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河台
作者: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5      字数:5153
  第三十八章河台
  对温陶来说, 跟辟雍、成均二峰时的三院弟子生活比起来,雁行峰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她仍旧是白天里看书看玉简, 研究阵法符箓,晚上修行,饿了在离住宅不远的地方还有个提供每日一餐的小食堂。
  还没到筑基期,辟谷丹毕竟还是对低阶修士不友好的丹药,所以她仍旧坚持进食。只是跟以前在三院两峰时的一日三餐相比, 她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更耐饿了——不,或者说, 她已经在渐渐的脱离通过进食来补充身体能量这一方法了,而是身体本能的通过炼化体内的灵气来充盈全身补充身体能量。
  这或许就是炼气七层开始的灵气炼体所带来的的影响。
  度过了炼气七层这道门槛, 温陶肌体的进食欲|望的本能在不断下降,现在已经可以一日一餐了,她猜测,若是到了炼气十一二层,她就算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感受到饿,等到炼气大圆满, 就可以尝试着用辟谷丹维持身体机能, 及至筑基成功,那么此后便是告别吃饭喝水, 全靠灵力化能也能支撑着整个身体了。
  雁行峰弟子很少,建筑物却不少, 这也就让初来乍到如温陶, 也能占据一个独门独院的住宅, 并且目光所及,除了她,也就寥寥十数座宅院里住了人。她住在东南侧的一簇住宅群里,再往东走半个时辰就能看见雁行峰和希夷峰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处狂风乱舞,吹的人心底发慌,对于温陶来说却是个打磨风灵气的好地方。从深渊再往北一个时辰,便到了千尺之高的瀑布灵泉的泄洪之地。住处虽地处东南侧,但离正殿和德昌堂都不远,一个多时辰便也够了。况且此地奇花异草颇多,再往南是一片郁郁青青,即便在深冬也丝毫不减绿色的丛林,木灵气之浓郁醇厚,一下子就让温陶下定了在这里定居的决心。
  对于梁行瑾这般喜人群的人来说,温陶的住处不免有些偏僻幽静了,周围方圆两三里的地方,也不过住了三十几个人,但对温陶来说,却很得心意。
  在雁行峰的日子,除了住处和吃食让温陶满意,紧接着的是宗门季例了。在两峰三院的时候,因为修行低微,他们并不用做什么宗门任务,每日里做的也就是上课学习和修炼,领取的宗门月例,以甲院弟子最为丰厚,除了两瓶炼气期的丹药外,另还有一百五十枚下品灵石。等到了雁行峰,每月一次领取改为了每季度领取一次,依着温陶如今普通内门弟子的身份,每季度可领取的灵石足有八百枚下品灵石,外加十瓶炼气期的丹药。但同样的,除了能够享受更多的宗门福利,已经达到炼气七层的弟子要开始承接宗门任务了。因为更多的杂事有杂役弟子在做,一般的杂事也有外峰弟子在做,能轮到内峰弟子来选择的任务,已经要比一般的宗门任务难一些了。
  温陶刚刚进入雁行峰就逢年关,大洋峰上的管事弟子也放了年假,这任务的事情一时半刻也急不了,温陶就先静下心来沉淀阵法知识。从梁行瑾带着她开始专研阵法知识,三年前还在三院时,温陶就已经设法考过了阵法学徒了。但这对于要开始承接宗门任务的温陶来说,还远远不够,她决心要在承接宗门任务之前达到一阶阵法师的程度。这样凭借着阵师的身份,她能接到的宗门任务也就有了偏向性,能接到一些相较而言性价比更高的宗门任务。
  修习四艺,光靠着死读书本知识是不够的,但是仅凭着自己的经验去雕刻钻研阵符也是不够的,在这过程中需要良师的教导,幸而,江步月是个阵符师。虽然温陶并不知晓她真实的修为和阵符造诣,但看在江步月给温陶的乾坤袋中的那一箩筐玉简的份儿上,温陶就觉得自己能够得到江步月的青睐委实是她赚翻了。
  除了这些刻录了江步月修习阵法时的感悟和她对初级阵法的领会心得的玉简外,乾坤袋中还有数十瓶炼气期使用的蕴灵丹、回春丹和辟谷丹,两万块下品灵石,三件防御性的首饰法器。其中一件玉钗甚至能抵挡住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这样的法器必然造价不菲,便是一些世家子弟也未必能有一件,但是江步月却丝毫不心疼的就拿了出来,可见其对温陶的看重。
  当然,这些温陶都不觉得有多么动人心魄,最让她感到心颤的是两本功法。两本可谓是最为贴合温陶的功法。
  一本亚青色的玉简《柳絮决》,玉简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当真跟柳絮没什么差别了。虽然只有上半卷,但这身法已经足够温陶修炼到筑基期了,而且这玉简极为贴合温陶的灵根属性,竟然是风属性的身法灵诀!风属性的身法灵诀自古稀少,更何况还是玄阶上品!
  在这随便一本玄阶功法拿出去就会让诸多修士打破头的中州东面来说,即便只有上半卷的《柳絮决》恐怕就能被小心翼翼的供奉进拍卖场,拍卖个数百万的中品灵石不成问题。换句话说,温陶全部的身家,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内,加起来也不够这半部法诀的零头的。
  跟玄阶上品的《柳絮决》相比,玄阶下品的《霹雳弓录》貌似就显得逊色许多,但它也同样,甚至可以说,更为珍稀。以弓为武器的修士本就少,这方面的功法灵诀也就少,由此可见《霹雳弓录》的稀缺,高阶的弓法灵诀,只怕是有价无市。
  《霹雳弓录》和《柳絮决》一样,是最为贴合温陶此时的状态的。能拿出一箩筐的阵法玉简其实很简单,稍微用点心思就能打听到温陶的修行方向,然后从自身存货里取出早年笔记就可以;能单独拿出《柳絮决》或是《霹雳弓录》,可以说是费了些心思的,以江步月的身份地位而言,去求得一份这样的功法,虽说有些难,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但是以上三项都能做到……温陶心下熨帖,只觉心尖涌起汩汩暖流。收起种种心绪,温陶想起江步月对她的欲言又止,一时又是担心又是烦扰,不知不觉间,竟是荒废了有小半日。及至看到窗外明月高悬,冬日的月照的地上的雪翻出微微白光,她才拢了拢薄薄的衣衫袖子,长叹一口气,看着它化为白雾,渐渐散去。
  温陶抛却这些繁冗的心思,寻了个蒲团坐在窗边的月光下,盘膝而坐,开始修炼起来。上次进阶异常顺利,这段时日又苦修不辍,在阵法上隐隐有了些心得,温陶觉得炼气七层前期的那层膜,已经快要松动了。
  几乎是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温陶不见任何外人,日夜不停地专研阵法和修炼,就这样度过了十一月剩下的十几天、整个十二月。及至除夕夜,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从堆了满屋子的阵盘阵旗和刻刀书籍玉简中出来,缓缓的伸了个懒腰,踱步到屋外,站在自己的小院中,看着院外满天的焰火。焰火声齐天,照亮了整座山峰,就连温陶也不免昂首看了好一会儿,她回身,就见自己小院光秃秃的,在白雪覆盖了枯枝败草,映衬着漫天的火树银花的时候,更显得枯败了些。
  温陶嘴角微微抽搐,这里简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玄光派的这些建筑有些年限了,温陶估计是昔日的哪位掌门兴致起来了统一定做的。温陶现在所居的这套院落,和在两峰三院的院落并无区别,也和外面那些做邻居的师兄姐并无区别,都是正中一间大堂,另有左右四间厢房,就连院子也没什么分别,都是一棵粗壮的古树,另配了一套石桌石凳。
  小院很大,温陶只占用了其中两间,一间右厢房拿来修炼,另一间书房拿来专研阵法,此时温陶兴致来了,推开其他几间房门,只见里面虽然因为有除尘阵法的作用而一尘不染,但空旷至极,一点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温陶哭笑不得的退出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因为记挂着要在年节后考上一阶阵师,自从搬进来就没怎么在意过这些杂事了。
  此时因了新年的意味,再看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间,看外头枯枝败叶颇显冷清凄凉的院落,温陶突然也徒生了一丝悲凉感。
  她笑着喃喃自语,幸而她这段日子以来专研江步月留下来的玉简进步不小,一些疑难杂点更是在看了玉简的分析后也都弄得通彻了,自觉有一定把握了的温陶决定过几天后去白圭峰逛逛街,和李思语盛谦等人叙叙旧,也放松放松自己。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温陶收到了李思语寄过来的传音灵鹤。
  又是一年的白圭峰年关开市,但今时不同往日,往年因为三院弟子的身份温陶一行人只能待在宗门内的白圭峰上,今年却是可以下山,甚至到宗门外不远的一座小镇——河台镇去了。李思语就是约的正月初十,约温陶到河台镇去逛逛。至于为什么邀约温陶,其实很简单,因为李思语也没去过。
  河台镇说是一座修士和凡人混居的小镇,但因为地处关宁山脉西南侧——离玄光派西南门很近,所以其实一点也不小,规模堪比一些小型城市了。因为河台镇是依靠着玄光派弟子发展起来的,最早的一批定居者也是玄光派弟子的家属,所以小镇理所当然的归了玄光派管辖。
  不仅仅是河台镇,基本上以玄光派为中心向外辐射去的方圆千里之内大大小小的城池小镇不下百来个,他们基本都受玄光派管辖一二。再往外,因为离的远,就归当地的地头蛇门派或是家族管辖了。
  河台镇往东南再去百来里,就有一座大城澜沧城,据传闻澜沧城的繁荣程度比之平临城更胜一筹。但是因为温陶和李思语只是炼气期,脚程不能在一天里在澜沧城来回,故而只选在了河台镇。河台镇离玄光派近,依着两人的脚程,早去晚归是完全可以的。
  再见面的时候,李思语一身红衣劲装,腰边系着长鞭,雪肤红|唇,乌发高挽,束在脑后,长长的一条马尾,配着耳下闪着光亮的红石耳坠,尤是亮眼。她本就生得艳丽,作此打扮,更显英姿勃发,神采奕奕显出几分在平临城当时的少女风范来了。见她这幅气色,温陶心下稍安。比起有着凌定崖李家做靠山的李思语,孤身一人的温陶就显得拮据许多,她甚少有闲散的灵石来购置这些亮眼的衣物首饰,所以今日出山门,她仍旧穿着宗门内门弟子的打扮:月白衫长袍贴身,行动间袍角翻飞,乌发披散在脑后,只随意的用一支朴素的金簪束了起来。
  温陶本就慢热少语,习惯了一个人。她静下来的时候,鬓边碎发在脸上打出浅浅的一层阴影,显得整个人都温婉静谧许多。比起艳光四射的李思语,温陶虽也生得貌美精致,但周身气质全然不同,若说李思语是桃李争艳,温陶则是清艳脱俗,自有一番气度。二人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又兼在三院时共居一处,也难怪有好事的弟子称二人为三院双姝了。
  李思语看她,眉眼微蹙,道:“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都已经入了雁行峰,还每天做这副打扮,难道也不怕别的师兄师姐笑话吗?”
  温陶无奈苦笑:“两个月来我一直都在院中专研阵法,想着开春能一举过了一阶阵师的考核,哪里有时间去打扮自己。刚好你约我出来,我便去买几套家具,再买些瑶草奇花的种子,把小院里也装扮一下,免得你们日后来找我还以为我住在深山老林里。”
  李思语被她的话逗弄的直笑,也不客套,两人直接问了路就朝镇上的市集走去。河台镇虽然不大,但是二人一路走来但见杨柳依河而立,河边有序的种着些灵草灵花,老者垂钓,儿童逗趣,一旁的民居虽显出古旧的气息却并不显得沧桑,反而因为多年的居住和保养显出几分凡尘的生活气来。
  河台镇的市集倒是明显的修士的市集了,和白圭峰上的倒没有什么区别。正值正月初十,山下的人家年关开市也不过才刚刚两日,街上都还四处洋溢着些新年的气息,商户门上倒贴的福字和对联,映衬着廊下的大红灯笼,显出几分喜意来。许是因了小镇规模不大,街上人并不多,往来修士也多可见和温陶一样穿着玄光派服饰的,也有几个呼朋引伴,穿着打扮显出几分世家子弟或是别的宗门的人群,在和温陶李思语两人碰面而走时明显多看了两人几眼。
  温陶和李思语不以为意,她们二人本就生得貌美,在宗门时就已经习惯了他人偷看的目光,此时行走在外,也被路人盯着看了许久。
  温陶和李思语两人逛了一小个上午,手中也购置了些东西,灵石花出去小几千,正当两人商议着要在何处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听见街尾传来几声惊呼,细听,才发现喊的是:“抓小偷!——小偷啊!”
  往来人群因这句话不由得骚动起来,温陶和李思语两人不由得也回头去看。街头巷尾处正是人最多的地方,此时正有一个个子不高的穿着灰扑扑旧衣的小孩儿打扮的人惊慌失措的从街尾跑过来。
  他神色慌张,在人群中四处乱窜,手中似乎也还抓着什么,正牟足了劲往前冲,看见前面有行人挡道时,看也不看的用力用胳膊一推。像乱入了一堆沙子里面的石头,这小孩儿模样的人很快就被周围人发现了。众人见他逃窜,以为他是小偷,纷纷伸手去抓,更有甚者,法诀武技纷纷上演。
  明明是从人群中千辛万苦逃过来的,其中甚至不乏练气八层九层的修士出手,但偏生这小孩儿像条泥鳅,竟是谁也抓不住。及至温陶二人身前,温陶顺势扔了两枚藤蔓种子打在他的膝盖上,正此时,李思语手一扬,腰间红色的烈焰长鞭如臂指使,紧紧地朝着那小孩儿挥去。那小孩儿有两把刷子,竟是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不往前去,只这一下,却正好被突然长出的藤蔓束缚住了腿脚,进退两难,一时不慎,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溅起一地的尘埃灰烬。
  他手中紧握着的那块黑乎乎的东西也顺势脱手而出,直直地向前飞,竟正正地落在了温陶的脚前。
  温陶俯身捡起那块黑乎乎的东西,只见是一块成人巴掌大小的令牌样式的东西。这东西没有木坚硬,没有铁冰冷,却也没有玉石温润,握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却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
  温陶还没来得及细看这令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削瘦、身形不高的中年男修脸色发白的跑了过来,他微微凸出的两只眼珠紧紧地看着温陶手中的东西,但是又像是在打量着温陶,目光犹如实质,让温陶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