事倍功半的作用,温陶手脚并用,逃命般的朝着洞口游去。终于,她游过了洞口,明显感觉到水势湍急,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了,她有些惊喜的转头,就见洞口外,傅子睿且占且停,已被藤蔓团团围住。
温陶心急,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拿出了碧竹弓,取出三支金箭急射而出,神识牵引,给他创造机会。终于,金箭逼退了藤蔓片刻,傅子睿趁机过了洞口,温陶示意他继续朝里游,却见傅子睿身形微顿,竟是伸出了臂膀朝洞外抓着什么东西。
温陶气急,又游过去,才见他手里抓了一支金箭,但是胳膊又被根根藤蔓缠绕住,简直已经捆成了肉粽。再见他身体微倾,已经是要被拉出洞外了。
温陶放出三支金箭,金克木,稍微扰乱藤蔓,就已经做了弃之不要的准备,此时见傅子睿白白耽误大好时机,舍本逐末,简直是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此时情况危急,温陶也顾不得其他,再见藤蔓已经密密麻麻的伸了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后肉疼的扔出一柄巴掌大小的飞云镖,心神牵引间,向着藤蔓而去,手中匕首动作更加快速,切断了些藤蔓,拽了他的小臂,就使劲地往自己这边拉。
下一刻,白光大胜,层层波纹冲击而来,两人在水底,都经受不住地受了一层冲击,顺着水波朝外流。
温陶未曾淬体,又是炼气期修为,饶是有着玉簪护体,也被冲击的不轻,加上之前肉身跳崖,此时五脏六腑又受重击,忍不住在水底呕出一口血来。
傅子睿神色微变,终于没再理会剩下的两支金箭,顺势拉了温陶的手臂,就朝着外边游去。
温陶只觉五脏六腑皆痛,四肢发麻,神识剧痛,外加水底漆黑一片,不辩方向,只能任由着傅子睿拉着自己往前游。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温陶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窒息的时候,眼前终于有亮光传来,两人终于游出了暗河,又奋力向上,冲出水面,看见了久违的亮光。
蓝天,白云,绿树,土地,终于不再是黑黢黢的洞穴。温陶心下大生感慨。
温陶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双眼有些酸涩,想起被自己爆掉的飞云镖和弃之不用的三支金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扭头,看身侧的傅子睿,正见他双眼微红,雌雄莫辨的少年脸上带了掩饰不住的憔悴,此时尤显几分阴柔,竟是比之女修还要来得艳丽了。
温陶开口,刚想说什么,突觉眼前一黑,已是人事不省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温陶只觉浑身发麻,四肢无力,内腑有丝丝痛楚,睁开眼,正见着李思语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见温陶醒了,她面上露出笑来,多日以来的担忧消失无踪,整个人也恢复了些生气。她道:“你们总算是安全回来了,这里是桐义镇上许府的厢房,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两夜了。”
知晓自己终于安全了,又见着熟悉的伙伴,温陶看李思语的目光跟看情*人似的火热,只是一想起种种事宜,忍不住开口问,一开口就觉得嗓子沙哑,喉咙肿胀发疼:“妖兽……嘶……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嘉铜山的几头妖兽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就连你担心的那些染病的村民,宗门里也派了医修弟子过来,定能帮助他们的。只是你这段时日……你知道吗?你和半月门的傅子睿已经失踪了整整三个月,要不是傅子睿的本命牌还在,我们还留有一线希望,我还以为……”向来坚毅的李思语也忍不住微红了眼眶,惹得温陶忍不住伸手轻怕她的肩膀。
温陶早就猜到两人在不见天日的山里待了很长时间,但她以为最多不过一个月,现在才知道竟是待了这么长时间。
温陶突然想起来,她之前还在为短短时日内从刚突破炼气十层到炼气十层前期巅峰而沾沾自喜,现在想来,其实也不过是比正常速度快了一点点而已,但这一点点心境和修为的快速提升,就让她身受重伤,心惊胆战,花费大量阵法符箓丹药,甚至自曝法器,数次濒临死亡。
谁说游历很爽晋升速度很快的,站出来温陶不对着他练靶子!
李思语和温陶说了几句话,掩门而出,温陶才有闲心过来查探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这才发现,上次那莫名奇妙的石子已经钻进了她的丹田内,慢慢的在里面生根发芽——不是,在里面慢悠悠的转动,吸取着丹田和四肢百骸的灵气。
温陶用神识轻触,才发现石子是一枚种子,金木种子,上面青白交加的色彩正是木灵气和金灵气相融合的结果。金克木,世上本不该有此类东西,便是有,也合该是一件废物。但偏偏,在金木种子上,木灵气还和金灵气相容在一起,宛若双生。温陶从没见过此景,也不知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凭着它的灵力属性称之为金木种子。
正当她想细细研究这东西的时候,屋外传来一把熟悉的少年嗓音,带着急切:“你醒了?”
温陶抬眸,正见着走进来一个青衣少年。雌雄莫辨的少年年纪让他多了几分阴柔感,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傅子睿比第一次见面时,要高了些,面容也长开了些,比之以往,眉宇间更多了份坚毅。
温陶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希望他赶快走,她好继续研究体内的金木种子。
傅子睿像是看不出温陶的冷淡一样,自顾地取出一个乾坤袋放在床沿,细细说:“我已经不记得在山洞里花了你多少灵石吃了你多少丹药,最后还……还劳烦你自爆法器救了我一命。我知道你的金箭很重要,不过,这、这些东西,你暂且收下吧。”
“不用了,”温陶道,语气比之方才要缓和许多,“那样的险境,凭我一人是出不来的,我救你也就相当于救我自己。再者,你修为比我高,在山洞里反而是我受你庇护更多些。大家一命还一命,便也扯平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傅子睿精致的眉眼间生起一股怒气,“你是瞧不起小爷我吗?!我好歹也是半月门的掌门弟子,文湖傅家的大少爷,身价不比你这玄光派出来的寒酸内门弟子高多了!我也不缺你的那花的那点丹药符箓钱!”
温陶回眸看他,心下突然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傅子睿才是她第一次见到的大少爷脾气傅子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