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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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难消 更新:2022-05-20 07:45 字数:5779
第三十五章入峰
“雁行峰位列上五峰之一, 每年都有数不尽的三院弟子络绎不绝的前来参与考核, 但是……”梁行瑾欲言又止地看温陶,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若是这次不能过,就只能再等三年。”
温陶颔首, 道:“多谢梁师兄担忧。我为此准备已久,若还是无法通过,也只能叹一声技不如人了。”
梁行瑾面色古怪道:“若以你的年岁,这般也叫技不如人,那还有一大批弟子岂不是要集体从观鹤台上跳下去了。”
温陶笑笑, 她抬眸看眼前肃穆巍峨的山脉, 看远处青山蜿蜒,近处白云缭绕,听山林间隐隐传来的山泉水流和群鸟争鸣,拢在袖中的手不由得微微一动。
温陶回身, 对着梁行瑾拱拱手。
梁行瑾见此点头微笑示意, 他叹道:“既然你意下已决, 我也多说无益。”
“按着我雁行峰的规矩, 凡是前来考核的弟子, 首先要过五人关。”
“何为五人关?”温陶问。
梁行瑾伸臂, 指引了温陶朝着雁行峰山脚的一处楼宇而去。温陶跟在梁行瑾身后, 还未走多远, 忽觉眼前一亮, 抬头一瞧, 但见楼宇殿阁,虽占地不大,却颇为精致雅观。琉璃瓦,秋日斜阳,云霞映衬,白墙青砖,奇花异草,隐有异香。
梁行瑾道:“等一会儿会有五位同门,围住前来考核的弟子,从史、文、四艺、悟性等各个修行的角度来考核。这五位弟子中,需要有四位同意你通过了考核,这第一关方才算过了。”
“多谢梁师兄。”温陶再次点头道谢,抬腿走上白玉台阶,伸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殿门。
殿堂不大,布置的却很精妙绝伦。琉璃灯盏在殿宇当中吊着发出微弱的光芒,两侧放置有两人高的彩色屏风,屏风上绘制着的暗纹隐隐泛出光泽。这屏风绮丽非常,乍一看去,温陶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头晕目眩,不敢多看。她的目光转向堂中站着的五个人,三男两女,皆月白衫长袍贴身,无风自动,发上束着金冠金簪,面目泠然,身上透着一股让温陶险些呼吸不过来的压力。
月白衫长袍,金簪金冠,是为内门弟子所着。可见这五名弟子的身份。
温陶躬身行礼,五人颔首。
当中的一个陌生方脸的男修率先发问:“灵气运转时,途径神阙、水分、上脘、建里、中脘五穴,会觉如何?若是有误,当如何修正?”
温陶道:“灵气运转期间会打通任督二脉,师叔所言的神阙、水分、上脘、建里、中脘五个穴位乃任脉二十四穴之五,分别位于其列第八、九、十、十一、十二五位。如果灵气运转时按着师叔所言的顺序来运转,只怕不用等到灵气运转至璇玑、天突二穴就会觉得胃痛、呃逆、反胃、呕吐,若是不顾后果,强行运转,及至任脉二十四穴位运转完毕,只怕就会轻则灵气四溢,重则肺腑受损。因为正确的灵气运转途径当是该把上脘改为下脘。若要修正,一则忍其戳骨剜经之痛,灵气逆转,倒行其道,反而助之;二则神识销散,灵气四溢筋脉而出,此行作废。”
温陶不疾不徐,声音掷地有声,条例明晰,那男修听得暗下直点头,复又问了两道关于灵气运转和筋脉相关的题,温陶一一应之。
当中那男修说完,紧随其后的是最左侧的一圆脸女修,她问的大多有关于辛未界的修真史以及本门和本门前辈的一些事,温陶再答,其人又问。两人一问一答,那圆脸女修竟是一连问了七个问题,温陶连停顿也没有,一一答上,更是越说越快,直惹得那圆脸女修满脸笑意。
此二人作罢,又是另三人,分别问了诸如灵兽灵植、四艺类的一些问题,温陶皆一一答之。
忽而中间的那男修又问:“昔日李道纯曾言:‘试向动中持得定,自然静里机通彻’,此作何解?”
温陶一怔,随即罕见的停顿了下。自从她踏入这门内来不知不觉已有了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以来,她思维缜密清晰,应答如流,神色怡然,还全然没有碰上这般问题或是遇见这样突然卡壳的情况。
温陶沉思片刻。
殿内静悄悄的,那五名月白长衫的弟子修为要高出温陶许多,此时站立在前,除了那似有若无的威压,温陶甚至都感觉不到他们的呼吸,只觉得茫茫然天地间,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试问动中持得定,自然静里机通透。”
世间万物,一动一静,皆有其迹,动静有别,动生差别,静以自然。万千思绪闪过心头,动静之别,定生有道,温陶脑子里一片混乱,苍茫中,竟蒙蒙然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
到底是动生静,静衬动,亦或是动静生差,别其自然?
终究,温陶长叹一声,额间竟是已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以为的动静之别,三秋之隔,实则不过是三五个呼吸间。温陶心下微跳,终究还是微低了头,向当前的那五人道:“禀各位师叔,动静之别,其中机理,温陶百思不得其解。”
话音刚落,温陶觉得方才就已十分寂静的大殿显得更寂静了,此时已经显出了一丝沉闷的静,而在这静中,她胸膛内的心脏却跳的异常欢快。动静相和,竟是隐隐有了方才那句话的禅理。
温陶眼角微跳,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当中问出问题的那个方脸男修闻言,一双鹰似的眸子上下扫视了温陶一眼,神色未明。
温陶抬眸再看,却见那五名修士已是都转了身,径自进得内殿去了。温陶站在原处,一时不解其意,只心下忐忑的厉害,她略等了一会儿,听得身后脚步声,转身才见着梁行瑾面带喜意的走了进来。
他道:“温师妹,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这第一关,你通过了。”
温陶闻言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梁行瑾面露喜色,听他忍不住叹:“我可是有好几十年都没看见能有人这么快就能过了五人关,更不可思议的是,温师妹你居然还得了五位同门的认可!这可真是个开门红的好兆头啊,按着这样的水准下去,只怕等明早考核完,我就能领着咱们雁行峰新出炉的小师妹去报到了。”
心下了然,温陶微松了一口气,也不理会梁行瑾的调侃,问:“梁师兄,第二关是什么?”
遥不可及的穹顶上吊着几颗夜明珠,在空旷寂寥的殿内散发着莹莹光辉。这微弱的光芒,可以照亮殿内方圆不大的一个光斑,却并不能让温陶看清漆黑又弥漫着一股蒙蒙雾意的四周。
相比于颇为偏文的第一关,第二关显然就要更加危险,也更加偏重于实战方向。
温陶穿着一身三院弟子的玄衣长袍,她束手而立,微阖了眼,神识悄悄地开展开来,向着浓雾漆黑的深处探去。
浓而黏稠的雾气,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薄纱,又像是水,神识探进去没有多远就被慢慢的稀释掉,最后温陶竟然感觉到神识被这雾气吸收掉了一部分!这雾气竟比能隔绝神识的符箓或是法器更加可怕,符箓和法器只是隔绝而已,这雾气却能稀释并吸收掉神识。
温陶浑身警觉,匆忙将神识收回来,也就是这时,她身前三丈远的地方陡然出现了一双瞪如铜铃般大小的殷红光线,直直地向着她袭来。掌形未起,身形先动,在那未知的猛兽闯出浓雾时,温陶已是离开了原地,手下微动,两唇飞快的念着咒语。
细微的噗噗声音在前方响起,是植物猛然破土发芽向上生长的声音。一息之间,地上突然蹿出两条细嫩的藤蔓,片刻间就长成了成人大|腿般粗细,颜色变得暗沉起来,也越发的有力起来,迅猛向前,紧紧地缠绕住了这深深雾气中的庞然大物。
“呜嗷——”被猛然缠住身形,前进后退不得,那看不清模样的怪物怒吼着,伴随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浓浓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这怪物的身形面容来。
似狼非狼,似犬非犬。
殷红的眼像是雕刻在木盆大小的脑袋上发着光似的,两排闪着寒芒的牙口大张着,一股股腥臭味从里头传出来,健壮的四肢着地,堪比象腿一般粗细有力,修长的四肢上是躯干,躯干上长了厚厚的一层灰色长毛,似乎是在泥水里滚过一圈似的,干涸的痕迹使得它的身体看起来很脏乱,但是充满了野性的威力。
这是马蒙狼犬。因为这种生物最开始是由一个名唤马蒙的修士发现并驯化的,所以世人都唤它马蒙狼犬。说是狼犬,其实只是因为这怪物外形酷似狼和狗,而实际上,它的个头比一头凶猛的吊睛白额虎还要高一点。
温陶虽身姿颀长,站在这头马蒙狼犬面前,头顶却也不及它的脖颈处,正面对着的,是它胸腹前的一小戳细白绒毛,稍微向上,就可以看见这头马蒙狼犬的喉咙。比起闪着寒芒的利齿,修长有力并且带了利爪的四肢,绒毛蓬勃却不失狠劲的长尾,似乎喉咙最为脆弱。但是要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马蒙狼犬的特性,温陶也曾在书上看过,和一般的狼或犬一样,其性情暴虐嗜血,凶残冷酷,极有耐力且速度极快,但不一样的是,狼一般群居,马蒙狼犬却是单独行走捕猎。一般的狼,无论是凡兽亦或是灵兽,致命弱点一般在喉咙处,但马蒙狼犬却是个特例。
缠住狼犬的两根成人大|腿粗细的藤蔓在狼犬的奋力撕扯中发出咔啦的刺耳声响,在前腿被缠住的情况下,它很自然的微垂了头,用利齿去撕咬藤蔓。藤蔓被连根拔起,泥土翻新,有浓重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但是在这头马蒙狼犬来不及解救出两只前爪的时候,温陶已经搭好了碧竹弓,一根竹箭已是直直地冲着它的额头而去。
“嗷呜——”一声,狼犬奋力挣脱开来一只前爪,挥掉了冲着面门而来的竹箭,紧接着向温陶的方向冲来。
电光火石间,温陶身形急速向后退,弓弦上又搭了三支竹箭,齐齐射出,紧接着,又是四粒藤蔓种子被弹出。在狼犬疲于应付竹箭的时候,它的后肢也被悄然生出的藤蔓紧紧缠住了。这次缠住了四根藤蔓,比之方才还要有力些。藤蔓一些隐蔽的地方,甚至生出了些细小的倒刺,刮的狼犬后肢的腿毛翻立着,显出里头隐隐的血迹。
这头马蒙狼犬此时被困住,还没碰见温陶分毫,身上却已先受了些伤,它两耳尖尖的升起,背毛竖立,嘴唇紧皱,露出尖锐锋利的犬牙,弓背咆哮。
很显然,温陶的举动已经彻底激怒了它,一场奋战在所难免。但温陶此时尽占上风,倒也丝毫不觑。一人一狼犬激斗起来,温陶乘胜追击,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狼犬身上已是又多了几道伤痕,温陶却仅仅只是呼吸有些急促了罢了。正此时,温陶突上前去,已经修习至大圆满境界的千山龙掌微合着风,如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朝着狼犬而去。狼犬避无可避,脆弱的喉颈生生受了温陶这一掌,掌风猎猎生威呼呼作响,狼犬嗷呜一声,身形被温陶的掌势打的向后退去,直直地退进了迷雾中。
四周突然又平静了下来,温陶微喘着粗气,活动了活动有些生疼的右手,感受着四周弥漫的雾气渐渐聚拢起来,突然抿唇浅笑,左手掐诀,默念了几句咒语,忽而她周身长袍无风自动,鬓边微湿的发四散开来。分辨不清的浓雾渐渐散去,周身的环境逐渐明朗起来,但没过片刻,温陶浑身气势又紧绷了起来。
浓雾的边界处,隐隐显出什么庞然大物的影子,这次是两个。
在一连三次激烈的搏斗后,温陶只觉精疲力竭,浑身灵力枯竭,身上已是布满了数道大大小小的伤口,身形狼狈非常。若是再来一次,温陶觉得自己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她看着浓雾散去后站在墙角处观战的引领人梁行瑾,看他本露出的几分悦色在看到她浴血而出时不禁变了的脸色,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动容。
三次搏斗,初时还能游刃有余,第二次便觉酣畅淋漓,战意凛然,及至最后一次,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几乎同归于尽之后才勉强获胜。温陶尤觉死里逃生,对武技身法和术法的运用虽又多了几分得心应手,心下却不由得苦笑。
纵然心境有所变化,武技术法之变化无穷也得了几分真谛,但谁又能次次那么好运的死里逃生,或是和她一样能在大能修士的掌控下发挥出自身的最大潜力呢。
温陶敛容俯身而拜,待得看守第二关的那位金丹真人远去,这才回头看脸色已有些发白的梁行瑾。
温陶问:“梁师兄。”声音虚弱,气息不稳。连着三场恶战,温陶此时的气息已是微弱至极,浑身灵气枯竭,面色发白,被狼犬撕裂的长袍遮不住身上的疤痕血迹。这样的她,能支撑着站稳往前走已是极致,如何还能继续往下比试。梁行瑾显然也是先想到了这一层,面色不由得有些发苦道:“温师妹,还有最后一关,你若能……唉。”话还未说完,他已是先摇了摇头,自己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梁行瑾继续劝道:“温师妹你都这副模样了,这剩下的这一关要再来个什么比试,你只怕半条命都要丢进去了!要我说,你且先养好伤,日后再……”许是想到了几个时辰以前他还在信誓旦旦的对温陶说若是此次三关过不了就只能等三年后,此时的梁行瑾也不由哑口无言。梁行瑾想起往年的入峰考核,对比了一下温陶往日里突出的表现,也不由怪异道:“竟是我想岔了,没曾想今年雁行峰的入峰考核竟是比往年要难这么多,凭着温师妹的能力竟已是这般……这般力气殆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温陶苦笑,也不由摇头。略微休息调养了半个时辰,身上灵气连半层都未恢复,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只是做了个大致的处理,温陶披着三院弟子特有的、已被马蒙狼犬或是其他灵兽们撕裂的玄色长袍,沿着一条雕栏玉砌的走廊往前走。
她是早上来的雁行峰,此时过了两关,已是傍晚。十一月,天黑的早。温陶在雁行峰的山脚远眺,看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在深色的夜幕中起起伏伏,看星子在树梢顶上发光,感受着凉凉的风。这样的风,微凉,沁人心脾,却并不冷。辟雍成均二峰的十一月,根本没有几个弟子敢在夜里还在外头走的,不说每年冬日厚重的积雪,便是呼啸的北风就能让他们这样练气初期的弟子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微带着凉意,却很平和的冬日傍晚,温陶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她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反正依着第三关的规矩,便是引领人如梁行瑾,也是没有资格进来的,此时这条长而又弯曲的长廊上,只有温陶一人。
长长的抄手走廊的檐上没有挂一盏灯,长廊内却四处都亮着温和的光,细微的,刚好够人看清脚下的路和栏杆上或是廊顶的壁画浮雕。以前在凡尘俗世时,温陶便见过许多大家之作,或巍峨壮阔,或精致巧妙,或绮丽忧思,却没有一种能如这条走廊上的壁画浮雕一般的,简简单单的几笔,却勾勒出种种不同的意境。或壮阔波澜,或萎靡绮丽,或富贵繁花,或质朴平凡,又或飘渺如烟,不似凡尘。纵然温陶自幼时便熏陶过不少,但自认没有这方面特别爱好的她,不由得也有些看痴了。
冷风袭来,鼻尖隐隐传来几丝腥腥的铁锈味,温陶恍然惊醒,这才发觉竟已月山柳梢头了。她心下一惊,此时再看这廊上的壁画浮雕种种,只觉后背发凉,不敢再看。温陶忙敛了心神,匆匆往前走,此次未走几步,就见前头水边的一座小阁楼亮了灯,在月色中若隐若现。
温陶忙上前去,叩首鞠躬,听得里间人说进,才推门而入。
大敞开的轩窗旁,粼粼波光荡漾着月色,一个身姿颀长却纤细的身影闲闲的立在那儿。一层轻纱笼罩着的鹅黄薄衫临风而起,隐隐有暗香扑鼻,她明明背对着温陶,但浑身气质飘渺如仙,仿佛月下仙子,要乘风而去。
温陶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下一惊,才恍然,难怪乎方才那声“进”听着竟耳熟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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